灵异系统第一奸商[无限] 作者: 银烛鸢尾 简介: 主角：骆白樱，季枫 配角： 其它：WB：@银烛鸢尾；女主 简介：（预收《神明邀请函[无限]》，文案见下↓↓） 【美人大佬&温柔狼狗，微恐爽甜搞笑流】 骆白樱，某大型逃生游戏商城老板，全系统闻名，雁过拔毛的美人奸商。 她左手做玩家的生意，右手做npc的生意，垄断了全系统的市场经济。 而且谁让她不痛快，她还能提着枪，直接去把对方的副本端了（……） 直到某一天，系统严重故障，她不慎被卷入游戏，从此成为了自带商城buff的上帝玩家。 * 某些玩家：这女的一看就是炮灰，先推她出去祭天。 骆白樱：很好，你的账户余额清零了，并将失去近30天内在商城购买道具的资格。 npc：骆总您来啦？这刚给您沏的咖啡，您看我们副本最近升级，小屋也该重新装修了，不知道家具软装的费用…… 骆白樱：可以关注月底的满减活动，先付定金还能享受折上折，看在你是老顾客的面子上，我多给你点赠品。 * 骆白樱是当年系统创立的元老，开局满级女战神，日常是被鬼怪们搂着脖子嗷嗷撒娇，逃生游戏对她来说毫无乐趣。 但后来她稍微改变了想法，因为…… 副本里的男孩子又帅又乖又纯情，还会叫姐姐，让她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快乐。 骆白樱：不行，得送他几件最贵的道具，免得出局死了，我养小动物的乐趣就没有了。 季枫：失策，刚才杀怪时手段太残忍，差点露馅。我得学学撒娇，否则心上人该怀疑我不是真的可爱了。 旁观的npc：真甜，嘿嘿，我嗑生嗑死。 PS：本书背景架空，完全虚构，一切设定均为剧情服务，有大量自由发挥的成分，请辩证看待，并不要带入现实。 第1章 送货上门 寒酸破旧的老砖屋内，地面晕染着大片干涸的污迹，老鼠与蟑螂的尸体横陈，桌椅积了厚厚一层灰土，墙上掉了漆的石英钟，时针正准确指向午夜十二点。 骆白樱躺在那张脏兮兮的板床上，睁开了眼睛。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屋顶结着的那张蛛网，嗯，网格细密，是标准六边形，看来这是一只织工精湛的专业蜘蛛。 她正在心里赞美着蜘蛛，就隐约闻见了散发着潮湿霉味的空气里，似乎又多了一丝腥乎乎的血味。 ……头顶的蛛网逐渐朝中间汇聚，颜色加深，直至变成了一团凌乱的黑发。 黑发蜿蜒着朝四周蔓延开去，像是古老传说里美杜莎后脑那些密密麻麻纠缠的蛇，然后缓慢从蛇堆里，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脸色惨白的女鬼，一双欲裂的通红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它直勾勾盯着床上的骆白樱，骆白樱也盯着它，一人一鬼相互对视了得有半分多钟，直到女鬼脑袋小幅度动了动。 它歪过头去，牙齿从鲜红的嘴唇里龇出来，怎么看都是准备咬人了。 但它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诶？你是不是骆……艾玛！” 可能是情绪有点失控，它在屋顶一个没抓稳，顿时摔了下来，好在反应还算快，双手及时撑住了床边，否则当场就要砸在骆白樱身上。 它呈平板支撑的姿势，鼻尖紧贴着骆白樱的鼻尖，双腿夹着骆白樱的双腿，近在咫尺，这画面说暧昧确实暧昧，说诡异也未免太他妈诡异了。 得亏骆白樱见过大世面，此情此景倒也没太大惊小怪，她淡定拨开缠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伸出一根手指，抵着脑袋把女鬼推开了。 “我不叫骆艾玛，我叫骆白樱。”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一眼就认出来了！”女鬼翻身下床，蹲在床边眼神热切地看着她，“骆总，您果然是骆总，没想到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还有机会见到骆总真人呢！” “你没见过我，怎么认识我的？” “那能不认识吗？游戏商城发放的新品周刊上，第一页就印着您的照片，您美得和天仙一样，谁看过一眼还能忘？” “……我没让他们印照片。” 很显然，是负责设计新品周刊的那群员工自作主张，等她回去就扣光他们的奖金。 女鬼赶紧摆手：“不重要不重要，骆总您怎么到这来了？这……事出匆忙，我也来不及给您预备口茶水喝。” 骆白樱客客气气告诉它：“没关系，你屋子这卫生质量，预备了茶水我也不敢喝。” 女鬼闻言，挠头尬笑：“真不好意思，我们副本穷是穷了点，那您这次是……” “是来送货的，你们副本BOSS找我订了两箱灵位牌，说要摆在最终任务地点烘托气氛。” “咦？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亲自来一趟？” “最近系统故障严重，商城员工被借走一半去支援抢修了，剩下的一半忙不过来，我闲着，就溜达一圈。” “哦哦您辛苦了！” 骆白樱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空间项链，空间项链是游戏商城存放货品的固定载体，根据下订单时获取的密码就可以开启项链，非常方便快捷。 “能把项链转交给你们BOSS吗？” 女鬼满脸歉意，虽说其实它那张脸不太能分辨表情：“对不起啊骆总，我在班上不能随意离岗，不然是会被扣工资的。” “那你把他位置告诉我。” “您稍等啊，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就藏在碗柜后的那面墙里，只有npc能打得开，骆白樱往那边瞥了一眼，懒洋洋开口。 “还用座机呢？让你们BOSS给员工多配几个手机多好，商城最近打折，有一款性价比极高，声音清晰、拍照好看、支持跨副本聊天，还能选择冰川蓝、旭日红和樱花粉三款外壳颜色。” 女鬼一边拨号码一边叹气：“您看我们副本都破成这样了，像是有钱买手机的地方吗？我们BOSS存款也不多，这两箱灵位牌都算他出了大血了，再配手机，我都怕他没钱给我们发工资。” 骆白樱点点头：“所以说做你们这种小副本的生意，我跟做慈善也没什么区别，给的都是成本价了。” 明知道这话只能随便听听，但该说的场面话，女鬼也不敢不说。 “呃……骆总您可真是大好人，您简直就是在世活菩萨！” “过奖了。” 谁知电话响了两分多钟还没接通，女鬼为难地把座机推回墙内。 “骆总，BOSS那边没接听，可能是最近去高级副本兼职赚钱，累睡着了。” 骆白樱意味深长挑眉：“兼职？去高级副本讨生活太丢脸了，再怎么样也应该眼光放长远点，保持副本负责人应有的姿态——实在不行可以找我开通小额借贷业务，月利率只需要1.8%，我这人厚道，到时多宽限他一个月。” 女鬼一激灵，连忙恭敬朝她鞠了一躬：“骆总，我们BOSS说了，他哪敢找您借贷，到最后怕是连条裤衩都剩不下。” “他穿着那条裤衩，也未必就能好到哪去。”骆白樱拎着项链，转身欲走，“电话打不通就算了，我去找找。” 然而她只来得及把屋门推开一道缝，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荒村小路上，有好几位年轻男女正朝这里走来。 毫无疑问，那是进入副本的玩家，按照距离估算，她想大摇大摆直接走出去，是不太合适了。 她一回头：“玩家来了，我留在这会影响你工作吧？” 女鬼也是一愣：“这伙玩家效率挺高啊？没关系骆总，要不您盖上我外套再躺会儿，我走个过场吓唬吓唬就扔线索，把他们轰走！” “……行吧。” * * * * * * * 骆白樱，大型逃生游戏《灵异猎杀》的商城老板，系统市场部部长，日常的主要工作是骗钱搞垄断……不，是维护全系统的市场经济平衡。 她做npc的生意，副本内的一切硬装软装、工具设备、生活用品，都只能通过她下单进行；也做玩家的生意，玩家通关副本后，根据综合表现结算的积分与金币，可以在商城内兑换和购买相应道具或者功能卡。 她最近还开通了借贷业务，有针对性地坑副本BOSS；偶尔也提供员工外借业务，譬如帮设计部完成指标，帮后勤部加班维修，或是帮执行部外出维.稳，但要收取一笔不菲费用，美其名曰用于团队建设。 她作为一名全系统闻名的成功女商人，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办公室里商谈客户订单、敲定业绩指标、审阅新品方案，运营、配货、送货、售后有专人负责，自然不需要让她亲自干这种累活。 这次算是例外，因为据说系统故障挺严重的，程序部短期内难以解决，导致好多副本都出了问题，后勤部和执行部到处奔波查缺补漏，全都忙坏了。 所以她为了证明自己心系大局、荣辱与共，主动挑了一些精英员工送过去帮忙，还贴心给他们打了个八折，说回头请自己吃顿饭就算感谢了。 对此，后勤部长和执行部长都很感动，表示以后一定会跟她彻底断绝来往。 员工不够，送货时间势必要延长，不符合商城使命必达的宗旨，正巧骆白樱今天也没什么重要事处理，索性挑了个订单，打算自己来送这两箱灵位牌，权当和底层客户近距离接触，市场调研顺便散散步。 结果货还没送到客户手里，倒是碰见了一伙玩家，搞得她没来得及撤退，现在不得不穿着女鬼沾满血的白大褂，躺在床上装死。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女鬼的主意是，让她装作被杀掉的玩家尸体，那些玩家见了只会觉得她是个牺牲的炮灰，不会过多注意，等他们拿了线索一走，她就可以出去了。 这办法听起来还不错，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门一推开，那几名年轻玩家严肃谨慎，先侧身小心翼翼迈进了一条腿。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壮汉，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那浑身是血的骆白樱，猝不及防，当场高分贝粗犷惊吼。 “卧槽这怎么还有死人？！” 他身后的玩家们都被吓了一跳，有位穿小花裙子的姑娘，闻言带了哭腔，捂着眼睛不敢往里看。 “什么死人啊王哥？是npc还是玩家死了？” “我哪知道啊？”王姓壮汉又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次他看得比较仔细，“哦，是个女的，还挺漂亮的。” “漂亮都是假的，待会儿一变鬼照样能把咱们都咬死。”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袖，哀求道，“王哥，你是咱们队伍里最强的，经验又丰富，能不能先进去试一下？” 王姓壮汉犹豫了，毕竟他真实的胆量，也并不如自己的身材那么高大威猛。 “实不相瞒，我没多强，而且我也只通关过四场游戏，算不上经验丰富。” “你至少还通关过四场，这才是我的第二场。” “问题是我怕她诈尸啊！” 两人在这推来阻去，身后那几人很明显也都是新手玩家，又怂又弱，谁也不敢第一个进屋。 骆白樱在床上躺得百无聊赖，她将眼睛眯起一道缝，不耐烦和重新趴在屋顶的女鬼用眼神交流：太磨蹭了。 女鬼回以无奈目光：对不起骆总，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温柔清朗的少年音，如春冰乍融，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气氛。 “麻烦让一让，我进去吧。” 有人愿意打头阵，壮汉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好好，那就辛苦你了啊季兄弟。” 说话的年轻男人名叫季枫，刚才本来是站在队伍最后的，估计是看他们实在耽误了太久，这才决定身先士卒。 他长相白净俊秀，此前一直比较寡言，莫名给人一种文文弱弱天然呆的感觉，所以大家起初都没觉得他能顶什么用。 花裙姑娘不太放心：“季小哥你能行吗？可别勉强啊。” 壮汉听了斜眼看过来：“你让我进去的时候，也没问我勉不勉强，合着这就是帅和不帅的区别呗？” “哎呀怎么会呢？因为我知道王哥你肯定不勉强，你看你跟个铁血战士似的。” “？” 就这样，季枫肩负重任，推门缓步走进了屋内。 他先是站定环顾四周，半晌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动静，便将视线移回到了床上的骆白樱。 在看清她的瞬间，他怔了一怔，神情出现了片刻微妙的困惑，然后就如同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吸引住一般，径直走向她面前。 他双手撑着床边，缓慢俯下身去，出神注视着她，像在试图辨认着什么。 充满易碎感的古典美人，没化妆也依然唇色嫣红，倒映在他墨色清亮的眼底，氤氲成一泓柔和的光。 她右耳耳垂上，一枚四角星辰形状的耳钉色泽幽暗，犹如大雾茫茫的雨夜。 他陷入了沉思。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骆白樱努力屏住呼吸，也能隐约闻见他衣服上一丝丝清新的薄荷味道。 她意识到这男人在长久盯着自己看，而且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回事？屋顶上那位女鬼员工是睡着了？该干活倒是干活啊！ 拿着工资却在看戏，未免也太不专业了吧？ 岂料女鬼还没给出反应，她却听到季枫以非常惊喜的语气，向门外的玩家们传达了消息。 “她好像还活着！” “……” 妈的。 第2章 八卦 趴在屋顶上的女鬼，这会儿工夫确实走神了。 是它的错，它没能抑制住自己八卦的天性，以致在看到季枫俯身观察骆白樱时，它满脑子都是“真般配啊”的想法。 离得这么近，该不是要亲上了吧？诶，是不是有个童话故事叫什么睡美人，公主得让王子来吻醒？ 骆总这些年都没传过绯闻，哪有男人敢打她的主意啊？啧啧，到底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它正沉浸在自己瞎构造的场景里，突然听到季枫开了口。 “她好像还活着！” ……完了。 它这才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没做，反倒把骆白樱暴露了。 然后它一时情急，脚下一滑，再次从屋顶摔了下来。 没想到季枫反应极其迅速，他在察觉到头顶风声有异的瞬间，就把骆白樱打横抱离了原地。 于是女鬼大头朝下，栽在了坚硬的床板上，如果足够仔细的话不难发现，它里面只穿了件稍显破烂的短袖衫。 因为它的外套给骆白樱了（……） 它猛一回头，目眦欲裂，非常敬业地露出血盆大口，发出一声似哭非笑又刺耳的尖叫。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躺在季枫怀里，仍旧闭着眼的骆白樱：“……” 行吧，低级副本的npc们通常以脏吓为主，因为要保证新手玩家存活率，维持游戏平衡运转，大部分时间能吓唬就不动真格，主打营造氛围，并不会下死手。 所以客观来讲，女鬼这一嗓子算可以了，平时应该能吓住80%的新人。 万一剩下那20%不够害怕，必要时候，它们可能会视情况再来段B-BOX。 不过这次还没等女鬼来B-BOX，门外那群人就乱成一团了，你推我搡转身逃跑，王姓壮汉虽然胆子不算大，可心肠似乎不错，他还能硬着头皮招呼季枫。 “快点儿啊季兄弟！” 季枫答应着，却没挪步，他转头又朝身后看了一眼，刚好看见蹲在床边的女鬼，往地上扔了一块木牌子。 他警惕蹙眉，隔着一段距离与女鬼对视。 女鬼保持着龇牙瞪眼的姿势与他对视，但其实心里早开始骂街了。 看什么看？这是线索，我都放水放成这样儿了，没做任务直接给，你倒是捡啊！我还能吃了你吗？！ 但它很快就意识到，他确实捡不了，因为他的两只手正抱着尊贵的骆总。 碰巧这时，耐心被耗尽的骆白樱，终于放弃伪装成一具虚假尸体，睁开了眼睛。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季枫棱角流畅的下颌线，挺拔秀气的鼻梁，以及那双睫毛又长又翘的眼睛。 呦，白白嫩嫩小帅哥，可比系统体制内那些男员工们俊多了。 冲这长相，她勉强可以原谅他抱自己这么半天。 她见他还盯着女鬼，片刻抬起手来，温和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牌子是线索，可以捡。” “……”季枫被她吓了一跳，他低头看她，“你醒了？” 尽管如此，他的手倒也没抖，而是弯下腰去，稳稳放她落地。 他后退半步，有些局促地向她解释：“抱歉啊，我是想救你出去的，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 “我知道。”骆白樱走过去捡起木牌，转身优雅交到他手里，她微笑道，“况且也说不好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床边的女鬼：“……” 二位关注点是不是太偏了？占什么便宜占便宜？能稍微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吗？ 骆总您这会儿不着急送货了？敢情您不止贪财，其实还挺好色呢？ *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尸体是装不成了，骆白樱索性和季枫一起离开了砖屋，打算见机行事。 反正跟着玩家走，在地图转一圈，总能找得到副本BOSS。 她脱了那件沾了血的外套，随手扔在路边的草丛里，闲庭信步走在季枫旁边，不像是来通关的，倒像是来参观的。 季枫将脚步放缓，一路上总有意无意瞥向她，欲言又止。 骆白樱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我就这么好看吗？” “……没有没有。”季枫本能摆手，摆了手意识到不太对劲，赶紧补充，“好看当然是好看，但我绝对没多想，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在npc的房间里。” “噢，我其实不该来这个副本的。”她半真半假，随口胡诌，“最近系统不太稳定，据说有不少玩家都被传送到了错误的副本，开局地点也会有偏差，我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就躺在那了。” “这么说，你是不该来低级副本的玩家？你是什么等级？”季枫顿了一顿，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唐突了，又歉意解释，“当然，我知道有些玩家把等级问题视为隐私，你不想回答我也理解的。” “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我钻石2级，你呢？” “白银3级。” 《灵异猎杀》共分为六大游戏等级，青铜、白银、黄金、白金、钻石和王族，每个大等级又细化为1-5个小等级，其中1级为最高。 青铜、白银、黄金玩家匹配的副本，称作低级副本；白金和钻石玩家匹配的副本，称作高级副本；王族玩家则单独匹配副本，称作究极副本。 骆白樱游离于游戏之外，自然是没等级的，她给自己安了个钻石2，其实算是低调了，毕竟依照她的真正实力，就连王族1也望尘莫及。 季枫是白银3，只能说比新手玩家稍微多那么一点点经验，依然属于菜鸟级别。 鉴于游戏中，所有玩家的等级都是自动隐藏的，只有最高指挥部才有权限查看，所以骆白樱不能确定季枫的话是真是假。 但想来两人萍水相逢，没什么利益冲突，他也没必要撒这种无意义的谎。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枫。” “多大了？” 季枫意外之余，依然乖巧答道：“二十四了。” “这么年轻，路还长着。”她随口嘱咐，“今后等级越高越难，记得在能力范围之内，做任务积极一点，多攒积分和金币——商城里有些高级道具，只有升到一定等级才有资格解锁。” 他又认真看了她一眼：“谢谢提醒，我记住了，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骆白樱眉梢轻挑，她有双天生妩媚的桃花眼，瞧谁都是含情脉脉的样子，讲话的声音也好听，尤其是在轻言细语的时候。 “我啊，叫骆白樱。”她说，“大你三岁，你喊我一声姐也不吃亏。” 季枫耳根微红，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见她背影悠闲，已经走远了。 * 两人走了几百米，终于在穿越了某处光秃秃的小树林后，来到了一片参差低矮的民房附近。 在那里，他们也见到了刚才先行逃跑的那群玩家，对方因为没有线索，正聚众躲在屋檐下发愁。 王姓壮汉一眼看到了走来的季枫，兴奋打招呼：“季兄弟你没事儿啊？真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哎？她不是那具尸体吗？怎么也跟来了？！” 他这么一嚷嚷，其余玩家也看到了站在季枫身后的骆白樱，集体惊慌失措，争着往门后躲。 “我在那间屋里时就告诉你们了，是你们没有听见。”季枫无奈解释，“系统不稳定，这位骆小姐是被错误传送到低级副本的钻石玩家，不是npc。” “钻石玩家？”穿花裙子的姑娘诧异提高了音量，“我还有荣幸见着钻石玩家呢？那这位姐姐是不是能带我们直接通关？低级副本对她来说应该和单机没什么区别吧！” 这思路显然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他们纷纷附和，看向骆白樱的眼神也热切了许多。 可偏偏是这时候，有人站出来泼冷水了。 说话的是个留着小胡子，梳着三七分油头，戴眼镜稍显猥琐的男人。 “系统错误？那为什么不把她传送去究极副本，反倒传送来低级副本了？我看她八成是在骗人。”他振振有词，一副自认为绝顶聪明的姿态，“据我所知，游戏商城内有一种福利功能卡，只要购买了就可以在副本里随便杀人，每杀一名玩家，结算时所得的积分和金币都能翻三倍——她开局都没和我们在同一地点，说不定就是使用福利卡进来的内奸，低级副本当然比高级副本杀人更容易！” “啊？能杀人吗？还有这种功能卡？！” “太过分了，如果有人兑换了功能卡混进副本，我们根本没办法发现啊！”…… 新手玩家总是轻易就被煽动，大家迅速和骆白樱保持距离，提起了十二分警觉。 不得不承认，这张功能卡是确实存在的，因为游戏的基本规则是：在任何副本里，玩家都禁止相互残杀（指的是直接动手，利用局内背景和npc间接陷害不算），但如果兑换了这张卡，就拥有了一次性在副本内杀人的权力。 不过很明显，眼镜男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全貌。 在骆白樱面前大放厥词，他这是实打实的班门弄斧了。 “你说的那张功能卡，全名叫‘一命千金卡’，玩家等级到了钻石以上，才会开启兑换权限；而且为了游戏秩序平衡，是不能在低级副本使用的，这是系统的保护机制。”骆白樱慢条斯理开口，“你想装逼没问题，麻烦以后等级够了亲自阅读，别以讹传讹闹笑话。” “……游戏进行时商城不开放，谁能印证你的说法？”眼镜男有点恼羞成怒，“反正你跟我们不是一路的，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骆白樱漫不经心一耸肩：“没关系啊，我也没让你相信我，我本来也没准备跟你们一起行动。” 不相信最好，她趁机远离这个愚蠢小团体去找副本BOSS送货，完美。 然而季枫却不这么想，他见她转身要走，蹙眉拽住了她的衣袖。 “骆小姐稍等，我相信你。”他说，“副本任务是固定的，线索又在我手里，你自己行动非常不方便，还是和我们一起吧。” 事实上没什么不方便的，很方便。 可他都这么说了，骆白樱一时间倒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她停住了脚步。 其余玩家一听到“线索”二字，顿时也转移了注意力，七嘴八舌询问。 “季小哥拿到线索了吗？太好了，下一步我们应该去哪？” 季枫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了之前女鬼扔的那块木牌。 那木牌底部穿孔，坠着黑色流苏，中央刻着朱红色的四行十六个字： 【进铺取香，入庙抬棺，铃响四散，切勿喧哗】 第3章 棺材铺 【进铺取香，入庙抬棺，铃响四散，切勿喧哗】 对于木牌上的刻字，玩家们一头雾水，季枫显然也没指望能和其他人商量，他侧头看向旁边的骆白樱。 “骆小姐，你有什么想法？” 骆白樱原本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既然他这么温柔客气地问了，她也就答了。 “就是字面意思啊，这么鬼里鬼气的地方，当然得有间棺材铺，棺材铺里一般都卖香烛纸钱，你去了一问就有答案了。” “好，那我们找一找。” 眼镜男阴阳怪气：“要不说小男生就容易被漂亮女人迷惑呢，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回头她把咱们骗到错误的地方去，一锅端都害死，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季枫脚步微顿，他平静回眸一瞥，语气渐冷：“李先生是吧？都是成年人了，理智一点，我进屋面对女鬼拿线索的时候，可没见你上蹿下跳这么积极——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观点，也可以自己行动，我不强留。” “……喂，你有没有礼貌？” “我只对明事理的人讲礼貌。” 眼镜男生气，他试图继续煽动其余玩家：“你们看看，这种人适合带队吗？他有智商吗？当心把你们都带进沟里去！” 花裙子姑娘小声嘟囔：“他不适合带队，你更不适合吧。” “你这小丫头怎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都一个样，看见稍微帅点的就走不动道是吧！” 这时王姓壮汉粗声粗气怼了一句，“能闭嘴吗？烦死了！” “……” 面对高出一大截的强壮同性，眼镜男犹豫了，大约是担心那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他识趣闭了嘴。 骆白樱没说话，她小幅度抬起自己左手的腕表，对准眼镜男的脸扫描了一下。 腕表的人脸识别功能，能让她准确定位到玩家账户，从而进行具体的后台操作。 譬如清空最近一局结算的金币数值；3-60天内限制部分道具兑换；封号3到60天不等，封号期间无法进入商城…… 她和蔼可亲，顺手把他的账号封了10天。 …… 一行人沿着荒村土路左拐右拐，最终来到了一间尤其破旧的民房前。 这栋民房前面垒着不规则的石阶，大门只有半人高，空间逼仄，得弓着腰才能钻进去。 门楣上挂着块结满蛛网的招牌，招牌最中央有个用白漆写的歪歪扭扭的“奠”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次是骆白樱打头阵，季枫紧随其后，见他俩进去没发生什么异常，其他人才终于壮着胆子跟上。 屋里光线极暗，三面立着铁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纸钱香烛元宝，各式纸人纸马纸房子，还挂着寿衣的款式图。 屋子中央摆了一张桌椅，有个带着瓜皮帽的老头儿坐在那，顶着俩大黑眼圈，一边咳嗽，一边正对着桌上那盏小油灯，翻看某本不知名的红皮书。 骆白樱绕到他身后扫了一眼，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很欣慰。 这npc上班时间摸鱼，居然假装包了个书皮，里面是她商城本期的新品周刊。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劳驾，别看书了，看看我吧。” 瓜皮帽老头：“……” 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书的第一页，再抬头继续看她，就这样循环往复，不断辨认。 虽然难以置信，但他还是确认了，新品周刊上印的那张大照片，就是面前这位姑奶奶。 “你……你是……” “我们是来咨询一些问题的。”骆白樱微笑把他的手指按下去，一字一句暗示得很清楚，“老人家，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老头明白了，毕竟此情此景，他不明白也必须明白，这是底层打工人的生存之道。 他又咳嗽一声，原本阴气森森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无比慈祥。 “各位想咨询什么事啊？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枫闻言颇感意外：“这npc的态度也太亲切了吧？” “太亲切是不是反而有诈？”花裙子姑娘和自己的两位姐妹窃窃私语片刻，试探性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季小哥，要不你把他那本书拿来看看？我们怀疑书上写了什么提示。” 书上没有提示，倒是有骆白樱穿黑色正装，面带官方微笑的宣传照。 简而言之，当场就能露馅。 骆白樱幽幽提醒了一句：“这书怕他不会给啊。” 说时迟那时快，瓜皮帽老头一激灵窜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到抽屉跟前拿了盒火柴，“唰”的一声划燃，把手里的新品周刊给点了。 “屋里太冷，给各位烤烤火吧！” 众人：“……” 太客气了您。 过了半分来钟，眼看着新品周刊顺利烧成了一地灰，老头这才放心坐回桌边，慢悠悠一伸手。 “想问什么？” 季枫把那块刻着字的木牌，递到了他手上：“或许，我们是要在您这里取香吗？” “你当然得在我这里取香。”老头语速很快地回答，“左边那架子看见了吗？从蓝色的盒子里拿三根香；再去我后院抬那具柳木棺材，后院钥匙我待会儿给你；你们把棺材抬到西南方向八百米的破庙里去，放在神像的前面，把香插上，听到铃铛响就各自躲起来，只留一个人进入棺材，等着拿线索就行了。” 他说完，又特意补充道：“记得住吗？记不住我拿张纸写给你们？” 众人：“……记得住记得住。” 这到底是npc还是保姆？ 王姓壮汉好奇多问了一句：“进棺材要准备什么吗？谁进去都可以吗？” “理论上谁进都可以，最好找个胆子大的，可能需要做游戏。” “做什么游戏？” “我也不知道什么游戏，反正不管什么游戏，你们记得保持安静，千万别叫就好了，否则……” 老头偷瞥了骆白樱一眼，没有再讲下去。 同一副本的npc们，都有固定的据点和工作内容，通常只负责自己的地盘，不了解其余同事那边的情况也很正常。 但他最后的反应，倒让骆白樱觉得有点意思。 那庙里有什么？ * 因为npc提供的保姆级教程，众人轻轻松松就从架子上拿到了正确的三根香，又不费吹灰之力取了钥匙，去后院抬走了正确的棺材。 太顺利了，顺利得像在走过场，哪有半点逃生游戏的影子？ 唯一产生分歧的地方，就是抬棺材时，至少需要四个男人来抬，但队伍里只有季枫、王姓壮汉和猥琐眼镜三个男人，剩下花裙子姑娘和她的两个小姐妹，另外就只有骆白樱了。 对此，眼镜男又开始唧唧歪歪：“怎么，大家都是来通关的，凭什么女生就有特权？” 花裙子姑娘不想和他吵架，招呼自己的小姐妹：“我们也帮忙一起抬。” 眼镜男指了指骆白樱：“那她呢？自称是钻石玩家，却对队伍一点贡献都没有？” 季枫不悦：“李先生，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到底是谁过分？” “行了，别废话了。”骆白樱不耐烦道，“你老老实实抬着，待会儿到了庙里，我可以躺进去。” “……你说真的？” “真的，但中途如果发现你偷懒，我会亲手把你塞进棺材。” “……” 毫无疑问，一个人留在棺材里做游戏的任务，属于未知的危险，没有谁想去尝试。 既然骆白樱愿意代替完成，眼镜男当然求之不得，他立刻噤声，不再碎碎念了。 季枫不太放心，他悄悄询问骆白樱：“骆小姐，你真的可以吗？” 骆白樱的语气很悠闲：“无所谓，那跟躺里面睡一觉有什么区别？除了棺材板硬一点。” “？” 同一时刻，以花裙姑娘为首的三位女玩家，一边合力抬着棺材，一边互相商量。 “那庙里肯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为什么不让大声喧哗？” “我觉得也是，咱是不是得找点武器防身？” 花裙姑娘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只有这把小刀。” 那把小刀的确是小刀，连带着刀柄也只有她的手掌长，像是削铅笔的那种刀，不过还算锋利，可见质量是过关的。 她的姐妹惊讶：“哪来的小刀？” 另一个姐妹说：“是不是商城兑换的，我好像见过。” “对，昨天在商城兑换的，这个最便宜，结果期限只有30天，30天自动报废。”花裙姑娘嘟嘟囔囔，“道具都太贵了，厉害的武器都要好多金币，功能卡更贵，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啊。” “青铜白银等级没必要买太贵的道具，多攒攒钱，以后才有用。”路过的骆白樱温馨提示，“进入高级副本，积分和金币奖励也会相应提升，到时候你要对抗的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你才会意识到那些功能卡的重要性。” “可就算那时候有钱了，也没法全都带进游戏，每局游戏的背包容量最多只有三件。” “你可以花费金币解锁新的道具位。” “解锁一个道具位要多少钱啊？” “3万金币。” “……3万？！”花裙姑娘气愤不已，“奸商啊，真的是要榨干我们血汗钱的狗奸商啊！” 骆白樱平静瞥了她一眼。 小妹妹，狗奸商就在你面前。 但鉴于对方心肠不坏，只是一时口无遮拦，她决定暂且网开一面。 …… 夜幕渐沉，一轮新月当空。 村子里的土路不太好走，抬着棺材就更加不方便，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到达了那座位于村西南方向的破庙门口。 破庙屋檐下挂着一排白纸糊的灯笼，灯笼上用毛笔描着乱七八糟类似鬼画符的文字，里面点的蜡烛泛着幽幽红光，在月色里愈发显得诡异莫名。 台阶上布满潮湿青苔，眼镜男踩上去险些滑一跤，他这么一趔趄，导致旁边的季枫也差点失去平衡。 关键时刻，骆白樱从后伸手，稳稳在他腰间托了一把。 季枫回头，低声道谢：“谢谢骆小姐。” “举手之劳。” 他们穿越那座许久无人打扫的庭院，见庭院四面都种着老槐树，枝叶肆意延伸，像是蛟龙的爪子——槐树锁阴，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正殿，当然这座庙太小，也没有偏殿。 正殿供奉着两座不知道是什么神的神像，应该平时也没人擦拭，神像灰头土脸的，但却笑眯眯显得很慈眉善目。 台案上摆着几碟严重发霉的糕点，和干瘪得不能更干瘪的苹果。 先前那女鬼说副本穷，看来确实很穷。 他们把棺材停放在了功德箱的不远处，眼镜男急着伸手：“三根香在谁那呢？给我，我去上香！” 每局游戏结束后，系统都会根据玩家本局的具体表现进行综合评估，评估分越高，结算的积分和金币自然也就越多。 综合评估和任务的完成度直接挂钩，对通关贡献大的玩家评分就高，那些划水躺赢的玩家，评分就低。 他倒是不傻，知道上香是这里最简单的任务，又能计入最终评分，所以抢着做。 骆白樱能让他如愿以偿吗？肯定不能。 她从怀里取出那三根香，连同火柴一起递给了身侧的季枫：“你去上。” 季枫：“我吗？” “对，你去。” 眼镜男不乐意了：“凭什么他去？这事儿是你说了算的吗？” 骆白樱低头看腕表，把他封号的时效，从10天改到了15天。 她说：“谁待会儿躺这棺材里，谁就可以说了算，不如我不躺了，你来躺？” “……” “或者说有谁自告奋勇想要躺？” 眼镜男当然不敢躺，他忿忿的不吱声了，其他玩家也不想躺，没人表示异议。 骆白樱推了一下季枫的肩膀：“去吧。” 尽管不太清楚，她为什么要让给自己这一人情，但季枫依然很感激，他朝她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点燃的三根香插在了台案中央的香炉里。 众人屏息静气，紧张等待着铃铛声响起，趁这空隙，骆白樱撩起风衣外套，一脚迈进了棺材。 季枫回身看见了这一幕，他怕她绊倒，本能地想扶她一把。 “小心。” 她将手指搭在他掌心借力，顺利踩在了棺材底部。 嗯，果然脸好看的人，手也长得好看。 她就势一躺，气定神闲抬手：“请帮我把棺盖盖上，谢谢。” 平淡得就像是在说：我要睡觉了请帮我关灯，谢谢。 眼镜男属于个人恩怨，登时就要过来盖棺盖，看样子是恨不得她赶紧死。 谁知他连棺材边都没摸着，就被季枫攥住手腕，用力推向了一边。 “就不麻烦李先生了。” 季枫缓缓推动棺盖，在推到一半的时候，他俯下身去，迟疑着问骆白樱。 “你真的有把握？” 骆白樱笑了：“你不该这么质疑一名钻石玩家的实力，很不礼貌的。”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沉默片刻，又轻声道：“抱歉，那我一会儿就藏在附近，随时准备接应你。” “好，但我更希望你能保证自身安全。” 棺盖合拢，季枫特意留了一道微小的缝隙，以供骆白樱呼吸。 下一秒，庙外悬挂的纸灯笼无风自动，清脆铃铛声有节奏的响起。 【铃响四散，切勿喧哗】 第4章 四纸人 玩家们都如同惊弓之鸟，在铃铛响起之前，就已经提前找好了躲藏的地方。 他们并不知道躲在哪里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位置也各不相同。 王姓壮汉躲在了靠近功德箱的帘子后面；花裙姑娘和姐妹们躲在了摆放香炉供品的台案底下；眼镜男跑得最远，他直接出了正殿，借由庭院里的槐树掩护，蹲在了墙根下。 季枫并没有显得特别慌张，他环视一圈，发现神像距离墙壁还有一定空隙，而自己又比较瘦，于是走过去侧身躲进了空隙里。 这样主要是视角好，方便他观察棺材，随时确认骆白樱的安全。 庙里的铃铛声越来越响，从庭院响彻正殿，响得人耳朵嗡嗡的。 相比之下，骆白樱就很安详，她躺在那双腿交叠，看起来是真的要睡着了。 没有谁听见掩盖在铃铛之下的脚步声，直到头顶上方的棺盖，被一寸一寸挪开。 有脑袋探进了棺材的缝隙察看，且不是一个脑袋，是四个脑袋。 四个脑袋全都长得怪里怪气、雌雄莫辨，它们像是清明节时即将烧化的纸人，统一梳着两个发髻，脸跟糊了洋灰腻子一样惨白惨白，却涂着夸张的两坨腮红和鲜艳的嘴唇，眼珠漆黑，直勾勾盯着人看。 它们一张嘴，发出了尖利渗人的童声。 “嘻嘻嘻嘻，有人来陪我们玩了喔，嘻嘻嘻嘻……” 借着外面的月光，从骆白樱的角度，隐约能看清它们的模样，她端详了片刻，嫌弃皱眉。 “你们副本的待遇是真差，连化妆品都这么劣质，看这脸卡粉卡的，看这黑眼圈晕的，口红这质地也显唇纹——不够逼真的妆容，怎么能吓到玩家？” 四个纸人：“……” 啊？说啥呢这是？ 骆白樱耐心介绍：“听我的，商城月底的彩妆护肤专区有优惠，粉底液付定金立减2000元，还有跨品牌满减活动，升级为商城的金牌vip更能享受折上折。这差不多是全年的最大促销了，机不可失非常合适，建议你们考虑一下。” 其中一个纸人愣了愣，纳闷挠头：“这话有点耳熟啊，我是不是在哪看到过？” 另一个纸人回答它：“好像商城前几天给员工派发的新品周刊上写了，活动内容一模一样。” “她是玩家，怎么会知道员工商城的内部优惠？难道……” 它们异口同声：“难道她认识商城老板？！” 骆白樱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就是商城老板？” 她这么一说，总算有个纸人不算瞎，它和同伴们窃窃私语。 “貌似真是诶，她和周刊首页的女人长得特别像，就是妆不太一样，那上面的妆可艳了。” 骆白樱：“我现在是素颜，再说了妆再艳还能有你们艳？” 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四个纸人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微笑，虽说它们笑得恭不恭敬也看不太出来。 “原来是骆总啊，有失远迎，骆总您来我们副本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不指教，我就是来送货的。”骆白樱说，“这附近玩家太多，有更方便聊天的地方吗？” 庙里统共就这一亩三分地，想让玩家们完全看不到是有难度的，但也不是没办法。 四纸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它们直接抬起棺材，嘴里念念有词朝庙外走去。 它们就这样围着庭院兜起了圈，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趁着兜圈的工夫，以及四面八方铃铛声的掩护，骆白樱继续跟它们打听。 “怎么称呼啊各位？” 最前面的纸人回头：“我们是福禄寿喜四兄妹，我是小福，这是我弟弟小禄，那俩是我的妹妹们，小寿和小喜。” “哦，好的，你们BOSS呢？我这有两箱灵位牌需要他签收。” “BOSS最近很忙，应该是忙着赚钱搞建设，我们也经常见不到他。” “那我的货送到哪？他地址也不写清楚了。” 小福叹气：“要不您先等一等，待会儿和玩家们一起去最终任务地点？守最终地点的是我们这的高级员工，它能代BOSS签收。” “也行，那这庙里的小游戏该怎么玩？抓紧玩吧。” “就是您坐在棺材里，我们在您背后排队唱歌谣，歌谣结束后，您需要猜出来站在您背后的是谁。” 骆白樱面无表情：“甭说背对着猜，我看着你们都分不出谁是谁。” “其实我们是有区别的。” “哪里有区别？” “腮红的颜色不一样。”小寿热心给她解释，“小福涂的是正红，小禄涂的是橘红，我涂的是豆沙红，小喜涂的是树莓红。” “……难为你们用着这么便宜的化妆品，还能区分出这么多的颜色。” “嘻嘻您过奖了，爱岗敬业嘛！” 小喜补充道：“骆总，不瞒您说，这小游戏挺难的，基本上没有玩家能猜对，我们也没想让他们猜对，毕竟猜错了才能触发惩罚机制。” “什么惩罚机制？” “您看见殿里那两座神像了吗，其实壳子下面包的是黑白无常，黑白无常一放出来，会随机抓一名倒霉蛋扔去村头乱坟岗，那里有我们副本养的怪，能不能逃出来就看对方造化了。” 《灵异猎杀》系统中，除了高层委派的管理人员，即副本BOSS，给玩家设置障碍的npc，可大致分为“鬼”与“怪”两类。 鬼们一般都是副本内的正式员工；怪们指的是那些没有自主思维意识、野性未褪的异形怪兽，它们大多从系统空间未开化的遥远时期就存在了，凶恶残暴，可控性很低。 其中一些相对比较容易管理的怪，最高指挥部会有选择性地将它们发配到各个副本，作为辅助npc，给玩家增加难度。 毕竟鬼们会审时度势、见机行事，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玩家存活率，但怪们不会，它们发起狂来，只要是活物都敢杀。 骆白樱淡定应了一声：“嗯，那你们是准备把我扔去乱坟岗吗？” “不不，哪能呢骆总？”小福赶紧解释，“今天既然是您在这，我们说什么也得让您赢了游戏，那些玩家都能沾您的光。” “谢谢，那我们开始吧。” 这时小禄开了口：“骆总稍等，后面好像有谁跟着我们。” “谁？” 小喜悄悄往后看了一眼：“是个挺帅的男玩家，穿浅蓝色的衬衫。” 是季枫。 这孩子还真死心眼，看她离开正殿，居然就跟过来了。 骆白樱嘱咐：“别动他啊，他不能动，你们就装没看见，离他远点得了。” “明白！”小福身为纸人大哥，最识时务，它当即严肃告诫弟妹们，“都注意着点儿啊，这可是骆总要泡的男玩家，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以后商城购物再也别想打折了！” “收到！” 骆白樱：“……” 话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 * “黄泉路，过桥梯，早夭的孩子笑嘻嘻；吃糖的孩子叫小福，拍手的孩子叫小禄，擦血的孩子叫小寿，藏刀的孩子叫小喜。唱完歌谣问一句，谁在背后看着你？” 四面乱响的铃铛里，尖利的童声唱起歌谣，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要做游戏，就不能再把棺材抬来抬去，为了方便，也为了和身后的季枫保持距离，福禄寿喜四纸人，选择把棺材停在了一棵槐树下。 殊不知，这棵槐树跟眼镜男躲藏的那棵槐树，只相距不到二十米。 眼镜男起初一直见纸人们抬着棺材走来走去，他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对方发现。 后来他看到棺材停下了，紧接着骆白樱从里面坐起身来，纸人们随即开始转圈唱歌。 尽管他听不太清对方说了什么，却也能大致猜到游戏内容，是要玩家猜对背后的纸人是谁。 那女人不可能猜得对，正常人谁能猜得对？ 她死定了。 他这样歹毒地想着，油然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可最终结果，偏偏与他的设想背道而驰。 歌谣戛然而止，不晓得骆白樱到底猜的是谁，总之在她说出名字的瞬间，站在她背后的那个纸人，迅速与旁边的纸人调换了位置。 纸人们齐声高呼：“猜对了！原来你竟是天选之子，恭喜你！” 眼镜男：“……” 这合理吗？这难道不是作弊吗？！ 他一时被愤怒冲昏头脑，失去理智，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它们大喊。 “她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凭什么帮她作弊？！” 这句话一出口，四面的铃铛声戛然而止，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下来。 四纸人和骆白樱，还有站在远处观望的季枫，全都将视线集中在了他身上。 眼镜男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也来不及了。 之前那块线索木牌上分明写了规则，棺材铺的老头也告诉过他们，千万不要在庙内大声喧哗。 老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方便明说，但很明显，四纸人并不知道，它们只当这是普通违反规则的情况。 “哎呀，这蠢蛋，非得喊什么喊啊。”小寿无语，“这下子黑白无常肯定要出来，它俩脑子有病，又闲不住，只要收到讯号，绝对要抓一个扔乱坟岗去，否则就会觉得自己消极怠工。” 小喜也说：“骆总，这我们也没法子了，要不先把下一关的线索提示给您，您再溜达溜达？” 骆白樱没有异议，她在接过那张线索纸的同时，顺便往小喜手里塞了一个化妆包。 “这是商城的新品小样套装，从眼影到腮红再到唇膏都有，你们试试，有意向可以回购正装。” “哇，谢谢骆总！” 骆白樱正打算回过头去找季枫，谁知下一秒，就忽然听到正殿之内，传来了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噫啊啊啊啊啊啊——！！！” 穿透力极强，连四纸人都忍不住捂了耳朵。 很好，这个妹妹比眼镜男还厉害一点，算是把违反规则贯彻到底了。 小禄抱怨着：“新手玩家就是新手玩家，有那么可怕吗？” 它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身发现是小福，自家哥哥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惨白了。 “哥，你怎么了？” 小福眼神发直，颤颤巍巍一指远处。 “……那不是黑白无常，那是什么玩意儿？” 第5章 寄生髅骷 原副本的黑白无常npc，就是普普通通黑白无常的样子，哥俩长着个鬼脸一笑一哭，白无常耷拉着舌头，官帽上写“一见生财”；黑无常体型较胖，官帽上写“天下太平”。 然而今天藏在神像壳子里的东西，明显不是它们俩。 当时花裙姑娘和两位小姐妹，正乖乖蹲在台案底下，用那块垂到地面的破桌布遮住身体。 她们起初感觉到棺材被抬出去了，只敢互相捏手示意，半点声音也不敢出； 后来看见一双白色运动鞋从视线内快步走出庙门，认出是季枫的鞋，也只是疑惑，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花裙姑娘透过桌布的缝隙，恰好能与不远处帘子后的王姓壮汉对视，两人显然都对当前的状况一头雾水，但又没什么合理的办法去解决。 直到外面隐约传来歌谣声，他们猜测是骆白樱和npc玩的游戏开始了。 再过五分钟，他们听到了眼镜男的大吼大叫。 然后铃铛声戛然而止。 事已至此，大家都能猜得出是眼镜男违反了本关规则，问题在于他们并不知道违反了规则会发生什么。 两位姐妹一左一右扯着花裙姑娘的衣角，但花裙姑娘自己也紧张着，并没办法给她们提供实质性安慰。 她们万没想到，其实更吓人的还在后面。 ……头顶方向的两座神像，突然传来了一阵类似陶土碎裂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正在一块接一块脱落下来。 神像的脑袋砸在台案又滚落在地，在三位女孩子的面前摔了个粉碎。 某些生物在贴着墙壁活动筋骨，像是金属片摩擦锅底，发出令人牙酸的诡异动静。 其中一位姐妹有些按捺不住了，她觉得桌子底下不宜久留，于是不顾同伴阻拦，鼓起勇气悄悄探头向外察看。 同一时刻，她倒是先看到侧前方的王姓壮汉，表情惊骇恐惧，疯狂朝自己打着手势。 他不敢喊出声来，不过手势很清晰，是让她快跑。 而他自己也已经踉踉跄跄，拔腿朝门外狂奔而去。 心脏猛地停跳一拍，她抬起头来—— 有腥臭黏液滴在了她的脸上。 神像壳子里的怪物，仍旧保留着黑白无常的外皮，甚至连那两顶官帽也仍旧戴在头上。 但它们却比真正的黑白无常要膨胀数倍，以致衣服被撑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布满蠕动蛆虫的模糊血肉，四肢变长，长得犹如被盐水浸泡过的章鱼爪，柔软地扭曲着——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些柔软的触爪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锋利钩刺，但凡抽谁一下，足以把对方瞬间抽成血葫芦。 它们的脸只剩下灰白骨骼，额头中央有个漆黑的螺旋图案，空洞洞的眼眶毫无焦距，牙齿尖利的血盆大口张开，便有黏液源源不断流下。 “噫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刚才在庭院里听到的尖叫声。 俩怪物应该是视力不太好，它们只看到了探头出来的女孩子，当场将其扯离桌下，缠着脖子勒了个身首异处、血流满地。 它们紧接着就去追击先行逃命的王姓壮汉了，并没注意到桌底下还有两个人。 花裙姑娘和另一位姐妹紧紧抱在一起，两人注视着不远处同伴死状凄惨的尸体，抖若筛糠，眼泪流了满脸，却硬是咬死牙关，不敢再哭出半声。 …… 与此同时，站在庭院里的骆白樱，望见了从正殿里飞奔而出的王姓壮汉，以及在身后紧追不舍的俩怪物。 四纸人急于寻求依靠，纷纷抱住她的胳膊，或者搂住她的脖子，颤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小孩在耳边哭哭啼啼。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骆总？” “骆总您可拿个主意吧，这都要死人了！” 骆白樱纳闷：“你们是人吗？” 小福急得跳脚：“甭管是不是人，总之是系统兢兢业业的好员工，我们可都签过合同的，难道不应该被保护吗？！” “也没说不保护你们啊。”她抚着下巴，认真思考，“那黑色螺旋……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啊？是什么？” “寄生髅骷，按理说这是被封印在黑禁地的怪，不应该莫名其妙出现在这，怎么跑出来的？” 小寿紧张观察她的表情：“骆总，您为什么这么严肃？这是连您也解决不了的大怪吗？” “倒也不是。” “那您……” 骆白樱叹了口气：“我是在可怜你们BOSS，被寄生髅骷夺了舍的鬼，相当于二次死亡，不可能再复原了——黑白无常一下子都没了，赔偿款他出得起吗？” “……” 这是现在该讨论的问题吗？ 骆白樱又瞥了它们一眼：“你们是不是抱得有点太紧了？生怕不能把我勒死在这？”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骆总！”小喜一边道歉一边哀求，“求您帮帮忙吧，要是我们四个也没了，BOSS的赔偿款只会出得更多，往近了说有损副本声誉，往远了说也不利于系统长久稳定建设啊！” “本事不大，官方套话说得还挺溜，谁教的？” “呃……跟我们BOSS学的。” “学点好吧。” 话虽如此，骆白樱倒也没打算袖手旁观，她示意它们离自己远点儿，因为季枫走过来了。 季枫不久前的注意力全被那俩寄生髅骷吸引了，直到王姓壮汉跑向自己，他才也随之奔跑起来。 豺狼会优先攻击落在队伍最后的羔羊，两人的速度都不慢，相比之下眼镜男是反应又慢跑得又慢，中途还摔了一跤，自然而然成为了寄生髅骷的备选目标。 他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那根触爪扎透了脖子，动脉血溅满了槐树树干。 寄生髅骷匍匐向前，龇牙从他胸口撕下了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大肆咀嚼。 “呕——”王姓壮汉见这一幕差点吐出来，他红着眼眶，脆弱抱住了虎背熊腰的自己。 骆白樱想了想，平静捂住了旁边季枫的眼睛。 “挺血腥的，别看了。” 行，这回她也不用封眼镜男的号了，毕竟玩家出局，账号自动注销。 季枫起初很乖巧地任由她捂着眼睛，睫毛一扇一扇撩拨她的掌心，待她放下手，他背过身去，见她正低头点击腕表。 “骆小姐，你在做什么？” 骆白樱回答得理所当然：“找道具啊。” 系统给每位玩家都配备了腕表，通常是用来察看账户信息、接收规则提示，或作为空间虚拟背包使用，以供玩家进入商城消费后，存放不便携带的大型道具。 而她的腕表，是系统管理层专属的特制腕表，外观更精致酷炫。 她不需要空间背包，整座商城都是她的背包，所以她正在商城里直接挑称手的家伙。 这会儿工夫，除了季枫和王姓壮汉，幸存的花裙姑娘和她的姐妹，也趁寄生髅骷在攻击眼镜男时，贴着墙根逃了过来。 一群玩家连同四纸人，全都瑟瑟躲在骆白樱身后，花裙姑娘不慎和小寿来了个贴脸接触，她猛地一激灵，登时就吓哭了。 小寿：“你哭什么？我还不知道该找谁哭呢。” 骆白樱不太想在玩家面前和怪物动手，她示意小福：“要不麻烦你，先把他们带去下一个任务地点？这我来应付。” 小福：“没问题骆……啰里吧嗦的，带不带他们走我心里没数吗？” 它差点就叫了“骆总”，结果见骆白樱一瞪眼，吓得迅速改口。 别看表面上这么凶巴巴，其实内心已经下跪磕头了。 花裙姑娘闻言，哭得更厉害了：“让它们带路吗？别吧……” “我游戏都赢了，它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骆白樱转身，把线索纸塞给季枫，并拍了拍他的手，“拿好了啊别丢了。” 季枫迟疑：“我留下帮你吧骆小姐。” “你帮不上我，还是帮帮他们吧。”她说，“这队伍里也没个聪明人，你再不跟着，更没主心骨了。” “……” “这样，给我一个小时，我就能去找你。”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无形中就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季枫看着她，眼神几不可觉地亮了一亮。 “那好，我等你来会合。” “OK。” 四纸人生怕待会儿寄生髅骷就冲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连声催促。 “快点吧快点吧去做新任务了。” “还走不走了？还要不要命了？” “小丫头你躲得也太远了吧？我还能把你吃了？” “不会是腿软了吧？要不我背你一段儿？”…… 当npc伺候玩家到这份上，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 四纸人连拖带拽，以最快速度把幸存的四名玩家带离了破庙。 庭院里一时间除了骆白樱，就只剩下了眼镜男的尸体，还有那两只寄生髅骷。 这时寄生髅骷们也失去了对尸体的兴趣，吱吱嘎嘎转过脑袋，把目标锁定了她。 骆白樱终于从商城中挑好了武器，她点击购买页面，片刻只听“咣当”一声巨响，脚下就凭空出现了一把比青龙偃月刀也小不了多少的长柄砍刀。 这砍刀立起来都快比她高了，少说也得有四十来斤，可她居然轻轻松松单手拎起，甚至还原地抡了个刀花。 寄生髅骷：“……” 怪物见了都惊呆。 可惊呆归惊呆，它俩依然撒了欢似地往这边冲，从那如滔滔江水泼洒的口腔黏液判断，应该打算把她当成羊蝎子啃一啃。 下一秒，骆白樱已闪电般消失在原地，欺身数米开外，砍刀从下至上斜劈，那刀刃和空气共振，效果就跟刮了飓风似的，顿时削断了前面那只寄生髅骷的两条触爪。 寄生髅骷由此半边身子都失去平衡，咆哮着一头栽倒在地，她顺势又补了凶狠一刀，将它的脑袋齐根砍断，并干脆利落一脚踹飞。 脑袋飞出去撞在墙上，像是熟透了的西瓜，发出“啪”的闷响。 另一只寄生髅骷见势不好，就算它智商低也意识到眼前这人不好惹，不能随便啃了。 触爪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它闭嘴噤声、识趣转身，假装路过的样子，打算悄悄开溜。 但骆白樱能让它这么容易就开溜吗？不能。 她大步流星追上去，果断抡刀将其掼倒在地，而后踩着它的触爪，把刀架在它脖子……哦其实它也没脖子，只能算是脑袋和肩膀的缝隙里，借以威胁。 她问：“会说话吗？懂人事儿吗？有最基本在商城消费的能力吗？” 寄生髅骷：“……” 它只知张牙舞爪，大力扭动挣扎，什么也听不懂。 骆白樱摇摇头：“低级怪真是无可救药。” 然后她就效仿庖丁解牛，把它肢解成了好几块大肋排。 做完这一切，一看时间，她只花费了不到十分钟。 她刚才告诉季枫一小时后去找他，是因为还有另外的事情，需要亲自去证实一下。 第6章 竹节锏 解决完庭院那边的寄生髅骷，骆白樱沿原路返回，她倒提着那把山寨的青龙偃月刀，重新推开了棺材铺的门。 瓜皮帽老头原本正坐在桌边吸溜茶水，见她进来被吓了一跳，一杯热茶险些都泼在裤子上。 它咳嗽两声，佯装镇定：“骆总，您怎么自己来了？其他玩家呢？” 骆白樱瞥它一眼：“都死了，都被你们庙里的黑白无常给杀了。” “……怎么可能？这么多玩家居然一个也没逃出去？” “是啊。” “那您也没救他们？您没当商城老板之前，不是系统闻名的高手吗？” 骆白樱漫不经心回答：“我不是玩家，没这义务，也不是你们副本的员工，还得替你们善后——我以为这是你们副本的新规矩呢，哪能随便干涉。” “低级副本哪有团灭的规矩啊！”老头急了，“那黑白无常一看就已经不是我们这的员工了，正常员工经过上岗培训，都知道要控制存活率啊，它们明显是……” 话声戛然而止，它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尴尬沉默。 骆白樱似笑非笑：“明显是什么？” “呃……那明显是……” “明显是怪物占据了员工身体，在副本里胡作非为呢。” “……” 她将长柄砍刀拖到前面来，在立起来的同时用力杵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嗡鸣声。 老头本能地捂住耳朵。 她淡声道：“把手放下。” “……” 它乖乖放手。 骆白樱单手拄着砍刀，俯身凑近，她居高临下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它，眼神波澜不惊，却莫名散发着极强势的压迫感。 她说：“吴德吴先生是吧？耽误了这么久，订的这两箱灵位牌，你到底还签不签收？” 老头浑身一震，它难以置信地反驳：“不不，您在说什么啊骆总？我只是个老员工，吴德是我们BOSS的名字啊！” 骆白樱点点头，她也没多废话，当即从口袋里摸出一瓶透明药剂，用拇指指尖挑开盖子，直接泼在了它脸上。 剧痛袭来，老头脸上顿时有青烟冒起，它惨叫一声，等那股烟气消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是个五官平庸但挺年轻，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 没错，这确实是该副本的负责人吴德。 “不好意思，失礼了。”骆白樱的语气非常敷衍，“我来时查了一下你的订单历史记录，发现你买过一瓶挺贵的易容水。副本公费紧张，你给员工们用的化妆品都是最劣质的，给自己花钱倒是不心疼。” “那您……您这是……” “我这是易容水的卸妆水，你不认识？” 吴德仍旧捂着脸，目光恐惧盯着她的手，可能是怕她突然再拿出什么泼自己，又或者是一时兴起，当场给自己来一刀。 他支支吾吾：“那您怎么知道，我易容成棺材铺员工的样子了？” “刚才见面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故意咳嗽，故意压低嗓音讲话，其实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个老头子。”骆白樱垂眸，慢条斯理摩挲着刀柄，“而且员工们都不清楚寄生髅骷的事情，你偏偏闪烁其词，显然是了解内情——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想利用我去杀怪吧？算盘打得挺响。” “……没有没有，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哪敢有那种想法？”吴德疯狂摆手否认，“我压根也没料到今天是您亲自来送货，说实话认出您时我都傻眼了，哪来得及琢磨那么多？您看我像是有那种智商的人吗？” “嗯，确实也不太像。”骆白樱对这样的解释表示认可，她冷笑一声，“以后高层的审核得再严格点，不能什么人都往下安排，哪怕是低级副本，也不能随便找个蠢货当管理者。”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她侧头打量他：“你什么时候发现副本里出现外来怪的，为什么不上报，反而易了容躲在这？” “原先看守棺材铺的老员工太弱了，上次路过乱坟岗，被我们副本养的小怪咬死了——我暂时瞒了这件事，想着先扮成它的样子，再慢慢考虑办法。” “赔偿款也没给人家？” 吴德心虚摇头：“您也看见了，我们副本太穷，加上老员工它也没鬼亲，我觉得……” 骆白樱抬手往他脑袋扇了一巴掌：“你觉得什么？副本穷，你给自己花倒是不犹豫。” 吴德抱着脑袋，哭丧着脸：“您打我吧，打死最好，反正我这副本也快撑不下去了，早死早超生。” “我不关心你的死活，但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发现副本里出现外来怪的？” “就……就上个星期吧，我去破庙那边巡视，正看见那俩怪物在吞噬黑白无常，那绝对不是我们副本的东西，我一猜就出事了。” “除了那两只，还有其他的吗？” “这，这我也没敢查啊，我怕它们把我也吃了。” “为什么不上报求助？” “我不确定这件事的程度有多严重，万一上面直接把我副本取缔了，我和那群员工不就都失业了吗？”吴德紧张搓手，“我听说上个月就有低级副本被取缔了，现在副本竞争多强烈，生存不易啊骆总。” 骆白樱面无表情咬了下后槽牙，可见耐心是快被耗完了。 “你还在乎你那群员工呢？它们还以为你去做兼职养活副本，结果你在这苟着，差点把它们都卖了，你都对不起它们叫你一声BOSS。” “可我就这么点本事，我也没有办法啊呜呜呜呜……” “再哭就把你扔到乱坟岗去。” 吴德立刻止住眼泪，手忙脚乱抹了一把脸，正襟危坐不敢再出声。 骆白樱把空间项链扔给他，又点击腕表调出订单，以命令的口吻。 “签收。” “……哦哦，好。” 他老老实实签了字。 货已送达，骆白樱从容转身，拖着砍刀向外走去。 她听到吴德在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骆总，凭您的经验，我这副本还能保住吗？” “副本应该是能保留，但你肯定得下岗。” “我下岗……那的确是我活该，但我怕副本里还有别的寄生髅骷，它们会继续吞噬我的员工……” “我临走前会检查一遍，替你们副本清理清理。”她说，“劳务费就不找你要了，给你的员工们一鬼配一套高级化妆品，这笔账算两清。” “……” * * * * * * 骆白樱路过村头乱坟岗的时候，恰好看见又有两只寄生髅骷，正追着四纸人满场乱窜，把四纸人追得是要死要活、哭爹喊娘。 于是她拖着砍刀迎上前去，一通旋风狂舞，成功清扫现场。 福禄寿喜围着她，那叫一个劫后余生、感激涕零。 “骆总，您简直就是神仙转世，普度众生！” “行了别废话了，还有你，别搂我脖子。”她无语地把它们挨个扒拉开，“这怎么回事？” 小福说：“我们送那群玩家去了最终任务地点，回来路上就遇见了这两只怪，它们好像已经把原先乱坟岗的小怪给吃掉了。” 小寿猛点头：“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我们肯定也成它俩的夜宵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一定律在任何领域都有效。 其中自然也包括鬼怪的世界。 小喜细声细气道：“骆总您救了我们两次命，我们说什么都要攒钱买您一套化妆品，虽然这点钱对您来讲不算什么，但也是我们的心意。” 其余三纸人纷纷表示同意。 “那就不必了。”骆白樱说，“吴德BOSS已经答应了，月底给你们一鬼配一套高级化妆品。” “真的？您见着BOSS了？他在哪？” “他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快就得下岗了。” “啊？” …… 与此同时，以季枫为首的四名幸存玩家，正在村东的一座大院子里，完成本局游戏的最终任务。 这座院子宽敞是宽敞，估计前身住着村里有钱的人，不过现在也很破败了，房屋陈旧，风一吹沙土漫天，在夜色里像是承载了许多鬼故事的历史老照片——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而他们具体要做的，是在这座宅院里找到十八件目标信物，送去屋后祠堂的灵位牌底下，对号入座供奉，即算通关。 那些灵位牌年深日久，上面的字都快磨没了，祠堂光线又暗，为了辨认出信物的提示，他们眼睛差点看瞎。 要不是因为这样，吴德也不会舍得花钱，在商城订两箱新的灵位牌。 可惜这波玩家是赶不上新的道具了。 十八件要供奉的信物里，有的就摆在明面上比较好找；有的藏得比较深，需要细致的观察力；还有的需要解密码开箱子，或者是依靠某种特殊方式才能获取，相关提示就在之前破庙那张线索纸上。 季枫拿着线索纸，自然而然就承担了最困难的任务，毕竟另外三位队友，看上去也并没有很可靠。 他站在靠近院落尽头的那间屋子里，借着桌上一点微弱的灯光，研究线索纸上的密码图案。 他起初试图暴力拆卸那个上了锁的黑檀木箱子，但考虑到不遵守规则可能会触发惩罚机制，而且这箱子硬度很高，也不是轻易能砸坏的，故而明智放弃。 正思考间，他突然隐约听到屋门之外，传来了一阵类似重物摩擦的诡异声响。 这声音实在很耳熟。 他警惕转过头去—— 黯淡月光下，一只通体磷光的大骷髅，正紧贴墙根，匍匐着接近这里。 这是寄生髅骷的本体形象。 寄生髅骷擅长群聚，也该吴德的副本倒霉，这次从黑禁地逃出来的几只，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在没有选好合适的寄生对象，或是没有进食的时候，它们跟正常成年人的身高差不太多，似乎没什么太大威胁性的样子。 ……当然，或许只在季枫的眼里是这样。 季枫没有声张，反而缓慢后退两步，明显是打算把对方引到屋里来。 他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凶狠眼神，犹如野兽捕猎的前曲，充满未知的、侵略性的危险。 这一刻的他，跟之前温柔和善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点击腕表，反手从自己的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柄细长的竹节锏。 锏，属于铁鞭类，四棱，是种杀伤力极强的冷兵器。 但这根竹节锏是经过特殊改良的，通体素银色，尖端锋利，形状更加细窄便于握持，且暗藏机关，旋转后会出现两排细小钩刃。 如果骆白樱亲眼见到这一幕，一定非常诧异，要知道竹节锏就是经她改良之后才在游戏上架的，结果上架这么久，根本没玩家兑换。 第一因为它贵，快赶上高级副本或究极副本需要的一支枪那么贵了，这完全出于品牌效应，毕竟是老板亲自改良的商品，肯定要加价； 第二因为它沉，这玩意儿看着秀气，其实制作材料密度高，足有二十来斤，相比之下还不如去兑换长柄砍刀，至少人家性价比高，外观还更有威慑力； 第三因为它需要一些专业技巧，换句话讲，不是练家子很难灵活使用。 用执行部长的话来说：能花得起这个钱的，怎么也是钻石及以上玩家了，我不相信到了那种级别还有冤大头。 ……然而现在，全游戏独一份的冤大头季枫先生，正抡着这把又贵又沉的竹节锏，把寄生髅骷按在地上猛捶。 这寄生髅骷不愧是大冤种，本来以为终于找到了夜宵，谁知是个阎王，这下被砸得脑壳粉碎，连两条腿也给砸折了。 季枫淡定起身，正要继续去研究木箱子的密码，下一秒，却听见外面传来了花裙姑娘惊喜的喊声。 “诶？骆小姐你回来了？太好啦！” 她回来了？ 他反应极快，立刻弯腰把瘫在那的骷髅尸体拖去床底下，顺便抄起墙角的扫帚，把案发现场的骨头碎片也一并扫了干净。 岂料刚做完这一切，他就又听到花裙姑娘，“嗷”的一嗓子尖叫起来。 “骆小姐快看你身后啊啊啊啊啊啊——！！！” 第7章 传送烟 骆白樱一路从乱坟岗那边溜达过来，进了院子就看见花裙姑娘和她的姐妹，以及那名王姓壮汉，正拿着一把破铁锹，在树底下挖来挖去。 她随意打了个招呼：“各位，找什么呢？” “诶？骆小姐？”花裙姑娘一见着她很高兴，提高音量道，“你回来了？太好啦！” 谁知骆白樱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姓壮汉往她身后一瞥，突然变了脸色。 “那……那是什么？” 紧接着花裙姑娘和她的姐妹，就双声道同时尖叫起来：“骆小姐快看你身后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他们仨扛着铁锹跌跌撞撞，头也不回朝远处狂奔而去，看得出是被吓得够呛。 现在的年轻人们，抗压能力真的很差劲。 骆白樱无语半晌，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一个穿着长衫披头散发的男鬼，正把脑袋放在她肩膀上，惨白的脸贴近她耳朵，通红充血的眼睛圆睁着，怎么看都是想一口咬下去的样子。 “你谁？想干什么？” “嘿嘿，对不住啊骆总。”男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居然还有点腼腆，“我其实会隐身的，但我忘了隐身了。” “隐不隐身的先放一边，重点是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我近视，刚才想辨认一下您是不是骆总。” “……”骆白樱顿时更无语了，她告诉它，“赶紧隐身，待会儿玩家们该怀疑了。” “好的好的。” “你是负责哪一片的员工？” “我就负责这。”男鬼说，“我日常的任务，就是玩家在院子里找信物的时候，突然解除隐身吓唬他们，再追着他们满处跑就可以了。” 骆白樱看它一眼：“那你怎么才回来？玩忽职守？” “对不起骆总。”它鞠了一躬，诚恳道歉，“我去给女朋友送了个盒饭，听它说您大驾光临，这才紧赶慢赶，结果还是迟到了。” “你女朋友是……” “它在村南那边的小屋子里，每天就负责在屋顶上趴着，挺累的。” 明白了，原来趴屋顶的女鬼和这个男鬼，是一对情侣。 也得亏它运气好，一来一回都没碰上寄生髅骷，不然也得遭殃。 骆白樱若有所思摸着下巴：“你们副本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倒是没明令禁止，不过我们BOSS也不提倡。”男鬼赔着笑脸，“那个……麻烦骆总您也别跟BOSS提了行不行？” “我不跟他提。”骆白樱拍了拍它肩膀，“你就老实找个地方休息吧，今晚别吓人了，休假。” “那能行吗骆总？” “放心，你们BOSS都快下岗了，没空管你。” “啊？” …… 打发走了长衫男鬼，骆白樱收起了自己的青龙偃月刀，绕去房后找那仨落荒而逃的玩家。 那仨人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她倒是先遇上了快步走来的季枫。 季枫一见她就停住了脚步，他认真端详她，在确认她并未受伤之后，眼神微亮：“骆小姐，你在这啊。” “你找我呢？” “是，刚才我听见那姑娘在喊，担心你遇着了什么麻烦。” “我能遇着什么麻烦？”她摆摆手，“就是有只鬼想从背后偷袭我，被我撂倒了。” “那现在……” “现在这里没鬼了，你们该做什么任务就做什么任务，做完就能通关了。” 他疑惑反问：“我们？你不需要通关吗？” 骆白樱后知后觉，意识到之前跟人家撒谎说自己是不小心被传送来的钻石玩家，所以为了把谎话圆一圆，她还不能马上就走，得陪他做完这场任务。 人呐，还是得诚实。 她干咳一声：“确实，我也需要通关，那走吧，我看看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的。” 于是骆白樱做戏做全套，力求逼真，她在去祠堂了解了灵位牌上的提示后，很积极地把每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 季枫自始至终跟在她身侧，一米八几的个子，和她讲话还特意弯一弯腰，双手握在一起，极其乖巧。 他问：“骆小姐，你把破庙里的怪物都杀了？” “是啊，都杀了。”骆白樱点头，“你这边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他顿了一顿，而后微笑：“没有啊。” “那就好。” 就说这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季枫刚才解密码的房间门口。 季枫原本打算待会儿再独自回来完成的，结果一时走神，刚想阻止，骆白樱却抢先一步进去了。 “呃，骆小姐，这房间我来过了，不如咱们……” “来过了？”骆白樱眼力极为敏锐，她伸手一指，“这箱子的锁还没开呢。”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蹲下身去检查箱子，半晌，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这屋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寄生髅骷脑袋被砸碎的腐臭味，季枫当然不能承认，他低声解释。 “大概是游戏故意制造的效果，除了视觉和听觉，嗅觉效果也要有。” 这似乎也没什么错误，骆白樱没往别的方面想，但她很快就又把注意力转向了被床单遮住的床底。 “床底下找没找？万一还有别的……” 床底下有寄生髅骷的尸体。 季枫很自然一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温和提议：“找过了，什么都没有——骆小姐，要不我们把箱子拿去外面解密码？这里光线太暗了，伤眼睛。” “也行，我无所谓。” 骆白樱答应了，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季枫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拎起箱子跟在后面，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骆白樱走着走着，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一本正经看他。 “你才白银3，有称手的武器道具吗？” “我……”他斟酌着回答，“金币不多，前些日子兑换过一把匕首，现在也失效了。” “商城里很多便宜道具，都是用来凑数的，有时候兑换了也用处不大。”她说，“这样吧，难得咱俩有缘分，我送你一件。” 季枫意外之余，又有些不安：“不了，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也不是多贵的东西。”她略微避开了他的视线，临时在商城里挑选，片刻只觉口袋一沉，道具到账了，“……来，这个给你。” 她递过来的，是个长方形的紫色烟盒，里面装了三支细长香烟。 这道具季枫认识，是商城里的传送道具，等级低的玩家根本无法解锁，但如果是等级高的玩家赠送，则可以正常使用。 “骆小姐，我听说这传送烟一盒10万金币，已经是很贵的人情了。” 骆白樱惊讶于他竟然识货，她笑了笑：“那也得分给谁，给你的话，对我而言并不贵——你会抽烟吗？” “不太会。” “不会也没关系，你往烟盒侧面一划就能点燃，点燃之后念我的名字，我就能获取你所在的位置。” 说完，她再次点击腕表，与这盒烟完成了数据输入。 一般来说，肯花钱买这件道具的玩家，都是想要和实力更强的玩家半绑定才下的血本——毕竟商城里的永久绑定道具，属于天价。 但传送烟也存在着弊端和风险，比如它只有三次机会，用完了就没了；再比如就算事先进行了数据输入，真到召唤的时候，对方也可以选择来或不来，只要对方拒绝，这根烟就相当于废了。 所以如果想像骆白樱一样，用这种道具随便做人情，有着很苛刻的条件。 首先，你必须得是商城老板（……） 季枫用手指摩挲着那盒烟，他沉吟许久，轻声问道。 “不管我在哪个副本，什么时候点烟，你都会来吗？” “当然，我这人一向言出必行。” 他薄唇微抿，耳根似乎又微微的泛了红：“那……谢谢骆小姐。” 不得不承认，骆白樱很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这年头，腼腆纯情的小帅哥，可真是稀有罕见了。 越是如此，她就越想再逗逗他。 她上前一步凑近他，弯起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嗓音放缓同他耳语。 “下次见面就别叫骆小姐了，你可以直接叫姐。” 第8章 玩家身份 灵异猎杀系统内设立了三座城市，一座星夜城，一座永夜城，一座不夜城。 星夜城是系统高层管理者，以及人类员工们（包括副本负责人）居住的地方；永夜城是鬼员工们居住的地方；而所谓的不夜城，则是人类玩家们在无需进入副本的时候，被安排居住的地点。 玩家们在不夜城的居住环境都是一室一厅一卫，统一装修风格，基本生活用品齐全，常年恒温； 鳞次栉比的住宅区以外，是各种餐饮娱乐场所，供玩家们日常放松身心，这里物价不高，金币是通用货币，等级高的玩家还有折扣，总之是让大家都消费得起。 按照游戏基础规则，玩家每成功通关一局，都将拥有3-10天的休息时间，也就是强制休息三天，之后可以一直休息到第十天，也可以随时直接进入新一局游戏。 低级玩家们存在逃避心理，往往会选择将十天歇满，在不夜城内消遣娱乐；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高级玩家们，将歇这么久视为浪费时间，他们即使不立刻开启新游戏，也会找点别的事做。 譬如登录不夜城论坛，进行二手道具交易置换，或者是接单赚佣金。 …… 季枫参与的那一局游戏，因为骆白樱的暗中运作，很轻松就结束了最终任务。 离开副本之前，他原本还打算再向骆白樱道个谢，谁知骆白樱早就趁他们不注意，经由空间通道回去了商城本部。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好好说句再见。 还能不能再见了？ 他对此并不算很有信心。 回到不夜城，他的第一件事是登录论坛，点开私人订单页面，将状态修改成了“已通关”。 半小时后，那个白银3的玩家确认了订单完成，佣金到账。 【感谢大神，方便告知真实姓名吗？以后也许能在游戏中遇见。】 【不必了，理论上讲，我们能遇见的概率很低。】 系统其实并不提倡玩家之间相互了解过深，这点在不夜城的设计上就能看得出来。 不夜城的住宅楼号和门牌号每隔24小时就会更改一次，通过腕表发送，窗外总是新景色，开门总有新邻居； 娱乐场所的地址也经常变换，可能今天刚吃过的面馆，明天就不知道搬去哪里了，所以没有谁可以约定具体见面地点； 论坛也是匿名的，不允许灌水闲聊，如果有玩家发了资源置换的话题，或者下了求助订单，系统会根据题主要求，自动设置阅读权限，只有等级符合的玩家，才能选择是否接单。 这是季枫休假的第六天，他在第四天时接了这一单，因为看题主写着“上一局游戏把腿弄瘸了，怕死，还得再歇歇，我有替代功能卡，也愿意倾家荡产，跪求来个白金大神行不行”，觉得很有意思。 有替代功能卡，就意味着能让其他玩家暂时用自己的账号进入一局游戏，且全部积分和金币都算在自己头上，休息时间也将顺延十天。 这玩家胆小，为保命下了血本，估计把账号里所有金币都搭上了，还加了一件匕首道具，尽管不太值钱。 毕竟白银等级，再富裕也不可能富裕到哪去。 季枫没要对方的道具，他原本也不在乎这点酬劳，只单纯想去低级副本溜达一圈。 他的真实等级是王族4，肯接这单，算对方赚了。 ……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在游戏里萍水相逢的陌生玩家太多了，勾心斗角的见过，合作结盟的也见过，人性百态都见过，季枫很少对某个人怀有长期的印象。 只有骆白樱，过了这么久他也没能忘记，反而越来越深刻，脑海中经常出现她那双妩媚的眼睛，笑吟吟的弯成月亮。 他隐约觉得她很熟悉，但每次出现这种想法又忍不住谴责自己，这难道不是最俗套的搭讪借口吗？就因为人家长得美？ 世间有很多事情是难以解释的，解释不清就归于玄学。 傍晚，他热了杯牛奶，坐在窗边对着夕阳，身边摆着那盒之前骆白樱送给他的传送烟。 晚霞氤氲的光影映在他侧脸，他沉默许久，忽而抬手，从肩膀上取了一根不知何时落下的羽毛。 那根羽毛呈光泽耀眼的银蓝色，长度快赶上成年人的手掌，像是某种大型鸟类的翅羽。 他微微一笑：“你说……我应该主动见她吗？万一她拒绝了怎么办？” 然后他又低声道：“算了，你也没有聪明到能回答我的问题。” 有些问题在开口的一瞬间，其实心里就有答案了。 他将目光，平静移向旁边的紫色烟盒。 传送烟只能在游戏开局前使用，当被召唤的一方选择同意，60分钟倒计时后，两人将同时进入游戏。 * 同样的傍晚，执行部长林皓，推开了商城本部的大门。 他性子一向雷厉风行，压根没等员工们去通知骆白樱，就大步流星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骆白樱当时正喝茶看着显示屏，忽听办公室门“砰”的一声响，她顿了顿，无语转过头去。 “我一猜就是你这王八蛋，除了你没人敢在这挑衅。” “我没空挑衅。”林皓站在那身姿笔挺，他沉声道，“我是有正事找你。” “行吧，那你说，我赏你两分钟听一听。” “还记得你一个月前上报的那个低级副本吗？” “记得，怎么了？” “目前类似的情况已经在多个副本出现，从低级副本到究极副本，都开始有不明怪兽入侵，我怀疑黑禁地和白禁地的封印出了问题。” 骆白樱眼神一凛，她放下茶杯瞥向他：“系统故障还没修好？” “没有，甚至还更严重了，而且据指挥部监测，近二十天内有大批玩家传送路径出错，去了与自身等级不符的副本，这可是要造成大麻烦的。” “……？” 骆白樱万没想到，先前自己随口编了个传送地点错误的理由，现在竟然成真了。 要是高级玩家去了低级副本，那倒不必担心什么；可如果低级玩家去了高级副本，先别说高级副本的npc们都面黑心狠，不会刻意放水，就算他们能逃过npc，也绝对逃不过那些四处乱窜的异形怪兽。 总而言之，死亡率直升。 她叹了口气：“直说吧，你又需要我帮什么忙？” 林皓明显是斟酌了一下言辞，但他这人直率惯了，最终说得也没多委婉。 “你能不能以玩家的身份进副本杀怪，尽量维持副本平衡，将损失降到最低？我要带执行部的精英成员去一趟黑禁地，实在找不着更合适的人选了。” “……就我自己？” “对，程序部那边会给你腕表上安装风险探测程序，你将优先进入异常风险指数高的副本。” 骆白樱差点把那杯凉掉的茶水，泼在他英俊又欠扁的脸上。 “你疯了？上次还闹着要跟我绝交，今天就来给我派任务，我一弱女子单枪匹马去帮你们维.稳，你好意思吗？” “十六岁就参与系统开荒，指挥长亲口承认的女战神，镇压之力的继承者，你说自己是弱女子？” “那不是十六岁吗？我现在都快二十八了，我转型了都。” 林皓面无表情加筹码：“大不了我后半年的工资都给你。” “我缺你那点工资？” “你在星夜城购置的两套别墅，多多少少掺杂了压榨我们几个部长的血汗钱。” “你甭说那没用的。”骆白樱无语，“我一向讲究公平自愿交易，当初你们求我办事儿，哪件我没办成？” “所以这一次也请你帮帮忙，我实在没办法了。” 最后这一句，林皓的语气明显服了软，他堂堂执行部部长，出了名的骄傲硬汉，能对她这态度，说明是真遇着难处了。 骆白樱稍显迟疑，她迟疑的重点在于—— “我这一趟恐怕要去很久，你知道会耽误多少单子吗？这是你半年工资就能弥补了的？” “……你找个可靠的员工暂时代理，不会影响太多。” “敢情不是你的生意！” 话虽如此，这忙也确实不能不帮，她已经开始翻员工手册，考虑选谁替自己打理生意比较合适了。 结果员工手册翻到一半，面前突然毫无征兆，弥漫起了白蒙蒙的烟气，紧接着她的腕表弹出提示： 【玩家[季枫]发送组队邀请，是否同意前往他的副本？】 呦，是他，他终于想起来使用传送烟了？ 骆白樱笑了一笑，她思忖片刻，点击了[同意]选项。 她合上员工手册，快步朝门外走去。 “阿豪，阿豪呢？过来我跟你交代点事儿！” 然后她转头看向林皓：“还得给我安装风险探测程序是吧？抓紧去别耽误，一个小时之内，我必须要进入副本。” 林皓：“……” 这么急的吗？ * * * * * * 骆白樱以最快速度和员工阿豪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吩咐他在自己没回来之前，代为管理商城事务。 她刚去换了套衣服的工夫，林皓就把腕表送回来了，风险探测程序已经装好，顺便还添加了一个部长聊天小图标。 他说:“一切小心，随时与我们几人保持联系，有什么状况我会尽快赶过去。” “好，看在你终于说了句人话的份上，那半年的工资我允许你分期付款。” “……” 传送烟道具的倒计时，数到了最后一秒。 时空通道开启，待骆白樱再睁开眼时，人就已经站在了一座电影院的门口。 街上雾气浓重，这一副本的时间是夜里。 电影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大门漆皮斑驳，灯牌也歪了半边，隐约仍能辨认出“盲盒电影院”五个字，这名字有点搞笑。 灯牌的坏损比较严重，“盲盒”两个字的下半部分闪闪烁烁，几乎不亮了。 所以就只剩下“亡人”这两个小偏旁，更诡异了。 她在那研究着，忽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侧头望去，见季枫正从街道的另一边走来。 他穿了一身简单的奶白色卫衣和牛仔裤，清爽休闲，愈发衬得身形修长，比例优秀。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笑着看她：“姐，你真的同意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这孩子确实听话，上次在副本里她告诉他可以直接叫姐，今天就叫上了，还叫得挺甜。 骆白樱愉悦地弯起唇角：“都说了我言出必行，当然会来。” “没有打乱你原本的计划吧？” “我没什么计划，去哪都行。” 其实严格来讲，反而是他莫名其妙被纳入了她的计划。 刚聊了几句的工夫，又有玩家陆陆续续从街道两边来电影院前集合，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保持距离，决定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看看情况。 先是一个纹着大花臂、稍显壮实的黄发男青年，走路一摇三摆非常拽，简称为黄毛男； 接着是一个穿黑色机车皮衣，叼着根棒棒糖的短发女孩，长相很甜，表情却很酷； 再往后是个编着麻花辫，戴黑框眼镜的姑娘，斯斯文文很学生气； 最后是一对结伴来的双胞胎兄弟，左边穿蓝色T恤，右边穿红色T恤——双胞胎在游戏里有特殊规定，自始至终视为一起穿越，无需购买绑定类道具。 七人在电影院前正式会合，大家相互打量着，目光里有不信任也有试探成分，毕竟谁也不知道待会儿是朋友还是竞争者。 短发女孩咬碎那根棒棒糖，嘎吱嘎吱地嚼着，她最先开口，但问的也不是什么正经问题。 “打扰了，我纯属好奇哈，请问你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呢？” 双胞胎中穿蓝色T恤的告诉她：“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穿红色T恤的点点头，显然是不怎么爱讲话。 黄毛男斜眼观察着每个人，他意味深长问了一句：“咱这里有纯新人吗？纯新人举个手，回头做任务时我带着点你，别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处瞎撞。” “真的吗？我是新人，刚进游戏。”眼镜姑娘怯生生地回答，“那就辛苦大哥多指教了。” “指教谈不上，你听话就行。” “你跟着我也可以。”短发女孩警惕瞥了黄毛男一眼，顺便拍了拍眼镜姑娘的肩膀，“我刚上黄金，虽然也不算什么大神，但带个新人还是OK的，女生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沟通也方便一点。” “嗯嗯，谢谢姐妹！” 黄毛男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冷哼一声，又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骆白樱。 “那位妹子，你什么等级啊？” 骆白樱低头整理着衣袖，一本正经胡扯：“我青铜4，通关了两三场，都是靠队友躺赢的，没什么真本事。” “哦。”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你可以跟着我，我带你。” 她似笑非笑：“行啊。” 旁边的季枫没说话，他垂下眼帘，适时掩去了眼底的一丝冷嘲之色。 但凡是有点经验的玩家，都看得出黄毛男在物色替死鬼，就是找个新人玩家做目标，关键时刻先推对方出去挡枪，借以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 真正的高手玩家不屑于做这种事，况且陷害别人也未必是通关的最优解，只有实力半吊子又心术不正的玩家，才会走邪门歪道。 越是如此，越活不长久。 就在这时，电影院的大门，终于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 本局游戏即将开始。 第9章 红衣女鬼 这个副本，明显比骆白樱上一次去送货时的副本，经费要宽裕一些。 比如这里的声光特效，还有空间转移装置，就做得不错。 七位玩家刚迈进电影院的台阶，大门就从身后被关上了，四周乌漆嘛黑，当他们好容易适应了这过分黑暗的环境时，侧前方的大屏幕却突然亮起强光，晃了他们的眼睛。 当前所处的位置，原来是一间电影播放厅。 短发女孩合理猜测：“咱们是不是得先看场电影，了解一下背景故事什么的？” “那就看呗。”黄毛男转头对骆白樱说，“为了安全，你坐我旁边，有什么情况我也好保护你。” 骆白樱没拒绝，她轻描淡写应了一声，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了。 黄毛随即在她左侧坐下，出乎意料的是，季枫很快跟了过来，也坐在了他的左侧。 他不太高兴：“喂，你坐在这干什么？后面不是座位很多吗？” “因为我也害怕啊。”季枫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觉得大哥你很有安全感，能不能顺便也保护保护我？” “……” 然后短发女孩拉着眼镜姑娘坐在了后排，双胞胎兄弟坐在了前排，大家一起等待电影开演。 半晌，强光渐弱，在听了一段吱吱呀呀类似二胡独奏的奇怪音乐之后，大屏幕上出现了画面—— 红衣女人被挖去了眼睛，满脸是血地被吊在屋顶横梁上，烈火正在屋子里熊熊燃烧，也分分钟吞噬了她。 那火光太过逼真，一时间仿佛电影厅内的温度也升高了，红衣女人的身影兀自疯狂挣扎扭动，好似下一秒就要冲破屏幕，扑向现实。 黄毛男侧头朝骆白樱投去一瞥，大约是想看看她的反应，骆白樱原本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无聊，但秉持着逗狗就要逗到底的原则，她很给面子地捂住了眼睛。 “喔，这也太吓人了。” 另一边的季枫也乖巧捂住了眼睛：“确实吓人。” 前排的短发女孩，低声询问眼镜姑娘：“害不害怕？” 眼镜姑娘用两根麻花辫遮在眼前，从缝隙里偷看屏幕，她细声细气。 “还……还好啦，这游戏就是看恐怖片吗？” “那当然不是，你还得做好被鬼追，或者被鬼杀的准备。” 眼镜姑娘明显哆嗦了一下，但新人玩家也有新人玩家的尊严，她努力挺直脊背，像是解释，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逃生游戏么，我有这觉悟，我能行的，我在学校里能考第一，在这里肯定也能毕业。” 短发女孩顿时被她可爱到了，笑着摸她的头：“别太紧张，你到时跟紧我，咱们互相照应。” “好！” 结果话音未落，屏幕上画面陡然转黑，紧接着影厅的另一侧，有一扇嵌进墙壁的小门开了一道缝，门外隐约透进诡异的红光。 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了血红的数字倒计时： 10、9、8、7…… 毋庸置疑，所有玩家要在这十秒倒计时结束之前，从小门离开影厅。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双胞胎兄弟立刻起身，健步如飞冲出了影厅；季枫在临近门口时，侧身让过了短发女孩和眼镜姑娘，让她俩先出了门。 他正要回头去找骆白樱，冷不防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前撞去，又赶上那俩女生心肠太好，一人拽着他一边衣袖，就这么直接把他拖出了影厅。 刚才撞他的是黄毛男，黄毛男中途被绊了一跤，差点没赶上倒计时，嫌他挡路才出了手。 倒计时还有一秒。 谁知就是这最后一秒，因为担心会有不明生物从厅里追出来，黄毛男眼疾手快把门重新关上了。 倒计时结束，小门“咔哒”一声反锁。 于是慢了一步的骆白樱，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关在了里面。 * 其实骆白樱在看到屏幕倒计时的时候，就在琢磨着怎么才能留在这间影厅里，还要装成是不小心没逃出去的样子，毕竟她想趁机向这里的npc打听打听情况。 幸运的是，黄毛男比她预想中还要狗，居然怕有鬼追出来直接锁了门。 她因此名正言顺独自留在了这。 影厅内骤然响起了似哭非笑的鬼叫声，360度立体环绕声，应该用的是墙体嵌入式音箱，挺贵的。 看来这里的副本BOSS，是个值得发展的潜力客户。 她正琢磨着，抬头见大屏幕再度亮起，依旧是肆意燃烧的烈火，只不过火焰之间，露出了那红衣女鬼血淋淋又被烧焦的脸。 这时电影开头那段诡异的二胡声，突然又吱吱呀呀开始演奏，音量渐高，直至盖过了环绕式的鬼叫特效。 而红衣女鬼则踏着专属的BGM，脖子挂着上吊的绳子，手里拎着一把尖刀，穿透屏幕飞跃而出。 它灵活得像一只酒醉的蝴蝶，飘飘悠悠落在了骆白樱面前。 骆白樱淡定鼓掌：“身手不错，很专业。” 红衣女鬼：“？” 它举起刀，正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玩家一点颜色瞧瞧，结果借着那点微弱光线看清了骆白樱的脸，登时愣住。 “……诶？”它发呆片刻，迟钝地挠了挠头，有点难以置信，“你该不会是商城骆总吧？我没认错吧？” 骆白樱也好奇：“你看得见我？” “看得见看得见，被挖眼珠只是我的设定，但不影响我看人。”红衣女鬼果断扔刀，激动握住了她的手，“骆总，真的是您，我还有这荣幸呢？” “我也不是什么神话传说世外高人，咱俩能见面很正常。” “不！您在我心里是女性榜样，那本印着您照片的新品周刊，我来来回回翻了十几遍呢！” “所以为什么要翻十几遍？” “一是因为您长得太美，二是因为我想买瓶新的粉底液。” “……哦。” 红衣女鬼的语气非常期待：“骆总，现在买粉底液有优惠吗？” “待会儿把你账户号告诉我，我给你发一张9折优惠券，再赠你一个高级丝绒化妆包和新款mini气垫，方便你携带补妆。” “好好，谢谢骆总！” “那我问点正事吧。”骆白樱说，“你们这个副本，算是什么难度的副本？” “我们算是低级副本中偏难的，平时匹配到的黄金玩家比较多，综合评分一直挺好，BOSS正准备申请升级。” “近期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我倒是没发现，正常上班，但BOSS告诉我们最近各副本都不太平，要我们当心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尽快通知他。” “你们BOSS说得对，要多加注意。” 红衣女鬼小心翼翼询问：“骆总，我们要有麻烦了吗？” “麻烦是大家的，不单是你们的，否则我也不可能特意来一趟。” “明白了，您是来替我们检查安全隐患的，骆总威武！” 骆白樱看它一眼：“我就这么出去是不是不太合适？你平时对待玩家的流程是什么？” “一般如果有玩家被关在了影厅，屏幕上就会再出现一次倒计时，对方要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120秒内没被我抓住就算赢，被我抓住了，要挖去一只眼睛。” “之后你还有戏份吗？” “我戏份可多了骆总，我是这个副本的C位。”红衣女鬼认真解释，“我贯穿始终，全局游戏时不时就要出来一下，您会再看见我的——我叫小桑。” “好的小桑，到时候遇见和我一起的那几位玩家，记得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稍微宽松点。” “没问题，是都宽松点吗？” “那个黄头发纹花臂的，你可以随心所欲。” “收到！” 事情都交代完了，骆白樱准备开门离开，临走之前她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强调。 “哦对了，最近系统故障严重，鉴于npc商城走的是普通送货通道，不像玩家商城走特殊送货通道，送货时效可能会相应延长，希望理解。” 小桑刚俯身捡起自己的刀，闻言顺便持刀敬礼。 “理解理解，与集体的利益相比，这点私鬼利益算得了什么？这是我身为一名优秀员工应有的觉悟！” “……OK。” * 当骆白樱与小桑在影厅里闲聊时，季枫正在外面教训黄毛男。 他发现她没能一起出来，且那扇门无法再次打开之后，冷着脸色一把揪着领子把黄毛男拖到了面前。 “知不知道你这是谋杀？” 黄毛男不耐烦挣脱，又用力推搡了他一把，嘴里骂骂咧咧。 “艹，你他妈是哪来的圣父？要怪就怪那傻女人跑得慢，我不关门万一有东西追出来怎么办？大家都得死！” 短发女孩不爱听了:“自己怕死就说自己怕死，刚才明明还有一秒钟，如果你不提前关门，那姐妹是来得及的。” “你是傻比吗？一秒钟能有多长，为什么要为了个菜鸟玩家冒这种风险？” 眼镜姑娘红着眼眶，忿忿不平反问了一句:“照你这么说，新人玩家就不配活着吗？你不也是从新人时期过来的吗？” “你少跟我废这话！”黄毛男火气一上来，装都懒得装了，他大放厥词，“对，就是不配活着，在这游戏里没本事的就该死，就该当别人的垫脚石！怎么，不服气吗？你想通关还得靠老子呢，还敢跟老子叫板？” 季枫冷笑一声:“靠你通关，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他妈再说一遍？”黄毛男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老子今天教教你做人！” 然而他放着狠话，却根本连季枫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反被季枫轻松抬手格挡，随后一巴掌扇倒在地。 季枫看上去文弱，其实是能抡得了竹节锏的手劲，这一巴掌直扇得对方天旋地转，淌着鼻血，半天没爬起来。 他走上前去，揪着对方的头发，又往脸上咣咣补了两拳，毫不留情。 “别打了别打了，打死了算违反游戏规则。” 短发女孩一边劝，一边暗中往黄毛男身上踩了一脚，看表情是挺解恨的。 双胞胎对此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俩只关心游戏进度。 哥哥问：“所以各位，咱们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前走了？” 眼镜姑娘犹豫着看向那扇门：“……她真的出不来了吗？” “不太妙，一般情况下，被独自留在危险房间的玩家，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希望她好运吧。” “唉。” 谁知眼镜姑娘叹气刚叹到一半，就见小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骆白樱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骆白樱也挺意外。 “呦，都等着我呢？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 这话让人没法接。 季枫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起身离开黄毛男身边，快步走向骆白樱。 “姐，没受伤吧？” “没有，看个电影还至于受伤？” 短发女孩惊讶：“原来你俩是姐弟吗？” “……对，我俩是姐弟。”骆白樱将错就错，顺势搂住季枫肩膀，“和人家双胞胎一样，我俩也是亲的。” 季枫也没料到她的剧情一会儿一变，又不得不配合，只能默认。 双胞胎哥哥自以为洞察力敏锐，他立刻接口：“这一看就是一家人，否则刚才这兄弟也不会……” 他本意是想说季枫揍黄毛男的事，可问题在于季枫并不想提这件事。 季枫当机立断，微笑截住了他的话头：“确实，刚才我挨了打，多亏兄弟你帮忙。” “……？” 双胞胎哥哥和自己的弟弟对视一眼，露出了“你在讲什么”的迷惑表情。 骆白樱闻言蹙眉：“你挨打了？谁打的？” 季枫指了指黄毛男：“他打的。” “他打你，怎么自己躺那了？” “因为这两位兄弟行侠仗义，出手替我教训了他。” 骆白樱点点头，她一本正经向双胞胎示意。 “感谢二位帮我弟弟，二位真是热心肠的好人呢。” 双胞胎哥俩：“……呃，不用客气。” 谁来解释一下，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被迫变成好人了？？？ 第10章 三座电梯 除了季枫有心理准备，其余玩家谁也没料到骆白樱居然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影厅，眼镜姑娘凑近，小心翼翼向她打听。 “小姐姐，刚才你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看见鬼了。” “啊？” 骆白樱慢条斯理地解释：“就是电影里被烧死的女鬼，从屏幕飞出来了。” “那它没为难你吗？” “它和我玩猫捉老鼠，规定时间内没抓着我就算我赢，然后我赢了，它就走了。” 眼镜姑娘震惊：“……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时被揍倒在地的黄毛男，正龇牙咧嘴爬起身来，他听了这话完全不信，愤怒提高音量。 “别听她胡说八道！在游戏里遇见女鬼，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放走？我看她没准已经不是人了，她现在是女鬼那边的奸细，想要把我们全都害死！” 眼镜姑娘耳根软，一时间也分不清谁的话才是真的，她胆怯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短发女孩身后。 短发女孩安慰她：“别怕，我觉得不至于。” 季枫也温声道：“放心，我保证我姐还是我姐，我能认得出真假。” “你他妈认得出什么真假？”黄毛男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恶狠狠不依不饶，“她是你姐，你能不偏袒她吗？你要找死自己去，可别拉上大家一起！” “我看你才是队伍里最不安定的因素，要顺利完成游戏，就得把你先解决了。” “艹，老子看你越来越嚣张了是吧？！” 季枫转过头去，很自然地低声对骆白樱说：“姐，你看你都站在这了，他还敢威胁我。” 黄毛男上来就要推搡他：“老子威胁你怎么了？你以为你跟她告状，她就能保得住你？” 话音未落，骆白樱突然毫无征兆出手，一把扭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墙上，发出“砰”的闷响。 她虚心求教：“我怎么就保不住他了，你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 她语气变得更温柔：“你现在不说，待会儿最好一直闭嘴，否则我会直接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哦。” “……” 在失去理智的愤怒过后，黄毛男终于意识到，这姐弟俩绝对不是青铜段位，开始八成是在耍自己玩。 在权衡利弊之后，他怂了，选择了保持沉默。 双胞胎哥哥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弟弟，轻声耳语：“喂，你看那女的到底是不是人？” “是人，而且挺厉害。”弟弟明显比哥哥头脑灵活，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总之别惹她，跟她走，应该没坏处。” “行，我听你的。”哥哥吃了定心丸，赶紧招呼大家，“既然人齐了，我们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走了？” “对对对。”短发女孩也连声附和，“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离开这。” …… 于是众人统一了意见，借着头顶红色灯光的指引，沿狭长的走廊前往更深处。 这里只有一条路，路的尽头一转弯，就看到了三座并排设立的电梯，左右的电梯门用血字写着“限乘2人”，中间的电梯门则是“限乘3人”。 看起来，这是需要玩家们分开行动的支线任务。 不过怎么分队，是个问题。 从明面上看，当然是骆白樱和季枫这对伪姐弟一队，双胞胎真兄弟一队，那么黄毛男就自动和两位女生组一队。 黄毛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登时拉着眼镜姑娘就要往中间的电梯走。 “你俩和我一队，我保护你俩。” 眼镜姑娘不太想去，挣扎两下没挣开，短发女孩眼疾手快往黄毛男腰间软肉上掐了一把，直掐得他惨叫一声，力道也松了。 “你能保护得了谁？你只会出卖队友。” 黄毛男气急败坏扭头，扬手作势要打她：“小贱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季枫冷冷看了他一眼：“姐，他连女孩子都打，你得把他脑袋拧下来。” 骆白樱表示同意：“确实。” “……”黄毛男不敢在太岁面前动土，他悻悻放下了手，“那我跟谁组队？” “你可以跟我俩组队。” “我不跟你俩去！” 笑话，他毫不怀疑这对姐弟会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扔出去当女鬼的祭品。 这时双胞胎弟弟开了口：“不如你跟我们一起？” 双胞胎哥哥很惊讶：“你确定吗？” “确定啊。”弟弟看着黄毛男，眼底的笑意很淡，“我认为通关游戏的基本准则，是相互扶持。” 哥哥不太理解弟弟的想法，但一般弟弟提的建议，他都会答应。 他不情不愿道：“那你……你愿意跟我俩一队的话，咱就去中间的电梯。” 事已至此，黄毛男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暗自咒骂了一句，跟着兄弟俩进了电梯。 短发女孩和眼镜姑娘手拉手，去了左边的电梯，骆白樱和季枫则去了右边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拢，有的上行，有的则在下行。 * 短发女孩叫许斯澜，眼镜姑娘叫颖颖，两人在电梯里正式认识了一下，还像模像样地握手拥抱了。 许斯澜告诉颖颖：“我也是从新人玩家过来的，那时候我也害怕，所以今天见到你，我希望能带你这一局，给你信心。但你记住，以后进入游戏，养成少说话多观察的习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游戏里的确有好人，但也有不少歹毒的人，比如那个死黄毛——最重要的是，尽量避免在陌生玩家面前示弱，因为危险来了，他们通常会先牺牲弱者。” 这番话，算是非常诚恳的经验之谈了。 颖颖认真点头：“我记住了，那我下场游戏是不是应该像你一样，画个酷一点的妆，这样看上去比较能唬住别人？” 许斯澜笑了：“你要这么想，其实也OK的。” 正说着，电梯停在了未知的某层，两人一抬头，见侧面的电梯内壁上，凭空出现了两行宛如滴血的字迹： 【导演，你当初为什么不喊卡？】 【你这种人渣，只配在厕所里慢慢腐烂！】 然后下一秒，电梯门朝两侧打开了。 外面依旧亮着微弱的红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路的那种，颖颖扒着电梯门，担忧地探头察看。 “澜姐，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这两行字肯定是提示。”许斯澜说，“既然写了‘在厕所里慢慢腐烂’，那就是让我们去厕所找线索。” “可厕所在哪啊？” “先别急，慢慢找，总能找得到——你跟紧我，可别走丢了。” “哦哦。” 颖颖立刻双手抓住她的衣角，亦步亦趋随她出了电梯。 两人紧贴墙壁，谨慎缓行，时不时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大约是觉得这样也不太保险，许斯澜点击腕表，从自己的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把挺锋利的短柄斧子。 颖颖被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防身，你以后也得多攒攒金币，在商城购买几样武器预备着。” “……那估计我一时半会买不起。” 许斯澜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念叨：“不过说实话，像你这么傻乎乎的，我怕你就算买了武器道具，也不敢真的砍人。” “砍人？规则不是说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残杀吗？” “砍鬼砍怪也包括在内，而且我听说到了高级副本，是能够解锁特殊功能卡的，有了特定的功能卡，就可以在游戏里杀人，积分和金币还翻倍。” 颖颖没说话，只默默打了个寒颤。 这么一想，今后的路还真是漫长艰辛。 她正走神着，前方的许斯澜忽然停住脚步，她收势不及，顿时撞在了对方背上。 她揉着发酸的鼻梁，紧张询问：“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厕所了。”许斯澜悄悄一指，“就那里，门是虚掩着的。” “那我们过去？” 两人蹑手蹑脚靠近厕所门，侧身潜入，见里面的墙上亮着一盏小灯，洗手池的镜子映出两人逆光的脸，怎么看都有些渗人。 许斯澜试探性拧开水龙头，发现流满池子的并不是清水，而是鲜红粘稠的血，赶紧又重新关上。 她示意颖颖跟在身后，自己则举着斧子，悄悄推开了距离最近的隔间门。 水箱和便池都脏兮兮的，凝结着干涸锈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又推开了第二扇、第三扇…… 最后一扇，刚推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水箱的盖子错开了一半，许斯澜把手伸进去，竟拿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里装着电影胶卷。 这大概就是后面任务所需要的道具了。 她刚想回头招呼颖颖，忽觉视线转黑，厕所里唯一的那盏灯灭掉了。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颖颖也连忙搂住了她的腰。 前后不过三四秒钟，灯光再度亮起。 ……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许斯澜抬头看去。 方才空荡荡的厕所隔间里，此刻正吊着一具男性干尸，它的脖子被绳索悬在天花板上，脑袋歪向一边，在半空晃晃悠悠。 随着晃动的幅度，它的身体逐渐转了360度面向她们，它的一双眼睛被利刃残忍挖去了，只剩下了溃烂的血洞，还有因肉皮干瘪，凸出唇外的两排焦黄牙齿。 它直勾勾盯着她们，嘴角似乎还在缓慢上扬，露出了个阴森的诡笑。 颖颖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就要尖叫出声，幸亏被许斯澜及时捂住了嘴。 许斯澜完全没犹豫，她当即拉住颖颖的手，将其迅速拖离了原地。 两人飞奔出了厕所，同时听到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应该是那具干尸复活追上来了。 颖颖一边跑一边带了哭腔：“澜姐，我们去哪啊？” “去电梯，东西都拿到了，电梯一定还能运行。” 但现实通常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她们按原路回到了电梯，匆匆忙忙按下电梯键，将追来的恐怖干尸挡在了门外，结果刚想松口气，忽听一阵熟悉的二胡乐声响起，貌似是之前影厅播放的那一首。 ……半晌，有一束长发从上方垂了下来。 红衣女鬼小桑，在自己的专属bgm里闪亮登场，它呈倒挂金钟式吊在那，手里还攥着尖刀，比划了个大鹏展翅。 许斯澜恰好和它对视，她寒毛倒竖，下意识挥起斧子砍向对方。 小桑反应也不慢，瞬间提刀格挡，场景莫名其妙演变成了武林高手切磋，沧啷啷十几招没分出胜负。 颖颖在旁边哭:“你们不要再打啦！” “……” 小桑想起了骆白樱的叮嘱，要对同一场的玩家放放水，所以它没恋战，直接卖了个破绽怪叫一声，徒手扒开电梯门从缝隙里留出去了——临走前还扔下了一部旧手机。 这部旧手机是挺关键的道具，原本不死个人是不可能拿得到的，就这样让她们白捡了。 颖颖盯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澜姐，女鬼这么容易就被你打跑了？” 许斯澜也纳闷:“难道这破玩意儿居然是劈天神斧？” ＊ 同一时刻，骆白樱和季枫所乘坐的电梯一直在向下坠落，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砰”的一声重重触地。 两人均往前踉跄了一步，又在即将撞到对方的刹那间各自站稳，近在咫尺，季枫原本是想要扶骆白樱一把，又觉得不太合适，迟疑着收手。 “没事儿吧姐？” “没事儿。”骆白樱并不在意，她抬头扫了一眼电梯内突然开始闪烁的灯光，“是不是到地方了？咱俩该出去了。” “嗯，好。” 谁知道他们刚一迈出电梯门，就感觉脚下地面犹如踩进棉花一般轻微塌陷，周围空间都在旋转变幻。 待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来时的路已经找不到了，身后是坚硬的砖墙，面前变成了一间比牢房还肮脏阴冷的杂物间。 桌上点着一盏小煤油灯，灯影摇曳，好像随时都要熄灭，透过杂物间那扇正方形的小窗户向外看，能看见破旧的院子里堆满了木柴和干草垛，几乎把这里团团包围。 季枫若有所思：“姐，这里可不像是电影院该有的地方。” “你以前看没看过一部恐怖电影？”骆白樱说，“里面的戏中戏，讲的是一个疯女人在亲生孩子惨死之后，就去虐杀别人家的小孩，最后被村民们抓起来吊着烧死了。” “我有印象，貌似电影里要拍摄这个故事，结果因为导演没有喊卡，饰演疯女人的演员被活活吊死了，后来她变成鬼回来报复。” “对，所以我怀疑，我们现在正处于戏中戏里。” 季枫抬眸，看到从房梁上垂落的一根绳索，绳索的套环都系好了，只差某个人把脖子放进去。 他合理猜测：“开头看的那段电影就是提示吧？仔细想想，这里的场景和电影里差不多，应该是需要玩家重现当时情景，从而推动剧情，解锁关卡线索。” 骆白樱也同意：“没错是没错，但要重现情景，风险确实有点高。” 重现情景，就意味着必须有个玩家像当初的女演员一样去上吊，至于要吊多久，需不需要吊死，这也是个未知数。 “姐，我认为低级副本里不至于设死局。”季枫自告奋勇，“如果只吊几秒钟的话，我没问题。” “还是算了，我来吧。”骆白樱摆手，“你年轻，对上吊没什么经验。” “好端端的，谁会对上吊这种事有经验？”他很坚持，“更何况我一大男人，也不能总靠你保护。” “你点了传送烟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保护你？” 季枫似是顿了一顿，他耳根微红，避开了她的目光：“……也不全是。” 骆白樱眉梢微挑：“嗯？” 他没回答，转身迅速搬了凳子，踩上去够那根绳子。 他直接把脖子伸进了绳套。 第11章 会合 骆白樱也没想到，季枫这孩子说上吊就上吊，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刚迎上去，他就把凳子踹了，好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冷静似的。 绳套瞬间收紧勒住喉咙，季枫身体一僵，他开始下意识挣扎。 关键时刻，骆白樱连忙踩着凳子又把他抱了下来，由于他太高，她着实费了点力气，两人差点摔在一起，灰尘溅起三尺高。 季枫俊脸涨红，低头咳嗽了好几声，骆白樱替他抚了抚后背，有点无语。 “咱们至少得商量出个结果吧？你这行动力未免也太强了。” “这就你我两个人，总得有人做这件事，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我……” 话声戛然而止，他垂眸看着她，神情有点微妙。 骆白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搂住他腰的姿势，她干咳一声，赶紧松手。 “刚才救人心切，姐姐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我知道。”他笑了笑，“多少人排队想让姐占便宜，我哪有这魅力？” 骆白樱沉默片刻，她轻巧拍了下他的肩膀，语调上扬。 “其实，男孩子有魅力却不自知的时候，才是最可爱的。” “……” 季枫愣住。 骆白樱没再多说什么，她听到了外面动静异常，起身再次透过杂物间的铁门望去—— 她发现院子里那些木柴和干草垛已经燃烧起来，火焰正朝这边蔓延。 看来上吊的确是有效果的，剧情开始推进了，就像戏中戏里的疯女人被火烧死那样。 同样的，身处游戏的玩家如果不能及时逃离这座杂物间，那么下场也是葬身火海。 “钥匙应该就藏在这屋里。”季枫以最快速度翻找散落在地的杂物，把每只脏兮兮的麻袋都解开察看，“我们会找到的。” 骆白樱低头点击腕表：“不用，那多浪费时间。” “……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 这是游戏商城售卖的万能.钥匙，一次性道具，可以任意开启一扇需要钥匙的房门。 钥匙一碰到铁门，形状就自动吻合了门上锁孔，只听“咔哒”一声，铁门应声而开。 骆白樱回手示意：“快点儿，走了走了。” 季枫快步跟上去，他深感诧异：“你连万能.钥匙也有？” “当然，这种道具得常备着，毕竟你也不知道在高级副本里哪扇门根本打不开。” “你为高级副本准备的道具，却浪费在了低级副本里？” “无所谓，也不是多贵的东西。”她说，“在这里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你。” 然后在踏出门口的前一刻，她又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件半人高的灭火器。 “先把火灭一灭，别烧着衣服。” 旁边的季枫：“姐，你平时购买道具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标准，看心情吧。” “……哦。” * 双胞胎和黄毛男在出了电梯之后，就看到了一座蜿蜒向上的楼梯，三人沿着楼梯，一路来到了某座楼层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走廊。 这座走廊有六间屋子，分别是道具室、换衣间、员工宿舍、演员休息室、导演办公室和放映厅。 根据刚才电梯里的血字提示，他们要拿到两样东西：照片和红色雨伞。 【想活命的话，切记带上那把红色雨伞。】 【已死之人的合照，记得要烧毁。】 问题就在于，这两样东西到底在哪间屋子里？ 这游戏可不是普通的密室逃脱，容错率很低，一旦开错了门，可能会触发惩罚机制，或者放出那些要他们性命的npc。 无论是哪一种，后果都不太妙。 三人站在走廊里沉默，沉默是金，沉默是今晚的电影院。 总结起来就是，谁也不愿意先去以身试门。 黄毛男斜眼看向双胞胎：“我说二位，就算从概率上讲，你俩也该二选一，先去试一扇门吧？” 弟弟坦然迎视着他的目光：“我俩去，那你干什么？” “我给你们望风，有情况了会支援保护你们。” 这下子，就连比较好说话的哥哥也听不下去了：“你连人家姑娘都打不过，还保护我们呢？” “……艹，我那是不愿意跟小娘们一般见识，我混到黄金等级是白混的吗？” “谁不是黄金等级啊，也没什么好吹牛逼的。” 这时弟弟提议：“不如猜拳公平一点，谁输了谁就先去。” 哥哥点头：“我同意。” 黄毛男就算不情不愿，也实在没什么借口反驳，他勉强同意。 谁知他的运气还不错，只有他自己出了石头，双胞胎都出了剪刀。 “哈哈，这回可是老天爷决定的，不关我的事了！” 弟弟冷笑一声，对哥哥说：“你在这等着，我去。” 哥哥想拦没拦住，见弟弟走上前去，非常干脆利落地拉开了道具室的门。 道具室里漆黑一片，也很安静，没什么异常声响。 弟弟在墙上摸了摸，摸到了电灯按钮，随手把灯打开了。 里面就是普普通通的道具室摆设，他进去仔细翻找了一会儿，没发现红色雨伞，也没发现可疑的合照，只找着了一个红色的打火机。 他随手把打火机塞进口袋，转身又出了门。 在他踏出门口的一瞬间，道具室的木制房门如同覆盖上了一层黑色沥青，被整扇封住，不能再进去了。 这扇门就作废了。 哥哥好奇：“什么都没有吗？” “嗯，什么都没有。” 虽然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但也没有什么危险，或许是他们多虑了，这六间屋子都是正常的，挨间去找就可以了。 弟弟的探路结果，给了黄毛男信心，考虑到在游戏里积极做任务，会提高最终的分数结算，他决定尽快把剩下的房间给搜索了，不能把这便宜白白让给兄弟俩。 于是他赶在哥哥前面，抢先拉开了距离最近的员工宿舍的门。 员工宿舍里没有灯，只在靠近窗台的位置，点了一根白蜡烛。 而蜡烛微弱的光芒，刚好能让他看见里面的情景。 ……宿舍的上下铺，坐满了血淋淋被挖去眼睛的剧组员工，它们的颈部关节发出清脆错位的声音，麻木转头面向他，片刻，集体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黄毛男大惊失色，登时就要逃跑，谁知他尚未转身，却猛然被人从身后大力踹了一脚，重心不稳栽进了屋内。 双胞胎弟弟伸出手去，毫不犹豫把房门甩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 大约是有了现成的猎物，那些鬼员工们并没有追出来，而伴随着黄毛男凄厉的惨叫声，这扇门也被黑色沥青封住了。 哥哥后退一步，表情惊疑不定：“这样真的好吗？” “牺牲他一个，总比把那些鬼都放出来要好。” “我只是觉得……唉。” “他没多大本事，能走到今天，估计纯靠歪门邪道，踩别人的尸体铺路——他既然习惯这么做，就应该有觉悟，有朝一日也会轮到自己。”弟弟说，“哥，我早告诉过你，如果想在游戏里走得更远，就要学会收起无用的怜悯心和负罪感。” 哥哥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然后两人各自从空间背包里，拿出了一把蒙古短刀，握在手里，并肩去开换衣间的门。 幸运的是，换衣间很安全，他们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服装里，找出了目标红色雨伞。 进度+1 正当他们准备再去开演员休息室的门时，忽听远处脚步声响起，像是有谁朝这里走过来了。 * 许斯澜和颖颖拿到了手机道具，两人站在原地研究了很久，最终决定打个电话试一试。 通讯录中只有一个号码，备注是空白的，许斯澜拨通，将手机放在耳边，颖颖也凑了过去。 铃声响了四五下，终于被人接听，那边是个女人略显清冷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喂，哪位？” 许斯澜耳力不错，她惊讶反问：“是穿杏色风衣的姐妹吗？自己人，我是短头发的那个！” 穿杏色风衣的是骆白樱，彼时她刚和季枫一起在院子里灭了火，就听见墙根那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呜呜哇哇跟鬼哭似的。 她循声找到了一部老旧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听到了许斯澜在叫自己。 她看了旁边的季枫一眼，淡定回答：“对，是我。” 这句话说完，面前忽然强光大盛，紧接着空间扭曲的感觉再度出现。 等两人站稳时，就已经回到了电梯所在的走廊，许斯澜和颖颖就在不远处。 原来手机是触发队友会合的媒介。 颖颖惊叹：“你们是从哪来的？这也太神奇了。” 其实不神奇，只能说明这个副本还算有钱。 骆白樱没回答，她岔开了话题：“你们找到了什么？” 许斯澜晃了晃手里的透明袋子：“找到了电影胶卷，不知道要用在哪里，你们呢？” “找到了这个。” 季枫将一件铁制弯钩状的东西拿给大家看，这是刚才灭火时，他从灰烬里发现的，虽然用途暂时不明，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废品。 颖颖问：“那我们下一步要去哪呢？是不是得先跟双胞胎兄弟和黄毛坏蛋会合？” 她直接就把黄毛男叫作坏蛋了。 季枫转身望向远处，他顿了一顿，平静开口。 “那里之前就有座楼梯吗？” “……不是。”许斯澜摇头，她反应了过来，“刚刚还没有的。” 新的路线已经出现，说明他们该上楼了。 另外三位玩家，很可能就在楼上。 四人结伴前行，在踏上第一阶楼梯的时候，骆白樱忽然停住脚步，冷眼朝身后投去一瞥。 在被黑暗覆盖的走廊尽头，隐约有金属摩擦的声响，只一瞬便消失了。 第12章 蛙脸蛛 以骆白樱为首的四人组，顺利与楼上的双胞胎兄弟会合，当时双胞胎兄弟正打算开那扇演员休息室的门，手刚搭在门把上，就看见了他们，连忙招呼。 “各位，快来这里！” 七人变六人，最先注意到这件事的是许斯澜，她疑惑四顾。 “那黄毛儿呢？” “他开错门，被一群鬼拖进去了。” 哥哥指了指员工宿舍的门，把找道具的任务，和刚才发生的情况，简要给大家介绍了一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性隐瞒了是弟弟把黄毛男踹进屋的事实。 纵使如此，聪明人也猜得到，黄毛男的死跟他俩脱不开干系。 但大家只当作没听见，也不多问，毕竟歹心太重的玩家就是安全隐患，活着碍事，死了反倒清净。 相比起来，大家对那张还没找到的合影照片更感兴趣。 季枫扫了一眼被封住的三扇门，沉吟道：“这么说，现在就只剩下演员休息室、导演办公室和放映厅了？” “没错，我们俩正要试试演员休息室。” “我感觉是演员休息室和导演办公室二选一。”许斯澜分析着，“我俩那部电梯里写着一些提示，应该是导演过失导致女演员死亡，女演员又报复导演，怎么看都和这两间屋子有关——放映厅我觉得待会儿一定得进去，因为我俩拿到了电影胶卷。” 季枫低声询问骆白樱：“姐，你怎么看？” “也无所谓怎么看。”骆白樱说，“都打开看看也可以。” 说完，她根本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拉开了演员休息室的门。 众位玩家猝不及防，纷纷紧张后退，只有季枫上前一步，本能地站在了她身边。 两人一起往屋里察看。 双胞胎哥哥试探着问：“二位，发现什么了吗？” “稍等。”骆白樱抬手在墙上摸索着，“太黑了，我得先把灯……”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摸着开关，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吱吱呀呀的阴森二胡声。 在专属的BGM里，突然从天花板倒吊下来的红衣女鬼，面孔狰狞，就这么掐着脖子把她拖进了屋内。 她脑海中念头闪过，索性没挣扎，但却及时反手把季枫推回了走廊。 房门“砰”的一声被重新关上。 一人一鬼在小黑屋里滑行了数米，撞到桌角才停下，骆白樱抓着女鬼的头发，很是无语。 “桑啊，咱能冷静一下吗？敢情你买了粉底液就翻脸不认人了？” “……哎？骆总是您啊！”小桑立刻清醒，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哪能想到这么巧，随便抓个人就是您！” “我现在是以玩家身份进游戏，你碰到我太正常了。” “对对，都怪我考虑不周。” 骆白樱想了想，特地嘱咐一句：“有条件的话，通知一下其他员工，这会儿工夫都机灵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躲好了，如果听见奇怪的动静，也尽量不要出门。” 小桑听出了弦外之音，很是警惕：“怎么了骆总，我们副本真的有麻烦了？” “应该也不算大麻烦，但肯定是有怪藏在这，我感受到了。” “那您……” “我会替你们摆平，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小桑简直要哭：“谢谢骆总，有您在我就安心多了，那我送您出去？” 骆白樱制止了它：“直接出去太容易引人怀疑了，好像咱俩是一伙的。” “呃，那咱俩稍微演一演戏？” “我觉得可以。” 于是为了力求逼真，骆白樱把那柄山寨的青龙偃月刀又请了出来。 小桑吓了一跳：“这刀也太夸张了吧！” “没关系，我不真砍你。” “……” * 骆白樱被拖进了屋内，房门瞬间被黑色沥青封住，这是玩家们都没料到的剧情走向，他们集体恐慌。 许斯澜和颖颖跑到门前察看，可指尖一接触到门板，两人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这门显然不是依靠人力就能解决的障碍。 这时季枫拍了拍她俩的肩膀，沉声示意：“劳驾，请让一让。” 话音未落，他已经从自己的空间背包里，取出了那柄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竹节锏。 颖颖震惊：“这是什么武器？” “这……是锏？”许斯澜也不太确定，“反正肯定很贵。” 毋庸置疑，属于一般玩家绝不会兑换的、又贵又难用的武器。 在她眼里，能兑换这种武器的人，都挺了不起。 季枫冷着脸色，猛地抡起竹节锏，一扬手就砸在了黑魆魆的门板上。 他一下接一下地砸，雷霆万钧，力道惊人，直砸到坚硬无比的门板出现了密集裂痕，直教身后的双胞胎弟弟都感受到了危险，拉着哥哥躲得远远的。 哥哥小声嘟囔：“他这人真的很凶，怎么在他姐姐面前装得那么乖？” 弟弟面无表情：“总之别惹他就对了，万一他姐姐没了，我怕他会调过头来杀咱们。” “……我靠，不至于吧？” 幸好弟弟的担心不必用事实来印证，因为“姐姐没了”这一点，从根源上就不可能成立。 下一秒，房门从里面被大力撞开，红衣女鬼风风火火冲出来，险些把季枫扑倒在地。 它推开他，头也不回朝远处贴地漂移，速度之快，真不愧是该副本的主咖C位。 而骆白樱就追在后面，正把青龙偃月刀舞得虎虎生风。 它逃，她追，它插翅难飞。 颖颖亲眼目睹这一幕，三观完全被颠覆。 “澜姐，为什么他们的武器都这么厉害啊？！” “……是啊，我也奇怪。”许斯澜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小斧子，“他们也太牛逼了。” 骆白樱其实只是象征性追一追，追到半途就折返回来了，而此时的季枫也已经收起了竹节锏，他站在原地，双手文文静静交握在身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姐，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骆白樱指了指那扇满目疮痍的门板，“谁砸的？力气还挺大。” 季枫平静指向身后的双胞胎兄弟：“他们为了救你才砸的，真是特别好的人。” 无言以对的双胞胎：“……” 算了，横竖这莫名其妙的好人，他俩也当习惯了。 …… 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证实了演员休息室里也没有合影照片，那就只剩下了导演办公室。 开门的责任自然还是落在骆白樱肩上，尤其这次她拖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就显得更具威慑力了。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威慑谁，门一开，藏在里面的干尸导演就蹿了出来，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当作自己无意路过，迈着小碎步扬长而去。 众人：“？？？” 骆白樱知道，估计是女鬼小桑刚刚通知下去了，让员工们都尽快离场，不得不承认这效率挺高，可见副本BOSS平时训练得不错。 她探头看向屋内，见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灯光昏黄，电脑旁边摆了一张剧组成员的大合照，只是照片上的每个人，都满脸鲜血，神色空洞可怖。 她回头问双胞胎：“照片是要烧掉对吧？” “对，提示是这么说的。” “那就烧掉，谁有打火机？” “我这有。”弟弟把之前从道具室捡到的打火机递给了她。 火苗引燃了照片的一角，照片迅速化作灰烬，脱离骆白樱指尖，飘飘忽忽落在地板。 当他们离开办公室之后，这扇门也被封住，同时走廊尽头的放映厅大门，应声而开。 * 放映厅里有一台手摇放映机，造型复古，像极了历史悠久的艺术品。 季枫一进门，就明白自己在火灾现场捡的那个铁制把手，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了。 如果不安装铁制把手，这台放映机无法正常运行。 他们需要使用这台放映机，将从厕所得到的电影胶卷，以画面的形式投放到大屏幕上观看。 他接过许斯澜递来的胶卷，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随即操纵摇杆，将放映镜头对准前方的屏幕。 期间骆白樱就坐在他身边，很心不在焉的样子，注意力显然没在这方面。 他察觉到了：“姐，想什么呢？” “在想这可能还不是最终任务。” 或者说，是副本原定的最终任务，却不是他们这次面临的最终任务。 播放出的画面，并不属于正式的电影内容，更像是一段花絮。 而且还是惊悚版花絮。 因导演疏忽走神，没有及时喊“卡”，年轻的女演员被活活吊死在房梁上，等救下来时已经面容扭曲，完全没了气息； 女演员变成亡魂回来复仇，在办公室里以同种方式勒死了导演，又将导演挖去双眼，拖到厕所吊上了天花板泄恨； 后来女演员的怨念越来越深，开始逐个报复当时在场的剧组员工，大家死法都是一样的，无一幸免； 再后来影院起了一场大火，多年后才被修复，就有了今天玩家们的故事。 六个人坐在座位上，安静注视着屏幕逐渐转黑。 按照常规流程，这一段复盘结束之后，红衣女鬼就得从屏幕里钻出来，带领着导演干尸和鬼员工们，一起与玩家进行最后的追击战。 玩家们需要离开放映厅，尽快找到来时的影院大门，逃出去即算通关——过程中如果不幸被抓到，就会死亡出局。 那把红色雨伞，可以暂时减缓女鬼的攻击速度，算是他们的保命道具。 谁知这一次，钻出屏幕的并不是副本的npc，而是一只完全陌生的异形蜘蛛。 ……是一只长宽均达三米的、四四方方的巨型蜘蛛，通体黝黑绒毛坚硬，八条蜘蛛腿都锋利得如同镰刀，还长着一张双目鼓起、酷似青蛙的脸。 毫无疑问，之前骆白樱在走廊里听到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就来自它。 镰刀直接撕裂屏幕，它剧烈蠕动着挤进了放映厅，那双蛙眼在灯下闪烁着血红的光。 在场玩家们都惊呆了，纷纷起身朝门外奔去。 双胞胎哥哥崩溃大吼：“副本里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啊？！” 弟弟也无奈：“该咱们倒霉。” “那咱俩是不是死定了？待会儿哥拖住它你能跑就跑！” “……谢谢哥，但我感觉你拖不住它。” 许斯澜也在拉着颖颖逃跑，穿过走廊时，后面的大蜘蛛应该是被门卡住了，速度减慢，她趁机往后瞄了一眼，发现骆白樱和季枫居然停了脚步。 “你们俩在干什么？快过来啊！” 季枫也不太懂骆白樱的用意，但他没催她，只是很冷静地等在旁边。 “姐，你有计划？” “没什么计划，找找更称手的武器而已。”骆白樱说，“这是蛙脸蛛，你听名字挺搞笑的，其实增殖能力特别强，一旦进入攻击状态，每十分钟就分裂一次，分裂出的个体还能再分裂，不快点解决掉就会泛滥成灾。” “如果我们赶在它泛滥成灾之前，快点找门通关呢？” “是个好主意，所以你先走。”她告诉他，“我得把怪杀了才能走。” “……为什么？” “因为作为一名钻石玩家，应该有这样的公共责任感，不能把麻烦留给后来的新人。”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而且杀怪能增加积分和金币，还有几率爆装备，这也算千载难逢的机会。” 季枫愣了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得她又问：“你有好使的武器吗？” “啊我……” “没有这刀送你了。”她把青龙偃月刀随手扔给他，“拿得动吗？” 对于季枫来讲，这把刀并不算沉，但为了稳固自己需要保护的文弱人设，他还是装得稍微吃力了一些。 “拿得动，拿得动。” “拿得动就快走吧，有缘再见。” 很明显，他并不打算一个人先走。 “姐，你是来帮我的，走得咱俩一起走。” 骆白樱的意思是留他在这，自己容易束手束脚，还不能太血腥了吓着他，所以只想把他赶紧支走。 恰好这时，另外四名玩家太有良心不愿抛弃队友，集体回来找他们了。 双胞胎哥哥在喊：“走啊！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你跟他们走。”骆白樱往季枫肩膀上一推，语气斩钉截铁，“听话，别让我再说二遍。” “……” 她难得严肃一回，又赶上远处的蛙脸蛛已经拆掉了那扇门，顺便把半边墙都给撞塌了，轰鸣声震耳欲聋，情势紧急，不能不做个选择。 季枫深深叹了口气，他看了她一眼，果断转身：“跟我来！” 其余玩家不明所以，连忙跟随他一路狂奔，许斯澜不放心地回望。 “你姐姐怎么办啊？” “我姐姐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正想问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就望见骆白樱从空间背包里，直接抡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方天画戟。 “……你姐姐上辈子是天兵天将吗？！” 第13章 骆总救命 蛙脸蛛正在分裂，分裂出的蜘蛛相比起本体都体型较小，但爬行速度更快，它们飞檐走壁四处乱窜，不仅拦截了玩家们寻找大门的去路，甚至还把集体躲避的npc员工们也给逼出来了。 低级副本的鬼员工们，普遍战斗值不算太高，平时对付玩家们还勉强能行，碰上这种从黑禁地跑出来的巨型怪，显然就变成弱势群体了。 而身为弱势群体的它们，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在女鬼小桑的带领下，冲向骆白樱所在的场地。 “骆总救命！骆总——救命——！！！” 骆白樱正抡着方天画戟，一戟一只小蜘蛛，气势汹汹，把它们钉在墙上黏液四溅。 她抽空转身，利刃上的黏液甩了小桑一脸。 “怎么了？忙着呢。” 小桑抹了把脸，露出讨好笑容：“麻烦骆总，我们的监控室被蜘蛛拆了，没有安全的地方可躲，能跟着您吗？” “能是能，但得跟紧了，我顾不上你们这么多鬼。”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自己顾自己！” 然后接下来，就出现了骆白樱在前面追着蜘蛛跑，一群鬼嗷嗷乱叫追着骆白樱跑的诡异画面。 好好的副本被拆得满地狼藉，废墟一片，可想而知维修费用要出多少。 得亏今天副本BOSS有事没在，要是在了估计得当场去世。 骆白樱四处寻找蛙脸蛛的本体，一边找一边安慰小桑：“回头告诉你们BOSS，维修费应该能申请报销，就是最近指挥部不太平，批得可能会慢一点，让他先垫上。” 小桑正用那把尖刀砍一只落单的蜘蛛，闻言赶紧答应：“好的骆总，我一定转达！” 导演干尸跟在后面，带着哭腔吐槽：“咱们这还能叫维修吗？我看离重修也不远了！” “没事儿，那咱们就陪着BOSS东山再起，只要不失业怎么都好说！” 这时有鬼员工指着远处大喊：“骆总，我好像看见那只最大的蜘蛛了，它往电梯方向去了！” 骆白樱扛起方天画戟，身形一展就闪现到了数米开外。 “行，我去把它解剖了，给你们敬业的BOSS下酒吧。” “我们BOSS刚戒酒……再说这玩意儿能好吃吗？” …… 与此同时，以季枫为首的玩家们，在影厅附近也遭到了大批蜘蛛的包围。 从蜘蛛尾部喷射出的蛛丝坚硬锋利，在必经之路上织成了天罗地网，如果强闯过去，就会被切割得血肉模糊。 许斯澜骂了句脏话，她举起自己的斧子，对准蛛网一阵狂砍，双胞胎兄弟也用蒙古刀帮忙，一时间金属交击的声响不绝于耳。 这方法当然是进展缓慢，颖颖站在旁边正干着急，忽听身后传来了季枫的声音。 “都让开。” 她反应倒也不慢，连忙将许斯澜扯离原地，紧接着双胞胎兄弟也闪到了一边。 破风声转瞬即至，季枫双手挥舞青龙偃月刀，凌厉一刀将蛛网直接从中央砍成了两截。 许斯澜惊叹：“你们姐弟俩都是好刀法啊。” “过奖了。” 众人继续四处找路，那群分裂出的蛙脸蛛穷追不舍，到最后把季枫追烦了，他停住脚步，冷脸示意。 “你们先走。” 许斯澜震惊：“这么多啊你搞得定吗？” “它们不够我杀的。” “……” 疯子，这姐弟俩都是疯子吧？ 然而事实证明，季枫说得是真的。 挤在走廊里大大小小的蛙脸蛛，被他扎堆收割，青龙偃月刀劈了几个来回，嫌不过瘾，他又取出了自己最称手的武器竹节锏。 他双手用力旋拧，竹节锏上的两排钩刃弹出，他身形快到闪出了虚影，银光如飓风炫目，形似绞肉机。 到后来，满地的蜘蛛残骸血泊泥泞，鞋底踩在上面都会被黏住，他随手脱了碍事的外套扔掉，眼神冷酷，直接破开了面前一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暗门。 暗门背后是被拆掉的废墟，这似乎是先前他和骆白樱到过的遭遇火灾的院子。 出乎意料的，他听到了熟悉的妩媚女声，正慢条斯理跟谁对话。 “对了，你们来时看见和我一起的小帅哥了吗？他找没找到通关出口？” 话音未落，骆白樱左手扛着方天画戟，右手拖着一条毛绒绒的蜘蛛断腿，闲庭信步从房后绕了出来。 她看见季枫时，季枫的竹节锏已经收起来了，正文文静静站在那，怀里还抱着她给的青龙偃月刀。 “姐。” “你怎么在这啊？”她挺疑惑，“其他人呢？” “去找大门了，我跟他们走散了。” “……那你没受伤吧？” 季枫摇摇头：“没有，就是蜘蛛太多了，我有点害怕，你不在我没主心骨。” 骆白樱不禁失笑：“那以前不认识我的时候，你都是怎么通关的？”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我是个白银玩家，以前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那倒也是。”她点点头，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柔声嘱咐，“学会习惯吧，最近系统很乱，等级低的玩家未必就会匹配到低级副本，你得有心理准备。” 那太好了，副本一乱，自己的真正等级就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了。 季枫这么想，可不能这么表示，他乖巧答应：“好的姐，我知道。” “那走吧，找门，我送你出去。” “怪物解决了吗？” “解决了，本体在这，让我卸了。” 骆白樱把蜘蛛腿抛到旁边的柴火堆里，她转身，提高音量向后问了一句。 “劳驾，门在哪个方向？大概指一指。” 房后静悄悄的没动静，片刻，伸出一只血淋淋苍白的手，朝东边一指。 骆白樱一拉季枫的袖子：“谢谢啊。” 季枫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姐，那是谁？” “就你见过的红衣女鬼。” “……它为什么愿意给你指路？” 骆白樱选择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答案：“因为它被我揍服了。” “……” “而且大难临头，它们副本也有麻烦，忙着赶咱们走，不然没法善后。” “噢……” 季枫并不知道，此刻在房后的干草堆里，鬼员工们正蹲成一圈，低声八卦。 导演干尸问女鬼小桑：“那男玩家是骆总的什么人啊，骆总这么特殊照顾他？” 有员工插嘴：“不是骆总的弟弟吗？” 小桑摇头：“骆总哪有弟弟啊，我也没听过类似的小道消息，再者说，真是骆总弟弟为什么进游戏当玩家？” “那他俩的关系……” “嗨，骆总喜欢呗，只要骆总喜欢，什么样的男玩家到不了手？更何况这小子怪帅的。” 某位女鬼员工异常憧憬：“骆总真是咱们女性楷模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像骆总一样漂亮能打又有钱，我没准就能去泡BOSS了。” 小桑：“你快收回这句话，我不跟BOSS打你小报告。” “……” 远方，副本大门开启，本局剩余玩家集体通关。 * * * * * * * * * * * * 骆白樱根据腕表程序指引，在各种显示异常的副本里，来来回回穿越了两个多月。 穿越期间她周旋于形形色色的玩家，遇到怪就大杀特杀，在保护副本原npc的同时，还顺便推销出去不少货品，所以每天都要给留守商城的阿豪布置一堆工作安排，并抽空和林皓联系，尽管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骂人。 这天，她刚解决掉某个副本的麻烦，正坐在副本BOSS的办公室里，被一群鬼员工围着，对着腕表发脾气。 “姓林的，就因为帮你的忙，我现在天天超负荷工作，睡不了安稳觉，连杯咖啡都喝不上！” 这时有位女鬼进门，恭恭敬敬把托盘放在她桌前：“骆总，您的咖啡沏好了。” 林皓在那边听见了：“你这不是喝上了？” “喝上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给我沏的吗？” “等事情摆平了，我回去给你沏。” “你他妈快别在这画大饼了。” 骆白樱骂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面前竟缭绕起了朦胧烟气。 她顿了一顿，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愉悦地轻挑眉梢。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她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皓敏锐察觉：“去哪？” “去观赏温柔可爱的美少年玩家，陶冶一下被你摧残的情操。” “？” …… 季枫最近算是真切体会到了“系统不太平”具体是个什么定义，就比如他，短短两个月穿越了多个副本，低级、高级与究极混杂，时而摸鱼划水，时而专业对口，还经常遇到根本不该出现的大型怪，不得不干起了维.稳的兼职。 平心而论这些他都能摆平，没什么问题，但以前习以为常的生活，如今却觉得有些孤单无聊。 他开始隐隐想念不需要自己动手的日子，或者说，想念那位比他还厉害的、扬言保护他的姑娘。 骆白樱，听上去清纯温婉的名字，其实抡起刀来，妖魔鬼怪都得退避三舍。 她真的只是钻石玩家吗？ 他没有答案，当然答案也并不重要，他只想再次见到她。 那盒传送烟只剩下两支了，换句话讲，他最多再召唤她两次。 账户里的金币还够，哪怕这盒烟真的很贵，他也愿意出钱续烟，不过前提是她同意一直这样陪他通关。 他偶尔会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希望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负面的印象，万一她厌烦了，觉得自己累赘了，也许等他点了烟，她也不会再来。 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情，终于在某天傍晚，他坐在窗前望着西沉的夕阳，就像上次一样，点燃了第二支烟。 修长手指熟练夹烟送到唇边，他深深吸了一口，在拂散面前雾气的同时，也听到了腕表传来的提示音。 【玩家[骆白樱]同意组队邀请。】 他沉默良久，垂眸一笑。 * 骆白樱在一张病床上睁开了眼睛，四周弥漫的消毒水味刺鼻，她坐起身来，蹙眉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设施一应俱全但很陈旧了，拉开窗帘向下观望，发现这里应该是三四层左右，楼下是医院的停车场，静悄悄空无一人。 她将病房门打开了一道缝，低调观察走廊，见临近病房的门也依次开了，有不少穿着正常服装、明显不是病人的病人探出头来，相互对视。 嗯，目测都是刚穿越过来的玩家，粗略计算差不多二三十位。 仅仅一层楼就这么多，其余楼层肯定还有。 根据经验判断，这局应该是晋级赛。 所谓小晋级赛，指的是譬如黄金4升黄金3的小型赛；大晋级赛，指的则是譬如黄金1升白金5，直接升级别的大型赛。 晋级赛通常人数比较多，难度也会相应提高，看这阵势，大晋级赛的概率得高达90%。 她扫了一眼腕表，嗯，亮红灯了，说明这个副本也有异常。 季枫还挺会选，她来这一趟，可以说是保护他和办正事两不耽误。 走廊里有医生和护士来往经过，有位医生很严肃地提醒大家。 “请患者都回到各自的病房，安心睡觉。” 安心睡觉？在这睡觉谁能安心？越说越不安心。 骆白樱没看见季枫，她决定暂时先按兵不动，再等一等。 依照惯例，但凡是游戏开局，总要有个正式的宣告才行。 她目前还不太确定，本轮游戏是什么主题内容。 她关门回屋，在病床上大约又躺了半个来小时，直到墙上挂钟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一些不同寻常的嘈杂声，逐渐充斥了整座安静的医院。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究竟是什么副本，因为当初设计部提交方案时，她无意间旁观过。 这是黄金晋级白金的副本之一，是玩家们正式迈进高级副本的关键一步。 是非常考验玩家耐力、体力和战斗力三重要素的，经典大晋级赛。 第14章 僵人怪 本局的副本主题, 是生化末日主题，某座医院中混入了携带不明病毒的患者, 患者突然发狂变异成恐怖丧尸，四处寻找猎物。 毒素通过血液传播，被咬的人会在半分钟之内迅速变异，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里彻底变为了一座被困的死城。 而玩家的通关任务简单粗暴，需要活下来，并想办法离开这座城市，到达其余临近安全的城市，就算胜利。 几年前，当设计部提交这一副本的方案时, 骆白樱恰好在现场, 因此扫过一眼内容。 具体的她也记不太清了，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副本自由度极高，怪远比鬼多，只有开头那几个巡视的医生护士是正式员工, 负责引导一下玩家，然后等午夜十二点一到，员工撤退, 机关开启, 整座医院的院墙都会陷入地面, 变成全开放式场地。 接下来将是玩家们和满城丧尸的逃杀时刻, 这里的丧尸全是最高指挥部批准从黑禁地调来的僵人怪, 常年散养在场景地图内, 名字不同其实性质相同, 没智商但武力值爆表, 跑得还贼快。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里淘汰出局的玩家，也会变成僵人怪的一员，所以怪物越来越多，永无止境。 这副本的建造布景原本就复杂，相应的花销也极大，每季度批的经费都比别的副本多三四倍。 没想到这次系统一乱，居然也出现了异常，尽管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程度的异常，总之等尘埃落定之后，整修费用又是一笔天价巨款。 考验总是一浪高过一浪。 …… 响彻全楼的尖叫声，宣告了游戏的正式开始，从病房窗口可以望见远处围墙下沉，露出了草木稀疏的荒郊野外，四处都游荡着形貌狰狞的僵人怪。 半个小时前安静的医院，现在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骆白樱走出病房，见走廊里聚集了不少玩家，仍陆续有人从楼上跑下来，然后慌不择路撞到了一起。 如果仔细观察这些玩家的话，会发现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在看腕表翻背包、有的在就近寻找同伴……自然，也有的镇定前行，明显是见过大场面。 但凡是符合大晋级赛标准的玩家，都不应该太慌张，看来这次确实来了不少等级低的新人玩家，他们本来还远没到要参加大晋级赛的时候，却运气极差，阴差阳错因系统混乱被传到了这里。 哦，或许也不能算运气最差，毕竟还有那么多的高级副本和究极副本，真进去了恐怕不出俩小时就要死无全尸。 她没急着下楼，反而逆着玩家的人.流往楼上走，她得先找到季枫。 游戏开局，玩家们都被集中在这栋楼里，季枫不可能在别处，但楼内人太多了，要会合也是难事。 结果等她来到六楼时，季枫没找着，倒是找着了那群驻守在这的员工。 那些员工的真身都是鬼，白大褂和护士服还没脱，倒是先把□□撕了，露出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它们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她，双方对视，也不知道谁更尴尬一点。 于是为了不使局面更尴尬，骆白樱先打了个招呼：“各位好，辛苦了，你们BOSS呢？” 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玩家，不根据腕表提示赶紧离开医院，还敢和npc直接对话，那群员工也愣了，它们相互窃窃私语。 “这玩家脑子有病吧？怎么处理？” “处理起来挺麻烦的，要不扔下楼算了？” 这时其中一位鬼护士犹豫了：“等等，这玩家我好像见过啊。” “在哪见过？” “在……新品周刊上见过，就系统商城的新品周刊，最近首页都印着的那张照片。”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其余的鬼员工恍然大悟：“对对对，是眼熟哈，她上过新品周刊，难道是商城请的模特或者代言人？” 骆白樱：“是不是还有第三种可能，比如我就是商城的老板？” “……？？？” 案子破了，原来不是脑子有病的玩家，而是传说中的骆总来视察。 员工们赶紧上前，把她团团围住，一迭声地问好。 “没想到骆总您能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别瞎客气了，工作着怎么远迎？”骆白樱问，“你们BOSS在吗？” “我们BOSS带着俩员工扮成僵人怪，专门负责驱赶玩家们出楼，还没回来呢。” “他还真是爱岗敬业，现在愿意亲自上阵的BOSS可不多了。” “谁让我们这是模范副本呢，BOSS说了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 这觉悟，令人欣慰。 骆白樱点头：“那行，一会儿转告你们BOSS，都在楼里好好待着，近两天哪也别去。” “啊？BOSS上次也提了，最近其他副本似乎都不太平，怎么我们这也出事了吗？” “不出事的话，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给你们送货的？” 众员工一惊，齐齐鞠躬：“辛苦骆总！” “……行了，知道你们训练有素了。” 骆白樱没太多时间闲聊，她让它们带自己去员工专属的电梯，以最快速度下到了一楼。 她希望季枫这时候还没出楼，只要不出楼就可以。 因为这家医院是全副本最安全的地方，为了保护负责人和员工们不受怪物侵扰，特别安装了无形的防御程序，那些僵人怪最多进到院内，却进不了楼。 这也是为什么要尽快把玩家们赶出楼的原因，赶出楼游戏才算真正开始，且出了门就回不去了。 据员工们说，如果真遇上那种死活不愿意出楼的玩家，必要时刻，BOSS还会利用佩枪威胁。 尽管一只丧尸端着枪的画面，想想也很诡异。 事实证明，这一次低等级玩家混杂其中，引起骚乱后集体乱跑乱撞，会影响资深玩家们的判断力，从而更容易被驱赶，根本不需要掏枪，变相提高npc效率。 骆白樱在大厅里遇上了折返的副本BOSS，BOSS到底有眼力，瞬间就认出了她。 “……骆总？怎么骆总还能来我们这？我们副本是不是出大乱子了？！” 很显然，这是聪明人。 “是出大乱子了，但不用你解决，你保护好自己的员工就行了。”骆白樱顺手一拍他肩膀，“刚才看没看见一小帅哥在这？” BOSS摇头：“抱歉啊骆总，我光顾着赶人，没注意什么大帅哥小帅哥。” “行吧，那我先走了。” 他迅速塞给她一张折叠起来的光面纸：“骆总，这是整个副本的详细地图，您带着，一定有用。” “谢谢。”她顺口说了一句，“等风波平息了，记得多去商城购物，给你八五折。” “好嘞！” * 其实季枫开局就在医院三楼，和骆白樱同一层，只是病房相距较远。 午夜十二点一到，玩家们你推我搡、场面失控，他也来不及寻找骆白樱，就稀里糊涂下了楼。 他原本想站在门口，让自己看上去显眼一点能被骆白樱发现，但以副本BOSS为首的三只丧尸穷追不舍，他实在没办法久站，只能先出了医院。 而外面正有大批丧尸疯狂觅食。 又是丧尸又是人，就算骆白樱在附近，恐怕也很难准确锁定他的位置。 他突然灵光乍现，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那把青龙偃月刀，一刀将朝自己冲来的丧尸砍翻在地。 这么招摇的武器，又看着这么眼熟，她还能认不出来？ 周围目睹这一幕的其他玩家：“……” 这是哪里来的武林高手，画风不太对吧？！ 大家都在忙着四散奔逃，只有季枫坚守原地，清除障碍，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只等着某位姓骆的姑娘来接自己。 他也怀疑，骆白樱会不会先走了，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一猜想。 如果她不等自己就先走，何必还要同意来这里一趟？ 他抡了十分钟的青龙偃月刀，直到终于听见身后，有熟悉女声在叫自己的名字。 “季枫？” 他回过头去，看见骆白樱正徒手拧断了一只丧尸的脑袋，她抬眸与他对视。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没事的姐，多晚都不算晚。” 只要她能来就好。 骆白樱的视线转向他手里的青龙偃月刀：“沉不沉，这刀好用吗？” “是沉了点，但我也用习惯了，谢谢姐。” “刚才我看你砍僵人怪砍得挺凶的，可见最近本事长了不少。” “僵人怪？” “哦，其实就是丧尸，别在意这些细节。” 季枫注视着她笑了笑：“咱俩一晃又一个多月没见了，我总不能半点长进都没有。” “你现在升到白银1了吗？” “升到了。”他略作迟疑，低声补充了一句，“可我觉得自己的经验和实力都远远不够，你不在我没安全感。” 骆白樱叹了口气：“那也正常，按理说你压根就不该来这，幸好你点了烟，否则这局确实挺危险。” “是连你也搞不定的危险？” “哦，那倒不至于，我只是从客观角度分析，对你们白银玩家而言比较危险。” 话音未落，她眼神骤然转冷，猛地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拉向自己身边。 她双手攥住青龙偃月刀的刀柄，就这么保持着背后抱住他的姿势，刀锋狂舞，凌厉一刀将后方某只意欲偷袭的丧尸，当场劈成两截。 不晓得她用的是什么香水，有种清淡略甜的花香，距离这么近，季枫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很稳，可他的心跳却莫名急促起来，以致一时有些恍惚。 “没吓着你吧？”骆白樱轻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抚，“放心，别的我不能保证，保护好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姐，你不会嫌我累赘吧？” 她习惯性轻挑眉梢，笑着捏了下他的脸：“你说呢？” “我……” “你这么听话，怎么会累赘。”她往医院楼后走，示意他跟上自己，“真觉得你累赘，我还有必要来这找你吗？” 尽管之前心里也隐约有答案，但听她亲口确认，季枫依然很高兴。 他跟紧了她的脚步：“姐，我们去哪？” “楼后是停车场，去找辆车吧，这荒郊野外的什么都没有，我们至少也要开到城区。” “好。” * 停车场上停的各种型号的车辆都没锁，拉门就能开，目的就是给玩家们充当交通工具。 有经验的玩家多少都会来查看一眼，这属于基本操作，但也有新人玩家被丧尸吓破胆，脑袋空空，只靠两条腿向前猛跑，那结果当然是被丧尸群追上，分食殆尽。 他们是最先被淘汰的一批人。 停车场后面也有条路，这会儿工夫能跑的玩家都开车跑得差不多了，骆白樱倒是不很着急，她正在慢条斯理地挑选。 “越野车是不是更好一点？”她询问季枫的意见，“这辆怎么样，喜不喜欢？” 季枫气定神闲由着她挑，很耐心地回应：“挺好的姐，就这辆吧。” 两人上车，结果没注意车后座还躲着一只丧尸，作势就要咬向副驾驶的季枫。 季枫从后视镜看到了，他冷着脸色，下意识便欲反击，谁知骆白樱出手比他更快，她抢先一步将手里的刀子插进丧尸额头，轻松得犹如切碎了一个西瓜。 “姐，刀哪来的？” “哦，之前商城随便兑换的，因为便宜又方便，有时口袋里就塞上两三把——你要不要？当作暗器飞刀其实也挺顺手的。” “……谢谢姐，还是不用了。” 骆白樱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散托腮，在研究副本BOSS给自己的那张地图。 “呦，咱们的位置也太偏僻了。” 季枫好奇：“哪里来的地图？” 她随口胡说：“医院里捡的，应该是限量线索道具，谁捡着算谁的——不如我们先往城区开，到那再做打算？” “都听你的。” “好嘞。” 骆白樱伸手过去替他把安全带扣好，随即一踩油门加速，顺便撞翻了一只挡路的丧尸，绝尘而去。 …… 副本地图的设定很复杂，从而也给了玩家们多样化的选择，他们可以选择坐直升机，可以选择去火车站，也可以选择去码头坐船，还可以选择自驾——总之不管什么方式，最后能逃离这座城市，就算通关成功。 但火车站和码头都在地图上明确标注着：7天之后开启。 这就意味着玩家们不得不在这里先设法生存七天，想逃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骆白樱驾驶经过了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到后来路越走越宽，路边的丧尸也越来越多。 临近城区这边貌似更混乱危险，街道惨败狼藉，四处可见不明燃烧所导致的黑烟，建筑外壁凝结着大片发乌的血迹，远观仿佛抽象派的大面积涂鸦。 乍一看，末日到临，似乎无处可去。 然而这一刻车里的两个人，彼此的心情却都很平静，甚至能够称为闲适。 这微妙的感受，大约和身边坐的是谁有关。 季枫突然很想问一句与现状完全无关的话，他侧眸看向骆白樱。 “姐，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游戏？” 骆白樱的目光落在窗外，脑海里却在迅速计算，她最终给了个相对稳妥的时间：“两年前吧。” 等级越高，再想往上升就越难，需要更多的积分，也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季枫又问：“那你一直都是自己通关吗？” “是啊，好端端的绑定个队友也没意义吧，未必能帮上忙，还费钱。” “……姐，那盒传送烟也挺费钱的。” “不一样，你可以视作例外。”她悠然回答，“毕竟你可爱，我不需要你帮得上什么忙，单是可爱就够了。”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任务这么枯燥，他是她唯一兴趣与热情的来源，是她无意中捡到，想要带在身边好好养着的小动物。 这是她给他的特殊待遇。 * 经过一番草率的商量，骆白樱和季枫最终决定，就近找一家大型超市探探路，如果环境合适，就先在那落个脚。 毕竟这次的副本时间跨度长，不得不面临吃与住的问题，相比之下超市才是最一劳永逸的地方，因为有吃有喝，就能省去许多麻烦。 骆白樱持有的地图，是一份异常详细的地图，将各种叫得上名字的地标建筑物，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其中也包括她想找的超市。 “往西两公里吧，有一座沃尔美超市。” “那我们去看看。” 超市并不难找，月光下远远就能望见轮廓，一共三层，占地面积还挺大的。 难的是怎么进去，因为超市前面的广场上聚集了大批丧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什么Party。 季枫低声询问骆白樱的意见：“姐，我们要直接杀进去吗？” “算了，别强闯了，怪累的。”她说，“能迂回就迂回过去。” “好。” 于是她把越野车停在道边，借夜色掩护，选了条相对靠谱的路线，拉着他悄悄往超市的方向进发。 考虑到青龙偃月刀和方天画戟这些武器都太扎眼了，也不方便携带移动，她从商城取了两根朴素又实用的棒球棍，递了一根给季枫。 “拿着。” 季枫端详着手里的棒球棍，很是困惑：“姐，你真是看见什么就买什么啊，还都能派上用场。” “说明我比较有投资眼光。” 骆白樱刚说完就停住了脚步，她敏锐把他扯到了一棵树后，两人站在阴影里，暗中朝不远处观望。 超市的员工通道侧门，好像有一男一女在鼓鼓捣捣试图撬锁，男生穿了身藏蓝色的运动套装，女生卡通卫衣裙配小皮鞋，看上去都很学生气。 骆白樱饶有兴致：“你觉得他俩能撬开吗？” 季枫稍作思考：“也许能。” “最好能，省得我再拿万能.钥匙了。” “……” 万能.钥匙这么贵的东西，这位姐怎么提起来眼都不眨的？ 不过理想丰满，现实就比较骨感，那一男一女显然并不会撬锁，撬了半天仍以失败告终。 骆白樱逐渐失去了耐心，她把手伸向背后，本意是要去拉季枫的衣袖，结果角度偏了一点点，莫名其妙握住了季枫的手。 她愣了一下，季枫也愣了一下，两人对视。 “……没工夫等他们了，还是用万能.钥匙吧。” 她将错就错，索性牵了他的手，朝着侧门走过去。 她的手很暖，也很柔软，并不像练家子的手，很难想象正是这双漂亮的手，抡起方天画戟竟然炉火纯青，多么神奇。 季枫一时有些恍惚。 两人在距离侧门十余米远的位置，看见有两只丧尸不声不响从阴影里现身，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那一男一女。 那男生反应挺快，登时把女生拽离原地，躲开了致命一击；女生也挺冷静，吓了一跳也没叫没嚷，拎起手里的板砖，直击左边丧尸的正脸。 只听“啪”的一声，丧尸摇晃倒地，但没死透，还惦记着再爬起来，又被男生用力补了一脚。 他们原本还想再合力对付另一只丧尸，谁知骆白樱快了一步，已经抡着棒球棍一击毙命，把丧尸浑浊的脑浆子砸得四处飞溅。 男生见状，拉着女生谨慎后退：“你们是？” “是玩家呗。”骆白樱说，“不然是见义勇为的npc吗？” “……” 她没跟他们多说，直接取出万能.钥匙开门，由于手速过快，在对方眼里她似乎只是轻轻一拧，员工通道的侧门就开了。 女生万分诧异：“天哪你怎么做到的？我俩刚才试了好久都没成功！” “也没什么稀奇的。”骆白樱随意胡扯，“盗贼世家，祖传的手艺。” “啊？” 旁观的季枫唇角轻扬，看着她无声笑了。 …… 四人暂时结伴同行，从员工通道上楼，准备先去拿点吃的当夜宵。 这一路上没看见丧尸，估计丧尸们都在外面游荡，对超市没兴趣。 那女生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她开始试图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面对俊男美女本能的八卦。 “我叫小曼，这是张彬，请问二位怎么称呼啊？” 骆白樱简练回答：“我姓骆，他姓季。” “哦哦，骆小姐和季先生是情侣？” “我们是临时组队，你俩是情侣？” “我俩也是临时组队，在医院时我摔倒差点被人踩一脚，是张彬好心把我拉了起来。” 男生张彬问了个比较重要的问题，至少对他来讲比较重要。 “那个……方便知道二位是什么等级吗？大致的也可以。” 骆白樱的答案模棱两可：“差不多就是符合这一副本的等级。” 张彬困惑地看了小曼一眼：“所以只有我们的等级不太符合这里吗？” “对啊我也想不通。”小曼苦恼地叹了口气，“之前的副本顶多七八名玩家一起做任务，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丧尸追着人跑，这局会不会太难了？” 听话里意思，这俩人大概率属于白银等级，这次也是因为倒霉才被错误传送过来的。 骆白樱说：“系统偶尔会出现bug，谁赶上算谁的，也没办法。” “那我俩岂不是死定了？”小曼忧心忡忡，“我金币没攒够，相中的那根狼牙棒一直没买——连件像样的家伙都没有，怎么去打丧尸？我直接把脑袋塞它们嘴里算了！” 张彬纳闷：“你一小姑娘买什么狼牙棒？那能称手吗？” “我觉得砸人应该挺厉害的，再不济还能吓唬人。” “……OK。” 小曼这孩子一看交际能力就不错，她自来熟，什么话都敢说。 她和骆白樱商量：“骆小姐，季先生，不如咱们四个联盟吧？你们别看我等级低，但是我勇敢，我这人能处，遇事是真的会往前冲。” “这副本又不需要玩家之间对抗，结什么盟。”骆白樱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语调懒洋洋的，“但你愿意跟着可以跟着我们，别自作主张的话，死不了的。” “你放心，我这人非常有集体荣誉感，绝对不会自作主张！” 张彬瞥了小曼一眼，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表个态。 于是他点头：“我也一样。” 甭管怎样，先找个队伍别落单，总是没错的。 * 超市的食品饮料区在三楼，大部分东西都还包装完好，也没过期，可见副本BOSS在细节方面做得还不错。 张彬和小曼明显是饿了，两人沿着货架一通扫荡，牛奶面包巧克力，越甜的东西越能补充热量与体力。 “草莓酸奶要不要？” “要！芒果干要不要？” “要。” 看得出，两人在饮食口味方面也挺投缘。 另一边，骆白樱正在研究着货架上的自热小火锅，她随手用购物袋装了几盒，然后听见季枫在对面叫自己。 “姐，喝不喝果汁？或者是奶茶？” “有酒吗？我喝酒。” 他认真搜索：“有果酒和啤酒。” “都拿两罐。” “好。” 骆白樱接过季枫递来的啤酒，她熟练单手开罐，喝了一口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问他。 “你会喝酒吗？” “会一点。”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会一点？” 季枫笑了，他当即也开了一罐，爽快与她碰杯。 “如果是陪姐喝的话，我可以会。” 酒喝到一半，两人正商量着再拿几瓶矿泉水，待会儿去烫熟自热小火锅，谁知刚装进购物袋，就见小曼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骆小姐。”小曼压低嗓音汇报，“张彬刚才去了趟二楼，他看到二楼有人。” “有什么人？” “貌似……有人在打劫呢。” 在副本里打劫，这话怎么听怎么在胡扯，但还没等骆白樱多问一句，她就听见了从二楼传来的枪声。 她和季枫对视一眼，顿时前往二楼一探究竟。 事实证明，张彬的确没撒谎。 二楼卖的是一些生活用品，在中央的空地处，有十几名玩家正抱头蹲在地上，而他们的前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绿衣男人，对方手里拿着一把枪，脚下还躺着一具尸体。 隔着一段距离，能清晰听到绿衣男人在给玩家们训话： “都看见了吗？我有枪，我还有传说中的‘一命千金’功能卡，我在这局游戏里是可以随便杀人的！再有谁不知天高地厚想反抗，这具尸体就是你们的下场！” “识相的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男的从空间背包里拿一件道具或者功能卡给我，拿不出来的就得死；女的都把上衣脱了，身材最好的陪我睡觉——呵呵，有愿意主动陪的也行，把我哄高兴了我赏她一件好道具。” 小曼躲在货架后面，见状恨得牙根痒痒，低声咒骂。 “这是什么畜生？他是喝泔水长大的吗这么脏？” “在游戏里，妄想为所欲为的畜生太多了，你以后会习惯的。”骆白樱不紧不慢道，“更何况这个人至少是钻石水平，估计类似的脏事儿没少干。” “啊？你怎么知道他是钻石玩家？” “只有钻石及以上玩家，才有权限兑换‘一命千金卡’。” 只要兑换了一命千金功能卡，就意味着可以无视游戏规则，在副本内任意杀害玩家，且杀的越多，积分和金币翻的倍数就越多。 为了游戏的公平性，这张卡是不允许在低级副本使用的，但黄金到白金的大晋级赛难度够了，并没被归于低级副本，这算卡了个bug。 张彬闻言不解：“他都是钻石等级了，应该很有钱，为什么还要抢其他玩家的道具？那些玩家等级没他高，也未必就有好道具啊，他能用得上吗？” “我猜他不是为了用，而是为了卖。”季枫温声解释，“抢了这些道具，拿去不夜城的论坛打折卖掉，得到的金币又可以去买自己需要的高级道具，这是生财之道。” “……真可恨。” 所以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这时看那些被威胁的玩家队伍里，有的男玩家怀着破财免灾的想法，已经开始从空间背包里找道具了。 但女玩家们面临的处境显然不同，她们并不愿意牺牲尊严，也不愿意去谄媚取悦，全都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绿衣男人又喊了两声，见没人搭理自己，他恼羞成怒，将女玩家们挨个拎起来扇耳光，破口大骂。 有位女玩家害怕了，哭着问：“我能不能也给你道具，不脱衣服？” “不行，衣服必须脱！给你脸不要脸，命都快没了，还他妈在这立什么贞洁牌坊！” 此情此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季枫的神色阴沉下去，他往前走了一步，但很快就被骆白樱伸手制止了。 “那可是钻石玩家，还有枪，你能搞得定吗？” “……” 确实，差点忘了，在她面前自己扮演的角色是白银弟弟。 季枫略一迟疑，听到骆白樱又道：“你们仨先在这等着，我去。” “但是他有枪啊姐。” “他有枪会对着我开吗？他不是想看女玩家脱衣服吗？” “……” 骆白樱示意他们往里面躲一躲，她故意把货架弄出了点声响，果然，绿衣男人很警惕地把枪口对准了这边。 “谁在那？滚出来！” “……大哥，别开枪。”她举起双手，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我只是路过，不是故意打扰您的。” 绿衣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一回，他眼神亮了，忍不住笑骂一句。 “艹，还真让我碰上大美女了啊？你过来，把外套脱了我看看。” “非得脱外套吗大哥？” “别废话，让你脱你就脱，还是说你想挨一枪？”他趾高气昂，“小姑娘，学聪明一点，在游戏里傍个有经验的高手不容易，我现在看上你了当然不会亏待你，我随便赏你一件道具，都够你在副本里活好几轮——这么划算的交易，你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 骆白樱在距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她慢慢敛去了笑容，语调渐冷。 “的确挺划算，问题是我根本也不缺道具啊。” 话音未落，能当作暗器的小折叠刀，已经从袖口滑落掌心，被她反手甩了出去，正中对方持枪的那只手。 刀尖几乎扎透绿衣男人的手腕，血流如注，他惊叫着手一松，枪就掉在了地上。 要说他的反应也不慢，忍着疼还要继续弯腰捡枪，结果骆白樱更快一步，直接从半空飞起一脚将他踹向后面的货架。 若不是亲眼目睹，在场玩家们也很难相信，这姑娘竟然能把一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瞬间踹飞数米，还追上去单手锁喉，把对方的脑袋按在地上猛磕，直磕得满脸是血。 ……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千万。 绿衣男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疼痛刺激了他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骂：“艹！该老子倒霉，你什么等级？” “跟你差不多吧。” “你也是钻石？能混到现在的等级，该做的事估计你也都做了，高等级里有好人吗？在这装他妈什么圣母？！” 骆白樱笑了笑，她站起身，走去捡了那把枪，又回到了他身边。 “我可没说自己是好人，我从来也不算什么好人。”她漫不经心道，“我纯粹是看你不顺眼而已，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你……你也有一命千金卡？” “我没有。” 绿衣男人像是松了口气：“那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怪没意思的。”骆白樱笑意更深，“我只想试试这把枪好不好使。” 说完，她将枪口对准他的右腿，淡定扣动了扳机。 第15章 超市 骆白樱用枪打折了绿衣男人的一条腿, 她无视掉他杀猪般的嚎叫谩骂，把他扔去旁边, 让那些之前受威胁又挨了打的玩家制裁他。 所以此时此刻，女玩家们正愤怒对着绿衣男□□打脚踢，男玩家们正嚷嚷着要把自己的道具拿回来，而她则带着季枫、小曼和张彬，坐在另一边烫自热火锅。 季枫单独拆了双干净的筷子，把自己火锅里的牛肉夹给她。 “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也不急着做什么，先睡一觉吧。” “我刚看见二楼有床单和蚕丝被，待会儿给你打个地铺。” 她闻言笑了起来：“你这服务是不是太周到了，连铺床都负责？” “我别的帮不上忙, 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 原本是句玩笑话, 他却回答得非常认真诚恳，一时倒教骆白樱有些过意不去。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那我得想一想，怎么感谢你才好。” 小曼坐得稍远一些, 嚼着土豆片偷看，半晌和旁边的张彬耳语。 “你说他们真的不是情侣吗？他叫她姐姐诶，多暧昧啊。” “应该不是, 骆小姐说了是临时组队的。” “临时组队为什么靠得那么近？好像认识很久了似的。” 张彬无奈看她：“咱俩也是临时组队, 你不觉得自己也靠我很近吗？” “……对不起, 一时失态。” 这时骆白樱转过头来, 似笑非笑瞥了两人一眼。 “看什么呢？” 小曼可没忘记刚才这位祖宗一脚把绿衣男人踹飞, 还眼也不眨开枪的事情, 这种威慑力是由内而外存在的, 她下意识挺直脊背, 紧张瞎编借口。 “噢，骆小姐，我在看你的棒球棍，想着能不能改造成狼牙棒。” 张彬小声吐槽：“你对狼牙棒真的很有执念。” “你不要讲话！” 骆白樱不太清楚这孩子的脑袋瓜里装了些什么，但也懒得多问，直接把自己的棒球棍递了过去。 “送你了，你可以慢慢研究。” “哇，真的？谢谢骆小姐！” 季枫向后望去，片刻又移回视线，平静替她开了一罐啤酒。 “姐，那男人的衣服被玩家们扒光了。” “挺好，大家开心就好——你别看，非礼勿视。” “知道了。” …… 昼夜更替，黎明到来，但雾气却久久不散，熹微晨光难以冲破乌云，这座城市依旧笼罩在模糊不清的阴翳之中。 季枫当真给骆白樱打了个软和的地铺，让她躺得舒舒服服，相比之下，其他玩家可没有这种闲心，他们大多疲累交加，席地而卧，抓紧一切机会休息，因为意外状况随时可能发生。 所有人都在补觉，没有谁再去关注被赤.身裸.体绑在货架上的绿衣男人，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废了一只手又缺了一条腿的他都不可能挣脱绳索，挣脱了也跑不远。 可他偏偏就消失了，没有发出任何异常动静地消失了。 这件事，是醒得最早的季枫发现的。 货架旁，染了血迹的绳索被随意丢在那里，绿衣男人已经不知去向，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走回到骆白樱身边，俯下身去轻声唤她。 “姐。” 只一声，骆白樱就睁开了眼睛，她眼底睡意未褪，语气却很清醒。 “怎么了？” “那个男人不见了。” “跑了？那他还挺厉害。”她懒散翻身，“跑就跑吧，也碍不着什么事。” “但衣服就离他几米远，他居然一件都没穿，我怀疑他不是自己走的。” 很明显，这句话引起了骆白樱的兴趣，她顿了一顿，坐起身来。 “那我去看看。” 她走到货架前，看见了散落在地的绿衣男人的衣服，确实一件也没穿，都留在那里，正常人就算逃跑，应该也不至于裸着跑，除非失心疯了。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遍附近，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然而…… 那根用来捆绿衣男人的绳子上，除了血迹，还有一点点极其不易察觉的黑色黏液，在顶灯下隐约泛着绿幽幽的磷光。 不仅如此，如果顺藤摸瓜再找一找，货架边缘和地面的缝隙里，也有同样的黑色痕迹。 不对劲，这明显不属于人类能够留下的痕迹。 大概率是怪。 可黑禁地的怪物种类太多，骆白樱也不可能每一种都记得，这事儿得咨询执行部长林皓，林皓比较专业。 她思忖片刻，特意避开了季枫到稍远的地方，利用腕表联系了林皓。 林皓那边隔了很久才接听，他声音有点喘：“怎么，有你搞不定的事了？” “我挺好的，反倒是你听起来有点奄奄一息啊。” “白禁地的屏障也被破了，我正在重修工事，已经修了两天两夜了，你觉得我能有多精神抖擞？” 黑禁地和白禁地，都是封印怪类的地方，是当初系统创立的元老们合力修建的天然牢笼。 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黑禁地的怪物缺乏智商与思维，大多丑陋凶恶残暴、野性难驯；而白禁地的怪物则要顺眼许多，并更富于灵性，有的甚至可以与人类合体生存，发挥更强的力量，只是对天赋和实力的要求较高。 这就是后话了。 骆白樱挺不走心地安慰：“辛苦了，你辛苦之余能为我答疑解惑一下吗？”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当然没有。” “那你说。” 她向他简略描述：“你记不记得有哪种怪，是能分泌出沥青一样的黑色黏液，在灯下会反射出绿色磷光的？” 林皓只回忆了两秒钟，就给出了答案：“黑血怪？” “……没错，是黑血怪。” 黑血怪没有固定的实体，平时多像稀释的血水一样四处流动，可以随意分解，就算离得很近也难以察觉。 它们可以轻松潜进任何细小的缝隙，并能附着在人类、鬼或者怪的身上，侵蚀宿主原本的身体，直至彻底完成融合，成为破坏力强悍的变异体。 需要特别提一句的是，相比起鬼与怪，它们要选人类为宿主的难度更大一些，其中状态虚弱的人类会更容易被融合。 这大概也是绿衣男人被选成目标的原因。 林皓说：“黑血怪内部也是分强弱的，弱者只能选择虚弱的人类，普通的会选择与自己同级别的怪，强者则会优先选择有智慧的鬼，或是健康的人类，以便形成更长久稳定的变异体。” 骆白樱陷入了沉思：“黑血怪锁定目标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吧？这里整个副本就那几位员工是鬼，再加上副本BOSS是人，全在开局基地了。” “那他们危险了，别的怪也许无法侵入副本的防御屏障，但黑血怪是例外，它们完全能进去。” “问题在于玩家们也是人，万一黑血怪重点攻击玩家，我先保哪一边？” 林皓叹了口气：“你尽力就好，能保多少保多少。” “你倒是会说废话。” “别忘了，黑血怪的弱点是高温和火焰，还有……” “还有？” “还有你的血，它们不可能融合得了镇压之力继承者的血。” 骆白樱应了一声：“行，记住了，你继续修筑工事吧，我先挂了。” “等等。” “还有事儿啊？” 林皓似是顿了一顿，他低声询问：“和你那温柔可爱的美少年玩家，相处得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正经了，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 骆白樱无语关掉了腕表，她从货架后面探头察看，见季枫仍乖乖站在原地，不放心地望向这边。 她向他走了过去。 季枫问她：“姐，你在和谁说话？” “没和谁说话，我思考正事时习惯自言自语。” “……怎么，情况很严重吗？” “挺严重的，这地方怕是不能久留了，收拾一下准备转移阵地吧。” 黑血怪恐怕已经渗透了这座超市，处处陷阱，为保险起见，最好带他去个安全的新地方，也便于她探察其余黑血怪的动向。 季枫略显迟疑：“那这些玩家怎么办，要叫醒他们吗？” “可以叫一声，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就在这躲着。” 毕竟她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没办法普度众生，谁有这个运气就算谁的。 季枫就近先去叫了小曼和张彬，他没过多解释，只言简意赅地询问两人。 “我们要走了，你们一起吗？” 小曼聪明且有眼力，她一看就知道是要出事，连忙用力扯了下张彬的袖子，示意他表态。 “一起一起，我们跟着你们走！” 张彬也点头：“对，听你们的。” 开玩笑，这还用考虑吗？当然是跟着大佬最保险。 大约是交谈的音量稍高，周围的玩家也陆陆续续醒过来，他们睡眼惺忪，一脸懵地看着这四个人。 其中有头脑灵活一点的看出了门道，试探着问。 “那个……你们要走了吗？” “是，要走。”骆白樱说，“你们走不走？” 他们犹豫着相互对视：“超市现在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外面都是丧尸，出去更危险啊。” “嗯，也有道理，那我们先走一步。” 骆白樱不多劝，也没时间多劝，她示意季枫跟上，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 小曼和张彬拎着棒球棍和装面包的购物袋，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四人原本打算沿来时路出去，去找之前骆白樱开的那辆越野车，谁知刚走到楼梯口，忽听一阵砰然巨响，是超市大厅的正门被撞塌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丧尸们终究还是一窝蜂破门而入。 第16章 紧急救援 不知为什么, 丧尸们撞破了超市一楼的正门，很快就挤满了大厅。 自然, 员工通道那边也过不去了。 小曼听到动静慌得不行，她转头拉住骆白樱的袖子：“骆小姐，路被堵死了，怎么办啊？” “那就换一条路。”骆白樱当机立断，“去地下车库。” “好好，去地下车库！” 然而等四个人到达了地下车库时，透过那扇门，却发现车库里也被关着许多的丧尸，它们在里面游来荡去，只是暂时没受刺激, 没发疯罢了。 毋庸置疑, 他们可以在车库里开一辆车逃离超市，但前提是要先搞定这群丧尸。 季枫侧头看向骆白樱，他很冷静地问：“姐，要正面硬闯吗？” “这情况, 不硬闯也没办法迂回。”骆白樱淡定示意，“把你的棒球棍给张彬吧，我看他俩也没个称手的东西能打丧尸。” “好。” 他严格遵从她的指示, 并不多问, 直接把棒球棍递给了张彬。 张彬受宠若惊：“这合适吗？” “我姐说合适, 那就是合适。” “可……给我了, 你用什么？” 季枫想了想, 从自己的空间背包里, 把那柄青龙偃月刀拿了出来：“我用这个。” 张彬惊呆：“……牛逼啊！” 然后他就看见旁边的骆白樱, 也拿出了自己的方天画戟, 差点没栽倒在地。 先生小姐，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待会儿记得击打丧尸头部，其他部位不致命的，一下打不死就多打两下。”骆白樱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开门了。” 季枫乖巧答应：“准备好了。” 小曼和张彬明显很紧张，但跟着大佬不能怯场，所以也挺直脊背，异口同声：“准备好了！” 下一秒，骆白樱推开了车库的那扇门。 车库里的顶灯很亮，四人这么一登场，就好像移动的活靶子，瞬间成为了全场丧尸的攻击目标。 它们成群结队袭来，有的匍匐前进，有的蛇形走位，有的飞檐走壁，有的踩着车顶躬身猛冲…… 面孔狰狞、通体溃烂、张牙舞爪，总之那画面的冲击感异常强烈，是心理素质差劲的人看一眼就要做半年噩梦的程度。 由此可见，小曼和张彬这对临时组队的低等级玩家，虽然实力算不上多强，但勇敢努力不拖队伍后腿，也是难能可贵了。 假以时日，积累经验，一定能往更高的等级升。 “啊啊啊啊啊！！”小曼依靠大吼来给自己鼓劲，她抡着棒球棍，就像抡着她梦想中的狼牙棒一样，目标明确，专门往丧尸的脑袋上砸，“我砸死你！我砸死你个丑八怪！” 张彬的反击也很凶猛，他一边打丧尸一边喊：“当心点！你快砸着我了！” “哦！对不起！” “没关系！” “它们的脑浆好臭啊溅了我一身！” “忍着点吧刚才还溅我一脸呢！”…… 相比起这边的荒诞派画风，骆白樱和季枫的战斗区域就很安静，两人也不说话，三五成群的收割丧尸，刀刃破风而去，所到之处必定有脑袋滚落。 骆白樱似有所感，她收了方天画戟，回头看了季枫一眼。 “你的身手远比我想象得要优秀。” “……”季枫顿了一顿，他在那一刻迅速措辞，“因为在你身边我没顾虑，也不害怕，做什么都能放得开。” “看你这样，暂时性独当一面，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禁蹙眉：“姐，什么意思？” “我目前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去做，但不能带着你。”她告诉他，“所以你得单独开一辆车 ，先带着他俩走。”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是不能明说的重要事情？” “算是吧。” “……那你还回来吗？” “当然了。”她回答得很笃定，“我肯定要回来找你。” 有了这句话，季枫便不再追问，他就近拉开一辆车的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那我等你。” 骆白樱回手将一只落单的丧尸砍翻在地，而后开始往他的副驾驶塞道具。 得多塞两件，否则这孩子万一中途不小心出局了，她养小动物的乐趣就没有了。 她先塞了一把K7冲锋枪，外加一盒子弹：“会不会开枪？不会开应该也见过别人开吧？” “会，我以前学过射击。” 她又塞了一支特制火焰枪：“这是喷火的，喷哪烧哪，如果你遇见了除丧尸之外的不明生物，比如流动的黑色黏液，就用这个喷。” “好，我记住了。” 她紧接着又给了他一个小型通讯器，这是一次性的组队通讯器，只能在当局游戏内使用。 “随时汇报你的位置给我，有危险了我会尽快赶过去。” 季枫表情复杂地将通讯器塞进口袋：“姐，一般玩家空间背包的容量就三件，你怎么能放得下这些东西？” 骆白樱编借口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因为我又花钱解锁了十件。” “……” 最后的最后，她暗中在方天画戟的刃上划破了手指，很自然地伸出手去绕过他肩膀，看似在他颈后轻捏了一下，实际是把血抹在了他身上。 她的血是镇压之血，能保证他不被黑血怪当成融合目标。 “注意安全。” 季枫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妙沉默了两秒钟，他的耳根又有点泛红。 “……好。” “事不宜迟，快走吧。” “好。”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刻跟她分开，但即使他有再多疑惑也只能藏着，毕竟问了她也不会说。 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有做到百分百的信任尊重她，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多余，才有希望在未来的无数局游戏里，继续与她一起。 他点了点头，果断启动车辆加速，在撞飞了前方挡路丧尸的同时，也漂移到了张彬和小曼的身边。 “上车！” 张彬和小曼正累得不行，眼瞅着救兵天降，惊喜交加，赶紧收起棒球棍钻进了车后排。 小曼急切地问：“骆小姐呢？骆小姐不跟我们走吗？” “她有点急事，办完了就来与我们会合。” “……就她一个人？那能行吗？” 季枫猛地一脚油门，朝着地下车库的出口疾速驶去，他的语气很稳。 “她一个人，顶得上千军万马了。” * 骆白樱驾驶着另一辆车，一路风驰电掣，朝开局时的医院赶去。 当务之急，是保证那里的副本BOSS和鬼员工们安全无恙。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中午，尽管阳光依旧稀薄，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把车一停，附近游荡的丧尸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里，陆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她下车，随手甩上车门，这次没用那柄方天画戟，而是挑了件更简单粗暴的新武器—— 一把电锯。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纯粹是方天画戟用烦了。 手中电锯发出巨大的嗡鸣声，高速旋转的锯刃所到之处，甭管什么丧尸统统污血飞溅、身首异处。 当然也偶尔有失了准头的情况，比如锯了腰或锯了腿，能看到被腰斩的丧尸，上半身仍在努力向前爬，然后被她一脚踩爆了脑袋。 骆白樱突破重围，脚步未停，在临近医院正门的时候，她发现这里的情况貌似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糟糕。 先前的防御屏障原本是看不见的，但此刻能看见一道明显的蓝色细线，笔直沿着地面延伸开去。 这说明程序出现故障，屏障被破了。 犹如黑色沥青般反射着幽幽绿光的液体，布满了通往医院楼的台阶，可想而知，已经有黑血怪入侵医院内部了，这部分还没进去的黑血怪应该是级别比较弱，正在寻找能够成为融合目标的丧尸。 她拎着电锯，往短靴的靴面上沾了一滴自己的血，随即面无表情一脚直接踩了上去，发出了“啪”的水声。 她像是一根分水针，就这么正常向前走，黑血怪反而畏惧地朝两侧散开，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它们感受到了镇压之血的气息，并不敢贸然对抗。 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骆白樱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支火焰枪，和送给季枫的那支一模一样。 她单手持枪，眯起眼睛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那滩黑血。 这支枪在扣动扳机时并不会发出噪音，只有橙红色火焰喷.射而出，隔着数米将黑血怪引燃。 烈火蔓延，聚集在一起的黑血怪根本没有时间逃窜，升腾的烟雾弥漫着焦臭的味道，不间断传来“哔哔啵啵”的、类似油锅起火的声响。 它们很快就凝结成黑糊糊的大块残骸，黏在地面不再流动，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大约是成型的血豆腐。 没错，黑血怪的尸体，就是血豆腐。 骆白樱左手提着电锯，右手拎着火焰枪，大步流星进入了医院大门。 进去之后她就发现了，原来这里才是黑血怪们狂欢的主战场。 因为这里的黑血怪是完全体。 它们已经完成了与丧尸的融合。 它们要比普通丧尸高出一倍，像是被烧焦了，通体充斥着漆黑木炭的质感，坚硬而泛着磷光。 它们的五官被严重挤压变形，乍一看，脸上只剩下了一张布满牙齿的大嘴，从那张嘴里仍源源不断流出黏液，黏液的腐蚀性堪比硫酸，接触地面和墙壁就“嘶”的冒起青烟。 到了这种程度，它们身体的强度是刀枪不入的，一般的冷兵器甚至是普通枪支都奈何不了它们，只能利用高温和火焰了。 骆白樱很无语地叹了口气，把电锯收了起来。 结果她刚一抬头，就发现好几只变异黑血怪，已经缓缓转身，准确锁定了自己。 第17章 传媒大学 副本BOSS姓张, 在发现黑血怪集体入侵了防御程序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组织员工们躲进了医院楼顶层的总控制室。 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连这里也被黑血怪攻破，他们就死定了。 员工们都很慌张，毕竟它们也不是道行多深的鬼，肯定不是黑血怪的对手，只能白白成为对方的融合目标。 它们围着张BOSS哭哭啼啼：“怎么办啊BOSS，那怪物就算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啊，难道就要被活活困死在这吗？” “……我比你们惨，你们几天不吃饭无所谓，死也是我先饿死。”张BOSS一边紧急启动修复程序, 一边抽空安慰它们, “别急，也不用这么消极，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怪物根本就发现不了这呢。” “怪物都能全地图锁定咱们老家, 找个控制室还不是轻轻松松？” “好了你不要再扰乱军心了，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意思吗？” 有位鬼护士小声嘀咕：“BOSS，这修复程序有用吗？需要多久啊？” “保守估计一个星期吧。” “……那修不修复的还有什么意义？不就是给咱们造棺材吗？” 退一万步讲, 即使修复的速度够快, 黑血怪照样能够二次入侵, 实在也是瞎耽误工夫。 张BOSS净说大实话：“我不修复能怎么着？咱几个待在这打扑克吗？我修复一下还显得自己忙一点, 不也让你们安心点吗？结果你们还拆台。” 他身后的鬼医生突然来了一嗓子, 吓他一跳：“BOSS, 咱们干脆跟它们拼了！” “……咱都不知道它们具体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拼？到时它们真攻进来了, 我先拖延时间，你们什么也别管，能跑多远跑多远，记住了！” 员工们集体哀嚎：“不要啊BOSS，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起，才不要您主动牺牲！” “加上你们那不是相亲相爱一家鬼吗？” “都这时候了，您就别咬文嚼字了！” 张BOSS鼻子一酸：“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们，碰上你们这样听话还能干的员工，是我的福气。” “呜呜呜有像您这样聪明又不克扣工资的BOSS，也是我们的福气！”…… 他们正抱头痛哭着，忽听监控室外，传来了大力的砸门声。 这声音对他们来讲无异于暴雨霹雳、雪上加霜，员工们纷纷阻止。 “是那怪物找到这来了，千万不能开门呐BOSS！” 可张BOSS到底是个聪明人，他觉出了不对劲：“怪物直接闯进来就行了，干嘛还这么客气？” 他立刻把监控画面切换到门口，震惊发现是骆白樱站在外面，正一脸不耐烦地拍门。 “……天哪是骆总！骆总来救我们了！” 他赶紧把控制室大门打开，不一会儿，就见骆白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呦，都躲在这儿呢？” “骆总！”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您怎么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啊？您能搞得定吗？” “我搞不定的话，从进门到你们这控制室，早死半路上了。”骆白樱用眼神四处搜索，“有水吗？渴了。” 张BOSS连忙给她斟水：“您请您请，我们真没想到您会回来，真是神兵天降啊！”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她说，“不过这确实不安全了，修复程序也需要时间，得带你们去个更保险的地方。” “问题是连基地都不安全了，还有更保险的地方吗？” 骆白樱喝着水想了一想：“做个副本能量波动测试，找个波动较强的地方，用能量石建起暂时的能量屏障，一般效力是七天，七天足够了。” 鉴于能量屏障与防御程序是互斥的，所以不能在基地使用，他们必须先离开这。 张BOSS表情为难：“能量石是商城非公开售卖的商品，得先经过审批，而且价格还……哦对了，骆总您就是商城老板啊！” 这人看上去好像挺聪明，其实也就一般般。 骆白樱瞥他一眼，有点嫌弃：“我是老板没错，但不代表可以走后门，看在你这情况特殊紧急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30万，允许分期付款，前三个月免利息。” “……谢谢骆总。”张BOSS流泪了，这是无奈心酸又不得不谢的眼泪，“那我这就下单。” “不着急，你先做能量波动测试，再不做黑血怪就追来了。” “好好好。” 旁边的员工们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骆总，这怪物叫黑血怪啊？有什么弱点吗？” “高温和火焰。” “那我们准备汽油行不行！” “甭费那事儿了。”骆白樱当场发装备，“这火焰枪给你们一支，算你们BOSS账上。” 正研究操纵台的张BOSS：“……” “BOSS别怕。”先前说话那鬼护士安慰他，“经费不够的话，实在不行先从我的工资里扣。” 其余员工也点头：“对，先从工资里扣吧，别都扣了，扣一半。” 骆白樱拍了拍张BOSS的肩膀：“你们副本的氛围还挺感人，出于鼓励，火焰枪的钱我就不要了。” 张BOSS鞠躬：“骆总真的是大善人啊！” “别夸了，你动作麻利点就行。” 于是一群人+鬼在原地等了五分钟左右，等到能量波动测试结束，电子地图上显示除基地之外波动最强的位置，是北边的电视塔。 “那走吧。”骆白樱拎了枪，淡定示意，“都跟紧点别掉队，你们鬼太多，我不一定捡得过来。” 领头的鬼医生向她敬礼：“别担心骆总，我们平时追玩家都跑得可快了，甚至为了达到预期效果，还专门研究出了一套组合技。” “什么组合技？” 话音未落，就见那群医生护士你蹬我的腿、我缠你的腰，它上它的背……最终形成了一个酷似螃蟹的叠罗汉造型，气势汹汹向前推进，并且真的能加速跑起来。 “厉害厉害，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杂技。”骆白樱面无表情鼓掌，“演完就下来吧，正常走路。” 它们异口同声：“好的骆总！” 她转过头去看着张BOSS：“是你教导有方啊。” “您过奖了。”张BOSS谦虚，“主要还是它们天赋异禀。” “确实。” * 医院顶楼的走廊里，早已经聚集了无数等待猎食的变异黑血怪，毋庸置疑，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就是它们最好的攻击目标。 员工们把张BOSS护在中间，它们学着骆白樱的样子，先拿火焰枪一通狂喷，喷到怪物坚硬的外皮软化，再用武器去砍，这样才能完全把变异的黑血怪消灭。 它们的武器多以手术刀为主，当然偶尔也会出现大针管，反正都属于近距离攻击范畴，采取扑上去群殴的战术。 实在顾不过来的，张BOSS会用自己的佩枪开一枪，但子弹挺贵的，他能不开就不开。 变异黑血怪也分强弱，弱的他们还能勉强搞定，强的就只能靠骆白樱出手。 骆白樱又换了新武器，她左手火焰枪，右手冲锋枪，跟遛狗似的同时遛好几只黑血怪，一时间只听枪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燃烧的焦糊味。 张BOSS不禁感慨：“商城老板就是不一样啊，子弹都不要钱的，真爽。” “没关系的BOSS，人要有理想。”旁边的鬼护士劝他，“万一哪天你也变成商城老板了呢？” “……可不敢胡说啊我没那想法！你生怕骆总不把我宰了是吧？！” 他们全神贯注只盯着前方，没注意从后方的某间病房里，突然冲出了一只黑血怪。 那只黑血怪的体积比其他同伴都要庞大，血盆大口几乎占了全脸的三分之二，且一张嘴就如疾风骤雨，喷出了大量腥臭的黑色黏液。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隔着一段距离的骆白樱，好似未卜先知，瞬间闪身挡在了他们前面。 她撑开了一把巨大无比的、布满金色花纹的黑伞，一滴不落挡住了黏液。 原本腐蚀性极强的黏液，触碰到伞面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洗澡水，构不成任何损坏，伞面依旧光亮得和新刷的一样。 两支火焰枪同时开火，把黑血怪烧了个表皮酥脆、外焦里嫩。 张BOSS很是憧憬：“骆总，这伞真好看，我也想要一把，麻烦您把价格说一下，让我清醒清醒。” “别想了，有钱你也买不着，停产了。”骆白樱说，“这伞是去年的限量珍藏款，只对王族等级玩家开放，一共就做了20把，我自己还留了一把。” “卖完了吗？” “卖完了，毕竟都是王族等级了，应该识货。” “唉。” 张BOSS刚叹完这口气，就见骆白樱收起黑伞，拉动伞柄，从伞的顶端弹出一道利刃，当场贯穿了黑血怪的脑袋。 “……” 完了，更想要了。 * 医院里的电梯被黑血怪搞出了故障，所以骆白樱一行人只能走楼梯，这还不算什么，在下到三楼的时候，电路居然也被破坏了，楼内光线骤然变得无比昏暗。 骆白樱给每位员工都发了一盏可以别在衣领上的微型探照灯，说是微型，实际上一按开关比矿灯还亮，瞎子都能被闪得复了明。 他们就靠着这些闪瞎眼的探照灯，一路冲出医院大楼，绕到楼后去找车。 骆白樱清点了一下人数与鬼数，加上自己一共九位，普通的车肯定是坐不下，但分成两三辆车又不安全，她如果不跟车，就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在半路出状况。 她将目光转向停在墙角的那辆脏兮兮的货车：“那车是谁的？” “是我的，平时和员工用来往地图各处送货。”张BOSS回答，“钥匙在我这，玩家们开不走。” “去开车，就坐这辆车走。” “好！” 车当然是由张BOSS开，员工们坐在后斗上吹风，骆白樱则全程在副驾驶，通过腕表和林皓联系。 “靠我一人是杀不完黑血怪的，这种怪没有本体可言，现在分布在地图的各个角落，跟蝗虫没什么区别——除非你想让我一直留在这当清洁工，否则就得拿个主意。” “别急，不会让你一直留在那。”林皓沉声道，“你只要把副本负责人和员工们安顿好，然后跟玩家们一起正常通关就可以，剩下的由我来。” “你打算怎么做？” “抓两只白禁地的洑水兽，它们是黑血怪的天敌，不出三天就能净化地图——我会尽量在能量石失效之前解决这件事。” “你早这么做，也能省我不少事儿。” “我这边实在忙不开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副本情况特殊，我也不可能优先过去。” “算了，总之你尽快，我先去送员工了。” “好。” 结束了和林皓的通话，骆白樱将枪口伸出车窗，击毙了两只挡路的丧尸，与此同时她发现有尚未融合的黑血怪，正沿着路边不规则流动，就势用火焰枪又灼烧了一波。 她告诉张BOSS：“再开快一点。” “收到！” 她正准备再研究一下那张副本的地图，忽觉口袋里的微型通讯器振动起来，于是顺手把通讯器别在了领口。 “喂，季枫？” “姐，你那边顺利吗，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什么危险。”她问他，“你呢？你现在在哪？” “红星传媒大学。” “有什么情况吗？” “不知为什么，这边有很多升级变异的丧尸，平均每只三四米高，皮肤跟铁铸的一样，还会喷硫酸——但我试过了，用火烧是有效果的。” 骆白樱低头看地图，发现自己下一站要去的电视塔，距离这座传媒大学并不算很远，她语速很快地嘱咐他。 “别太逞能，能躲则躲，保护好自己，我大概再有三个小时能去找你。” “好的姐，我记住了。”季枫很温柔地应着，“那我等你，你……” “我什么？” 他低声道：“你不在，我确实有点怕。” “嗯，我知道。” 旁边的张BOSS瞥见骆白樱关掉通讯器，他异常好奇：“骆总，这是您之前向我打听的那个小帅哥？” “对。” “有多帅啊，能让骆总您这么上心？” 她稍作思考：“干净秀气，算是完全长在我审美点的那种帅吧。” 能找到个全方位符合她审美的男孩子并不容易，所以要谨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岔子。 …… 另一方面，张彬和小曼眼看着季枫温言软语，顺便撒了一句娇，然后关掉通讯器就眼神骤变，一脚把前方挡路的丧尸踹出数米远。 他手持冲锋枪一通冷酷扫射，回头神色很平淡地看向他俩。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 他自始至终杀丧尸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难道“姐姐”这个称呼是什么暗语，只要叫了就会变身？ 小曼紧握棒球棍，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张彬，我确定他俩绝对不是亲姐弟！” “明眼人都看得出不是亲姐弟啊。”张彬紧张地压低嗓音，“但你别这么大声，待会儿惹他生气了怎么办？” 季枫会对骆白樱撒娇，可不代表会迁就别人，脱离了那位漂亮姐姐，他的脾气也未必有多好。 三人一路过关斩将，从操场往教学楼的方向飞奔，到达那里时，发现教学楼的玻璃大门虚掩着，里面正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声。 小曼下意识一缩脖子：“有玩家在楼里？咱们……咱们是躲一躲还是进去啊？” 张彬也犹豫，毕竟人在面临远比自己强悍的力量时，善良与胆怯是并不冲突的。 他试探着询问季枫的意见：“季先生，你认为呢？” “都是玩家，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季枫说，“你俩如果害怕，可以在这等着，我进去看一眼。” “不不，我俩跟你一起进去。” 在这等着比进去更危险，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他去哪，他俩就跟着去哪。 季枫没再多说什么，他径直推开大门走进了教学楼。 教学楼内灯光极暗，但依然能够看出大片大片被拖拽的血迹，顺着走廊地板蔓延开去，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还夹杂着粘腻的黑色污迹，在灯下泛着绿幽幽的磷光。 这里也有黑血怪的踪迹。 他将冲锋枪换成了火焰枪，朝楼梯方向缓步走去，小曼和张彬对视一眼，也屏息静气地放轻了脚步。 不出所料，二楼果然有两只变异的黑血怪，其中一只的脸部样貌仍依稀可辨，居然是之前那个拿了一命千金卡的绿衣男人。 绿衣男人最终还是被黑血怪融合了。 两只黑血怪，合力将一群玩家堵在了阶梯教室里，从它们口中喷出的黏液交叉飞溅，玩家们不管怎么尖叫躲避，都避无可避。 黏液一旦接触到皮肤，登时就青烟四起、皮开肉烂，能一直腐蚀到骨头，其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从他们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喊叫，他们拖着残破溃烂的身躯努力向前爬行，再被黑血怪硬生生拖回原地，撕裂分食。 绝望充斥了这座空间。 季枫示意小曼和张彬退后，结果两人还没来得及照做，就见靠近门口的黑血怪，已经转头锁定了这边。 它布满黑色鳞片的丑脸，五官被严重挤压，那张血盆大口正咧到最大程度，作势要喷。 关键时刻，季枫变戏法似地从空间背包取出一柄黑伞，黑伞撑开的瞬间金色花纹炫目，伞面光亮坚韧，一滴不落挡住了犹如漫天酸雨的黏液。 自然，也保护住了身后的小曼和张彬。 他单手持伞，另一只手举起火焰枪扣动扳机，将黑血怪从头到脚烧了一个遍，随即趁着对方外壳变软，旋拧伞柄，闪电般欺身向前，将弹出的利刃扎进了对方头颅。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黑血怪应声倒地，他片刻未停，推门进了阶梯教室。 小曼和张彬提心吊胆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才进去，进去见季枫已经把另一只黑血怪搞定了，正在气定神闲地擦枪。 放眼看去，满地凄惨狼藉的尸体，玩家们几乎都死了，只在墙角躲着一男一女，因为用一具尸体遮挡着躺在那，侥幸存活了下来。 小曼小心翼翼上前：“你们……你们还好吗？” “不太好。”那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穿了件灰扑扑的衬衫，长相平庸，低眉顺眼，他低声致谢，“不过真是多亏三位了，没有你们，我俩迟早也得死。” “你要谢就谢那位帅哥吧，怪物都是他杀的。” 旁边的黄衣女生站起身来，眨着一双大眼睛，将长发抿到耳后，娇滴滴朝季枫鞠了一躬。 “请问帅哥怎么称呼？这可是救命之恩，必须要报答的。” “没那必要。”季枫抬眸扫了她一眼，又懒洋洋转开了视线，“不用报答，你们走吧。” “啊？我们不能一起走吗？” “人太多了累赘。” 他只回了这一句，就往阶梯教室外走去，小曼和张彬自觉跟上。 黄衣女生碰了个钉子，明显不甘心，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追上去，挽住了季枫的手臂，表情更加楚楚可怜。 “不要这样啊帅哥，这里怪物太多了我好怕，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可以吗？” 季枫迅速把手抽出来，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神色冷淡。 “你已经在添麻烦了。” “……” 那位幸存的灰衣男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队伍一边，他语气很自然地和季枫攀谈。 “小兄弟，刚才你那把黑伞挺酷的，我好像没有在商城看见过。” “你买不着了。”季枫说，“当初一共只限量20把，早就下架了。” “原来如此，那太可惜了。”灰衣男感慨完，客客气气提议，“请问我能和你们一起行动吗？这小姑娘我带着，不会打扰你们，也许到时还能帮上忙。” “随便你。” 季枫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他低头看向腕表，距离骆白樱和他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他出了教学楼，站在台阶上，沉默地朝远处望去。 黄衣女等得心急，忍不住催促：“帅哥你想什么呢？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丧尸们要找过来了！ ” “嘘……你不要吵季先生。”小曼轻声制止她，“这学校到处都是怪物，季先生在考虑带我们去哪更安全。” “你很了解他的想法？”黄衣女小嘴一撇，“你们做队友很久了？” “那倒也没有很久，这局游戏刚认识的。” “既然是刚认识，大家差不多啦，都是想跟厉害的玩家沾沾光而已，你这么指责我不太合适吧姐姐？” “我哪里指责你了？”小曼一头雾水，“而且我岁数也未必比你大，别叫姐姐。” 黄衣女佯装无辜：“不叫姐姐，也不好叫妹妹啊，不如叫美女？唉，可我又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 小曼彻底无语了，她原本不想跟这阴阳怪气的家伙一般见识，谁知张彬听不下去，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就算她不是美女，也总比你好看一点，哪来的优越感。” “……比我好看一点？”黄衣女显然被气着了，“你是她男朋友吗？滤镜挺厚的呢。” “我也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你怎么接受不了事实呢姐姐？” “你叫谁姐姐！” 小曼把手绕到张彬腰后掐了一下，见他看自己，她笑嘻嘻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盟友最靠谱。 眼瞅着黄衣女忿忿不平，还想反唇相讥，一旁的灰衣男扯了她的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恰好这时季枫转过头来，他朝灰衣男投去一瞥，轻描淡写开口。 “去图书馆。” * 从教学楼到图书馆的这一路，丧尸也有，变异黑血怪也有，甚至还遇着了正在寻找融合目标的黑血怪，像一条蜿蜒的黑色小溪，顺着实验楼的台阶流淌。 但它们并不敢靠近季枫，连带着也没有靠近季枫身边的四个人，就这么反常地绕过去了。 季枫心中疑惑，他并不知道，其实这源于骆白樱临走前，故意抹在他颈后的那一滴血。 值得一提的是，灰衣男的战力倒也很可观，途中丝毫没拖后腿，杀了不少丧尸，还有余力保护黄衣女。 他的武器是一把宽刃刀，这刀在商城的价格也不便宜，可见他等级也不会太低。 按理说这种玩家独立闯关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完全不必跟着队伍走，很奇怪。 奇怪归奇怪，但多个可靠的队友也不是坏事，加上灰衣男脾气不错，所以小曼和张彬很轻易就接纳了他。 事实证明，季枫的判断很正确，图书馆确实是目前红星传媒大学中，最安全的地方。 图书馆算是这座学校的特色，外观建筑风格木制复古，一共三层，重要的是大门沉重紧闭，丧尸们不容易进去，也没兴趣进去。 他们躲在这，暂时可以休整一下，等到骆白樱找来。 图书馆里很安静，几人坐在一楼的自习室里，小曼把之前从超市里拎出来的一背包饼干牛奶发给大家。 灰衣男喝着牛奶，贴心提议：“你们如果累了，可以稍微睡一会儿，我给你们望风，有什么情况会叫你们。” 张彬有点过意不去：“这合适吗？” “没关系的兄弟，我们可以轮流值班。” “那也行，麻烦你了。” 灰衣男又微笑着转向季枫：“小兄弟，这半天你出力最多，应该好好歇着，就安心睡吧。” 季枫正摩挲着口袋里的通讯器，闻言平静抬头：“好啊，多谢。” “那我先出去转一圈，了解一下地形。” “好。” …… 大约半小时后。 张彬和小曼用椅子搭成简易的单人床，各自睡着了，而季枫趴在桌子上呼吸平稳，也没了动静。 黄衣女起初还在装睡，后来悄悄打量另外三人，在确信他们真的已经睡熟之后，起身轻手轻脚离开了自习室。 她看见灰衣男就等在走廊的另一头，于是走了过去。 灰衣男低声问她：“都睡了吗？” “嗯，都睡了。”黄衣女犹豫且怀疑，“你真准备……游戏规则是不能杀人的。” “你这样等级的玩家可能不理解，我有一命千金卡，在本局杀人是完全符合规则的。” 她皱起眉头：“你刚才在路上说的话可信吗？我协助你杀了那三个人，你就会分给我道具？” “我只要那把伞和火焰枪，其余的道具，你可以随意挑。” “……其实你能把我也杀了。”黄衣女倒是不傻，她直截了当地问他，“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图我什么？” “你说我图你什么？”灰衣男笑了，当他除去和善的伪装，这笑容便显得格外不怀好意，“当然是图你漂亮。” “呵，看来你审美还是正常的。” 他作势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却缓慢顺着衣领下移，摸到了她的胸口。 他说：“你不就是想找个厉害的男玩家一起吗？那小子不解风情，你撩不动的，还不如跟了我——只要我高兴，你能通关，还有道具拿，我们各取所需，何乐不为呢？” 黄衣女动心了，她思索片刻，暗暗咬了一回牙。 “那个多嘴讨厌的小贱人，待会儿我要多扎几刀。” “没问题。” * 灰衣男给了黄衣女一把匕首，嘱咐她可以去扎小曼泄愤，但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因为她没有一命千金卡，在游戏里杀了人，也是要出局的。 在他的计划里，张彬并不重要，反正也威胁不到自己，他的目标只是季枫而已，毕竟他认定了杀死季枫，一定会爆出好装备。 那把限量黑伞和火焰枪，就是最好的证据。 积分、金币、道具、美女，他都要一网打尽。 自习室的门仍旧虚掩着，两人侧身进门，脚步落得很轻。 灰衣男站在季枫的身边，他盯着季枫看了半晌，缓慢抽出了自己的那把宽刃刀。 另一边，黄衣女逼近小曼躺的那张椅子，她用匕首对准小曼，大概也是做了挺久的心理建设，才一咬牙打算刺下去。 谁知还没等她刺下去，小曼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抄起旁边的一本硬壳精装书，用力砸在了她头上。 那本书又硬又沉，登时砸得她一阵头晕目眩，手里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小曼立刻扑过去把她压倒在地，紧接着张彬也绕过桌子，帮着将她双臂反剪到背后。 “别动！”小曼呵斥道，“季先生果然猜得没错，你们俩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以致于灰衣男也愣了一秒，就这一秒钟的空隙，面前的季枫连带着椅子后仰，一脚踹飞了他的刀。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同样身为钻石玩家，明显比先前那个绿衣男人要强悍得多。 他反应迅速，敏捷后退数步重新捡起了刀，果断一刀劈向季枫。 季枫一开始用的还是从张彬那里拿来的棒球棍，只想着制服，没想着下死手，直到见灰衣男刀刀狠毒，专往致命的地方砍，最终被对方的刀刃，从手臂上拖出了一道血口。 好的，确定了，又是个有一命千金卡的家伙。 他眼神阴冷，蓦然将棒球棍甩向灰衣男，棒球棍撞击刀身，使得灰衣男的攻势停滞了一瞬，而他则反手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竹节锏。 竹节锏随着他的力道雷霆万钧，直接把灰衣男的刀震得脱手，他再抡起一锏，只听“咔嚓”脆响，当场砸折了对方的右腿。 竹节锏的两排钩刃被旋开，抵着颈动脉把灰衣男逼到了墙角，他顺手给对方又来了一拳，差点打爆对方的眼睛。 “跟了我一路，就为了杀我，你也是挺有耐心的。”他冷笑，“可惜就这么点本事，不太够看。” 灰衣男疼得满脸冷汗，硬是没叫一声，他捂着眼睛，恶狠狠咬紧牙关。 “你的道具还真是不少，连这么冷门的兵器也有。” “哦，惦记着我的道具呢？”季枫点点头，“我知道你喜欢那把伞，但其实就算你杀我，那把伞你也用不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只对王族等级开放的道具，也只有王族等级才有使用权限。” “……” 灰衣男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碰上了硬茬子，那些他曾经屡试不爽的套路，在真正的高手眼里，根本就愚不可及。 他颓然垂下头：“妈的，是我运气不好。” “可能是以前运气一直太好了，才让你认为别人就该当你升级的垫脚石。” “这样认为不对吗？不然你觉得商城为什么还要出售一命千金卡？这本来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这是规则的一部分，我没有否认。”季枫说，“所以风水才轮流转，你蓄意杀过很多人，那么有朝一日就会被人杀。” “……你要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又没有一命千金卡。”季枫转头示意张彬，“拿两根绳子来。” 张彬应了一声，出去找了一圈回来，手里拿了两根不知捆什么的粗麻绳递给他。 季枫接过，把灰衣男的手结结实实绑了个拴猪扣，腿倒是留着，反正也瘸了。 他随手把那柄宽刃刀扔给张彬：“归你了。” “啊？”张彬突然得装备，受宠若惊，“谢谢季先生。” 季枫拽着领子把灰衣男拖出了自习室，并告诉张彬和小曼。 “把那个女人也捆上，一起丢出图书馆。” 黄衣女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一听顿时破防，她哭了起来。 “求求你们了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这个王八蛋迷惑了，是……是他逼我的！我一个低等级玩家能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呜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让我留在这吧好不好？” “留在这？留在这让你再扎小曼一刀？”张彬很生气，他把小曼当队友，一直很护着对方，“刚才吃饼干属你吃得最多，真是个白眼狼。” 小曼附和：“没错，浪费食物。” “你们这是谋杀！是谋杀！” “谁谋杀你了？你才是谋杀未遂好吗？” 黄衣女崩溃挣扎，到后来开始尖着嗓音大骂。 “啊啊啊啊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张彬。”季枫平静道，“如果她不愿意，就直接砍掉她的腿，只要死不了就可以。” “……” 黄衣女浑身一激灵，仅存的理智提醒她，这句话他绝不是随便说说，被绑或是断腿，她必须要选一个。 她不敢再反抗，任由张彬捆住自己，只是始终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季枫。 可季枫从头到尾也没看她一眼。 …… 季枫把灰衣男一路拖着，扔到了图书馆东面的报告厅门口，任其自生自灭。 等他回来时，见黄衣女还赖在原地，哭哭啼啼的不肯走，于是端起冲锋枪，淡定示意。 “我只数十下就开枪，希望你能及时逃离我的射程，1、2、3……” 话音未落，黄衣女已经头也不回，踉踉跄跄朝远处奔去，看那两条腿倒腾的速度，估计再来十只丧尸也追不上她。 逆境果然能激发人的潜力。 季枫收枪，垂眸看向腕表，算算时间，待会儿骆白樱也差不多要到了。 他沉默片刻，叮嘱小曼和张彬：“如果见到了骆小姐，关于那两位玩家和刚才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提，记住了吗？” 小曼和张彬齐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哪敢记不住，这位爷可是有两副面孔呢！ 第18章 包扎 骆白樱的能量石, 直接在电视塔外形成了有效期为七天的防护屏障，她安顿好张BOSS和他的鬼员工们, 又将具体位置发送给林皓，半分钟也没耽误就离开了电视塔。 毕竟她答应过季枫要尽快赶回去，那孩子很信任她，她也不想让他失望。 她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算不清究竟碾压了多少丧尸，最后还直接把车驶进了传媒大学。 在临近实验楼的地方，她遭遇了两只变异黑血怪的拦截，于是将油门一脚踩到底，中途跳车，准确一枪打爆了那辆车的油箱。 爆.炸声骤起, 她及时撤退, 深藏功与名，步行前往图书馆。 图书馆的门反锁着，她取出通讯器，低声询问。 “季枫, 你在吗？我到门口了。” “好的姐，我这就来。” 不一会儿，大门从里边打开, 季枫站在面前, 一伸手迅速把她拉了进去。 “还顺利吧姐？” “挺顺利的, 你们呢？” “我们也很顺利。” 骆白樱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她目光下移, 看向他的左手臂。 尽管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了, 但外套上因利器造成的破损很明显, 是隐藏不了的。 她不顾他阻止, 强硬按下他的手，不由分说掀起衣袖，露出了里面微微渗血的布料。 图书馆里没找着医药箱，那块布还是刚才小曼从衣摆撕下来的，可以说非常草率了。 她问他：“怎么弄的？” “意外状况，有个玩家发疯，见人拿刀就砍，我没躲过去。” “真的？” 察觉到骆白樱这句话问的是自己，旁边看戏的小曼和张彬，赶紧点头表示肯定。 “对对，其实季先生也是为了保护我俩才受伤的，太抱歉了！” “要是没有季先生，我俩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为了帮季枫圆这个谎，他俩真的非常努力。 骆白樱叹了口气，她安慰似地拍了拍季枫的肩膀：“伤得严重吗？伤到骨头了吗？” “没有，皮外伤而已。”季枫摇头，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就是有点疼。” “能不疼吗？谁被砍一刀不疼？”考虑到游戏商城并不贩卖医药用品，她思索片刻告诉他，“你先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他下意识扯住她的衣袖：“又要去哪啊姐？” “我来时路上看见校医室了，去给你找找纱布和消炎药水。”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况且已经不流血了。” “不流血也不能就这么随便系上，这能叫包扎吗？” 他看着她，表情很乖巧，但却没松手。 他说：“那我和你一起去行吗？万一有情况，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也行，你愿意跟就跟着。” 小曼和张斌站在那，目送两人并肩远去，不是一般的感慨。 张彬纳闷挠头：“换成是我，就算把腿砍了，估计我也不敢出去找药，我怕死得更快——难怪人家是高水平玩家，我只是菜鸡。” “你不懂，说不定这反而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小曼由衷向往，“打怪约会，多浪漫啊，我以后有没有希望找着个大佬男友，带我去寻求一下刺激？” “我觉得，可能你攒钱买狼牙棒的愿望更容易实现。” “快停止你的直男发言行不行！” * 在去校医室的这一路上，骆白樱和季枫又碰上了两次未融合的黑血怪，自然，黑血怪主动绕开他们往远处流，不过秉持着消灭多少是多少的原则，骆白樱依旧用火焰枪把它们都高温加工成了血豆腐。 季枫之前疑惑的问题，终于找到了提出来的机会。 “姐，这种水状怪物，貌似能附在玩家或者丧尸的身上，但它们为什么不敢靠近我？” 骆白樱模棱两可地回答：“怪物也是要挑目标下手的，大概因为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它们有所忌惮。” “那它们为什么也不敢靠近你呢？” “因为咱俩全都天赋异禀、骨骼清奇。” “……” 夜幕将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传媒大学校园里万籁俱寂，只偶尔传来几声不明意味的长嚎。 两人借夜色掩护，走小路到达了校医室，骆白樱进去熟门熟路拿了双氧水、纱布和一些外用药膏，季枫则站在门口，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定睛一看，正有一只变异黑血怪呈匍匐状，朝这边缓慢逼近。 在头顶微弱的月光照映下，他看清了对方的脸，似乎是变异尚未完全，对方的五官仍依稀可辨。 那应该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的脸。 是先前那个想杀他的灰衣男的脸。 或许是仅存的神智，让灰衣男认出了他，那怨恨如有实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令人窒息。 季枫也沉下了脸色，他取出火焰枪，冷静对准了目标。 找死。 …… 当骆白樱离开校医室的时候，并没有在附近看见季枫，她驻足四处张望，不多时，见季枫从楼后绕了出来，带着一脸文静无害的笑容。 “姐，药拿完了？” “拿完了，你去哪了？” “刚听见那边有动静，我以为是丧尸在攻击玩家，想帮个忙的。”他面不改色编了个理由，“但过去也没见着人影，就回来了。” 骆白樱本能地往那方向望了一眼，下一秒却被他轻轻拽住衣袖，柔声提议。 “姐，天黑了，这不安全，我们回图书馆吧。” “哦，好。” 两人拎着盛药的袋子，很快就走远了。 谁也不知道，在楼后那片乱糟糟的草丛里，正躺着某只黑血怪被烧得犹如一滩烂泥的尸体遗骸，连脑袋都被卸掉，像只破足球扔在了一旁。 真是无声无息的案发现场， * 回去路上经过了校园里的小超市，骆白樱顺便又补了两购物篮的食水和日用品，一起带回图书馆，分给了等在那里的张彬和小曼。 对此，张彬和小曼高兴之余，又不禁存着顾虑。 “骆小姐，我们是要在图书馆里住很久吗？” “也不至于很久，四五天吧。”骆白樱说，“按照规则，得等公共交通开放了才能通关。” 恰巧现在找着了图书馆这一处风水宝地，他们也用不着再东奔西跑，考虑怎么在城市中生存七天，只要备好食水，在这睡到最后一天就行了。 于是张彬和小曼回去自习室继续补觉，骆白樱则新找了一间屋子，准备给季枫重新包扎。 她只开了一盏灯，灯光柔和，两人坐在靠墙的桌边，侧影的轮廓映在墙面，莫名的很有氛围感，像是电影里静止的特写镜头。 她很有耐心地卷着季枫的袖子，相比之下，季枫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按住了她的手。 “姐，我自己来吧，刚才就是我自己包扎的。” 她看了他一眼：“所以才包得这么糟糕？” “……” “我就挽你个袖子，又没脱你整件衣服，你是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枫的耳根又红了，他垂眸沉默了半晌，努力装作坦然的样子。 “没有啊，姐你误会了，我不是不好意思，是怕你麻烦。” “小事而已，不麻烦。”骆白樱解开之前那块包扎的衣料，露出了皮肉外翻的刀口，她蹙眉，“待会儿疼就告诉我。” “好。” 她用棉球沾了双氧水，擦干净周围凝结的血迹，再慢慢给伤口消毒。 强烈的刺痛感袭来，其实这程度季枫也并非不能忍受，但他依然瑟缩了一下，轻声提醒。 “姐，有点疼。” “疼啊？”骆白樱安慰，“稍微忍一忍，我再小心点。” 他乖乖点头：“嗯。” 她低着头，给他涂了药膏，又将纱布一圈接一圈，整齐缠裹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发绳松了，一绺长发沿着鬓边垂落，衬着她专注的眉与眼，有种难言的温柔风情。 季枫薄唇微抿，出神地凝视着她，而后发现她抬眸看向自己，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骆白樱笑了：“在发什么呆？姐姐长得真有这么好看？” 他的耳朵顿时更红了，可偏偏承认得很坦率：“对，真的好看。” 她略一挑眉，看上去极愉悦：“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她替他将衣袖重新放下来，收拾好东西刚要起身，忽听季枫低声又道。 “姐，你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通关？” “我那次不是说了，因为你足够可爱，这么无聊的日子，有可爱的男孩子陪着，就会比较有乐趣。” 他顿了一顿，很认真地回答：“那我以后会尽量变得更可爱一点。” 骆白樱笑意更深：“好啊，对了，你的传送烟是不是只剩一根了？等下局游戏，我给你一盒新的。” “不必了姐。”季枫说，“我自己买吧。” “你等级连黄金都没到，哪有钱买传送烟？” 幸好他已经提前想好了说辞：“不夜城论坛上有低价转让的，我经常看到。” 毕竟有很多玩家买了传送烟，又惨遭心仪的绑定对象拒绝，那么剩下的两根烟就相当于废了，不如低价出售。 骆白樱干脆利落一摆手：“不用费那事儿，我既然答应陪你通关，肯定就养得起你，咱不需要考虑二手烟，反正新烟又不贵。” “……” * 骆白樱和季枫，加上小曼和张彬，四个人把图书馆当成临时民宿，就这样正常生活了三天。 期间季枫还特地把三楼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好让骆白樱在里面洗个澡。 换的新衣服是他在图书馆的值班室衣柜里翻的，原本一套普普通通的长衣长裤，被骆白樱一穿，莫名就显得贵气了起来。 骆总到底是有骆总的独特气质。 这天夜里，骆白樱正躺在桌子上睡觉，黑暗中，忽觉有人脚步轻微靠近自己，并把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她蓦然睁眼，一翻身就准确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作势用力。 然后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姐，是我。” “……季枫？”她松了手，顺便摸了摸他的脑袋算作安慰，“进来怎么不开灯？” 季枫俯身，在她耳边放轻嗓音：“好像有人进了图书馆。” “不是小曼和张彬？” “一定不是。”他说，“小曼和张彬都在自习室睡着，我刚才去斟水，听到三楼有动静——不像怪物或丧尸，倒像是人的脚步声。” 图书馆大门紧闭，还用重物挡住了，如果有人要进来，不可能半点声响都不出。 更何况对方一出现就在三楼，这更离奇了。 睡意褪去，骆白樱来了兴致，她嘱咐季枫。 “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看一眼。” “要我陪你吗姐？” “暂时不确定是个什么东西，你先别去，也别出这间屋。” “……好，那你自己当心。” 她说的话，季枫照单全听，他当真没有跟上去，就近坐在了原地。 骆白樱出去时，顺便把门给关上了，她摸出口袋里经常备着的一柄折叠刀，扶着墙壁缓步上楼。 越是黑暗的环境，人的听觉通常就越是敏锐，果然如季枫所言，她听到了从三楼走廊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且对方正往这边愈行愈近了。 她靠墙驻足，侧耳细听。 大约还有二十米。 十五米，十米…… 在对方无限逼近自己所在位置的瞬间，她果断出手，一刀划向对方咽喉。 谁知那人竟也不是等闲之辈，竟听风声闪开了这一刀，双方闪电般过了十几招，最终互相拉扯着摔下了楼梯。 在撞上墙壁的前一秒，骆白樱感觉对方本能伸手，护了一下自己的后脑，紧接着低沉男声在耳畔响起。 “骆白樱？” “……林皓？” 来人的确是林皓，他在摔下去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要暗杀自己的是谁了。 他将手从骆白樱的后脑移开，顺便架着手臂把她扶了起来。 “共事了快十年，你根本都认不出我。” “黑灯瞎火的谁能认得出你？”骆白樱无语，“你把方格予叫来，看看他能认出你吗？” 方格予是程序部长，她腕表上的风险探测程序，就是方部长亲自装的。 林皓也不跟她争辩，只是反手按开了走廊的灯，他的制服一向干净笔挺，如今也布满皱褶，沾了不少灰土，透过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隐约能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痕，应该是被什么怪物抓伤的。 骆白樱顿了顿，歪头察看：“受伤了？没事吧？” “小伤。” “看来你在黑白禁地那边确实不轻松。” “难道你一直觉得我特别轻松？” “偶尔会这么想。” “这么想的时候，就会骂我一顿。” 骆白樱“啧”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记仇，我骂是骂你，帮也是在帮你。” “抢我工资也是在抢我工资。” “我抢你工资了吗？那不是你主动要付给我的补偿费吗？”她忍不住白他一眼，“算了，言归正传，你不赶紧去电视塔，为什么突然来这？” 林皓说：“空间通道出了点问题，没法准确定位了，我只能依靠你与我腕表的联系，先把位置定在你所处的地方。” “洑水兽呢？带来了吗？” “带来了，关在高级空间项链里，待会儿出去放生它们。” 骆白樱点点头：“需要我一起吗？” “一起倒是不必，但可能得麻烦你去一趟火车站。” “副本BOSS之前告诉了我乘坐直升机逃生的地点，我本来想直接走的。” 林皓叹气：“我知道，直升机是隐藏通关工具，一般玩家是找不到具体地点的，还有码头坐船的人其实也很少，大部分幸存的玩家都会选择火车站——正因如此，火车站的风险系数最高，那里一定有黑血怪聚集，你不去，相当于完全放弃了那些玩家。” “……别给我扣帽子了，去倒是可以，等我安顿一下自己这边的玩家。” “你这边还有玩家？” 林皓刚说完，抬头就看见走廊另一端，季枫正朝这边走来，他瞥了骆白樱一眼，似有所悟。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温柔可爱美少年？” 骆白樱暗中踩他一脚：“快闭嘴吧你。” 季枫走到近前，眼神怀疑地打量林皓，开口询问。 “姐，这位是……” “他也是玩家，我俩以前见过，巧了。” “那他是怎么进的图书馆？” 骆白樱迅速找理由：“他也有□□，偷偷进来的，又把门口恢复原状了。” 季枫与林皓对视，他不闪不避迎上林皓充满探察意味的视线，表情有些冷淡。 男人之间的预感，有时候也很敏锐。 “原来是这样，大哥怎么称呼呢？” 大哥。 要不是因为林皓惯常喜怒不形于色，多少得翻个白眼以示不满。 “姓林。” “噢，林大哥。”季枫微微笑了，“我这么称呼会显得不尊敬吗？” “……” 那你还想怎么尊敬，叫林叔吗？ 林皓看向骆白樱：“他多大年纪了？” “二十四，比你小七岁。” “……” 季枫弯起眉眼，语调真诚又温柔：“难怪，林大哥一看就是成熟稳重的男人，真希望我也能快点成长起来，这样就不需要总靠姐姐保护了。” 林皓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沉声对骆白樱道。 “看来你闲得很，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忙。” 骆白樱一脸的莫名其妙：“说什么废话呢你？你不还有正事吗？赶紧去吧，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刚才告诉你的事情别忘了。” “忘不了，我会去的，慢走不送哈。” 她推着他的肩膀，把他一路推出了图书馆大门。 季枫站在原地，见她转过身来，低声询问。 “姐，他不留下来吗？” “他留下来干吗？他喜欢刺激，所以追求刺激去了。” “那他说刚才告诉你的事……你要去哪？” “去处理一些本不该我处理的事。”骆白樱从怀里取出那张全城地图，郑重其事塞进他手里，“所以最后的逃生任务我没法跟你一起了，你记住要去中北大楼的一楼大厅找一部手机，拨打里面唯一的求救号码，再去天台等待直升机救援，懂了吗？” “懂了，但是姐……”他迟疑了很久，“这次你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你直接通关就行，别等我了。” 她回答得这么干脆，一时倒让季枫无言以对。 他自知没立场干涉她的任何决定，更何况她这只是告知，并不是商量。 他说：“那下一局我们还见面吗？” “当然。”骆白樱回答得斩钉截铁，她顺手又拿了一包新的传送烟递给他，“只要你点了烟，无论我在哪，都能来见你。”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19章 古堡 最终通关任务对季枫而言并不是难事, 他也完全有余力保护好小曼和张彬，送两人安全离开这局游戏。 他只是没有想到, 明明说好了下一局还能见面，可当几天之后，他照例在不夜城住处的窗前，点燃最后一根传送烟的时候，却清晰看到腕表弹出的提示框是： 【玩家[骆白樱]拒绝组队邀请】 她拒绝了，或许在图书馆和他道别时，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既然迟早要拒绝，又何必答应得那么爽快呢？ 季枫坐在那里，望着远方渐沉的夕阳，想了很久。 他想, 其实她也未必是故意拒绝的, 毕竟她看上去比普通玩家要忙得多，说不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所以不能赴约。 不过这是个无解的命题，他找不到她, 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向她求证。 忽如其来的一阵微风，顺着没关好的窗户缝隙吹进来，有一根银蓝色的羽毛飘飘悠悠, 从他肩膀落到掌心。 季枫沉默半晌, 很无奈地笑了。 “你不用安慰我, 我原本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缘分这种事, 并不是依靠喜欢与否而决定的, 对方能陪他走一段路, 不代表能一直陪他走下去。 能遇见应该感恩, 注定分道扬镳, 倒也不必遗憾。 …… 两个月后，季枫匹配到了一局高级副本。 当穿越的失重感逐渐消失，双脚重新踩上坚实的土地，他睁开了眼睛。 这次游戏空间和现实空间的时间线难得持平，现在也正值傍晚，所以光线并不明亮，但他还是适应了一会儿。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欧式古堡的庄园外庭，大概由于历史久远，地上铺的石砖都有了细碎的裂缝。 庭院里种满黑色的郁金香，风一吹似雨夜密布的乌云，充满阴冷古怪的美感。 古堡四周被荆棘丛严密地包围起来，远方是不见尽头的幽暗树林，偶尔会有几只野鸟飞过，叫声犹如哀号。 这里像一座巨大的天然囚笼，但凡踏进一步，就不要再想着逃出去。 他环视四周，心里大致有了数，而后转身，大步流星朝古堡石阶走去，一抬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质大门。 整座古堡有五层，一楼的长廊蜿蜒昏暗，望不见尽头似的，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画框精致，可画的内容无一例外都很血腥，或是少男少女被残忍虐杀，又或是白面獠牙的怪物们在举杯狂欢。 他转了一个弯，看见长廊尽头有一扇古朴沉重的木门，木门旁还站着一位老管家。 墙壁的灯光映出老管家一张沧桑庄重的脸，对方留着八字胡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燕尾礼服，系黑色领结，像极了中世纪壁画里的人物。 老管家向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抬起头来时笑容殷切，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眼神只显得麻木冰冷。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的到临，艾格尔伯爵已等候多时了。” 季枫点点头：“然后呢？你不放我进去，是想让伯爵继续等着？” “……” 估计老管家也没想到玩家能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被噎了两秒钟才耷拉着眼角，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捆好的银叉子。 “尊贵的客人，请选择一把您心仪的叉子吧。” 所有叉子都长得一样，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季枫扫了一眼，随意抽走了最左边的。 他数过了，叉子还剩六把，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六位玩家没到场。 老管家替他推开了身侧的木门，优雅做了个“请”的手势。 “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这句话一说，可想而知，今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愉快了。 季枫面无表情，握着叉子走了进去。 …… 里面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水晶灯灯影璀璨，脚下地毯柔软厚重，布满精致繁复的金线花纹。 大厅两侧整齐摆放着高级的木制桌椅，桌上用银器盛放着琳琅满目的美食，以及用水晶杯斟好的美酒。 中央留了很大的舞池空地，十余位身穿中世纪华丽礼服的年轻男女相拥着翩翩起舞，宴会厅的主座上端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有一头金色的长发，皮肤冷白长相英俊，穿着无比讲究的蓝色晚礼服，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高贵倨傲的王子。 ……当然，以上比喻略含夸张成分。 这种情况下，其实还是很容易辨认的，比如坐主位的是艾格尔伯爵，穿礼服跳舞的那群人是npc，其余穿便装的自然就是玩家。 目前包括季枫在内，一共来了四位玩家，另外三位分别坐在不同的位置，只有一个共同点，即都距离舞池很远，暗中观察。 于是他便也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借助装饰花瓶遮挡，安静等待。 不一会儿，从门口方向又陆续进来了五名玩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银叉子。 按照叉子的数量计算，应该还有最后一人没来。 十分钟后，最后一人推开了那扇门。 柔顺的长发扎起，半遮半掩着耳畔一枚四角星辰形状的耳钉，与肌肤色泽对比分明。简单中性的白衬衫牛仔裤，遮不住与生俱来的妩媚气质，更衬得她身材标致性感，如同神明雕刻的艺术品。 她周身环绕着光影落在季枫眼底，直教他连心跳都偷停半拍。 怎么可能，竟然是骆白樱。 两人没有通过传送烟的联系，她也巧之又巧的出现在了这里。 骆白樱很随意地环顾一周，没太仔细看，毕竟她也并不在乎现场都有谁。 自然，因为季枫坐得远又有花瓶挡着，她也没看见他。 她挑了张没有玩家坐的清净桌子，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半晌先拿起刀来，对准中间的烤乳猪，利落一刀切了下去。 她特意切了烤得外脆里嫩、油脂最丰富的一块，切完又给自己叉了块小羊排，盛了碗番茄浓汤，用面包蘸着吃。 ……她应该是饿了。 季枫单手撑在桌边，出神地凝视着她，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无论如何，能再次见面真的太好了，对吧？ 事实证明，本局游戏的确只有十位玩家，至此已经全部到齐。 骆白樱嚼烤乳猪嚼到一半，忽然听到那位像雕像一样不说不动的艾格尔伯爵，终于开了口。 “各位尊贵的客人，即使是这样美妙悠扬的音乐，也不能令你们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愉悦吗？为什么不寻找一位心仪的舞伴，享受这难得的深夜时光呢？” 明白了，这是在提醒玩家，差不多别坐着了别吃了，该动弹动弹了。 按照一般情况，此时此刻选择的舞伴，估计和后面的游戏内容，也会存在联系。 玩家五男五女，性别平均，这局大概率没有低等级玩家混进来，因为大家看上去都挺有经验的，听了伯爵的话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有两男两女因为坐在同一张桌前，就近结成了舞伴，走向舞池，剩下的玩家似乎还在观望，或者说想要挑选。 其中一位装扮夸张时尚，打了五六个耳洞，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的男人，在确定目标后，径直朝骆白樱走去。 他乍一看吊儿郎当，讲话倒是很客气，很礼貌地弯腰询问她。 “这位小姐，我姓柴，柴波，请问有幸邀你共舞一曲吗？” 反正每人都得找个舞伴，骆白樱也无所谓找谁，她抬头端详了他一眼，觉得长得还可以，也不招人讨厌，于是放下刀叉，取纸巾擦了嘴，准备答应。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好，下一秒，突然从旁侧伸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平静挡在了两人之间。 温柔清朗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巧了，这位小姐我也想争取一下。” 可想而知，骆白樱那一刻是惊讶的，她抬起头，正迎上季枫含笑的眼神。 这完全是她此行的意外收获。 季枫见她不说话，又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凡事都讲究公平竞争，小姐，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叫柴波的男人莫名其妙被横插一刀，但也没表现得有多不爽，反而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你可以选择。” 这情景，骆白樱有点想笑，她想了想，最终将手搭在了季枫的掌心，并对柴波略一颔首。 “实在抱歉了柴先生。” “没关系。”柴波漫不经心一耸肩，“这很正常。” 他自行走去一边，和另一位没找到舞伴的红衣女孩子，结成了一组。 季枫牵着骆白樱的手，一路将她引向舞池中央，悠扬乐声里，听得他轻声问她。 “姐，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基本的舞步是跳过的。” 想当年总部联欢，她的舞伴还是林皓，为了教会她这几步，林皓不晓得被踩了多少次。 跳舞这件事需要天赋，她不算很有天赋，但季枫恰恰很有天赋。 不难感觉出，他开始的舞步还显得有些生疏，可没过多一会儿就越来越熟练。他揽着她的腰，在舞池中旋转进退，从容自若，甚至还能引导她偶尔的出错。 骆白樱的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她忍不住问他。 “你以前和其他女生跳过舞吗？” “从来没有过。” “那你跳得不错。” “因为我刚才学了npc们的舞步。”季枫说，“和姐姐跳舞，我总不能丢人。” 骆白樱叹了口气：“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解释清楚。” “什么？” “之前你点烟叫我，我当时正忙着，不小心点错了选项。”她加重语气，和他强调，“我绝对不是故意要拒绝的，但选项不可逆，我无法撤回。” 季枫滞了两秒钟，又和她确认了一遍。 “也就是说，姐你并不是不想来，只是失误而已？” “对，只是失误而已，我为什么不想来？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她回答得这么不假思索，一瞬间打消了他所有的试探与顾虑，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谢天谢地，我们居然能在同一局游戏遇到。” “但你其实不该来这的，这是高级副本。” “系统故障没修好，也没办法，我可能是这局游戏里等级最低的玩家了。” 感谢系统故障，给了他隐藏等级的最好借口，否则这戏迟早演不下去。 这时一曲终了，npc各自回到桌边入座，玩家们相互打量着，也都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艾格尔伯爵举起酒杯示意：“尊贵的客人们，让我们痛饮此杯，希望今晚诸位都能尽兴。” 季枫已经换到了骆白樱的座位旁边，他端起面前的水晶杯，杯沿稍低与她相碰。 “姐，你猜这伯爵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猜不出来。”骆白樱眉梢轻挑，“高级副本的主npc很多都神神叨叨，我猜不透它们的心思。” 然后她就听见伯爵又道：“请各位保管好自己的银制餐叉，并打磨餐叉底部，出现红色印记的客人，今天夜里将被邀请与我花园一叙。” “……” 玩家们都无语了，还花园一叙，那能叙出来什么好事儿？别回头把命都叙没了。 怎么，才第一晚就要诞生一位倒霉蛋吗？ 于是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沿着桌边磨叉子。 季枫磨到中途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举起叉子一看，果然，底部隐约出现了血一样殷红的痕迹。 敢情他是被选中的倒霉蛋。 他顿了顿，尚未对此做出反应，忽觉手上一空，旁边的骆白樱已经把叉子抽走了，并把自己的叉子塞进了他手里。 “……姐？” “嘘。”骆白樱示意他噤声，“就这样，听我的。” 他蹙眉，欲言又止。 艾格尔伯爵似笑非笑着发问：“那么，到底谁才是那位幸运的客人呢？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请举起你的餐叉，让我看清你。” 餐叉没问题的其他玩家，闻言转头张望，多多少少都有看热闹的成分在。 骆白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餐叉在她指间轻巧转了两圈，她懒洋洋举手示意。 “这呢。” 全场目光，刹那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方才宴会厅里大家都在跳舞，艾格尔伯爵也没太认真端详每个人，现在他冷不丁与骆白樱一对视，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他明显犹豫了，像是难以置信，又小幅度往前探身，仔仔细细观察她的眉眼。 他的心里有了答案，这答案的内容只有他和骆白樱才明白。 越是如此，他越是紧张，是真的挺紧张。 他支支吾吾，试图把自己刚才的话找补一下。 “当然，我也尊重每位客人的意愿，如果客人不愿意到花园一叙，今晚也可以先……” “不必了，我愿意。”骆白樱提高音量，“能和伯爵大人深夜畅谈是我的荣幸，我非常愿意，请务必叫上我一起。” “……” * 宴会结束，由老管家带路，玩家们上楼前往各自房间。 按照规定，女玩家住在二楼，男玩家住在三楼，具体房间可以自由选择。 “各位尊贵的客人，除非伯爵邀请，否则午夜十二点之后不要开窗，也不要踏出房门，请严格遵守。” 骆白樱选择了二楼走廊最深处的一间房，故意和其他玩家离得比较远，中途有位红衣女玩家和她走在一起，对方侧头端详她很久，似是对她很感兴趣。 她有点印象，这女生是刚才柴波最后选择的舞伴，于是停住了脚步：“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挺勇敢的。”红衣女生说，“明明那个伯爵都说可以不用去花园了，你为什么还坚持要去？” “不去他也会有别的新招数，说不定更难更危险，为避免陷阱，按照最开始的规则来反而更稳妥。” “你有把握吗？” “一般般吧。” 红衣女生有双好看的新月眼，一笑就弯起来，她摇摇头：“你一定很有把握，否则怎么敢代替别人去这一趟？” “……”骆白樱淡定反问，“你刚看见了？” “嗯，巧合。” 确实是巧合，从对方的角度，一侧头就看见了骆白樱从季枫手里，抽走了那把本不属于她的餐叉。 骆白樱没想解释，她悠闲地整理衣袖：“所以呢？你特地来问我一句的意义是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早认识一下，为避免接下来有玩家对抗的情形，我们也许可以先结个盟。”红衣女生友好伸手，“我叫曾灵。” “骆白樱。” 她象征性一握手，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的装修风格很统一，也是欧式复古风，各类用具一应俱全，雕花大床上铺着金色花纹的蕾丝被褥，靠墙的落地衣柜里挂满了各色各式的华丽礼服，梳妆台的那面镜子是郁金香的形状，边缘两侧还垂坠着造型古朴的铃铛。 骆白樱洗了一把脸，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直到墙上挂钟“铛铛铛”响了十二声，午夜来临了。 不多时，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打着哈欠起床，走去打开了门，见门外站着那位老管家。 “呦，你来了？” “是，我来了骆总。”老管家恭恭敬敬朝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这是艾格尔伯爵吩咐我给您送来的果盘，BOSS回星夜城了不在这，只有我们代为招待您，您别嫌怠慢。” “谁大半夜的吃果盘啊？”她一摆手，“别搞这花里胡哨的了，不是说要花园一叙吗？带我去叙。” “其实您不想去可以不去的，不如您就安心休息，剩下的我们来……” “我挺想去的，多有意思啊，而且我来都来了，不和你们的C位员工打个招呼，也显得不礼貌。” “……那我给您带路？” “辛苦了。” …… 艾格尔伯爵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当这个C位员工。 尤其是当骆白樱真正站在他面前时，压迫感强烈，他就更后悔了。 “对不起骆总，本来想去亲自接您的，但考虑到游戏的正常流程还得进行，怕您说我不专业。”他朝她深鞠一躬，“没想到您亲自莅临指导，我们古堡真是蓬荜生辉，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你们古堡的饮食条件不错，那乳猪烤得挺好的。” “谢谢骆总肯定。” 骆白樱歪头端详他：“你这么快就能认出我，挺不容易。” “不瞒您说，新品周刊我每期都看，像您这仙女一般的美丽容颜，很难认不出。” “……别瞎客气了。” 这主意最开始是阿豪琢磨出来的，阿豪是她忠实的事业粉，一门心思扩大她的影响力。尤其是在他暂时接管商城事务之后，更是每一期周刊都有她的照片，还附带简介，从不落下。 她起初还想制止，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目前她需要前往各个副本执行任务，npc们都认识她，也方便办事。 她伸出手去，仔细摸了摸他礼服的料子，若有所思。 “这好像是前年商城出的秋季高定款，你们副本确实有钱。” “都是托BOSS的福，我们并不缺经费。”艾格尔伯爵嘿嘿一笑，这傻笑和他英俊的外貌显得格格不入，“骆总，您这次来我们副本，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吗？” “最近系统不太平，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我来控制一下风险。” “什么？”艾格尔伯爵浑身一震，“这种倒霉事儿轮到我们副本了吗？” “你也不用太紧张，我有专门的风险探测程序，目前还没发现特别失控的情况，大多数的怪物都处于潜伏期还没开始行动——我的职责就是把它们的恶行扼杀在萌芽阶段。” “哦哦，那……那麻烦骆总了，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力的吗？” “不用，你们按部就班完成游戏就行，我现在也是玩家身份，就和你提前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出岔子。” “了解了解，我们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绝不会拖您后腿。” 骆白樱环视花园：“本来今晚玩家和你单独相处，会发生什么？” “和我玩捉迷藏，躲藏范围就在这座花园内。”艾格尔伯爵说，“我会蒙上眼睛，而玩家脚上会绑铃铛，如果到了午夜一点钟还没有被我抓到，我会给对方一点局内福利。” “如果抓到了呢？” 他变魔术似地从腰间抽出来一把刀：“抓到就把脑袋割掉，明天摆在宴会厅里示众。” 高级副本不会出现直接让玩家出局的设定，即使是运气不好被选中的玩家，也会给予至少30%的胜率，让对方有机会靠实力拼一把，拼赢了还有奖励。 骆白樱点头：“那行，甭耽误时间，你抓我吧。” “……不是，我哪敢抓您啊？”艾格尔被整无语了，他从内侧口袋取了两张被裁开的图纸递给她，“这是奖励的东西，您直接拿着吧。” 这图纸说是图纸，其实是某幅画不完整的一张碎片。 艾格尔给她解释：“这局游戏的主线任务是寻找画作碎片，六张碎片能拼成一张完整油画，拼成了去一楼回廊寻找到对应的画框，就能离开古堡。” 今晚被选中的玩家，赢了捉迷藏就能得到两张相连的画作碎片，也算是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占据优势了。 骆白樱低头端详：“听起来倒也不难。” “其实也不简单。”艾格尔说，“毕竟我们有十几位员工，个个都是优中选优的吸血鬼，不可能让玩家轻松通关的——不过骆总您有特权，要是您懒得亲自找，可以随时去任意员工那里领取完整的画。” “就晚上那些跳舞的npc都是吸血鬼？” “对啊。” “你也是？” 事实胜于雄辩，艾格尔当场往自己脸上泼了一瓶卸妆水，只听“嘶嘶”的青烟升起，他再抬头，已经变成了一副青面獠牙、双目血红的丑陋模样。 所谓吸血鬼都是俊男美女，只能存在于传说里。 这样貌冲击确实有一点点强，骆白樱几不可觉往后退了半步，她看着他：“果然副本有钱就会买最贵的易容水，易容水可比人皮.面具逼真自然多了。” 艾格尔笑了：“那是，我们副本在细节方面一直精益求精，得让玩家们达到绝对沉浸的效果。” “知道了，但你可以保持严肃，你这笑得太渗人了。” “好的骆总。” 事情差不多都交代完，骆白樱打算回屋睡觉，临走时她想了想，特意嘱咐。 “对了，你在推进游戏进程的同时，尽量别为难那个穿蓝衣服的男孩子，他等级还没到黄金，原本不该来这的。” 艾格尔仔细回忆，恍然大悟：“是那个跟您坐同桌，长得比我易完容还帅的男孩子？” “你也可以不说后半句。” “您放心吧，我立刻就交代下去，让员工们特殊关照一下！” “那辛苦你了。” …… 告别了深夜加班的艾格尔伯爵，骆白樱揣起那两张画作碎片，沿原路返回房间。 规则要求午夜不能开窗，是为了不让玩家看到花园内的情景；要求不能踏出房门，则是因为曲折回廊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提着刀的吸血鬼员工在巡逻。 好巧不巧的，她就和其中一位迎面撞上了。 员工们攻击不守规则的玩家，从不看脸，完全是出自本能与条件反射。 当那把寒光闪烁的尖刀，只差两寸就要斩在自己头顶时，骆白樱就势攥住刀柄，反身用力，将对方撞上了墙壁。 员工们午夜巡逻都是不易容带妆的，这只吸血鬼突然遭到反抗，愤怒非常，顿时一张嘴露出尖利獠牙，照着骆白樱颈动脉就要咬下去。 骆白樱刚想和他说两句，没料到他这么不冷静，躲避时慢了半秒，獠牙就在颈侧蹭了一道血印子。 她手上瞬间又加了一把力，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耐烦道。 “再不冷静点，我把满口牙都给你掰了。” “……” 这吸血鬼大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终于定睛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让他想起了不久前艾格尔说过的话。 这是总部商城的骆总，来副本微服视察的。 而自己现在差点咬骆总一口……哦不，已经咬上了。 他猛地一哆嗦，看上去是快哭了：“骆……骆总？骆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哭什么，挨咬的不是我吗？”骆白樱无语摸向颈侧，那道牙印并不明显，很浅，连血都已经止住了，“行了也不严重，你没狂犬病吧？” “……没有，我是吸血鬼，没那种病。” “那就无所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BOSS，你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于是吸血鬼员工千恩万谢，一路把她护送回了房间，途中也遇上了其他巡逻的员工了，有员工喊得特别大声。 “骆总好！” “嘘……”骆白樱示意他们噤声，“你们这的房间隔音吗？” “挺隔音的，您放心。” 话音未落，这员工就发现某间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登时气势汹汹一刀劈过去，当场杜绝了里面玩家想要偷看的心思。 就像艾格尔所言，他们全都经过专业训练，反应力是一等一的。 ……尽管只限于攻击反应力，眼神未必有多好，要不也不至于咬骆白樱一口。 在房门彻底关上的一刻，骆白樱转过头去，瞥见了某个女孩子清秀的侧脸。 * 这一夜没什么异常，玩家们仍处于适应环境的阶段，唯一一个和npc亲密接触的小游戏也被骆白樱领走了，所以轻松愉快，无人伤亡。 清晨，熹微阳光从雕花琉璃的窗外，透进几缕朦胧光亮，古堡的钟声沉重悠远响了六下。 老管家开始挨个房间敲门，催促玩家起床。 “请各位尊贵的客人在七声钟响之前洗漱完毕，到达宴会厅。” 具体有什么惩罚不知道，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一般也不会有玩家非得作大死，故意迟到。 骆白樱大概六点半起的床，以正常速度洗脸梳头，不紧不慢下楼，然后在一楼的楼梯转角，看见季枫正等在那里。 季枫没有先去宴会厅，显然是放心不下她，得亲眼确认她安全。 两人对视，他略显浮躁的神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笑着朝她打招呼。 “姐，这里。” 骆白樱走过去，见他上下仔细地打量自己，有些无奈。 “没受伤，都挺好的。” 他敏锐发现了她颈侧的血印子：“这怎么弄的？” “哦，这个啊，昨晚和npc做游戏不小心蹭的。” 他下意识想要触碰她的伤口，又觉得不合适，迟疑片刻收回手，叹了一口气。 “昨晚原本应该我去的。” “谁去都一样，没你想象得那么危险。”骆白樱倒是很自然伸手一揽他肩膀，“走吧，快到七点了。” 两人走在一起，并没有显得很突兀，毕竟经过了昨晚选舞伴的环节，跳过舞的玩家之间总是更熟悉些，结伴而行也正常。 事实证明，让他们挑舞伴，确实只是为了给大家破个冰，熟悉熟悉。 因为今早在进入宴会厅之前，依旧要从老管家手里抽叉子。 梳着小揪揪的时尚潮男柴波先生，和穿红衣服俏生生的曾灵小姐也是一起来的，见着骆白樱和季枫进来，两人举手示意。 鉴于坐哪里都一样，骆白樱就和他们坐了同一张桌子。 柴波最关心的显然是她昨晚的经历，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骆小姐对吧？真厉害啊，跟伯爵午夜见面，居然毫发无损。” 他话讲得奇怪，但语气还是挺诚恳的，听得出没什么恶意。 骆白樱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回答：“才第一夜，怎么能让玩家去了就必死无疑。” “那有什么收获吗？” “倒也没有，捉个迷藏而已，没捉到就让我回来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 柴波也能理解，人家冒着风险去见npc，就算做完任务，凭什么要把辛苦得来的线索分享出来，所以他识趣的没再多问。 曾灵也没问，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高兴，就是那种“我果真选到了牛逼盟友”的高兴，她给骆白樱切了一块果酱馅饼。 “多吃点吧骆小姐。” 骆白樱：“……行。” 古堡钟声敲了七下，等玩家到齐之后，宴会厅大门打开，艾格尔伯爵迈着矜持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在路过骆白樱座位时，不易察觉地往旁边瞥了一眼，随即迅速移开视线，继续前行，走向自己的主位。 他举杯示意：“各位，昨晚睡得还好吗？” 玩家们敷衍举杯，嗯啊的答应了一声：“还行，还行。” “请各位尽情享用丰盛早餐，顺便听我讲几句闲话。” 名义上是闲话，实际上是规则。 “悬挂在回廊的那些画作，都是复刻出的赝品，真迹却散落在古堡的各处角落。我没有精力一一收藏整理，故而想赠给各位尊贵的客人，给它们找个好归宿——请各位寻找散落在各处的画作碎片，如果拼成了一幅完整真迹，就可以带着对应的画框一起离开这里。” “当然，有些碎片是保管在我这里的，还有一些碎片我曾经赏给了古堡里的佣人们，各位需要想办法得到。” 艾格尔说着，从礼服里取出了一张画作碎片，展示给大家看。 “为了让各位公平获得画作，我会组织几场有趣的小游戏，赢得游戏的客人才能取走。” “接下来这场游戏开始之前，请各位打磨餐叉，相同颜色的男客人与女客人，自动成为同伴。” 怪不得刚才男玩家和女玩家要分别从两捆抽叉子，原来是要组队。 经过桌边打磨，骆白樱的叉子底部，露出了一点点绿色，而季枫的叉子却是红色——两人并不是一组。 这时对面的曾灵笑了，她举起叉子对季枫说：“帅哥，我和你一组，怎么称呼啊？” “……姓季。” 季枫看向骆白樱，神情明显是失落的。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用这么委屈可怜的眼神看过来，一时间搞得骆白樱都有点负罪感了。 既然他在努力表达意愿了，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于是她很客气地询问曾灵：“曾小姐介意和我换一下吗？” 曾灵迟疑：“骆小姐，这毕竟是规则，你要换就换，多少要有个合理的说法吧？” 骆白樱点击腕表，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把万能.钥匙，还有一张欧皇功能卡。 她将这两样道具一起递了过去，语调从容。 “我愿意有偿交换，东西给你，你的同伴归我。” “……” “成不成交？” 第20章 飞行棋 万能.钥匙就不必说了, 欧皇卡其实也很贵，毕竟这张功能卡的用途, 是在任何副本里，只要有关于选择的问题或考验，都会自动为玩家默认收益最高，或者最安全的选项。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能用对地方，譬如某些副本里需要进行生死抉择的关卡，这张卡是可以救命的。 很贵，是金钱的味道。 曾灵算是个很理智且现实的姑娘，她看不出季枫除了长得帅还有哪里好，但她确定这两样道具是真的好, 谁会跟钱过不去？ 所以她才不会说那些诸如“请别试图收买我”之类的话, 她开心爽快的被收买了。 “成交啊，为什么不成交？我的同伴归你了。” 然后她将道具丢进自己的空间背包，又把红色的叉子递给骆白樱，自行去寻找绿色叉子的新队友了。 她的新队友是一位光头大哥, 应该是瞎了一只眼睛，左眼戴着眼罩，长相有点凶, 但很有礼貌, 还帮她把旁边的椅子拉开了。 “我叫曾灵, 怎么称呼啊这位哥？” “窦凯。” “好的, 待会儿请凯哥多关照。” 窦凯话不多, 只点了下头, 表示自己听见了。 柴波拿的是蓝色叉子, 他的同伴是一位清清秀秀戴着细框眼镜的姑娘, 姑娘给他让了座，一开口嗓音很温柔。 “你好啊。” “你好。”柴波自我介绍，“我姓柴，你呢？” “叫我小雅吧。” “小哑巴？” “……？” 小雅对他用来缓和气氛的冷幽默报以一笑，她的目光转向远处，试探性地问他。 “柴先生是从那桌过来的？” “对啊。” “那位穿白衬衫的小姐，是不是等级很高？” 她指的当然是骆白樱，事实上，昨晚悄悄开门，后被吸血鬼员工及时制止的也是她。 柴波说：“我们不太熟，也只讲过几句话，但我觉得应该是等级不低。” 随随便便就能拿两样那么贵的道具做交易，钱必不可能少，而游戏中的金钱都是依靠实打实通关升级得来的，由此可见对方的等级不可能低。 ……这只是正常玩家的思维，毕竟谁也想不到，骆白樱是商城老板，她送道具和在货架上摆样品的性质差不多。 “那位小姐昨晚的游戏进行得很顺利，夜里和一群青面獠牙的npc站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危险，可想而知等级很高。”小雅低头往黑麦面包上抹着花生酱，低声叮嘱，“柴先生最好还是注意一点，当心别站错队。” 柴波疑惑反问：“你夜里看见了？” “看见了，那些npc都恢复了本体在走廊里巡逻，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它们一刀砍过来，我就赶紧关了门。” “……好，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同一时刻，季枫和骆白樱也在低声耳语。 “姐，是不是太大手笔了？其实咱俩也未必非得一队。” “这叫什么大手笔啊，就俩小道具而已。”骆白樱似笑非笑瞥向他，“怎么，你不想和我一队？” “不，我当然想。” 她很满意他这副着急解释的样子，笑意更深：“想就好，用不着有顾虑，说好要陪你通关，那就每个阶段都得陪着，难道你还不值那两样道具吗？” 季枫愣了一愣，他低下头去，默默叉了一块碟子里的苹果。 “谢谢姐。” 眼看着玩家们都已经就位，艾格尔伯爵终于公布了这场游戏的真容——中世纪风格飞行棋。 甭管什么风格，总之是飞行棋，无非地图复古做旧，铺满了整块地毯，骰子是木制的，以及棋子的形状比较怪异罢了。 他简练说明规则：“每组客人有两枚棋子，最先全部进入地图中心的一组视为胜利，胜利的一组可以分别得到两张画作碎片，但最后进入的一组，将会在房间中被禁闭到明天早晨。” “各位客人，你们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夜，届时如果不能集齐一幅完整画作，恐怕就要永远留在这陪我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组今天被关禁闭，一整天都没办法在古堡中寻找画作碎片，相当于输在起跑线上，风险很大。 ……对于其他玩家来讲是风险很大，但对于骆白樱来讲没什么关系，她纯粹是来维护副本稳定的，游戏任务并不重要。 她没关系，和她一组的季枫肯定也没关系，所以她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成为最后一名，别挡了其他玩家的路。 幸运（？）的是，季枫在掷骰子的运气这方面确实比较差劲，人家的棋子都走出大本营了，他还没掷出6点。 他充满歉意地看骆白樱：“姐，要不你来？我这……” “没事儿，玩你的，放宽心。”她揽着肩膀安慰他，“就算最后一名也无所谓，有我在你还怕通不了关？” 她既然这么说了，就意味着真的无所谓，季枫对她有绝对的信心。 更何况…… 他本来也不怕成为最后一名。 于是他在这边瞎玩，掷骰子掷不出合适的点数，棋子好容易走出去了，还被全场玩家轮流踩回大本营，非常倒霉； 骆白樱则在旁边继续吃吃喝喝，吃饱了就托腮发呆，并且是盯着艾格尔伯爵的方向发呆，搞得艾格尔很紧张，觉得她是在责怪自己不懂事儿，故意让她输游戏。 ——骆总您别瞪我了，我也没办法，这飞行棋纯靠运气，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给您作弊吧？再说了您也用不着关心输赢啊，关禁闭我们也会给您送饭送果盘，把完整一幅画送过去给您挑也行，您歇着不是更好吗？ 他在无声进行着疯狂的心理活动，但其实骆白樱压根看的也不是他，也没在意输赢。 她想的是：这副本经费富裕，可缺乏创新能力，主线任务普通，支线任务更俗套，什么捉迷藏和飞行棋，这无聊的破玩意儿怎么能在高级副本出现？是得找机会整改整改了……算了，整改也是设计部年终审查的时候再整改，我不操这心。 然后等她回过神来，就听曾灵说了一句。 “这游戏争的是第一，你们都针对季先生和骆小姐这组有什么用？” 曾灵这话倒也不是装好人，因为她和光头大哥窦凯这一组，算是唯一没踩过季枫棋子的一组。 柴波本来也不太想针对季枫，无奈同组的小雅坚持这么做，并示意他不要干涉。 很明显，小雅和另外两组玩家的想法一致，得不得第一先不提，至少要保证自己不是最后一名——既然如此，就要先确保最后一名绝对不会翻盘。 骆白樱看了一会儿战况，越看越困，她问季枫。 “还想玩吗？不想玩咱们直接认输应该也可以。” 季枫也笑：“有始有终吧姐，输也输得完整一点。” “行啊。” 坐在那的艾格尔：“……” 拜托二位，什么直接认输，请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当着这么多玩家的面，儿不儿戏啊？！ 飞行棋枯燥的过程不多赘述，总之骆白樱这组躺平到底，光荣垫底；其余四组玩家暗潮涌动，最后是柴波和小雅那组获得了第一，各拿走了艾格尔的两张画作碎片。 “对了，我好像忘记提到，要怎么从古堡的佣人手中获取画作。”艾格尔慢悠悠地开了口，“各位如果有兴趣，可以去和它们聊一聊，只要满足它们微薄的心愿，就可以交易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当然，除了同伴间要相亲相爱之外，如果你们急于得到其他客人手中的画作碎片，也可以……”他优雅抬手，微笑做了个抹喉咙的动作，“在我的古堡里，这是被允许的哦。” 换句话说，这属于副本的特殊规则：不必拥有一命千金功能卡，也允许玩家们互相残杀。 毕竟时间紧急，每张画作碎片又都没有重复，如果有人收集的目标是同一幅画，难免出现撞车的情况。 要怎么解决呢？ 去抢啊，去杀啊。 在场的都是老玩家，早就练会了最基本的控制情绪的本领，即使意外诧异，也都没有太过分的表现出来，只是暗中相互打量。 那一刻，他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 根据规则，老管家亲自把骆白樱和季枫带去四楼的禁闭房间，并假模假式上了锁。 临走时他趁季枫不注意，悄悄跟骆白樱耳语。 “骆总，想吃什么，我待会儿给您送过来？” 骆白樱推了他一把：“吃什么都行，快走吧你。” 然后她转过身去，见季枫已经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画作碎片，正聚精会神端详。 “姐，昨晚我在房间里也发现了一张。” “我这还有两张。”她把自己的也随手给了他，“昨晚游戏内容还没完全公布，你就开始搜房间了？” “反正也不让出门，闲着也是闲着，我把屋子翻了个遍，它就贴在某格抽屉的内层。” “藏得这么深都找得到，你还真有点天赋。” “是姐教得好。” 不得不承认，季枫起初没想到同组玩家关禁闭是要一起禁闭，这在他意料之外，却又是他的意外之喜。 怎么都是被锁着，能和她一起，那是莫大的幸运了。 他说：“姐，你觉得杀人夺画的规则，真的可行吗？” “其实杀人夺画不算什么好办法，如果所有玩家都能无保留的合作，每个人凑齐一幅画并不是难事。”骆白樱冷笑，“但难就难在没有谁会绝对信任别人，况且一场游戏结束后通关率越低，幸存玩家结算的积分和金币就越多，所以他们通常也不会优先选择共赢。” 能独赢，谁又愿意共赢呢？ 季枫深谙此理，毕竟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闯过来的，该见的早都见过。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聊，而是温声问她。 “姐，时间还早，我们要睡一会儿吗？” “……” 这孩子的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 第21章 心愿契约 骆白樱确实是有点困了, 毕竟这段时间一直在各个副本东奔西跑，也没能正式睡个安稳觉, 就算她精神状态足够好，多少也是会累的。 但问题在于禁闭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季枫现在主动提出了这种要求，反倒搞得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答应了就好像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似的。 她想了想，侧头看他：“睡一会儿可以啊，反正这床也够大。” “……”季枫耳根又开始微微泛红，他局促地咳了一声，“姐, 我不是那意思, 床你睡，我打地铺就行。” “那多委屈你啊，打地铺也休息不好。”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骆白樱意味深长地笑了：“别紧张, 你叫我一声姐，我肯定不能对你下手——大不了咱俩中间隔个枕头，我保证不越线。” 季枫下意识摆手：“我不是担心你会……” “既然你不担心, 那就听话上床。” 她没再给他推拒的机会, 自顾自回身铺床整理, 只留季枫站在原地, 盯着她的背影进行矛盾的心理建设。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情况特殊而已, 彼此坦坦荡荡, 不必这么瞻前顾后吧？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 脱了外衣走过去，一掀被子把脑袋藏进了枕头里。 骆白樱纳闷转头，看着他躲在床边一角，把将近三分之二的床铺都让了出来，不禁失笑。 这孩子偶尔会傻里傻气的。 …… 骆白樱中途起来吃了顿午饭，午饭是老管家亲自送的，有碳烤五花肉、土豆饼、苹果派、蔬菜沙拉和南瓜浓汤，搞得季枫很是疑惑，这到底是禁闭还是度假？ 对此，骆白樱有理有据的告诉他，可能是因为副本改革，现在提倡人性化服务了，力求让每位玩家都宾至如归（……） 她胡说八道，他信以为真。 从上午到傍晚，古堡的钟声不晓得敲了多少次，外面的玩家在争分夺秒寻找画作碎片，两个人却拉着窗帘，在屋里尽情补觉，仿佛被分隔开的另一世界。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骆白樱再度睁开了眼睛，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床的另一侧，中间隔的枕头早被踹下去了，而她此刻正无限贴近季枫的身体，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 更糟糕的是，季枫已经醒了，他保持先前睡觉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她搭着。 两人对视。 纵然骆白樱心理素质优秀，这时也禁不住尴尬起来，她迅速收回手，和他移开了一段距离。 “对不住啊，我睡觉的确不太老实。” 毕竟她在星夜城住的别墅里，卧室的大床宽度足有两米五，她一个人睡，自由习惯了。 季枫见她往后退，神情似乎还有些微妙的失落，他低垂眉眼笑了笑。 “我理解，没关系的姐。” 骆白樱在起身的瞬间，指尖收拢，不自觉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 她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其实，你腰还挺软的。” 结果季枫也正在走神，顺势就反问了一句：“有多软？” “……” “……”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更加尴尬了。 感谢房间里的镜子，及时打破了这一无从缓解的僵局。 因为镜子上，突然出现了血一样鲜红欲滴的歪斜字体： 【已有第一位客人签订心愿契约。】 骆白樱凑上前去仔细辨认，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季枫说：“心愿契约？是不是之前伯爵提到的，让玩家替古堡的佣人完成心愿？” “应该是，这恐怕也是游戏必经的一步，规则既然这么设定了，就说明大家不得不尝试。” 想一想就能猜到，单凭散落在古堡里的画作碎片，是不可能拼成一幅完整油画的，关键的碎片都在艾格尔和员工们的手里，玩家不可避免要去接触它们，才能达成通关条件。 看来已经有人先行探路了。 季枫好奇：“姐，你说这契约是怎么个签订的法子？” “我上哪知道去？”骆白樱盯着镜子思忖半晌，“要不……我出去打听打听？” “可咱俩现在是关禁闭啊。” “门锁了，窗户不是没锁吗？” 季枫看着她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根登山绳，在短暂的无语过后，心情复杂地叹气。 “姐你怎么什么都带着？” “再离谱的道具我都有，更何况绳子很实用。”骆白樱把登山绳的一头牢牢钩在窗框边缘，回头嘱咐他，“你乖乖在屋里等着，注意点外面动静，我很快就回来。” 他犹豫了：“我不和你一起去吗？” “两个人目标明显，不方便。” “……好吧。” 骆白樱真的觉得两个人目标明显吗？也不全是。 主要是因为带着季枫，她不能堂而皇之跟员工们聊天，还得演戏。 与其时刻准备着骗他，不如从根源避免一下。 她推开那扇花里胡哨的窗户，在确定花园里暂时无人之后，和季枫打了个招呼，轻盈顺着绳子一跃而下。 季枫担忧地站在窗前，见无边月色里她身形一闪，很快就消失在了被风簌簌吹动的、黑色郁金香丛的深处。 * 骆白樱刻意避开了楼上季枫的视线范围，她借着茂盛的郁金香花丛掩住身体，从商城里调了一件隐身衣出来。 隐身衣即使在游戏商城的天价商品中，也算是价格排在前列的，很多王族等级的玩家都根本买不起，说白了就是摆着好看，充门面罢了。 否则在副本里人手一件，那不乱套了？ 但她是例外，她就算把隐身衣当成睡衣来穿，也没人管得了她。 更何况她现在是执行公务，理由正当。 她套上隐身衣，顺理成章隐入了渐沉月色，不露半点痕迹，然后径直走上古堡台阶，推开了那扇沉重大门。 穿过回廊时，她看见柴波和小雅正站在其中一幅画框跟前，仔细研究着画框内容。 小雅说：“从裙子图案和双腿的姿势来判断，就是这幅画没错，我找到了下半部分的三张，还有一张在穿红衣服的女人那里。” 穿红衣服的女人，指的是曾灵。 柴波不解：“你怎么确定在曾小姐那里？” “我能不确定吗？当时我俩同时在挂钟后面发现了那一张，她比我快一步抢走了。”小雅语气幽幽的，表情平淡在阐述事实，“她给了我一张没用的，说那张她很需要——她需要什么？她错了，我才是真正需要的人。” “……你可以直接跟她说的，每幅画都不重复，如果她看错了，你俩正常沟通就好了啊。毕竟你都有两张了，她集齐的希望也不高。” “我要是说了实话，谁能保证她不会打我的主意？”小雅盯着面前的画框陷入沉思，“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柴波一愣：“你想杀曾小姐？” “规则这样制定，自然有这样制定的道理。”小雅循循善诱，“柴先生，你和她只是跳过一支舞而已，也没多深的交情，咱们现在才是真正的同伴，你不会不忍心吧？” “……我是觉得没必要冒险，明明大家可以互利共赢。”柴波试图规劝，“要不我先去试一试和曾小姐交涉，也许她愿意合作呢？” 小雅沉默片刻，她避开了他的视线，淡然同意。 “如果你执意坚持的话，也无所谓。” 话音未落，两人忽觉身后一阵轻风拂过，可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柴波不安道：“你感觉到了什么没有？” 小雅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是穿堂风吧？错觉。” “啊……” 而此时的骆白樱已经扬长而去，她披着隐身衣，开始在古堡内探路。 她从昨天到了这之后，一直还没机会把古堡了解完全，总得熟悉一下地形。 在二楼她碰到了两位玩家，正在计算彼此画作碎片的数量，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离开了，临走时还特意搞出了一点动静，让对方疑神疑鬼，用来营造游戏的恐怖气氛。 在三楼她碰到了曾灵和那位光头大汉窦凯，曾灵闷闷不乐的，窦凯正蹲在旁边劝她。 “遇着什么事了？心愿任务不是都做完了吗？” “做完了，刚才那古堡佣人给了我一张关键碎片。” 窦凯猜测：“你是觉得一张太少了？任务不难，去找三朵花蕊带红色的郁金香而已，简单的任务势必奖励一般。” “不是因为一张太少，而是给了这张我才发现，我之前对目标油画的判断错误了。”曾灵叹息扶额，“我之前和那位戴眼镜的女孩子交涉，给她的那张才是我这幅画需要的，我留下的这张对不上。” “那我们待会儿去找找她，看她愿不愿意再换回来？”窦凯这人看着凶，其实挺有耐心，和曾灵熟了以后，话也变多了，“别着急，实在不行我这还有两张连着的，你换一幅画继续拼也来得及。” “嗯，谢谢窦哥了。” “都是队友，甭客气。” 旁观的骆白樱捋清了，看来之前镜子里出现的签订契约的提示，是曾灵签的。 她转身正打算离开时，忽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看向旁边的墙壁。 青灰色的砖墙上，有几道不易被察觉的抓痕，顺着墙面一路延伸到了楼梯口——似乎是某种兽类尖利的爪痕。 虽说吸血鬼变了身，指甲也挺锋利的，但它们应该没有必要在自己的地盘上磨爪子吧？ 她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仍被关在禁闭房间的季枫，看见了梳妆台上的镜子，又一次出现了血色字体： 【已有第二位客人签订心愿契约。】 他似有所感，俯身贴近墙面，隐约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怪异的嚎叫声。 那是隔音效果再好，都没能完全隐藏的声音。 第22章 狐面狼 骆白樱暂时绕过了四楼, 沿楼梯直奔五楼，去找住在那的艾格尔伯爵。 艾格尔伯爵的房间很容易找, 根据剧情需要，最华丽的那一扇门就是他的住处。 她站在门口，直接敲响了门，等了会儿没听见动静，索性取了钥匙自己进去了。 这钥匙可不是玩家们能兑换的万能.钥匙，是他们几位部长的专属钥匙，可以开启任何副本的任意一扇门，为的是方便执行紧急任务。 她之前不拿出来，是怕引起季枫不必要的怀疑，现在季枫不在旁边, 当然也就无所谓了。 她进屋时, 见艾格尔正对着镜子卸妆，只听“嘶嘶”声不绝于耳，他的脑袋跟被蒸了一样冒烟，那张英俊的脸就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 他显然是察觉到门开了, 但又看不到人，不禁生疑，于是起身张望。 谁知还没等走到门口, 他就差点和骆白樱迎面撞个满怀。 骆白樱单手关门, 另一只手抵着他的额头, 把他推回了原地。 “别毛毛躁躁的。” 这下子艾格尔慌了, 他警惕后退, 呈防御姿势。 “靠, 见鬼了？谁啊？！警告你少在这吓唬我,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自己不就是鬼吗？”骆白樱脱了隐身衣, 很是无语，“别叫唤了，我再吓人还能有你吓人？” 艾格尔这才看清来者何人，他长长舒了口气，赶紧道歉。 “哎呦骆总，没想到是您来了，您不是在禁闭室休息着吗？怎么，是伙食不满意？” “我又不是来度假的，还能一直休息？”骆白樱说，“我不是故意擅闯你私人空间，但敲门你不答应，我怕你因公殉职。” “我怎么就因公殉职了……”艾格尔嘟囔着解释，“我以为是玩家在外面试探，按照规则，除非他们从员工那里抽取到了与我有关的契约任务，否则这扇门谁也不能开。” “哦。” “当然，您可以随便开。” 骆白樱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是来听你拍马屁的？我是来说正事的。” “嗯嗯，什么正事您说。” “你发没发现古堡里有什么异常？” “啊？” “或者，除你之外的员工们有什么异常？” 这是个很复杂深奥的问题，问得艾格尔猝不及防，他困惑地挠了挠头。 “大家都在正常工作，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那如果我告诉你，古堡三楼的墙面上，出现了不明野兽的爪痕呢？” “……不明野兽？” “对，据我所知，你们副本攻击玩家的环节，都是员工亲自上阵，没有额外豢养野怪是吧？” “没错啊。”艾格尔表示肯定，“BOSS说引进那玩意儿，还得向上写申请报告很麻烦，只有低级副本才需要，我们的战斗力强，没必要引进。” “能被指挥部允许引进的野怪，本身都是不太强好控制的，那不重要。”骆白樱缓声道，“重要的是有些不受控的野怪，可能已经存在于你们副本内部了。” “就是三楼的爪痕吗？” “嗯，我怀疑是黑禁地的狐面狼。” 狐面狼，这名字听上去好像挺魅惑的，其实是一种极致凶残的怪。 它们狐面狼身，双耳尖长如角，喜群居，既擅飞檐走壁、近战撕咬，又能喷火造雾、融铜化铁，基本上没有它们生存不了的环境，也没有它们到不了的地方。 另外必须补充的一点是，狐面狼是吸血鬼的克星，传闻吸血鬼战斗力高，但只要被狐面狼咬上一口，死亡率能达到80％以上。 果然，艾格尔一听脸色就变了，虽然他目前这副尊容，也看不太出来变没变。 总之他语气是挺恐惧：“真的？骆总你确定吗？它们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怎么连我们BOSS也没发现呢？” “禁地封印被破坏，它们就可以通过空间裂隙到处穿梭，在没有实质性行动之前，副本内部是很难发现的。” 艾格尔像个磨盘，开始在原地焦躁地转来转去，他最后得出了个没什么用处的结论。 “得先把BOSS从星夜城叫回来，拿个主意！” “这个节骨眼，回来也是添乱，待在星夜城更安全。”骆白樱看了他一眼，“与其依靠你们BOSS，不如依靠我。” “对对，骆总在这，您在这我就安心了！” 察觉到他情绪激动想来攥自己的手，她“啧”了一声，反应迅速地躲开了。 “别耽误工夫，游戏暂时中止，赶紧通知其他员工集合点名，做好战斗准备。” “……我这就叫它们上五楼！” * 相比起在五楼研究狐面狼行踪的骆白樱，其他的玩家并不了解现状，他们依然在认真完成游戏任务。 柴波当真如先前所说，替队友小雅去找曾灵交涉了，恰巧曾灵也知道自己的画作碎片送错了，双方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又换了回去，这下就能继续收集各自需要的那幅画了。 乍一听，一切都很顺利。 他转了一圈，最后在二楼的房间里找到了小雅，彼时小雅表情急切，神神秘秘招手示意他过去。 “柴先生！” 他没怀疑，直接进了屋，顺便把门带上了。 “怎么了，出事了？”他一边询问，一边从怀里摸那张换来的画作碎片，“我刚要告诉你，我从曾小姐那里把……呃！” 话声戛然而止。 剧痛毫无征兆传来，他愣了半晌，后知后觉低下头去，见自己腹部正插着一柄匕首，而匕首的主人，正是面前的小雅。 他张了张嘴，神情极度的难以置信：“……为什么啊？规则也……不准杀同伴啊……” “对不起柴先生。”小雅握着匕首，语调还是一样的温柔，很难想象，她正是顶着这么一张无辜的脸，做着最狠的事，“我和古堡的佣人签了契约，对方的条件是让我杀掉同伴，奖励是补给我需要的任意两张碎片。” “……” “再加上你换回来的这一张，我六张就齐了，刚好集成一幅画。”她柔声道，“真的很抱歉，契约内容是随机的，我也没办法，毕竟完不成的话，我会被没收现有的所有碎片，还要被砍掉一条手臂。” 契约内容越难完成，奖励就越可观，惩罚也越严重，这都是成正比的。 但平心而论，刚开始签契约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多么为难，因为她认为柴波在偏袒曾灵，有临阵倒戈的危险，杀了也好。 她没想到柴波确实守信用，可惜他是个好人这件事，并不能动摇她杀他的决心。 她是资深玩家，高级副本闯过不少，再肮脏的事情都见过，没什么可犹豫内疚的。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柴波也同样是资深玩家，他待人真诚，并不意味着他没本事。 说时迟那时快，柴波忍痛攥住她持刀的那只手，紧接着反手一拳，力道之大，当场击碎了她的眼镜。 小雅狼狈后栽，连带着撞倒了身后的木椅子，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抹了一把鼻血，目露凶光，努力想要爬起身来，看样子是不依不饶，非杀他不可。 她签了契约，可以杀他，但柴波却碍于规则杀不了她，这是绝对的优势。 所以柴波放弃了，他弯腰捂着伤口，赶在她再度扑上来的前一秒，踉跄着开门冲出了房间。 …… 窦凯也去找古堡员工签了个契约，他拿到的任务是翻越五楼窗台，去外面天台上那座大钟的底部取一根雕花蜡烛。 鉴于他有点恐高，正和曾灵商量着法子，曾灵提议找根绳子系在他腰上，万一有什么状况，自己可以随时把他拉回来。 结果两人正研究着，就听到远处走廊一阵骚乱，曾灵好奇探头，望见两名玩家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俩玩家和她不熟，脚步未停，只匆匆应了一声：“出人命了，已经有人动手了！” “嗯？” 她属于勇敢进击型选手，遇着事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去一探究竟；窦凯除了恐高也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反方向赶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斜躺在某个房间门口，浑身是血的柴波。 曾灵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起来：“柴先生？怎么弄的啊这是？！” “……小雅。”柴波神智尚存，他脸色苍白，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小雅签了杀同伴的任务。” “……” 按理说签了契约就不得不完成，曾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骂小雅，她说不出别的，只是争分夺秒，和窦凯一起把柴波抬进了房间。 “好像每间屋里都有个小医药箱，在衣柜最底下，窦哥你找找！” “好。” 窦凯很快就找到了医药箱，可那把刀还插在柴波腹部，贸然拔.出来怕是会失血更多。 相比起两人的迟疑，柴波反而异常冷静。 他喘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颤抖：“拔，直接拔，麻烦二位了。” “……我觉得不行。”曾灵制止了，“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暂时不拔刀，先给你伤口撒上药止一止血，也许你还能坚持到通关。” 不夜城是有医疗场所的，专门治疗在副本中受伤的玩家，只要能通关回去，这条命就能保住。 两人忙着给柴波止血，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轻响。 在那道被推开的缝隙里，露出了小雅一半的脸。 小雅的表情很阴冷，嘴角却是上扬着的，这抹微笑衬着她被那一拳打得青紫的眼眶，愈发显得诡异莫名。 她的手里，攥着另一把稍小的折叠刀。 “走廊里这么多血，也不清理一下吗柴先生？” 曾灵忍不住开口:“你疯了？” “我疯了？我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和我比起来，像你这样做烂好人才是疯了吧？” “抱歉，就算你情有可原，我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你杀柴先生。” 小雅冷笑:“不就是和他跳过一支舞吗？通了关之后大家都是陌生人，你有这时间不如去找找自己的画。” “这跟跳舞有什么关系？我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你来指手划脚。” “你以为你的做法很正义吗？我杀了他，他会死；我不杀他，我迟早也会死，你这相当于间接杀我，你就是凶手。” 给柴波止血的窦凯终于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破逻辑？真能强词夺理。” “真没想到，在高级副本里还能见着一对圣父圣母。”小雅说，“真正公平的逻辑是你俩立刻离开这，让我和柴先生争个输赢——谁也不是救世主，别再执着于规则之外的东西了。” 曾灵懒得跟她争辩，却也没挪地方。 双方僵持了大概半分钟，谁也没妥协，最后没解决分歧，倒是听见了从窗外传来的一阵此起彼伏的长嚎。 这副本里难道还有野兽吗？ 曾灵警惕地看了小雅一眼，走过去推开了窗户。 从这一角度，能隐约望见被月色覆盖的古堡以外，茂密树林间，正有一群黑影，呈匍匐状朝这边移动。 没错，是一群黑影，目测得有十只以上。 * 再来说季枫这边，他独自待在房间里，察觉到隔壁动静异常，生出了怀疑。 他出不了门，又打算去探一探情况，于是效仿骆白樱，也从空间背包里取了一根登山绳。 ……亏他之前演技逼真，还对她携带登山绳表示诧异，其实大家都一样。 他将登山绳固定在窗边，借夜色掩护，以极其高难度的姿势，直接荡向了隔壁窗户。 他单手抓着绳子，全身悬空，完全依靠腰力和臂力攀住窗框，纵身跃上了窗台。 出乎意料的是，整扇窗户的玻璃似乎都被某种高温物质融掉了，只剩下被烧得焦黑发亮的砖墙边缘。 透过空荡荡的窗户，他看见房间内倒伏着一具古堡佣人的尸体，那佣人肢体扭曲、面目狰狞，獠牙夸张地探出唇外，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均布满黑褐色的瘢痕纹路，像是一根被拦腰斩断的枯树干。 刚才的嚎叫声，是这具尸体发出的吗？ 谁这么厉害，任务还没完成，倒把npc先杀了，还死得这么惨？ 季枫跳进房间，试探性靠近尸体，谁知他连尸体的衣角还没碰到，忽觉周围的温度，竟很微妙地升高起来。 他敏锐转过头去—— 床下正有一双细长犹如狐狸的眼睛，泛着血红的光，静静锁定了他。 随着利爪摩擦地面的声响，对方缓慢匍匐而出，背脊拱起，显然是攻击前兆。 哦，不是狐狸，这应该是狼，一种长相怪异的狼，尽管并不能解释中世纪背景的副本，为什么会出现狼。 难道是伯爵养的狼，突然发狂失控了？ 季枫后退一步，他看见相隔不足两米的那只狼，正磨吮着沾满血和肉渣的锋利牙齿，喉咙里嗬嗬作响。 这画面有点熟悉，令他想起了当初在丧尸副本时，遇上过的会喷硫酸的黑血怪。 不祥警兆油然而生，他果断从空间背包取出一面流光溢彩的盾牌，扔在了自己脚下。 盾牌落地瞬间膨胀，直至变成一人高的大型防护罩，与此同时，从狐面狼口中喷出的火焰，给盾牌来了个从头到尾的完整洗礼。 透明的盾牌被烧成了磨砂效果，好在材料特殊质地坚固，没有实质性损坏。 不难想象，这火焰如果烧在人身上，估计都能烧出几颗舍利子了。 季枫不免有些庆幸，这盾牌是本局游戏之前他才兑换的，不是便宜货，当时他还考虑了一下。 由此可见，该花的钱是一点也不能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救命奇效。 就这几秒钟的工夫，狐面狼已经调整好状态，重新寻找角度破绽，打算再一次发起攻击了。 不过季枫的速度比它更快，他反手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竹节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了盾牌，用力将狐面狼撞向身后墙壁。 竹节锏的两排钩刃尽数旋开，在狐面狼即将二度喷火的刹那间，长驱直入插进了对方的喉咙。 可狐面狼也绝不是一般的野性，它当场合拢牙齿，死死钳住竹节锏，避免顶部的利刃扎得更深，任凭嘴部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口。 它一翻身把季枫掀了过去，如泰山压顶，变被动为主动，扬起爪子袭向季枫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季枫咬紧牙关双臂发力，利用竹节锏为支点，将狐面狼推离了半米。 幸好这半米的距离，狐面狼偏了准头，只在他锁骨处留下了五道抓痕，要是再近一点，恐怕连心脏都能被当场掏出来。 季枫原本墨色纯粹的眼睛，此刻微微发蓝，仿佛是有某种力量暗中援助，他蓦然间清喝一声，周身光芒大盛，将狐面狼弹飞了出去，而竹节锏也就势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鲤鱼打挺跃起，赶在狐面狼站稳之前，一锏重重抽在对方脑袋上，随即双手高举，将顶端利刃从右眼部位扎进去，又准又狠，直接把狼头钉在了墙壁上。 无论是谁，亲眼目睹这血腥杀狼一幕，恐怕都要说一声绝。 眼看狐面狼眼珠爆出，抽搐着不动弹了，季枫这才转过身去，在屋里翻找医药箱。 好在员工的房间和玩家的房间布局差不多，医药箱也还是在衣柜的下面，他擦干净从锁骨流到胸口的血，确认了伤口并不算深，于是草草涂了点药膏，就系上了衣领的最后一颗扣子。 他走到窗前，冷眼朝远处观望，时间恰巧，正发现有更多的狐面狼朝古堡方向逼近。 看来要出大乱子了。 他不能在狐面狼群的眼皮子底下去花园，所以收起了登山绳，准备从正门出去。 在跨过那只狐面狼尸体的时候，他俯身从尸体旁边，捡起了一根羽毛。 羽毛在他指间化作了灰烬。 第23章 杀狼 艾格尔听从骆白樱的话, 中止游戏，及时集合了全体员工, 然后发现少了一只吸血鬼。 他隐约有种不祥预感：“凯文去哪了？没人看见吗？” 有个员工接口：“我来时路过它房间，看房门紧闭着，我没敲门就直接过来了。” 骆白樱闻言蹙眉：“凯文的房间在哪？” “在四楼，就在禁闭室的旁边。” “……” 她二话不说，转身直奔楼梯。 照她的想法，季枫还在禁闭室里，一旦隔壁有情况就很危险，得赶紧把人带出来。 然而等她到达门口时，却发现窗户敞开着，季枫已不知去向。 与此同时, 艾格尔也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他大惊失色：“凯文！” 房间里的窗户被高温烧毁了，地面横陈着凯文扭曲的尸体，还有那匹被爆了头的倒霉狐面狼。 员工们平时的感情应该处得不错，看见凯文惨死, 纷纷失声痛哭，一时间屋里像极了在开追悼会。 骆白樱走去观察了一下狐面狼的尸体，看见狼头被贯穿的伤口形状莫名有些熟悉, 但一时也没什么头绪。 她沉默半晌, 起身看向它们：“别哭了, 狐面狼是群居野怪, 不可能只有这一匹, 再不调整状态, 你们就都去陪凯文了。” “……” 同伴的死亡让员工们群情激奋, 如果说之前它们还感到恐惧, 现在就完全被激起了斗志。 艾格尔率先操刀：“甭管还有多少，这是关于鬼与怪的尊严之战，我跟这群狼崽子们拼了！” “对，跟它们拼了！” 结果它们正嚷嚷着，就听见楼下有玩家在惊叫。 “狼！是狼！狼进古堡了！” 情势一触即发，骆白樱也不多废话，她直接取了两套盾牌给它们，言简意赅。 “这加宽版的流光盾牌很贵，先用着吧，回头我会以五折价格记在你们BOSS账上。” “……谢谢骆总！” “好了不要吼，耳朵被你们吼聋了。” 她反手又从空间背包里抽出了一根九节鞭，这鞭子其实她不常用，但鉴于古堡地形复杂，不想室外场地开阔，诸如青龙偃月刀和方天画戟之类的大型兵器都很难施展，她只能选择更为灵活的兵器。 “记得群殴，打不过就先自保，跑快点，别被咬了。”她说，“另外，别都跟着我，生怕玩家们不知道我是个外挂吗？” 就算情况特殊，她也不想身后跟着一群npc喊打喊杀，太蠢了不提，主要到时候也没法和季枫解释。 还是尽量低调吧。 * 十余匹狐面狼，越过古堡庭院高大的围墙，又用火焰融掉了大门，气势汹汹入侵了古堡内部。 当时有两名玩家恰好在一楼的回廊里研究油画，回头就被狼群包围了，在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斗之后，一死一伤，伤的那个整条胳膊都被咬断了，刚才楼下的叫声就是他传来的。 曾灵和窦凯意识到危险，想要带着受伤的柴波上楼躲一躲，可小雅坚持阻挠，即使中途被窦凯推倒在地，也依旧锲而不舍爬起身来，追在后面铁了心要杀柴波，甚至还用刀划伤了曾灵的手。 窦凯终于被激怒了，他忍无可忍，在小雅又一次挥刀刺向柴波的瞬间，直接把她推下了楼梯。 两人毕竟力量悬殊，他如果动起真格的，小雅根本招架不住。 她一路翻滚着摔下楼梯，后脑撞上砖墙一阵眩晕，全身的骨头都差点散架，等到缓了几秒钟睁开眼睛时，视线里已经多了一匹狼。 “……” 那一刻大脑是空白的，她盯着狼，狼也盯着她。 寒意袭上脊背，她哆嗦着伸手，想要去拿掉在一旁的折叠刀。 可惜下一秒，她就干脆利落被狐面狼咬断了喉咙。 狐面狼把她当成了夜宵，撕咬得血肉横飞，谁知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并未注意身后还站着谁。 季枫神出鬼没，不知是从哪突然出现的，他从背后缓步接近狐面狼，手中的竹节锏去势如电，猛地贯穿了狐面狼的后颈，自顶部弹出的利刃，也同时卡在了小雅尸体的肋骨上。 狐面狼因疼痛暴怒，它从地上挣扎跃起，把小雅的尸体甩飞出去，张嘴想咬季枫。 可季枫力气极大，硬是没有松手，他侧身避开了小雅的尸体，一脚蹬着狐面狼的脑袋不准对方转头喷火，双手就势用力，利用锏上的两排锋利钩刃，大面积沿着后颈切割。 钩刃的威力无异于手动绞肉机，狐面狼皮开肉绽，污浊的鲜血顺着动脉喷溅上墙，也溅了季枫满身。 一人一狼相互较力，在血泊中滚作一团，楼上亲眼目睹的窦凯和曾灵，这才回过神想冲过来帮忙，结果刚冲到跟前，就被狐面狼濒死狂喷的火焰逼退了，只能干着急。 幸好曾灵聪明，她从自己的空间背包里翻出了一把弹弓，借助楼梯掩护，瞄准了狐面狼的大嘴。 形如鹅卵石的弹子准确弹射，在撞击到狼牙的刹那间爆开，卡住了狐面狼的喉咙。 这弹弓也是商城贩卖的武器之一，一把弹弓配备十颗弹子，弹子撞击硬物可小范围爆.炸——当然，设计者是骆白樱。 但凡是那些看上去奇奇怪怪，或者是华而不实，又或者是考验玩家技巧手法的武器，不用问，基本上都是出自骆白樱的灵感。 不好卖也没关系，总有人喜欢。 就趁这争取来的空隙，感受到狐面狼的挣扎减弱，季枫扬手拔.出竹节锏，果断朝着对方的天灵盖重重一击。 雷霆万钧。 近在咫尺，头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辨，他等了几秒钟，在确信这匹狼真的已经死透了之后，面无表情踏着被烧焦的楼梯，走向窦凯和曾灵。 “感谢。” 他浑身是血，眼神冷漠，看着跟个变态杀人狂似的，搞得窦凯和曾灵都挺紧张。 曾灵连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是我们要谢谢你，季先生。” “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季枫指的是小雅，窦凯低头望向楼下狼藉的尸体，摸了摸自己的眼罩，神色复杂。 “抱歉，是我失手推下去的，她想杀柴先生，已经和我们纠缠一路了。” “跟我说什么抱歉？”季枫漫不经心收起了竹节锏，“她要杀别人，就得有被人杀的觉悟，游戏有游戏的规则，这里又不是慈善基金会。” “嗯……” 窦凯和曾灵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此刻的季枫，和他们之前见过的季枫，从气质到行事风格，都实在是差异太大了。 听得季枫又道：“他死了吗？” 这次自然指的是柴波。 “没死没死。”曾灵应该是怕他杀红眼把柴波也杀了，赶紧解释，“刚才给柴先生止了血，我们得带着他一起。” “那就一起吧。”季枫说，“你俩架着他。” “好！” 四个人往更高的楼层跑，在曲折的回廊里兜圈子，找机会再沿楼梯下楼，与各个岔路围追堵截的狼群搞起了追击战。 中途他们又看见了一具尸体，是先前那个被咬断了胳膊的玩家，已经没了呼吸。 然后再往前走，就望见了骆白樱正带着另外两名玩家，远远朝这里飞奔而来，在他们身后，还追着一匹完全处于躁狂状态的狐面狼。 骆白樱把两名玩家向前一推，自己则迅速转身，将布满金色符文的黑伞，借惯性用力怼进了从半空作势猛扑的狐面狼嘴里，随即按下伞柄机关。 黑伞在狼嘴里撑开，尽管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碍，却也顺利卡住了狼嘴。 到底是特制的限量伞，质量堪比盾牌，瞬间把火焰全都挡了回去，伞面却丝毫未损。 她敏捷避开狼爪攻击，足尖点地翻身一跃骑上狼背，九节鞭绕了两圈，死死勒住了狐面狼的脖子。 乍一看，这画面不像是杀狼，倒像是驯兽。 ……如果她没有双手发力，直接掰断了狼头的话。 在场玩家都被吓到了，是真真切切被吓到了，曾灵小声询问季枫。 “骆小姐也是钻石等级吗？” 季枫出神地注视着骆白樱：“对，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都是钻石等级，人家能徒手断狼头，我却是个废物？” 窦凯安慰她：“没事儿，谁还不是个废物了。” “唉。” 说话间，见骆白樱收了伞朝这里走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玩家后面的季枫，似是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她仔细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回：“原来你在这，受伤了？” “没有。”季枫温声回答，“是狼的血，刚才大家合力杀了一匹狼，我也帮了忙。” 幸亏狐面狼的血迹打了掩护，没让骆白樱看出他之前受了伤，否则还得想办法解释。 听了这话的窦凯和曾灵，以及无比虚弱的柴波：“……” 什么叫你也帮了忙？根本就是你一个人杀的啊，太谦虚了吧兄弟？！ 骆白樱又问：“你怎么从禁闭室出去的？” “衣柜里有绳子，我顺着绳子爬出去了。”季枫笑了笑，“我不放心你，而且……有你保护，可比待在禁闭室安全多了。” “问题是你也不知道我在哪。” “只要我一直找，总能找到的。” 骆白樱叹气，这孩子的思维有时她也是摸不透：“古堡到处都是狼，万一你迎面撞上了，哭都没地方哭，以后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知道了姐。”季枫乖乖点头，“多亏了曾小姐和窦大哥和我结伴，他们真是好人。” 窦凯和曾灵：“……” 怎么就变成好人了呢？ 第24章 团结 幸存的玩家暂时聚齐, 在骆白樱的带领下，与凶残的狐面狼们展开了激烈搏斗。 要说大家毕竟也是白金或钻石等级, 经验足够丰富，经历了对于未知的短暂恐惧之后，深谙应该放下游戏竞争，共同对抗外敌，开始发挥各自真实的战斗力。 自然，他们也获得了骆白樱统一派发的盾牌。 曾灵深感不解：“骆小姐，你到底是有多少金币，能兑换这么多昂贵道具？” “你要学着习惯。”骆白樱一本正经告诉她，“游戏里也有贫富差异，总要允许一部分玩家先富起来。” “……？？？” 这理论似乎有道理, 又似乎在胡扯。 依靠盾牌抵挡火焰, 玩家们也采取了逮着一匹狼就往死里群殴的战术，其中要属窦凯和曾灵冲在最前面，窦凯大力、曾灵敏捷，这对盟友配合得极为默契。 相比之下, 为了不引起骆白樱的怀疑，季枫只能跟随队伍浑水摸鱼，他不敢发挥全部实力, 至多看谁顶不住了暗中帮一下忙, 或者及时把柴波拖到安全的地方。 柴波很内疚自己不能参战, 他捂着伤口一边内疚, 一边问着不怎么合时宜的问题。 “季先生, 你和骆小姐是不是早就认识？” “认不认识的重要吗？”季枫的语气很平淡, “重要的是不该问的你别问。” “……” 然后季枫一转头, 发现骆白樱不见了, 那位姐姐更擅长单独行动，不知道又去哪里屠狼了。 但她很快就会回来找他的，他对此有信心。 所以他争分夺秒，再度拿出自己的竹节锏，上前把那匹负隅顽抗的狐面狼捅穿了脑袋。 察觉到所有玩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这里，他面无表情。 “看什么？这狼是你们杀的，记住了。” “……” 不能理解，他们真的不能理解。 其实骆白樱只是临时听到动静，赶到三楼和四楼的交界回廊处，去帮助npc们杀狼了。 毕竟在狐面狼跟前，这些npc比玩家更弱势，它们是天敌的关系，咬一口就能死。 艾格尔彰显了一名npc主咖的悍不畏死的精神，他抡着刀施展了一套排山倒海的刀法，逼得狐面狼节节败退，其余npc有的在替他立盾牌，有的从两翼协助他攻击，还有的从上方腾跃过去来个泰山压顶…… 乍一看像在练什么高难度杂技，虽然阵型的破绽也不少，但总体效果足以让狼眼花缭乱。 这战术起初是有效的，可问题是随着狐面狼逐渐循声聚集，他们开始显得力不从心。 幸好关键时刻骆白樱神兵天降，把一匹正要咬中艾格尔的狐面狼，拖行数米远掰断了脑袋。 npc们又惊又喜：“骆总！骆总英明神武，长命百岁！” “我肯定是能长命百岁的，与其说这废话，你们不如祝我财源广进。” 混战的过程暂且不多赘述，总之骆白樱是兢兢业业，充分保护了这群吸血鬼员工，尽管他们化了原形之后，兴高采烈感谢她、对她撒娇的场面实在不忍直视。 她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那易容水别不舍得用，以后我给你们副本长期打八折，让你们BOSS多囤点，能不素颜就不素颜。” “嘿嘿，好好好。” 这时有个npc透过走廊窗户望向花园，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它尖叫起来：“骆总！又有狐面狼飞进来了！” 说是“飞进来”，那绝对半点不夸张，须知狐面狼飞檐走壁的能力也是一绝，即使围墙再高，翻越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简直像蝗灾一样杀也杀不完。 骆白樱思忖片刻，她点击腕表，难得开启了三方通话，执行部长林皓和程序部长方格予同时接通。 方格予最先开口，这男人讲话总是懒意洋洋，带着一股常年没睡醒的感觉。 “喂？骆部长啊，你有事直接找林皓就行，怎么想起来叫我了？是风险探测程序不准确了？” “风险探测程序真是太准确了。”骆白樱说，“准确到我以为自己是个扫把星，每到一个副本必遇麻烦。” “别瞎说，你哪是扫把星啊？你是吸金兽，这些年但凡是和你碰着面，我的存款都得不翼而飞。” “……快闭嘴吧，我不是来听你哔哔的。” 听得林皓沉声道：“那边出什么事了？你说。” “大批狐面狼入侵这个副本，目前数量有点成灾了，更要命的是，副本员工都是吸血鬼——永夜城的吸血鬼有多稀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要我过去帮忙吗？” “忙你的吧，也指望不上你。”骆白樱语速加快，“方格予，利用你的权限，开通一条大型货物传送通道，我需要调动存在商城的法器。” 方格予疑惑：“你自己的权限不好使吗？你那可是指挥部破格赋予的无需上报审批的权限。” “是无需上报审批，但调动和后期维护的资金都得我自己出，从你那上报，能报销60%。” “那剩下的40%不也得从我账户扣吗？你可真是个算盘精啊你。” “大家都是为了系统的兴盛繁荣而努力，我卖命你们出钱，这不合理吗？你要是手头紧，可以找林皓分摊一半。” 方格予纵然常年睡不醒，这时候也不得不睡醒了，他气得结巴。 “你这女人太狠毒了吧？薅羊毛还不能照准一只薅呢，你常年就薅我们俩，非……非把我俩薅秃了是不是？” “不止你们俩，戴舟和宁乐乐我也一视同仁。” 戴舟是设计部长，宁乐乐是后勤部长，大家都是她的怨种战友，谁也别想逃。 她又问了一遍：“情况这么紧急，事关副本安危、系统稳定，你就说行不行吧。” “骆白樱你这属于道德绑架了啊，我……” “行。” 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林皓。 方格予冷不丁听到林皓回答这个字，气到无语：“你就惯着她吧你！” “那40%都可以算我账上。”林皓问骆白樱，“你打算调动哪件法器？” “冰霜杖，直接把整座古堡冻起来。”骆白樱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狐面狼属于火系怪，冰霜杖能克它们，只要冻够24小时，就能进去收尸了。” “在那之前记得把npc和玩家们带到安全区域，你承受得了冰霜杖的力量，他们不行。” “这还用你说？我只关心通道多久能开。” “方格予速度快的话，半个小时。” 方格予：“……我上辈子欠你俩的吧？半小时没问题，等着！” 通话骤然中断。 围在附近的npc们都很震惊，艾格尔小心翼翼：“骆总，这是我们有资格旁听的高层会议吗？” “有资格没资格的，反正也听了，我又不能灭你们的口。”骆白樱问他，“你们副本里有临时避难所吗？按理说每个副本都该设置。” “有的，郁金香花丛底下藏着隐形地窖，有食有水还有被褥，生活一个星期没什么问题。” “不用一个星期，能住24个小时就行——待会儿和玩家们一起去，都客气点，别吓唬人家。” “收到！” * 可想而知，当骆白樱带着一群青面獠牙的吸血鬼回到原地时，那些玩家有多恐慌，他们还以为她被挟持了，纷纷拿起武器准备拼命。 骆白樱抬手把艾格尔推了出去，艾格尔一个踉跄，然后赶紧整理衣服站好，以先前那种高傲优雅的语调开口。 “各位尊贵的客人们，鉴于古堡遭遇变故，有异族入侵，找画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希望我们能团结一致，先解燃眉之急。” 他龇着獠牙讲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曾灵距离他最近，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不找画了？不找画我们还能离开这吗？” “等会儿到了地窖，请各位清点一下各自的残画碎片，缺哪张由我的佣人们代为补齐。” “……地窖在哪？” “地窖就是现在要去的地方。”骆白樱目不斜视向前走，“该跟上的都跟上，谁落下了被狼叼走概不负责。” “哦哦，那窦哥，快把柴先生架起来啊！” 结果还没等玩家们伸出援手，艾格尔已经开始指挥吸血鬼们了：“抬走，直接抬走！” 于是员工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受伤的柴波安然无恙抬起来，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不得不承认，除了有点像出殡之外，效率很高。 季枫一直跟在骆白樱身侧，他时不时地侧头看向她，欲言又止。 骆白樱回应了他的视线：“你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跟我说。” “……姐，你刚才那把黑伞挺厉害的。” 骆白樱明显顿了一顿，而后淡定回答。 “确实，这是当初从不夜城论坛买的二手伞，据说刚发售时，是王族等级才能买的限量商品，一共才20把——可能是那个王族玩家突然缺钱了吧，反正交易完我也获得了使用权限。” 在她的视角，季枫应该并不了解这把伞的背景，但她还是编了个极其合理的借口。 在季枫的视角，这解释完全符合事实，又或者是，能够说服他。 其实他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等级什么来历，只要她愿意费心解释，他就乐得相信。 他在乎的，是和她一起通关的过程罢了。 这时骆白樱又想了一下，她对他的意思产生了几分误会。 她认真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这把伞？” “……啊？” “喜欢就送你，这伞能攻击能防御，可方便了。” 她直接把伞从空间背包取出来，塞进了他怀里。 这很简单，回头她直接在后台修改一下权限，就算不是王族等级也能用了。 季枫试图推辞：“不是的姐，我也不会用，你自己留着……” “有什么不会用的，你下雨没打过伞？” “……” 他抱着伞，一时间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神色复杂。 谢谢姐，我现在有两把一模一样的伞，可以换着用了。 第25章 冰霜法杖 俗话说得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因为狐面狼的出现，本该对立的npc员工和玩家们开始统一战线, 他们相互扶持共同对敌，形成了一支坚不可摧的队伍，高举盾牌喊着口号，朝着花园外进发。 这众志成城的场景，当真令闻者感动、见者流泪。 相比起群情亢奋的其他人或鬼，季枫就显得非常划水，他只负责紧跟着骆白樱，她去哪他就去哪，她揍哪匹狼，他就也象征性揍几下, 总之要被她保护就对了。 当然也有差点翻车的情况, 比如他转头看见有一匹狐面狼想偷袭艾格尔，登时单手移动盾牌挡在了前面，另一只手下意识揪着领子把艾格尔扔去了安全地带。 莫名其妙就飞了出去的艾格尔：“？” 恰好此时骆白樱看过来，满脸疑惑：“你俩怎么了？” “……没事的姐, 伯爵大人真是太敏捷了。”季枫由衷称赞，“那匹狼想偷袭他，他瞬间就躲开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速度。” “哦, 肯定的, 吸血鬼速度都挺快。” 一头雾水的艾格尔：“？” 所以他刚才是产生错觉了, 其实是身体的防御机制促使自己瞬移, 并不是被那小子扔出去的？ 真的吗？ 就这样, 经历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混战, 大家终于突破狼群围堵, 喊打喊杀冲出了古堡大门。 天边一缕晨光渗透云层，黎明像是要到来了。 庭院里场地开阔，眼看着狼群依旧紧追不舍，骆白樱收起九节鞭，重新抡出了自己的方天画戟。 秉持着姐唱弟随的原则，季枫迟疑片刻，也取出了自己许久没用的青龙偃月刀。 两人一左一右，照着最前面的狼头就劈了下去。 曾灵不能理解，却深受震撼，她激动扒着窦凯的光头，差点把他眼罩给扯下来。 “窦哥，这俩人怎么什么奇怪玩意儿都有啊？！” 窦凯一个劲儿往后躲：“先松手，你那指甲太长了……” 他没工夫管别人，他只担心她会把自己仅存的一只好眼也戳瞎。 趁着骆白樱和季枫在拖延时间，艾格尔率领着一群员工，拔光了庭院里将近一半的郁金香，露出了土壤之下隐藏极好的地窖轮廓。 他用钥匙一拧，用力掀开了地窖顶盖，随后紧张招呼其他玩家：“都快过来！排好队别挤，挨个跳进去！” 危机面前，所有人和鬼都很守秩序，接二连三跳进地窖，谁也没有拥挤争抢。 骆白樱和季枫是最后赶到的，季枫本能先把骆白樱推了下去，幸好骆白樱反应快，在落入地窖的一瞬间，抓着衣袖把他也一起拖了下来。 旁边的艾格尔和其他几只吸血鬼，合力锁住了地窖门，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外面就传来了狐面狼愤怒的嚎叫声。 艾格尔被烫得缩回了手:“该死，它们在外面喷火呢，再迟几秒钟就得烧着这小子。” 他指的自然是季枫。 由于刚才摔下地窖的惯性，骆白樱和季枫正相拥着躺在地面，骆白樱一只手搂着季枫，另一只手护在他后脑，纯纯就是个拥抱呵护的姿势，就好像两人拿反了男女主剧本。 或许是意识到这姿势过分亲密，骆白樱垂眸，她发现季枫低着头，耳根似乎又红了。 嗯，这孩子脸皮薄，倒显得她在故意占便宜了。 于是她松了手，顺便威严环视四周：“有什么好看的，都没别的正事可干了？” “……” 旁边一群笑嘻嘻满脸八卦的吸血鬼和玩家，闻言立刻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装作无事发生，谁也不敢接茬。 季枫低声问她：“没受伤吧姐？” “没受伤，我能受什么伤？”骆白樱叹气，“下次遇着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你得走在我前面，哪有让你掩护的道理？” “那不是应该的吗？” “怎么就是应该的了？”她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很像是姐姐对弟弟的责备，“下次要听话，别总自己乱拿主意。” 季枫认真地看着她，弯起眉眼：“好啊。” 曾灵不知怎么的，正和一只吸血鬼员工坐在一起，那女员工穿的礼服挺漂亮，就是獠牙太长了，正盘着腿，津津有味磕着储存的红薯干。 它神秘兮兮和曾灵耳语：“你说那个小帅哥，他是不是对骆……啊，是不是对那个女客人有点意思？” 能没意思吗？他单独杀狼的时候那么凶残，一见着人家大美女就秒变柔弱嘤嘤嘤，副本npc都没他能演，不喜欢的话，谁乐意费心装来装去？ 曾灵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觉得，他俩之间绝对是……喂，你咬着我耳朵了。” “抱歉抱歉。”女员工干讪讪和她保持距离，“你可比红薯干香多了。” “……谢谢你啊这么夸我。”她无语之余又不禁好奇，“你们是吸血鬼没错吧？吸血鬼不是只能吸血吗，还能吃别的？” “理论上可以不吃别的，有专供血袋就行。”女员工一本正经回答，“但架不住我们馋，馋了也能吃点零食。” “……OK，我们不要讨论这种无聊问题了，趁着还有时间，你能不能把我缺的那几张画作碎片给补上？” “你等我掏掏口袋。” 另一方面，艾格尔正把骆白樱请到一边商量，他压低嗓音：“骆总，听BOSS说，我们这地窖门用的是盾牌的特殊材料，抗砸抗烧，就是不知道能抗多久。” “抗不了多久。”骆白樱说，“再好的材料，也顶不住外面一群狐面狼不间断的喷火。” “那……那怎么办呢？” “等我问问。” 骆白樱避开众人，走到地窖的角落里去，通过腕表连接，询问远在总部的方格予。 “上报了吗？怎么还没来？能不能快点了？” 方格予也无奈：“别急别急，再给我三分钟。” 这时窦凯碰巧经过，纳闷投来一瞥：“骆小姐，你在跟谁说话？” “……没有谁，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自言自语。” “？” 算了，他能理解，高手总要有些怪癖。 譬如这位骆小姐脾气不好，再譬如那位季先生酷爱演戏。 …… 地窖之外的狐面狼们，仍旧锲而不舍打算烧了这里，地窖里的玩家和吸血鬼员工们又多等了三分钟，直到骆白樱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柄雕刻着六角雪花的冰霜法杖。 大家都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啊？” “是象征着正义的法器。” “系统周年庆时，商城里限时秒杀过，十分钟就下架了。” “……哈？” 他们隐约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但是又没有证据。 察觉到季枫也在看自己，骆白樱很耐心地告诉他：“别的都能给你，这个不行。” “……姐，我又不是看到什么都想要。” “你不喜欢吗？那太好了。” 毕竟喜欢也没办法，冰霜法杖算是在最高指挥部管辖内的法器，只是暂时存放在她的商城里而已，所有权不属于她，用完了得还回去，否则也就用不着方格予那边上报审批了。 她吩咐艾格尔：“伯爵大人，麻烦您把地窖里能保暖的东西都发给大家，待会儿可能挺冷的，都裹严实点，尤其是伤员。” 所谓伤员，自然指的是掉线半天的柴波。 柴波有气无力：“谢谢。” 艾格尔带着员工们，把地窖囤积的被褥都抱了过来，指挥大家靠在一起围着被子取暖——虽说玩家都不太想和它们靠在一起，不是因为它们丑，是因为吸血鬼体温太冷了，越靠越冷。 季枫裹着被子准备就绪，他在旁边给骆白樱留了位置，却见骆白樱站在一边，显然并没打算加入他们。 “姐，你不过来吗？” “我过去干什么？我要出地窖。” “……你出地窖？” 季枫连语气都阴沉了下去。 “……你要出地窖？” 这是其他玩家难以置信的异口同声。 吸血鬼员工们没说话，因为有幸旁听过高层会议，又知道骆白樱是什么身份，它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啊。”骆白樱低头点击腕表找东西，她答得轻描淡写，“去去就回。” 艾格尔试探性问她：“骆……这位客人，需要带床被子走吗？” “不用，我有。” 说着，她已经从空间背包里，拽出了一件布满金色符文的棉大衣，还是自带毛帽子的棉大衣。 “……” 众人惊愕注视着她裹上棉大衣，举着冰霜法杖，像是生活在极地空间的流浪者，高贵中莫名透出一丝憨厚。 她掀开地窖门，纵身跃了出去，随后只听“砰”的一声，地窖门被重新关上。 外面混乱至极，夹杂着狐面狼近乎凄厉的怒吼，以及金属砸击地面的声响。 很快，地窖门的内侧也结了一层厚厚冰霜，寒意侵袭，像是要把这里完全冻住。 众人看不到庭院里发生了什么，更不了解骆白樱在做些什么，他们只能对抗寒冷，在未知的时间内祈求命运。 季枫的瞳仁变蓝了一瞬，他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 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冰霜法杖看着只是一根法杖，其实灵力扩散时的重量难以想象，骆白樱将其立在庭院里，把庭院的青砖地砸出了一个将近三米的深坑，蛛网似的密集裂痕沿着周边蔓延，一直延伸到古堡台阶。 以她当时所在的位置为圆心，整座古堡都已经被冰霜所覆盖，在稀薄阳光的照射下，犹如一件艺术品在闪闪发光。 而那些狐面狼则成为了冰原上形态各异的雕像，有的甚至呈腾跃状态，被一根冰棱给叉在了半空。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破碎的狼头和残肢，都是被她砍的，其惨烈程度可以想象。 危机解除，接下来只需要等待24小时法器效果消失，把尸体清理干净、把坑填上、再把古堡重新修葺就OK了。 ……尽管要花挺大一笔费用。 骆白樱用火焰枪融了地窖门上的冰层，把里面哆哆嗦嗦的吸血鬼员工和玩家们都放出来，打开古堡大门让玩家们通关。 这里的一切都结了冰，地面一步三滑，自然，连门也是强行砸开的——用的方天画戟。 不得不说，那画面异常生猛。 曾灵和窦凯惦记着半死不活的柴波，根本也来不及多问，道了句谢就扛着柴波跑掉了，其余玩家也跟着他俩一哄而散，急于离开这邪门的是非之地。 最后只有季枫留了下来，他没看被冻成冰雕的古堡，没看狼群的尸体，也没看那些围在旁边的吸血鬼，只看着她。 他问她：“姐，走吗？” “行，走吧。” 两人在吸血鬼们的目送下，并肩穿过那扇变了形的门，在四周氤氲起来的光雾里，骆白樱听到季枫又问。 “姐，下场游戏我们……” “放心，这次我不会再点错选项了。” 他似是笑了一笑：“好。” 第26章 大花轿 其实骆白樱在陪着季枫通关之后, 转头又回去了古堡，名义上是帮助npc们收拾残局, 并把副本BOSS从星夜城召回来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实际上也是准备偷一天懒，毕竟古堡副本的伙食好吃。 为了对吸血鬼厨子特地给她做饭的行为表示感谢，她临走前，还送给了它们一箱易容水，单子已经报给商城的阿豪了，估计十天之内就能送到位。 鉴于目前系统越来越混乱，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保证商城配送员工的安全，现在货物都不送到指定地点了, 就只送到每个副本最靠近出口的统一驿站, 直接通知npc去取。 据阿豪说，下一期新品周刊也排完版了，这次第一页准备放她那张穿红裙子的照片，因为那张照片获得了员工们的一致好评。 ……行了, 随意吧， 之后她就近去了个低级副本，快速解决了一群妄图浑水摸鱼的小怪, 刚好一切搞定了, 季枫那边传送烟的邀请也来了。 这回她特意确认了[同意]和[拒绝]选项, 慎重点了[同意]。 可不能再让某只小动物, 以为自己嫌弃他了。 …… 骆白樱没想到的是, 这次的副本还有点新鲜, 是个古代背景。 她穿越时依旧躺在床上, 是一张华丽的雕花象牙床, 枕头也是玉制的，触感莹润冰凉，身上盖的被子还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和鸳鸯。 再侧过头去看房间布置，满墙的山水字画，价值不菲的翡翠屏风，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半掩的首饰盒隐隐在灯烛下透出微光，可见里面的好首饰也不少。 不错，看来这个副本的经费也很富裕，可见平时在商城没少消费，得多关照一些。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然后还没等她再琢磨别的，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有两位喜娘拖着凤冠霞帔走了进来。 哦，估计这是个结婚的主题。 逃生游戏，古代背景，结婚主题，能有好事儿吗？ “小姐，吉时都快到了，您怎么还在睡啊？” 两位喜娘穿的衣服极其艳俗，脸上的脂粉能有半寸厚，画了漆黑的全包眼线和鲜红的嘴唇，跟清明节烧的纸人儿差不多。 她们一开口，嗓音似哭非笑，跟吊着一口气似的，搞得骆白樱都有点窒息了。 骆白樱无语从床上坐起身：“那我应该干点什么？” “我们该为您梳妆打扮了，不然镇子上的少爷们该等急了。” “……少爷们？我到底要嫁几个男人？” 左边的喜娘笑了，一笑脸上的脂粉都在抖：“那得看是哪位少爷选中了您，谁选您，您才嫁谁。” 明白了，原来是古代版的非诚勿扰。 于是骆白樱被她们一路拉到了梳妆台前，三下五除二扒了外套，开始穿嫁衣和绣鞋。 不久前阿豪刚说选了红裙子的照片，一转眼她就要这里穿红嫁衣，她手底下的员工居然是预言家。 嫁衣穿戴整齐，她又被按在椅子上对着镜子，两位喜娘左边给她梳头发，右边要给她脸上扑粉，力气贼大，手法还粗鲁，照这么折腾，迟早也得把她画成纸人儿。 她终于不耐烦地制止了：“等等，你俩梳个头发就行，化妆还是我自己来吧。” 喜娘原本不太同意：“规矩是我们给小姐……” “不就化个妆吗，谁化不一样？我化得还比你们好，比你们快。” “……” 喜娘可能也没见过这么强势的玩家，她俩对视一眼，居然照做了。 左边的喜娘继续梳头发，右边的喜娘没事干，只能插着两手，吊着个嗓子夸两句。 “小姐可真是花容玉貌，倾国倾城呢。” 骆白樱熟练给自己画着眉毛，顺口问道：“你俩看我眼熟吗？” “……应该眼熟吗？” 她笑了笑：“不应该。” “？” 她其实也想看看这游戏内容究竟是什么，既然员工没认出自己，就先不提了。 等化妆完毕，喜娘给她戴上沉重得能把脖子压弯的凤冠，又盖上了一块缀着流苏和珍珠的红布，这就是新娘的红盖头。 喜娘在她耳边阴森森开了口：“吉时已到，请小姐出门上轿。” 骆白樱甩开她俩意欲搀扶的手，脚底生风、衣袂翩飞，走在最前面推开了房门。 “行啊，那别耽误工夫了，快点吧。” 两位喜娘：“……” 真没见过这么心急的。 * 庭院里种满了不知名的嫣红色的五瓣花，远观像是在月光下燃烧着成簇的火焰。 迎亲的花轿排得整整齐齐，只是轿子四角坠着雪白的布条，抬轿的轿夫也都穿白色麻布长衫，面色如纸、形容枯槁，这情景越看越诡异。 这座大宅院，除了骆白樱之外，似乎还安置了许多别的女玩家——或者说，准新娘子。 穿着嫁衣的新娘们，接二连三被喜娘领出来，再被送进那些轿子里。 骆白樱在上轿之前，特意将盖头掀开一点点，简单数了一下新娘的数量。 算上自己，大约是八位女玩家。 然后她就听到跟随的喜娘对自己说了一句：“请新娘子在半个时辰内制作好定情信物，尽量用心精美，等待少爷们挑选。” 她低头一看，发现轿子的角落里固定了一只沙漏，细沙漏完的时间，大概就是半个时辰。 而轿中座位上摆放着一只黑檀木的箱子，打开后里面应有尽有，仿佛是什么DIY小宝箱。 女玩家们就要在这里DIY小玩意儿，当成定情信物送给所谓的“少爷们”。 刚才那喜娘还强调了一句“尽量用心精美”，可见和手艺是挂钩的，这作业得认真完成。 不过骆白樱并不打算认真完成，她随便在箱子里翻了翻，最后找了根红线，又找了几颗珠子，草草穿了一根手链，万事大吉。 轿子被抬得晃晃悠悠，感觉是一直在往前走，锣鼓喧天，唢呐声震耳欲聋，吵得很。 她本来想朝外面张望张望的，结果发现轿子四周都被封死了，前面的轿帘除了一层布，还被挡了一块板，只留了一道很细的缝隙供她呼吸，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轿夫的后脑勺。 她肯定也不方便直接暴力拆卸，影响npc正常工作，只能想点别的招儿。 所以她从商城调了一件透视镜出来，这镜子圆圆的巴掌大小，可以随意按在任何地方，透过镜面就能瞧见另一边的场景。 这镜子价格不算贵，只是等级稍低的玩家，通常碍于背包允许携带的道具数量，不会优先选择它。一般来说，究极副本的玩家们使用率比较高，毕竟知己知彼，也能探索未知区域，还是很实用的。 她将透视镜安在了轿子的一侧，低头察看。 看得出，这里的确是个比较富有的小镇子，道旁建筑青砖绿瓦，古色古香，只是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有的门楣门框封着白纸，台阶摆放白菊花，门上还贴着“奠”字。 这怎么还丧事喜事一起办呢？ 而后骆白樱视线一转，就望见不远处，有几名明显不是npc的男玩家匆匆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扛着一把斧头，似乎急着要去做什么。 她在其中发现了季枫的身影。 男玩家们看见了经过的花轿队伍，纷纷惊疑不定停住了脚步，相互议论。 季枫也在看向这边，他似有所感，目光就定格在了她所在的花轿上。 他像是与她对视了。 他确实在这个副本里，目前又是安全的，这就让骆白樱比较放心。 在她心里，他算是很机灵的，即使等级低，天赋和意识却很强，一时半会应该没什么危险。 她正好借此机会去探一探情况。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花轿在空地处停下，不多时，轿夫拆了那块板子，重新将轿帘掀开。 喜娘的声音响起：“请新娘携带信物下轿。” 骆白樱拿了自己穿的手链，拎着裙摆优雅下轿，中途想掀盖头，被喜娘拦住了。 喜娘示意她站在原地等候，她从善如流，就在这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周围传来散步似的动静，好像是有一些人在走来走去的参观。 “呦，这手帕绣得好啊，新娘子擅长女工，甄家少爷一定喜欢。” “这同心结编得不错，可见是个单纯姑娘，适合王家少爷。” “这幅画是谁画的？诶，这也有一幅，正好，把她们俩送去孙家，孙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都还没娶亲呢，孙家偏爱知书达理的儿媳妇。”…… 这些应该是媒婆，像极了菜市场，一群大婶子在挑肥拣瘦。 骆白樱很感慨，高级局的玩家果然都得多才多艺，统共就这么点时间，路上又颠簸，画画的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人能在手帕上绣花，谁听了不点赞？ 她正给对方点着赞，一低头瞧见面前多了双俗气的布鞋，随后拿着的手链就被拽走了。 媒婆“啧啧”两声，语气极度嫌弃：“这么粗糙的手艺，糊弄了事，明摆着是不重视这门亲事，谁敢要你？” “……那就别要了。” “你还顶嘴，哪找来的这没教养的丫头？”媒婆弯腰顺着盖头往里看了一眼，顿了顿，很勉强地说，“但看在生得还算俊俏的份上，送去张家吧！” 这也没办法，谁让剧情还得走，流程还得cue。 于是女玩家们再度进入花轿，根据媒婆的指引，被抬往不同的方向。 骆白樱的轿子，被抬进了一家相对简朴的宅院，显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满院子都悬挂着白纸红烛的灯笼，媒婆牵着她的手，带她跨过火盆，走向一间厢房。 那扇门被推开了。 “请新娘与新郎共享良辰春宵。” 第27章 结个冥婚 骆白樱在媒婆的搀扶下, 走进了那间贴着大红喜字的厢房。 她听到媒婆诡异地笑着说：“请新郎用喜秤掀开新娘盖头，从此琴瑟和鸣, 恩爱永结，黄泉偕老。” 黄泉偕老。 这是什么阴间祝辞？ 但骆白樱也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媒婆已经离开，房门就从身后被关上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在中央那张桌上点了一盏灯，灯影无风自晃。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一言不发，完美融入这恐怖气氛。 然后下一秒，连这唯一的一盏灯也灭掉了。 屋里安静得渗人, 正当她耐心将要被耗光, 想着干脆自己掀开盖头时，忽觉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肩膀。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有一根系了红丝线的喜秤，正缓慢从底下伸过来, 勾住了盖头的一角。 没听见脚步声，也没人站在面前，这喜秤是从哪伸出来的？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盖头被喜秤完全挑开, 飘飘悠悠落在地面, 她抬头望去。 借着窗外月色黯淡的光影, 她看见距离自己不足一步的地方, 吊着一具长发男尸。 男尸穿着大红喜服, 胸前挂着新郎才戴的大红团花, 他脸色青紫, 鲜红的舌头一直垂到胸口, 双目像死鱼的眼睛一样严重外凸，仿佛分分钟就要脱眶而出。 他在半空轻微晃动着，原来刚才她觉得有东西撞肩膀，是他荡起的脚尖。 ……就无语。 男尸嘴角上咧，突然露出个惊悚的笑容，喜秤从他指间掉落在地，他拖长了声音嘶哑地问。 “你——就——是——我——的——新——娘——吗——” 骆白樱客气回答：“对，没错，敢情你们这是配冥婚呢？” 男尸当然不会搭理她，也不在乎她答了什么，他蓦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随即双手前伸，瞬间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下——来——陪——我——！！！” 骆白樱的无语程度又叠加了一层，她拽住他的头发猛地一扯，力道之大，直接连吊他的绳子都扯松了，而后干脆利落把他脸朝下按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你们副本是不是从来不看新品周刊的？” “什——么——周——刊——” “给我好好说话！” “……”好在这男尸还算机灵，他听出她话风不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语速也变流利了，“新品周刊？商城的新品周刊？你怎么知道？” “你去拿过来，对照一下。” “……” 可能是她的气场太威严了，又或者是屈服于暴力威胁，他没敢拒绝，当即乖乖爬起身，拖着脖子上的绳子，从墙上某幅字画的卷轴里，取出了一本册子。 “新一期，还没来得及看呢。” 骆白樱揣着嫁衣的袖子，下巴一抬示意：“你翻开第一页呢？” “第一页有什么？第一页印的不就是商城老板……嗯？”男尸愣住了，他看了会儿第一页，看了会儿她，再看了会儿第一页，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姓骆吗？” “我叫骆白樱。” 男尸“嗷”的一嗓子：“骆总？你不会是骆总吧？！” “怎么不会呢？你猜得很对。” “……” 骆总，这位是骆总，权钱双收的系统高层，无人敢惹的活祖宗。 而他却让祖宗给自己当冥婚对象，刚才还掐了祖宗的脖子。 完了，他很快就要变成一只死鬼了。 骆白樱仔细观察他:“你为什么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真的挺丑，可以把舌头先塞回去吗？” “……对不起骆总。” 他委屈地把垂到胸口的舌头卷起来，塞回了嘴里。 “你不要害怕。”她安慰他，“我又没怪你，毕竟也不是所有员工都看新品周刊。” “主要因为我们副本光线挺暗的，您又蒙着盖头，否则就凭您这天仙一样的容颜，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好了，别拍马屁了。”她把那条手链递过去，“来时路上捡的，是你的吗？” 男尸看了一眼，明显嫌弃:“噫……不是，我没有这么丑的东西。” “其实这是我穿的，是新娘给新郎的定情信物。” 他浑身一震，迅速把手链抢过去，细致抚摸，大肆夸赞:“绝了，真绝了，这手链乍一看平平无奇，实际上巧夺天工，堪称千载难逢的绝妙艺术品——骆总，不愧是您！” “真的吗？”骆白樱笑眯眯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两万块钱卖给你吧。” “？” 钓鱼执法！这简直是钓鱼执法！ 骆白樱倒也就是随便逗他玩，没打算真讹他钱，她撩了裙子往桌边一坐，慢条斯理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张柱子。”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呃……反正在游戏里统称张家少爷，不碍事的。” 她点点头：“今晚所有女玩家都要经历这些？” “是的骆总。”张柱子老实回答，“女玩家被送到不同男员工扮演的新郎那里，需要尽己所能逃出宅院，逃出去了就视为解除冥婚，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任务；没逃出去被新郎杀死，就视为冥婚礼成，出局淘汰。” “各个新郎的逃生难度都不同吗？” “不同，实不相瞒，我这里是最难的。”张柱子很惭愧，“但骆总您肯定不觉得难，我的专业水平还有待提高。” 骆白樱纳闷：“合着难易程度真的要靠定情信物决定？” 他讪笑一声：“对，根据规则设定，这是由媒婆员工选择的，定情信物做得越好，送去所谓的好人家，可能新郎的戾气就没那么大——我的设定是悬梁自尽，是厉鬼，自然要凶猛一点。” “那不就还是说明我的手链不好看？” “……只能说明媒婆们没有审美眼光！” 她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你比较识货。” “您过奖了，过奖了。” “其实你们副本不错，我看布景逼真，大家都挺入戏，工作积极性也高，各方面都是合格的。” 张柱子苦着一张脸：“您有所不知，最近我们副本员工过度饱和，连抬轿子的轿夫都有三十来个，BOSS宣布下个月准备裁员20%，并进行岗位调整，事关饭碗，谁还敢上班摸鱼？” “这是应该的，高级副本更不能随便混日子，良性竞争有助于提升综合实力。” “嗯嗯，您说得对！” 骆白樱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头上的凤冠有点重，摘下来扔到了桌上。 “女玩家结冥婚，那男玩家呢？” “男玩家会被安排去做苦力，到镇子后面的山上砍树，再抬下山按照图纸做棺材。”张柱子说，“山上也有女鬼在等着，还有我们副本养的一些野怪，根据以往数据显示，怎么也能筛掉三分之一的男玩家，毕竟副本的通关率是有要求的，要卡得严一点。” “没关系，最近总部对通关率的审核不那么严格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给副本扣绩效分。” “是……因为系统出了故障吗？我也是听说的，不是故意造谣哈！” “你听说的没错，不然我能到这来吗？” 张柱子登时警醒：“骆总，难道我们副本有麻烦了？” “基本上我到过的所有副本，它们都会这么问我。” “啊？！” “但你别紧张，近期副本有什么异常，如实汇报给我就行。” 他茫然挠头：“要说异常，好像的确有一点，但不严重。” “什么？” “就是最近隔三差五的，一到晚上就有黑影在副本场景内乱窜，起初我们没当回事儿，以为是哪个员工为了增加恐怖度，脱离剧本在自由发挥呢。可后来场景内建筑经常出现不明损坏，像是大型野怪磨爪子磨出来的痕迹，而且陆续的有好几位员工都出现了神志不清的梦游症状——据它们自己形容，每次恢复清醒之后，都感觉晕眩乏力，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因为舌头不太好使，讲话多了就显得含糊，骆白樱努力从这一大段话里提炼重点。 “没调监控吗？” “调了，可什么都没发现，员工们似乎也是突然梦游，只不过梦游的姿势有点奇怪，是离地一段距离漂浮着往前移动，就像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似的。” “怎么不上报？” “唉，最近各处已经够乱了，我们又没有确切证据，如果真是梦游，不是给上级领导添麻烦吗？” 这话也不无道理，骆白樱思忖片刻，简洁地安慰他。 “没事儿，我既然来了，肯定要给你们解决问题，你带我去被损坏的建筑那里看一眼情况吧。” “好的好的。” 临出门前，骆白樱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对了，辛苦你跟山上的女鬼打个招呼，有个穿灰卫衣黑牛仔的小帅哥，多关照一下，别太难为他，也别让野怪欺负他，他等级不高，是跟我一起来的。” “原来是骆总家属，好好好。” 于是张柱子赶紧通知自己的鬼同事，尽量以最简练的措辞阐述出来龙去脉，并着重强调。 “那帅哥是骆总的人，你可别欺负他啊！” 那边的女鬼愤怒提高音量：“欺负他？我哪欺负得了他？刚才他差点把我脖子扭断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没准现在都被他分尸了！” “……？？？” 走在前面的骆白樱回眸：“对方说什么了？” “啊……”张柱子神色尴尬，“它说记住了，一定会好好关照您的小帅哥。” 可不能让骆总知道，这里的员工连个等级低的男玩家都打不过，太丢副本的脸了。 第28章 落跑新娘 深更半夜, 骆白樱在男鬼张柱子的带路下，来到了副本里某座建筑的附近。 这里大约是宅院的后身, 借着头顶月光，她看见了墙根距离地面半米处，确实布满了横竖交错的爪痕，看得出这野怪的爪子极其锋利，竟深入墙面数寸，与其说是爪痕，倒不如说是沟壑。 这画面，跟上次在古堡里遇见狐面狼的时候有点像。 她一时拿不太准，只能再度联系林皓。 出乎意料的，这次林皓接通得比哪一次都要快。 他说：“巧了, 我也正要找你。” 骆白樱的预感很敏锐：“你找我, 那肯定是没好事儿。” “我是想告诉你，白禁地这边的禁制也快守不住了，别的暂且不提，主要是刚才跑出去了一只魇狐。” “……魇狐？” “对, 母魇狐。” 和黑禁地相比，白禁地的野怪大多富于灵性，但也不是全都能够和谐相处。 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戾气难驯的, 因为它们聪明, 天赋高, 所以破坏力就更强, 也更难以对付。 魇狐就属于这一梯队。 骆白樱盯着旁边被抓得乱七八糟的墙面, 若有所思：“我记得魇狐是能化人形的是吧？” “公魇狐不能, 母魇狐可以, 母魇狐还有致幻和操控的技能, 远比公魇狐厉害得多。” “它们会隐身吗？” “会，公母都会。”林皓顿了一顿，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为什么这么问？你发现什么了？” 骆白樱无语叹气：“我当前在的这个副本，可能进了一只魇狐，但不确定公母。” “……极大概率是公的。” “嗯？” “公魇狐和母魇狐之间的感应非常强，白禁地这只母魇狐急疯了似的要出去，估计就是要去找它的伴侣。” “那不就说明它也朝这个副本来了？” 林皓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是的，要辛苦你了，务必把这一对魇狐都击杀在副本内，不留活口。” “艹，刚走了狼，又来了狐狸，我是山间猎户吗？” “你是系统总部最好的猎人。” “你少给老娘戴高帽！” 骆白樱没好气按掉了腕表，张柱子蹲在她旁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战战兢兢。 “骆总，情况很不乐观吗？” “是很不乐观。”她也不想瞒他，“有白禁地的大怪要来你们副本了。” “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吧，但也不能一直干等着，你们先继续游戏进度，给员工们提个醒。” “啊……好的……” 张柱子心酸地抹了把脸，天都要塌了，命都快没了，还要坚持工作，这是打工鬼的宿命。 然后他听见骆白樱又道：“给我个你们副本内部的通讯器吧，一旦有情况，你们就尽快朝我所在的位置集合。” “哦哦好，不过通讯器都是BOSS统一发放的，您得去找我们BOSS要。” “你们BOSS在哪？” “在镇子最东边的一座宅子里，唯一进不去的一扇门，是他的办公室。”张柱子说，“但他这两天去隔壁副本观摩学习了，得早晨才回来。” “那我就早晨去找他。”骆白樱想了想，“女玩家成功逃生之后，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 “要去找同样完成制棺任务的男玩家，进行一个招魂仪式，鉴于有玩家在招魂仪式之前就已经出局了，男女人数可能不均，所以最后没组队成功落单的玩家，就会面临更困难的考验。” 在游戏里，关乎性命的竞争无处不在。 骆白樱点点头：“制棺很难吧？” “是挺难的，但考虑到实际操作性，八名男玩家分成两组，砍了树运送到指定棺材铺，就可以换取锯裁好的原料，他们只需要钉棺材板和细致打磨。” “嗯，那我去一趟棺材铺。” “用我送您吗？” “不用了，我自己溜达溜达吧，熟悉一下地形。” 然而还没等她正式和张柱子分道扬镳，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抬头见有穿鲜红嫁衣的女孩子，正一路小跑朝这里奔来。 对方在她面前急刹车，两人对视，彼此都觉得有点眼熟。 ……哦，想起来了，这位是当时在鬼影院里一起通过关的许斯澜许小姐，就是那个长相很甜、性格很酷的姑娘。 系统内的副本上千种，按理说重复遇到的巧合少之又少，可两人偏偏就遇到了，上次没用传送烟绑定，也是莫名就遇到了季枫。 骆白樱合理猜测，应该是风险探测程序的记忆功能，影响了之前和她一起穿越过的玩家，导致大家优先匹配到她所在副本的几率也增加了。 许斯澜明显也认出了她，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倒是先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张柱子。 “骆小姐？骆小姐你……你小心身后啊！” 骆白樱淡定看了一眼身后，不得已强行演戏：“怎么了？什么也没有啊。” “是个吊死的男鬼！” “嗯？哪里有男鬼？” 幸好张柱子识时务又懂事，当即配合她演戏，翻起个白眼再把舌头伸出来，双脚离地，开始往远处飘浮，仿佛自己只是路过。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的，慢慢飘走了。 许斯澜更震惊了：“它什么都没干，就走了？！” 骆白樱真诚发问：“你到底在看什么？可能是精神过度紧张而造成的幻觉，毕竟灵异副本，总会搞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来干扰玩家判断。” “……真的吗？”许斯澜苦恼挠头，“也许吧，我刚从一肺痨鬼那逃出来，大概精神还没完全恢复正常。” 为了尽快岔开话题，骆白樱很自然地夸她：“快半年没见，你发型越来越叛逆了。” 许斯澜摸了摸自己往两边炸毛的狼尾头，非常无语：“不是我想弄的，是上一局游戏里的食发鬼追着我咬，我一着急就直接把头发削了——真该死，本来头发都养长了能梳起来了，结果又被打回原形。” “也挺好看的。”骆白樱笑了，“你等级升得很快，居然已经进高级副本了。” “能不快吗？我发愤图强，每次过了三天休假一天也不多歇，没日没夜刷副本，现在都白金2了，最多再有两个月就能升钻石。” “白金升钻石不难，钻石之后的积分升得就慢了，得在副本里表现足够拔尖，等级进度才会快一点。” “我会努力的。”许斯澜拉住她的手，“在这能见着熟人真高兴，骆小姐你去哪，咱俩一起走呗？” 骆白樱倒无所谓，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那走吧，去找人。” “诶？去找谁？” “你认识，我弟弟。” “噢！” * 季枫这一晚上，脾气一直显得不是很好。 他开局时没见到骆白樱，本就心浮气躁的，后来接了砍树制棺的任务，途中望见八台大花轿，他猜骆白樱就在里面，更加惦记了。 这样浮躁的情绪持续到上山，八名男玩家四人一组，他所在的这组效率奇高，就因为他想速战速决，把斧子抡得跟劈天神斧没什么区别，气势如虹，把队友们都惊呆了。 抬树下山的路不好走，只有他健步如飞，另外仨队友跟在后面疯狂倒腾，累得险些当场呕吐。 不仅如此，山上捣乱的野怪，被他手持竹节锏，一锏劈死一个；从地底钻出来的、只有上半身的女鬼，被他追得嗷嗷怪叫，双手撑地爬得飞快，生怕慢一点就被他戳个透心凉。 没有骆总在身边，小季同学极度放飞自我。 把砍下来的树干，拿去棺材铺换了锯裁好的原料，就可以开始钉棺材板了。 三位队友认定了季枫是能够抱紧的大腿，对他都很热情，抢着帮他干活，还嘱咐他接下来不管什么任务都要优先结盟。 季枫不是那种随便占便宜的人，该钉的钉子他一颗没少钉，结盟的事也答应得模棱两可，表示看情况再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正蹲着给棺材表面刷漆，忽觉眼前的光亮暗了一瞬，像是有谁从外面进来，把光挡住了。 他冷着脸抬起头来—— 骆白樱穿着一袭火红嫁衣，环佩叮当地站在门口，她难得化了全妆，眉如远黛，明丽妩媚，一双桃花眼盈盈含情，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自带烟波缥缈的仙气。 她笑着说：“原来这镇子上有两家棺材铺，我去了另一家，还找错了。” 季枫听见旁边的男队友们，纷纷低声发出惊叹，他沉默了两秒钟，扔掉刷子起身。 “是啊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 “因为怕你等急了。” 阴翳逐渐从他眼底散去，心情骤然明亮，他薄唇上扬，露出个天真温柔的笑。 “没关系，只要你能来，等多久都不算久。” 骆白樱单手拎着裙角，好奇探身观看：“听说你们要做棺材，难不难？做到什么程度了？” “不难，最多再有两个小时，天亮之前可以完成。” “那我帮你们？” 跟在身后的许斯澜，闻言也接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鉴于之前npc传达任务时说过，等制棺完成，如果有落跑新娘前来求助，可以择一人组队，共同寻找逃离镇上的方法。 女玩家集体去结冥婚，不太可能都活着回来，这意味着男玩家极大可能要落单，自然是先抢着一个算一个。 眼看着骆白樱和季枫认识，大概率没戏了，那么剩下的许斯澜，总得争取争取。 “不不不，你是漂亮的新娘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对啊你就坐在这歇着，我去给你拿把凳子！” “喝不喝水？我给你斟杯水！”…… 三位男队友，极其默契地开始讨好许斯澜，把许斯澜搞得一头雾水。 这些人会不会太自来熟了？ 另一边，弯腰察看棺材的骆白樱，突然从袖子里掉出了一样东西，落在地面微微泛光。 季枫替她捡起来，发现是一枚手链，红线上穿了六七颗花里胡哨的珠子，有点像骗人的地摊货。 他不禁纳闷：“姐，这是游戏道具？” “不是啊。”骆白樱随口回答，“是任务的一环，让我们给鬼新郎制作定情信物，我就瞎做了一下。” “是你亲手做的？” “那不是我亲手做，还能找人代做？” 季枫出神片刻，试探性地问她：“能送我吗？” 骆白樱愣了一下，她难以置信：“你喜欢？这又不好看，我回头挑两条好看的送你。” “不。”他摇摇头，指尖摩挲着手链上的珠子，“我就喜欢这个，行不行？”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谢谢姐。” 她看着他一瞬间就变得开心的神情，“啧”了一声，深感迷惑。 这孩子的喜好真难理解啊。 第29章 招魂地点 根据男玩家们得到的规则, 交完棺材后，棺材铺老板会给两张符纸, 他们需要和组队的女玩家一人一张，前往指定的招魂地点，进行招魂仪式。 季枫自然是和骆白樱一组，而许斯澜嫌弃另外三位男玩家太油腻，她想起了刚才去过的另一家棺材铺，那边有个沉默寡言的帅哥，当时同队的男玩家都试图争取她和骆白樱，只有他不声不响，依旧在钉棺材。 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是超凡脱俗, 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呢。 “骆小姐。”她说, “你们先走吧，我打算回去那家棺材铺。” 骆白樱有点意外，但也有预感她的目标是谁：“不在这里选队友吗？你回去可能人家已经和别的新娘组队了。” “我觉得不会，他刚才明明多看了我一眼, 肯定也是愿意和我组队的。” 骆白樱笑了，她发现这姑娘的自信劲儿非但不招人烦，反倒挺可爱的。 “那你去吧, 尊重内心意愿, 祝你好运。” “谢啦, 我完成任务就去找你们会合。” 说完, 许斯澜转身大步流离开了棺材铺, 身形矫健得仿佛她穿的不是嫁衣, 而是夜行衣。 三位男玩家呈痴呆状,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 “她这就走了？咱们仨这么差劲吗, 全都入不了这小丫头的法眼？” “咱们不合适，另一家棺材铺的人就合适了？她这什么判断标准？” “是不是因为咱们太热情了，太热情反而显得很廉价？” 季枫在一旁看不过去，轻描淡写安慰了两句。 “没关系，她不选你们，你们可以再等等别人。” “兄弟你这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倒是组完队了，我们三个人，后面还有没有活着的女玩家都很难说啊！” “能进高级副本，最差也是白金等级，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谁说的？另一队有个男玩家，在山上直接被女鬼掏了心脏，那死得多容易，谁在乎他是白金还是钻石？” 所以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许斯澜一路飞奔，在夜色里像一只扑扑楞楞的大红蝴蝶，她途中灵活躲过了好几次鬼npc们的巡逻搜查，终于赶到了之前那家棺材铺。 这一队的男玩家死了一个人，三个人制棺难免更费力一些，以致她进去时，见他们还有收尾工作没做好。 最靠门口的男玩家抬起头，见到她非常诧异：“诶？你又回来了？” 她随口胡扯：“怕你们完不成，来帮个忙。” “还有这种好事儿？那能麻烦你刷一刷清漆吗？” “OK。” 许斯澜接过刷子，拎了漆桶，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过去蹲在了某位年轻男人的旁边。 毋庸置疑，这就是她的目标队友。 他属于剑眉星目、样貌端正的帅哥，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大约是潇洒正直的那种帅，放在古代得是个侠客的那种帅，是很能戳中她心坎的那种帅。 刚才要不是急于跟着骆白樱一起走，她可能直接就留下来了。 她若无其事刷漆，半晌，听得对方开了口，嗓音是标准的低音炮。 “谢谢，怎么称呼？” “姓许，许斯澜，你呢？” “肖宴。”他顿了一顿又道，“看来许小姐在另一家棺材铺，并没找到合心意的队友。” 许斯澜回答得很坦率：“是啊，他们都太吵了，我感觉像你这种话少的男人，可能实力会更强一点——当然，前提是你不嫌我菜。” “女玩家的任务不会比我们轻松，许小姐逃生得这么快，可见实力并不弱。” “我只是白金。” “大家进入游戏的时间不同，等级只能说明一部分问题，更多要看天赋和意识。” 许斯澜愉悦挑眉：“这么说你也同意和我组队了？” 肖宴平静看了她一眼：“我相信直觉。” 毕竟初次见面的时候，不过短短两分钟，她特意认真端详了他，而他也同样在暗中观察她。 人与人之间相互吸引的磁场，其实是很难解释的。 许斯澜露出了微笑：“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放下各自的锤子和刷子，抽空握了个手。 * 另一边，骆白樱和季枫已经拿到了符纸，正准备前往招魂地点。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此前收到张柱子的提醒，棺材铺老板知道面前站着的女玩家，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就讲个背景故事的工夫，偷着瞄了骆白樱好几眼。 最后骆白樱有点不耐烦了：“我有这么好看吗？你一直在这看？” “……” 棺材铺老板登时就不敢看了，反倒是旁边的季枫，闻言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是真的很美。 他默默下了这样的结论，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两人的招魂地点，位于镇子南面的一家裁缝铺。 据老板讲述，曾经有一对相爱的男女，男人是镇子上最好的理发师，女人是镇子上最好的裁缝，原本都谈婚论嫁了，却因为镇长的儿子暴病身亡，生前又苦恋女裁缝不得，镇长就决定抓女裁缝去给自己儿子配冥婚。 女裁缝反抗不成，把脸划花了都没能逃过一劫，被穿上嫁衣塞进花轿，活活勒死。理发师也在店里自杀殉情了，死前诅咒这座镇子的所有年轻男丁，到了适婚年龄就会因各种意外死去。 此后配冥婚，也就成为了这座镇子的传统，他们不仅祸害镇子上的少女，还要祸害路过镇子的外乡人，所以这里不晓得聚集了多少充满怨恨的孤魂野鬼。 ……行吧，总之故事是挺漏洞百出的，听个乐就罢了，骆白樱也不太关心。 她关心的是路上偶遇的鬼npc们，演技参差不齐，屡屡让她面临难以解释的危机。 季枫疑惑：“姐，转角那是不是有个鬼新郎？它看见你掉头就跑了。” “哦，可能我这人一身正气，它不敢靠近。” “屋顶上那两个鬼媒婆，好像在议论咱们。” “可能它俩生前就爱嚼舌根子，执念太深，未必议论的是咱们。” “还有那个抱着孩子的女鬼……它朝咱们冲到一半就变方向了。” “可能是眼神不太好吧，本来想撞树的，发现咱们不是树，就放弃了。” “？” 骆白樱面无表情地想，这副本裁员是对的，缺乏职业素养的员工太多，确实得整顿整顿了。 …… 目标裁缝铺比想象中要大一些，里面有三四台落了灰尘的缝纫机，墙上错落挂着样衣，架子里整齐叠着一匹一匹各式花色的绸缎布料。 再往里走，是女裁缝休息的小屋，床单被褥都很素净，床头柜摆了一张她梳着两条麻花辫的旧照，笑容温婉。 招魂仪式通常要在夜晚进行，算算时间，此刻差不多该到早晨了。 但当骆白樱望向窗外时，她发现月亮逐渐隐入云层，夜幕分明褪去了，可镇子依旧灰雾蒙蒙的样子，不像是黎明之前该有的景象。 这里貌似昼夜不分呢。 既然昼夜不分，那就并不会影响招魂仪式的正常进行，她转过头去示意季枫。 “符纸拿好了吧？刚棺材铺老板是怎么说的，步骤是什么来着？” 季枫记得很清楚：“关门，给女裁缝的照片上三炷香；在屋子的西南方向烧掉她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在灰烬里撒一把纸钱；一人站在屋内，一人站在屋外，同时点燃符纸，念诵‘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法眼法耳阴阳分明，柳萍魂兮归来’。” “哦对，这女裁缝叫柳萍。”骆白樱抚着下巴沉吟，“别的都简单，但纸钱去哪找？是不是还得回棺材铺拿一趟？” “我刚才出门时，顺手在铺子里拿了一包。” 她高兴起来：“乖，真机灵，带着你省了我多少心。” 听到别人夸自己，季枫内心从没起过波澜；但听到骆白樱夸自己，他一如既往耳根泛红，乖巧到无以言表。 “姐，这是应该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哪一件才是女裁缝柳萍最喜欢的衣服呢？ 这很重要，招魂仪式必须要烧掉正确的衣服，万一烧错了，不是导致仪式失败，就是会出危险状况。 ……当然，以上是针对其他玩家而言，不包括骆白樱。 她直接从墙上扯了件杏色碎花的长裙，一锤定音。 “就这件吧，挺端庄大方的。” 季枫惊讶：“你确定是这件吗姐，不再找找了？” “不用，听我的，烧了就行。” 反正对与错，对她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她都这么说了，季枫也就不再坚持，两人按照步骤，先锁好裁缝铺的大门，再去房间里点了三炷香，再在西南方向的角落里，把裙子放入盆中，丢了一根火柴进去。 裙子很快就燃烧起来，随着灰烬越来越多，骆白樱开始往里面撒纸钱——就像是给烧烤摊撒盐一样，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她最终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吧，我回屋里，你在屋外，一起念咒。” “好的。” 念咒的过程忽略不提，总之是连续念了三遍，两人的声音在空荡的裁缝铺里余韵不绝，最后安静下来。 符纸烧尽成灰，缓缓飘落脚下。 骆白樱站在屋里，听着窗外呜呜渐紧的风声，她正对着女裁缝的那张照片，照片上女人婉约的笑容，似乎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柳萍依然在笑着，只是笑得越来越阴森诡异，眼神也充满了愤恨怨毒之色。 然后从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了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同一时刻，屋外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骆白樱快步朝外面走去，见那几台缝纫机都翻倒在地，而季枫靠墙站立，正警惕注视着不远处的女鬼。 那女鬼穿一身红嫁衣，逆光而立，脸上布满被利器划伤的纵横血痕，颈间有深深的青紫淤痕，正是柳萍。 它左右手各拎了一把锋利的大剪刀，是真的很大，比寻常剪刀要大上三四倍，“咔嚓咔嚓”的动静听得人毛骨悚然。 它一边逼近，一边拖长了语调，发出沙哑的怒吼。 “我的裙子呢？我最心爱的那条裙子呢？那是我与阿杰定情时穿的裙子，就连我死了，你们都不肯满足我最后的心愿，我要杀了你们——！！！” 季枫无奈回头：“姐，裙子果然选错了。” “没事儿，我跟它商量商量。”骆白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上前一步，很诚恳地凑近女鬼，语重心长，“萍萍啊，其实你穿哪条裙子都很好看，阿杰都会喜欢的，咱没必要这么固执，你说对吗？” “……” 虽然屋里光线很暗，但这样的距离，柳萍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靠，这位是骆总，骆总居然亲自来招魂了，而自己正耍着两把剪刀，在骆总面前发疯。 这招的是魂吗？这招的是人情世故。 骆总都这么好脾气劝自己了，它能不答应吗？ 它不能。 所以柳萍放下剪刀，犹豫着点了点头：“对，换条裙子也行，你们烧的那件我也挺喜欢的。” 骆白樱优雅地双手合十：“太好了，你真是善解人意，你放心，我们肯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希望你能忘记仇恨，早日轮回往生，说不定下辈子和阿杰就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了呢。” “……听您这么一说，我豁然开朗。”柳萍找到了极好的台阶，它登时把剪刀一扔，迅速撤离现场，只留下深沉背影，“好，听您的，我这就去重新投胎。” “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这剧情，当真峰回路转，令人措手不及。 有幸目睹全过程的季枫，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神情复杂地问：“姐，你到底把它怎么着了？” “你没看出来吗？”骆白樱淡定回答，“我把它超度了。” “……” 第30章 公魇狐 好不容易把女鬼柳萍送走, 骆白樱后知后觉意识到，柳萍临走时好像也没给自己留下什么线索或道具, 那谁知道下一步的任务要怎么做？ 她正纳闷着，忽听裁缝铺外面传来了一声嘶哑却尖利的惨叫，是柳萍的声音，似乎是在来时那条小路上。 她和季枫对视一眼，飞快推开门朝案发地点赶去。 果然，在那里她找着了受伤的柳萍，柳萍跪倒在地，右腿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像是被某种野兽咬的，咬得皮开肉绽。 柳萍正慌张四顾, 一见着骆白樱, 顿时就委屈哭了：“骆……哎呦，这位好心的女菩萨，能救救我吗？我在前往轮回的路上遭遇了阻碍，有不明身份的怪物咬我, 我怀疑是地狱的三头恶犬，难道我罪孽深重注定下地狱吗？难道我和阿杰下辈子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不愧是副本主咖，这职业素养还是不错的, 都伤成这样儿了还不忘接戏呢, 连眼泪都很真实——当然眼泪可能是疼出来的。 骆白樱也觉得不太忍心, 她好声好气安慰：“不会的, 肯定不能让你下地狱, 你别着急, 先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柳萍还在呜呜哭：“我也没看见啊, 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我就是被咬了——我应该带上那两把剪刀一起轮回的，也不至于连个防身的家伙都没有。” 季枫默默朝她伸出手：“我把你剪刀带来了。” 他以为这剪刀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出门时特意捡走了。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柳萍做祈祷状，“希望你能跟着女菩萨修成正果。” “……” 其实这时骆白樱也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被咬，从柳萍腿上的牙印和身上的抓痕来判断，八成是处于隐身状态下的公魇狐。 尤其是柳萍身上的抓痕，有深有浅非常杂乱，明显能看出对方并非有针对性的潜伏攻击，由此可见，这只公魇狐很可能是受伤了。 毕竟白禁地强者如云，野怪们平时的斗争也很激烈，互相伤害是常有的事儿。 受伤的公魇狐藏在这个副本的场景里许多天，依靠吸收鬼员工们的体内阴气来存活，但昨晚它没能找到合适的目标，因为骆白樱一直在镇子上溜达。 白禁地的野怪大多高级，它们比黑禁地的野怪更能感知到危险，譬如骆白樱的镇压之力。 所以哪怕骆白樱真正的镇压之力，被右耳的耳钉封住了百分之七八十，它也心存畏惧，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它会对柳萍突然发起攻击，估计是实在支撑不住了，才不得不铤而走险，不过也才咬了一口就逃走了。 如果是健康状态的公魇狐，就算实力远不及母魇狐，也绝对能把柳萍当场大卸八块。 “伤你的怪物应该是隐身了。”骆白樱说，“这样吧，先把你送回裁缝铺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 柳萍为难：“可我走不了路了。” “那季枫，辛苦你背它一下可以吗？” 既然是骆白樱发话了，季枫当然不能不答应，但事实上他非常想拒绝。 他不懂，为什么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副本里的npc总是这么一副需要怜惜的鬼样子？敢情平时伸着一张血刺呼啦的脸，叫嚣着要杀光玩家的不是它们？ 他几乎是拽着胳膊，将柳萍强行拖上了自己的背，然后健步如飞，一个劲儿地往裁缝铺赶，半秒钟也不想多耽误。 他最终把柳萍扔在了裁缝铺的地板上，“砰”的一声。 柳萍：“……” 这小帅哥脾气是不是有点大？ 季枫问骆白樱：“姐，咬它的是什么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是只狐狸。” “狐狸？” “对，是比较厉害的公狐狸，我现在需要杀了它，把那只更厉害的母狐狸也给引出来。” “咱究竟是通关还是捕猎啊姐？” “这二者相辅相成，遇上了算咱倒霉，也没办法。”骆白樱低头从腕表里找东西，“反正你待会儿记得跟紧我，千万别跟丢了，容易被狐狸叼走哦。” “……好的。” 她这语气，是不是太像哄孩子了？ 柳萍拖着受伤的腿，在缝纫机底下的柜子里，给自己翻出了一卷绷带。 它一边缠腿，一边禁不住好奇：“骆……女菩萨，你在干什么？” 骆白樱头也不抬：“找能杀狐狸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找到了。”骆白樱拿出了一支酷似灭火器的大型喷壶，“这是无色水，专门克制一切隐身功能道具，对会隐身的鬼和怪也有效。 季枫叹了口气：“姐，商城里真的有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 “你回头有时间再去看看，肯定有，只是你没注意。” 毕竟就算注意了，也不可能去买，这些乱七八糟的道具，多数都是她用来填库充数的，没有哪位玩家会吃饱了撑的花冤枉钱。 两人离开裁缝铺，骆白樱手持大型喷壶，在刚刚柳萍遭遇袭击的附近，从墙到地面都喷洒了一遍，果真不出她所料，地面逐渐现出了歪歪斜斜的野兽脚印。 她俯身观察：“嗯，这狐狸好像缺了一条后腿，只剩三条腿了，怪不得半死不活的。” 季枫侧头看她：“你有把握杀它吗？” “这有什么没把握的。”骆白樱笑了，“一只受伤的狐狸而已，但要杀那只母狐狸，可能得费点工夫。” 她沿着前方继续喷洒，很快就从脚印行进的方向，形成了一道路线。 两人大约又走了半个来小时，直到她蓦然停住脚步，示意季枫不要出声。 她侧耳倾听，听到了一阵极细的呼吸声，是从旁边一座低矮民房的屋顶上传来的。 “你在这等着。” 她轻拍了下季枫的肩膀，自己则绕到房后去，悄悄登着一座梯子上了屋顶。 喷壶里的无色水雾，在微弱的天光下均匀飘洒，凡是落到的地方，连点成线，隐约勾勒出了一只长约两米的紫色狐狸的轮廓。 她反手抡出了自己的方天画戟。 公魇狐见势不妙，起身就逃，骆白樱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人一狐在屋顶展开了追逐战，不知道还以为是电影里的特效镜头。 恰逢此刻，在理发店那边完成招魂仪式的许斯澜和肖宴，也双双路过了这里，许斯澜最先发现了季枫，她又惊又喜地打招呼。 “季先生，你也在这啊，骆小姐呢？” 季枫没说话，他指了指远处。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把许斯澜吓着了：“骆小姐在干什么？” “杀狐狸。” “杀狐狸？狐狸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副本的生物吗？！” 季枫一副看淡了的表情：“之前在电影院那次，我们也不应该遇见长着青蛙脸的大蜘蛛。” “……确实，你这么一解释，我就能理解了。” 旁边的肖宴缓声开口：“最近各副本是不是都不太平？上次我也遇见了不该在副本出现的奇怪生物，四五名玩家合力才勉强杀了它。” 季枫看了他一眼：“你们四五个人，能杀掉对方已经不容易了，看来是能进究极副本的玩家。” 能进究极副本的玩家，只有王族等级。 肖宴敏锐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你也是王族？” 季枫略一颔首，算是默认。 他若有所思：“我就说这系统乱套了，现在的匹配机制根本不精准。” 相比之下，身为可怜白金等级的许斯澜，听了这番对话简直茫然。 “季先生，原来你是王族？那骆小姐也是王族吗？” “她……应该也升到王族了吧。” 许斯澜更纳闷了：“你都是王族了，怎么好像还一直需要骆小姐保护？” “我需不需要她保护，跟等级有什么关系？”季枫语气平淡，“在她面前，请你只当我是个黄金。” 对，因为时间线不断前移，在骆白樱的认知里，他现在已经升到一名光荣的黄金玩家了，很快就要白金了。 许斯澜干笑一声：“你们姐弟俩是不是每天都在玩角色扮演？” “许小姐的好奇心可真重。” “……我好奇心不重，我不问了。” 就这么一会儿，那边的骆白樱已经顺利捉到了公魇狐，准确来说，是用方天画戟直接把公魇狐从中间给劈开了。 公魇狐从屋顶坠落，砸在地面沙土四起，骆白樱冷漠拂了拂衣袖，紧接着又补了一戟。 公魇狐临死前，发出了一阵极致尖利的哀嚎，仿佛是在给同伴传递信息。 正常情况下，这信息自然是传递得毫无用处，但魇狐不一样，公魇狐与母魇狐之间的感应非常玄妙，更何况那只母魇狐正在找它。 骆白樱无语，这烂摊子最后也是她来收拾。 她折返回原地，见许斯澜和肖宴也在，倒没表现得特别惊讶，只点了下头。 “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跟着我们吧，免得被另一只狐狸抓着。” 许斯澜奇道：“还有另一只狐狸？在哪呢？” “还没来，但随时可能会来。” “比这一只难杀吗？” “比这一只难杀多了。” “……” 许斯澜听着怪忐忑的，但也不好意思多问，只暗地里和肖宴对视了一眼，意在询问他的意见。 肖宴答应了：“好，那我们就先一起行动。” 甭管实际情况如何，总之关乎性命的事情，最好见机行事，不要轻举妄动。 骆白樱没太理会他们的反应，她回忆着之前张柱子说过的话，估计这时候，副本BOSS也该回来了。 她得先去一趟镇上最东边的宅子。 然而此时的她还没有想到，这个副本带给她的糟心事，远不止于此。 第31章 附生髅骷 东面那座宅子, 最里面的一扇门是不可以打开的，因为是副本BOSS的办公室。 但骆白樱之前已经嘱咐过了男鬼张柱子, 让它在告知其他员工的同时，别忘了也提醒一下还没回到副本的BOSS。 算算时间，现在对方肯定赶回来了，她一敲门应该可以直接进去。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扇门怎么敲也敲不开。 她等了一会儿又敲，依旧没人出来开门，按理来讲，这位负责人不该这么不分轻重缓急，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她思忖片刻，又取出那块透视镜按在了门板上, 俯身向内察看。 ……她看见了什么？ 屋内的副本BOSS, 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双手撑地90度下腰，脑袋还顺便转了个360度。 他双目流血，从脸部一直往下到颈部乃至胸部, 都正在迅速溃烂，化作粼粼白骨。 他的四肢开始抻长，像是被削得无限锋利的镰刀, 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顶着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 一翻身以匍匐的姿态趴稳。 他的头骨中央有一道金色螺旋, 被血冲刷得格外清晰。 很明显, 他已经死了, 并且变异了。 骆白樱的脸色, 倏而变得阴沉至极。 她认识, 这是附生髅骷，和早些时候见过的寄生髅骷生存原理相同，都是依靠与目标对象融合，使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最佳程度。 不同的是，寄生髅骷要弱势多了，而附生髅骷尽管看上去平平无奇，却算是超进阶版。 要命的是，附生髅骷也同样是群居野怪，且群居特性更甚，一旦出现，那必不可能只有这一只，恐怕副本里到处都在埋伏着了。 这个副本纯纯倒霉，负责人惨死，黑禁地和白禁地的怪，还同时认准了这里。 …… 另一边，隔着一段距离等在庭院里的三个人，正打着哈欠闲聊天。 许斯澜疑惑：“骆小姐在干什么，她是不是要找人？” 季枫平静朝远处投去一瞥：“我姐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来。” “她的办事风格一直这么神秘莫测吗？” “对。” 肖宴冷声插了一句：“刚才门口至少有两三只鬼路过，连正眼都没看我们就走了。” 许斯澜点头：“我也发现了，这一路上咱们就和空气似的，就算跟鬼打个照面，它们都装看不见。” “先前在理发店时，那只鬼可是恨不得活啃了咱俩。” “是啊，它们为什么突然变佛系了？”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季枫的神色毫无波澜，毕竟这种事他也习惯了。 他说：“没什么奇怪的，二位适应适应吧，我姐有辟邪体质。” “？” 他没打算给他们仔细解释，事实上他也没法解释，他有时候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好在也没时间多想了，因为骆白樱已经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而且越走越快，并挥手向他们示意。 “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下一秒，远处那扇门轰然倒塌，在四处飞溅的木屑和灰尘里，出现了附生髅骷的身影。 * 附生髅骷的破坏力是异常惊人的，尽管它们融合后也无非保持着目标对象的身材大小，却能一爪子挠塌一面墙，把宅院的牌匾扔出几十米。 临时组队的四个人正在沿着街道疯狂地跑，后面的附生髅骷在疯狂地追，中途又碰上另外三位在做任务的玩家，于是大家一起疯狂地逃。 场景一度混乱。 果然，一只附生髅骷开始行动，其余的附生髅骷也纷纷现身，它们陆续融合了好几位副本的鬼员工，还有一位倒霉的玩家。 这下副本是彻底不用裁员了，之后要不要重新招聘还是个问题。 骆白樱一眼看见了正在逃难的男鬼张柱子，她冲上去揪住衣领，把他硬生生拖回了原地。 张柱子一见她就哭了：“骆总，你见着BOSS了吗？我们联系不上他，副本这都乱套了，恐怕没法继续游戏了。” “先别顾着游戏了，这情况的确有点出乎我意料。”骆白樱叹气，“跟你说件事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你们BOSS没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 “就是被野怪吞噬了，看见那边的大骷髅了吗？其实是你们BOSS变的。” “……” 张柱子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骆白樱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别哭了，现在是哭的时候吗？尽快通知其他员工集合，当初入职高级副本时接没接受过训练？不知道遇到突发状况要准备战斗？” “知道知道……” “柳萍在南面裁缝铺那里，腿受伤了，找个员工去接她。” “好好好……” 骆白樱果断咬破手指，往他的额头上画了个“×”。 “你被我的血标记过，附生髅骷应该会有所忌惮，这些武器给你，收好了，分发下去，尽量保护好你的同事们。” 说着，只听“哗啦啦”金属撞击声，她往他脚下扔了一大堆兵器，每件都是精工制造，没有破烂货。 上次的冰霜法杖虽然送回去了，但那条经审批通过的空间通道并没有关闭，这使她从商城调货就方便了许多。 张柱子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骆总！这……这都是给我们的？” “是借你们的，事后我还会收回去，并收取一部分折损修复费用。” “哦哦……” “记住，待会儿如果我跟某些野怪开战了，你们躲得越远越好，被波及了我可能没工夫挨个都救。” 这是她最重要的一条警告。 张柱子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抬头见她已经穿过镇上越来越浓的烟雾，转眼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 * 情况紧急，四面雾气又重，连方向都不太能辨得清，更不要说找人了。 当时季枫前方有许斯澜和肖宴，后方有那三位玩家，他被夹在中间，跑得慢了点还要被推，根本没法停住脚步。 所以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骆白樱不见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他身边，又去了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他猛地驻足，转身朝来时路望去，却冷不防又被后方的玩家用力推了一把。 那玩家在惊恐状态下极度暴躁，几乎是下意识找人发泄，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看什么看？你想死别挡我们的路……呃！” 话音未落，他瞬间就被季枫掐住了脖子。 季枫冷着脸色，五指收紧：“路这么宽，我是挡着你走奈何桥，还是挡着你跳忘川河了？” “……” 这时许斯澜察觉到不对劲，回头张望：“季先生，怎么了？” 肖宴也认了出来，那玩家是之前和自己钉棺材的其中一名队友，于是淡声相劝：“算了季先生，别和他一般见识。” “你们先走吧。”季枫面无表情将对方甩向一边，独自朝反方向走去，“我去找人。” 他身形极快，分分钟没了人影，许斯澜本来是想拦住他的，但转念一想可能拦也拦不住，毕竟人家姐弟连心，姐姐丢了，弟弟自然要去找。 况且…… 她也没时间管别人了。 一只附生髅骷毫无征兆从屋顶跃下，匍匐在他们前方十余米处，作出了攻击姿态。 而在刚才季枫离开的地方，不知何时，也多出了另一只附生髅骷。 两面夹击，退无可退。 “妈的，这不是完蛋了吗？”她只觉后背一阵寒意，“肖先生，你有把握对抗这种怪物吗？” 肖宴冷静点头：“我会尽力的。” “那我也会尽力的，虽然咱俩尽力的标准应该不太一样。” 说完，许斯澜从自己的空间背包里，取出了一把长柄战斧。 没错，当初她在低级副本时，用的还是一把小斧子，现在升级了有点钱了，终于换成了大斧子。 但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大斧子其实也不值一提。 因为肖宴拿出的武器，是一柄寒光闪烁的三叉戟。 “呃，你们王族玩家可真是了不起。” “过奖了。” …… 季枫这一路上运气倒还不错，频繁与附生髅骷们擦身而过，没被对方发现，自然也没成为对方的目标。 周围雾气更浓，灰蒙蒙的透着血色，每当这样浓重诡异的雾气充斥着副本时，就意味着有大怪降临了。 这是他跟着骆白樱久了，被迫增长的经验。 这一次的大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可怕，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对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迫，令人窒息。 他蓦然顿住了脚步。 前方的建筑转弯处，骆白樱一袭红衣，倒提着方天画戟，正缓步向这边走来。 她显然也看见了他，即使隔着浓雾，她露出的笑容也依旧落在了他眼底。 她身姿轻盈地奔向他，语调婉转，是他记忆里不曾有过的柔媚。 “季枫！” 声音极其喜悦，仿佛连唤他的名字也更加动听。 “姐。”季枫看着她，似是沉默了一瞬，“……你去哪了？” “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她的眼角温柔弯起，“但又怕你有危险，就赶着回来了。” “没关系，我不会有危险的。” 骆白樱笑意渐深：“是哦，仔细想一想，你确实也不该有危险。” “……什么？” “你天赋异禀，和那些废物玩家不同，原本是不该有危险的。” 她话中的暗示几乎不加掩饰，在那一刻轻而易举击中了季枫的心脏。 他本能迟疑：“姐，你在说什么？” 冷风吹散骆白樱的长发，与鲜红的嫁衣相衬，犹如猎猎飞舞的招魂幡。 “我说……”她一字一句重复着，“王族等级，通灵异兽的共生者，有什么危险能难住你呢？” 第32章 母魇狐 不得不承认, 骆白樱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季枫出现了瞬间的茫然和不安。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从刚才到现在最多半个小时而已，为什么她态度的转变如此之快？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沉默半晌重新正视她，这一次眼底光影渐趋锐利，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说：“姐，你上次送我的那把伞，是什么颜色？” 骆白樱笑着看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讲这种傻话。” “我不讲傻话，你就能不把我当傻瓜了吗？” “……” “别装了, 你根本不是她。” 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 骆白樱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的眼神变得格外凶狠，猛然间抡起手中的方天画戟，从半空照着他的头顶砸落。 季枫向后跳跃闪避, 他只差一秒就要从空间背包里取出自己的竹节锏，谁知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抢先一步飞身挡在他面前, 同样手持方天画戟, 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双方各自后退了一段距离。 美人的火红嫁衣随风乱舞, 颈前环佩撞击声清冽, 她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开口带着一贯的玩世不恭, 是谁也模仿不来的英姿飒爽。 “没事儿吧, 怎么跑到这来了？幸亏我发现得及时, 要不你迟早被这狐狸给吃了。”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骆白樱。 季枫松了口气，他快步站在她身边，冷眼望向不远处的假骆白樱。 “姐，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母魇狐，之前那只公狐狸的伴侣。” “是来复仇的？力量更强？” “对，母魇狐不仅力量强悍，还会幻化人形、操控人心。”骆白樱说，“它能利用你的弱点，制造令你恐惧的幻境，或者讲出你内心深处最害怕听到的话，从而兵不血刃地击败对手，你觉得强不强？” “……原来如此。” “所以它刚才变成我的样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季枫回答得异常迅速，“它想让我跟它走，我没走。” 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刚才的确动摇了。 母魇狐抓住了他的弱点，因为他担心被她得知真相，他怕她发现自己的谎言后会疏远自己。 幸好，虚惊一场罢了。 骆白樱倒没多问，主要是也没时间多问了，因为前方的母魇狐已经变回了本体。 说是变回本体，其实只变回了一张狐狸脸，依旧保持着人类身形 ，那画面看上去显得稍稍诡异。 不难看出，母魇狐的性格极度狂暴，行动力也极高，尤其是在公魇狐已经死亡的情况下，它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就是凶手，完全连对峙的过程也省略，直接发动进攻。 尖利啸声撕裂了雾与风，空气中隐约出现了放大无数倍的狐脸幻象，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咬。 如有实质的冲击力排山倒海，转眼间方天画戟的利刃已近在咫尺，骆白樱把季枫反手一推，抡起自己的方天画戟格挡，结果这一下子没做好十足准备，竟然被当场震飞了出去。 “姐！” 认识了这么久，季枫还从没见过骆白樱在战斗方面吃过亏，他连忙跑过去，俯身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拦住了。 “没事儿。”骆白樱略微喘了口气，她掸着身上的土，镇定得不太正常，“我刚来时看见许小姐和她队友了，就在那边，你立刻回去找他们，或者自己找个地方躲着，总之不能在我身边待了。” 季枫一愣：“我可以不去吗？” “你不去，难道留下来给我添乱？” “……” 骆白樱用力在他肩膀一推：“季枫，我话不说二遍，你今天要是不走，以后也别想再让我陪你通关了。” “……好。”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种挣扎后的无奈，“我知道了。” 他毫不怀疑，这一刻她绝对是认真的，一方面她为了保护他，另一方面在她眼里，他留在这也的确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面对的是足够强大的敌人，她需要心无杂念地对抗。 他缓缓后退，终是叹息转身，朝着她所指的方向飞奔离开。 骆白樱确认他消失在转角，总算放了心，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让他亲眼目睹。 一旦亲眼目睹，这谎话就无论如何也没法圆下去了。 好巧不巧的，此时她的腕表忽然振动起来，上面显示的是林皓发出通话邀请。 “……你还有工夫问候我呢？” 林皓有时候预感还是挺准的：“母魇狐是不是已经到你那个副本了？” “是，正打着呢，你可真能给我添乱。” “你打得过它吗？” “担心我打不过你还把这难题抛给我，问这废话有意义吗？”骆白樱刚才压抑着的怒火，听了这话直接爆发了，“林皓，真没必要装模作样的，你不是早就掐准了只要我不占优势，肯定得动用镇压之力吗？我当初继承力量，不就是为了干这个用的吗？” “……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你真觉得对不起，回头把执行部长的位置也让给我吧，你一分钱工资也别拿了！” 她挂断通话，望着正朝自己步步逼近的母魇狐，用力咬了下后槽牙。 “真是给你脸了。” 她收起了掉落一旁的方天画戟，单手撑地起身，在迎着母魇狐走过去的同时，抬手摸向右耳那枚四角星辰的黑色耳钉。 耳钉在指尖折射出一道摄人暗光，轻巧落在了她的掌心。 那光芒在风里不断蔓延，最终化作了一柄通体银白的长.枪，长约两米，枪身有暗色藤枝花纹缠绕，在接口处延伸出形似龙尾的图案；枪尖呈不规则菱形，窄而修长，看似薄如蝉翼，实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锋利。 枪，俗称“百兵之王”，在游戏商城里根本没有兑换选项。 相比起平日里随手可拿的道具，这才是她真正的武器。 无形威压席卷狂风，转瞬即至。 * 季枫顺利与许斯澜一行人会合，彼时同行的玩家又死了一个，其他人正跟随肖宴的脚步往东面撤退，但没跑多远，就再度遭遇了附生髅骷的堵截。 肖宴的实力很强，虽说也受了点伤，但至少能一边反击穷追不舍的附生髅骷，一边顺便保护队友。 许斯澜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尽管等级是白金，天赋和意识却在钻石以上，她挥舞着她的长柄战斧，正在亢奋拆卸对方的爪子。 “……季先生？”她一回头看见了季枫，面露讶色，“骆小姐呢？我们看见她了，她好像去找你了！” “我也看见她了，但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有什么事啊？这都大战活骷髅了！” “她得杀狐狸，比活骷髅难多了，要不你去？” “……” 季枫反手抽出自己的竹节锏，大步流星迎上了和肖宴缠斗的那只附生髅骷，这只附生髅骷非常凶狠，已经连续砸塌了附近的两栋建筑，而心情不好的他则更加凶狠，甚至不闪不避，就跟对方硬刚。 当两人合力将附生髅骷的脑袋砸了个粉碎，使其再无反击之力时，肖宴转过头来，恰好看见季枫眼底的蓝色幽光一闪而逝。 他愣了一愣，欲言又止，但很快就听到许斯澜在喊：“那边又有骷髅追过来了！” “赶紧躲开那里！” 然后大家就又一次投入到了混战之中。 战斗的过程很漫长，对于任何人来讲都很难熬，但对于季枫来讲，却是极好的发泄方式。 骆白樱不在这里，他就越来越疯，借着浓雾的掩护，队友们都看不太清楚他究竟做了什么，可偏偏那些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附生髅骷，就在他闪烁着寒光的竹节锏下，被砸成了碎块，被削成了齑粉。 四面风声依旧，战局暂时尘埃落定，肖宴和季枫坐在某家幸存店铺的台阶上，彼此的手臂都淌着血，但看起来谁都没太在意。 肖宴拿了一盒烟，不是传送烟，就是最平常的那种烟，他向季枫示意。 “来一根吗？” “行啊。” 火柴摇曳的火苗，在浓雾里显得格外微弱，许斯澜就坐在对面看着他俩，说不上是种什么心情，总之荒唐居多。 她说：“季先生，骆小姐是你的亲姐姐吗？” 季枫闻言，淡声反问：“你真觉得她是？” “……我觉得她不是。”许斯澜蹙眉，“所以我才奇怪，如果你俩一直绑定通关，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她真相？她知道你是王族玩家，应该会非常高兴的，谁不希望有个优秀的战友呢？” “她不希望。” “什么？” 季枫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在他修长指间缓慢逸散，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笑。 “因为她并不需要优秀的战友。” 他心里很清楚，骆白樱对自己并没有男女之情，她不过是把他当成个消磨时光的小跟班，对他的那几分保护欲，只是属于强者对弱者与生俱来的责任感。 所以他要长久见到她，就必须扮演这样的角色，否则有朝一日被她发现了，那么心高气傲的人，绝不会再有兴趣留他在身边。 他自知这段关系，从一开始的走向就错了，但事到如今，他也别无选择。 错就只能继续错下去。 许斯澜看出了他不愿多说，她明智转移了话题：“那骆小姐现在在哪？我们要不要去……” 话音未落，她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从远方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仿佛要将整座镇子连根掀起。 在余波未绝的震颤中，他们均感受到了那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犹如山峰压顶的窒息。 第33章 指挥长 大雾弥漫, 飞沙走石，在爆裂的轰鸣声里, 整座镇子仿佛掀了个底朝天，几乎被余波夷成废墟一片。 幸存的玩家们集体赶到现场，季枫跑在最前面，他远远就望见了站在那里的骆白樱，以及横陈在她脚下的，母魇狐死状惨烈的尸体。 母魇狐已经完全变回了狐狸本体，脑袋被斩了一半，身体正中央被穿刺出了一个血洞，尾巴也被切掉了，黑红粘稠的血液, 顺着青石板地面的纹路缓缓蔓延开去, 像是什么意味不明的奇怪图腾。 它的绝招是利用幻境来削弱对手的力量，毕竟恐惧会令人失去战斗欲，但它失策的是，这技能对骆白樱而言是无效的, 毕竟骆白樱没有弱点，她从来就不认为有什么事情值得恐惧，身处残酷幻境, 甚至还会成倍刺激她的杀心。 所以和骆白樱对战, 魇狐的下场只能是个死。 周围的玩家们目睹此情此景, 多少都有点忌惮, 没有谁敢出声。 最后还是季枫开了口, 他低声唤道：“姐。” 骆白樱听到声音转身, 她倒提着银枪, 衣袂飞舞宛如烈火, 眼神却带着睥睨一切的冷漠。 两人对视，季枫沉默，他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如此遥远。 心脏没来由滞闷得难受，他站在原地，迟疑着没有迈出那一步。 然后骆白樱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又或者说是看见了他，她特意调整了一下表情管理。 她收起银枪，借着捋头发的动作，将耳钉戴了回去，随即快步走向他。 她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没吓着你吧？” “……没有。”季枫极轻地叹了口气，“姐，刚才是你把镇子拆了？” 这问题略微有点直白，搞得骆白樱也愣了两秒钟，但她很快就否认了。 “我还有那本事呢？是母狐狸临死前自爆了，没想到它还有这招数，幸亏我有盾牌。” 季枫蹙眉：“你没受伤吧？” “没有，都说了我有盾牌。”骆白樱抬起头，对着其他玩家语重心长，“所以道具很重要啊朋友们，得努力攒钱在商城购买高级道具，关键时刻能保命呢。” 莫名其妙的玩家们：“是是是，有道理……” 肖宴一直在旁边观察骆白樱，他眉眼间似有困惑，大概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在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脚步竟然不自觉地退后了几米。 许斯澜好奇看向他：“你躲什么啊？” “……我没躲。” “你别害怕。”许斯澜安慰他，“骆小姐只是实力强，人绝对不坏，她很照顾我们的。” 肖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在下意识抵触，和骆白樱距离越远才越轻松。 他压低嗓音反问：“这位骆小姐是什么等级？” “当初认识那会儿好像是钻石，凭她在游戏里的活跃度，积分肯定涨得快，现在应该已经上王族了吧？” “真的只是王族而已？” 许斯澜惊讶：“王族而已？王族不是最高等级了吗？当然，王族5和王族1肯定也有差别，但我不清楚她具体是王族几级。” 肖宴神色复杂地点头，没再多问。 另一边，骆白樱还要去确定npc们的伤亡情况，急着要走。 她都走出好远了，回头见季枫依然没动地方，无奈又折返回来，拉起了他的手。 “你真的没事吗？”她从头到脚仔细察看他，“才一会儿不见，怎么像是变傻了呢？” “真的没事。”季枫轻声回答，“我是怕耽误你正事，想着先在这等你。” “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不然待会儿又该找不着我了。” 她又加了一分力，示意他跟自己走，季枫便没再拒绝，他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乖乖跟上了她的脚步。 “姐，你刚才的武器是枪吗？商城里那么多冷兵器，我从没见过可以兑换的枪。” 骆白樱气定神闲地撒谎：“哦，因为枪是兵器之王，权限开放的条件比较刁钻，除了等级要高之外，金币还得积攒到一定数量，才允许兑换。” “……是这样啊。” “当然是这样。” 街道两侧，基本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建筑，除了之前附生髅骷破坏的那些，其实大部分还是源于骆白樱和母魇狐的战斗，说得准确点，是源于镇压之力的余波，说得再准确点，相当于主要都是骆白樱砸的。 骆白樱暗自想着，这次副本的整修费用，上报时得多给批一点了。 黑禁地的野怪们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算傻到彻底，镇压之力都完全释放了，它们自然也不敢再在这里久留，纷纷沿着来时的空间裂缝逃走了。 偶尔有一只没来得及逃走的，或者当时所处位置不好，被镇压之力震晕的，目前正在被幸存的鬼员工们集体胖揍。 骆白樱到达起初自己出嫁的那座宅子时，见张柱子正带头拆卸活骷髅，而柳萍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挥舞着两把大剪刀，也正气势汹汹加入战局。 有个喜娘员工一眼看见了她，连忙示意其他鬼，大家接二连三停手，将目光投向她和季枫，那场景一时有些尴尬。 骆白樱淡定问候：“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鉴于有季枫在场，鬼员工们也不敢表现得太殷勤，它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本就僵硬的一张脸显得更僵硬了。 最后还是张柱子最识趣，它懂了骆白樱的意思，故意凶神恶煞问了一句。 “知道打扰还来？你来干什么？” “我来问问我们这些外乡人，能不能离开你们镇子了？” 潜台词就是：差不多该安排玩家们通关了。 毕竟游戏机制对于玩家们的限制比较严格，除非达成通关条件，否则玩家们没法离开副本回去不夜城。 张柱子装模作样“嗯”了一声：“那你作为外乡人代表，跟我来一趟吧。” “好的。” 眼看着季枫也想跟上去，张柱子立刻呵斥他：“只要一位代表，叫你了吗？站那别动！” “……” 碍于骆白樱在场，季枫只能照做，他低下头，掩去了想把这只鬼当场大卸八块的杀气。 剩下那群鬼，集体打量着他这个人类，还互相交头接耳，以他绝对听不见的音量，议论这帅哥是不是骆总的小情人，否则骆总怎么能走哪都带着。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柳萍问他：“吃饼干吗？我这还有一包。” 而那包饼干，是它从自己血迹斑斑的口袋里掏出来的。 季枫：“……谢谢，我还不饿。” 屋外面的人和鬼在大眼瞪小眼，屋里面的骆白樱和张柱子，正在聊正经事。 骆白樱告诉张柱子：“到时候整修费用上报时，写清楚我在副本镇压魇狐，导致的损失超出预期，让他们多批一点。” “嗯嗯，谢谢骆总。” “副本的新BOSS估计还得选拔一下，期间你们就留在永夜城休假吧，等候通知。” “明白明白。” 骆白樱又问：“清点员工数量了吗？伤亡情况怎么样？” “唉，死了四五个，伤了六七个。” “死亡名单也记得一并上报，领取抚恤金。” “让骆总您费心了。”张柱子说，“按照正常游戏流程，玩家们最后需要烧掉至少十件枉死冤魂的信物，就可以视为通关，待会儿让员工们凑一凑就够了，您亲自烧。” “行，那你们抓紧凑吧。” 骆白樱出了屋子，张柱子则去让员工们交出各自的信物，季枫见骆白樱走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边的张柱子。 “姐，我们可以通关了？” “再等一会儿就能通关了。”骆白樱略一沉吟，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嘱咐道，“这个副本通关，下个副本咱俩可能暂时见不了面，你下下个副本再点烟找我，记住了吗？” 季枫很想问一问为什么，但他也知道，她想解释的自然会解释，不想解释的问也没用。 所以他温顺地答应着：“好。” 骆白樱笑着，顺势捏了下他的脸：“那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好。” * * * * * * * * * * * * 骆白樱特意空出了三五天的时间，不让季枫找自己，因为她要去一趟黑白禁地找林皓。 她直接用的定点传送功能，把空间通道的位置，开在了林皓旁边。 这次位置还挺准，以致于林皓正盯着执行部的成员修建工事，一转身就和她打了个照面，要不是他后退的及时，两人差点亲上。 林皓愣住：“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这边修得怎么样，是不是越修越糟糕，把黑白禁地的怪们全放出去算阶段性胜利。” 他早就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也知道她心情不爽，并不跟她置气，反而放轻嗓音哄了两句。 “抱歉了，是我效率低，让你费心费力——但现在系统这情况，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你决定不了，就上报指挥部，让指挥长拿个主意，他都清闲这么久了，也该出来担点责任了吧？” “你注意点措辞，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注意什么措辞？就算指挥长站在这，我也是一样的话。” “……” 林皓无语，他指了指她的身后。 骆白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见程序部长方格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黑禁地，而方格予的旁边，还站着最高指挥部的指挥长，整个系统的掌权者，庄廷文先生。 庄指挥长今年差不多四十二三岁了，可长得还是很年轻英俊，他穿着灰色大褂背着手往那一站，气质温文儒雅，总给人一种很正派的感觉。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骆白樱在讲什么，可也不和她生气，只稍稍加快了脚步走来，含笑看她。 “没错，我相信，就算我站在这，小樱也敢指着鼻子骂我。” “……我都多大人了，能别小樱小樱的叫了吗？”骆白樱无语，“您还真亲临现场了啊，是方格予把您绑来的？” 方格予吊儿郎当插着口袋，闻言横她一眼：“那种事只有你干得出来吧？” “不是你绑的，难道你是来添乱的？” “拜托，我是来帮忙的，现在总部正式进入战时状态，不仅是我，再过几天戴舟和宁乐乐也得下沉一线了。” 所谓的下沉一线，意味着在骆白樱和林皓之后，总部五位部长都要准备战斗了。 毕竟五位部长当年都是系统开荒的主力，每一位的实力都是顶尖的。 一旦系统出事不可控制，他们就得冲在最前面。 庄廷文温声道：“小樱，我听林皓提了，你这次纯属义务上场，辛苦你了。” “我不是义务上场，我拿了他的钱。” “就算是拿钱，将近半年在各个副本维.稳，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属您最会说话了，但系统故障一日不解除，我一日没休息的机会——我上个副本都动用镇压之力了，指挥长您也知道，我都多少年没动镇压之力了，再这么下去真会有大麻烦的。” 庄廷文叹气：“这次的问题确实远超我预期，但你们应该也了解过，每个系统创立的第十年，都会遭遇动荡考验，我们也不会例外。” “是啊，如果动荡来了解决不了，那这系统的寿命也就只有十年了——你这指挥长也快当到头了。” “乐观一点小樱，我们可以共渡难关的，系统会长久存续下去，我将来还想把指挥长的位置留给你呢。” 骆白樱摆手：“不了吧，怪累的，你遗产留给我就行了，指挥长的位置给林皓，他是操心的命。” 林皓：“……” 你可真会安排。 第34章 蹲大狱 骆白樱在黑白禁地附近待了三天, 她穿梭在曲折的山路和连绵的树海间，协助林皓击杀了不少妄图外逃的野怪。 但其实这也治标不治本, 毕竟抓是抓不完的，杀也杀不完，总有漏网之鱼。 他们真正应该做的，是找到根源，尽快使系统恢复正常。 庄廷文已经回总部了，方格予没跟着回去，也留下来给林皓帮忙。 于是三位部长抽空歇一歇，坐在风声呼啸的旷野里，各自点了一根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方格予问骆白樱：“我听林皓说, 你挺有闲情逸致, 在副本里杀着怪，还顺便包.养了一个小帅哥？” 上天给了骆白樱一双漂亮的眼睛，她却用来翻白眼：“姓林的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多嘴了？” “这可不是我原话。”林皓说，“他问我你在副本里寂不寂寞, 我告诉他你找了个小家伙陪着。” “我看你俩都够无聊的。” 方格予饶有兴致追问：“怎么着，是不是真的特帅？能让你一眼看中的小男孩，应该不能普普通通。” “那肯定帅, 反正比你帅。” “……我长得也不赖ok？单眼皮多秀气啊, 你懂不懂欣赏？” “我没那闲工夫欣赏你。” “不行, 我今天就得让你欣赏欣赏我。” 方格予伸手去掰骆白樱的脑袋, 强迫她正视自己, 骆白樱单手揪着他的头发, 另一只手把他的五官揉作一团, 两人平均年龄都快三十岁了, 却在这好似小学生掐架。 最后还是林皓看不过去，揪着领子把两人分开了。 “成熟一点，得亏指挥长没看见。” 方格予揉着自己的脸，闻言“啧”了一声：“指挥长就算看见了也只会批评我，骆白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完全就宠她宠得没原则。” “说什么废话。”骆白樱用一根手指杵他的脑袋，“我没给指挥长赚钱吗？我不出力吗？再说了，咱俩每次打架本来就都是你的错，不批评你批评谁？” “你摸摸自己有良心吗？” “我从来不稀罕那玩意儿。” “……”方格予胡搅蛮缠自然是敌不过她，他理智转移了话题，“算了，我不跟你瞎扯，咱说说正事儿，你对那小帅哥是不是认真的？要不回头等尘埃落定了，把他调到总部来留你身边，到时你这终身大事也就有点着落了。” 骆白樱掐灭手里的烟，像看智障似地看了他一眼：“你有病？在这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我这纯属关心，你要是不图那孩子点什么，何必去哪都带着他？” “我就是看他可爱，带在身边保护着，我执行任务也有点乐趣。” 方格予有点明白了：“敢情你拿他当个宠物养。” “你注意一下措辞。” “我这是说实话，你就没想过，人家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万一他喜欢上你了呢？” 骆白樱沉默半晌，像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迟疑了起来。 “不可能吧？我俩怎么看都是姐姐带着弟弟，那孩子一定也知道的，我哪能对他起那种心思。” “你怎么就不能对他起那种心思？” “在我的设想里，如果将来喜欢上一个男人，对方要够野够烈，要能激起我的征服欲——而不是一个温柔的乖孩子。” 方格予果断一指林皓：“那你干脆和林皓结婚得了，我看林皓就挺野的，而且你俩一结婚他工资全是你的，也省得你费心搜刮了。” 话音未落，半天没参与话题的林皓，猛地抬手把他脑袋按了下去。 “闭嘴吧，我看嫁你最合适。” “？” * * * * * * * * * * * * 季枫点燃传送烟的那天，恰好骆白樱也准备离开黑禁地了，她点了同意选项，又一次踏上了穿越副本的征程。 等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昏暗潮湿的牢房内，环境阴森，四面墙壁上都是血迹，墙角还有老鼠在爬来爬去。 而她坐在地上，手被一副镣铐栓在了那张生锈的床边，面前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npc，npc正试图把手铐给锁严实了。 她垂眸看着他在那鼓捣，半天有点不耐烦，出声吐槽。 “你们副本的道具该换换了，其实也不贵，告诉你们BOSS别不舍得花钱。” “……” npc大约也没想到这个玩家能醒得这么早，他被吓了一跳，猛一抬头。 他顿了顿，可能意识到这么僵持着不太对劲，于是用手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扒拉开，露出了那张瞎了一只眼的血淋淋的脸。 他恶狠狠一呲牙：“安静，不然就弄死你！” 骆白樱无语：“别铐了，你就算把我铐住了，待会儿也得解开，没必要真的。” npc以前显然也遇上过不听话的玩家，经验丰富，当即就掐上她的脖子，直接把她脑袋按在了床脚的铁架上。 他声音嘶哑：“你知道我以前，杀过多少像你一样不识天高地厚的家伙吗？” “我确实不知道。”骆白樱面无表情叹了口气，“但我知道如果再不松手，你就要死了。”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是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npc冷笑了一声，大约是想表达自己的嘲讽和轻蔑，可惜他的轻蔑还没保持两秒钟，就见骆白樱手腕抬起，已经硬生生扯断了那只铁铐。 她一拳直击他正脸，虽说刻意收了力道，但还是把他揍了个跟斗，差点撞上墙。 她摆弄着铁链坐在床边，语调懒洋洋的：“怎么好好和你说话还不听呢？” “……” “或许，你应该听过骆白樱这个名字？” npc晕晕乎乎靠墙坐着，一时间还没太反应过来，他纳闷地念叨着。 “骆白樱，骆白樱，骆……”他猛然惊醒，“是系统负责商城的那位……那位骆总吗？” “别这么客气。”骆白樱淡定回答，“就是你们口口相传的奸商而已。” “原来你是那个奸……你是骆总？” 她笑眯眯靠近他：“你看我，长得和每一期新品周刊上的照片，是不是特像？” 岂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这就是本尊。 而他刚才却掐着这位本尊的脖子，骂人家不识天高地厚。 到底是谁不识天高地厚啊？！ “……骆总，这黑灯瞎火的，我真不知道是您。”他迅速爬起身来，弯腰道歉，“刚才那是我们副本开局的统一流程，我得让玩家清楚目前的状况，绝对不是故意针对您！” “不至于的，我理解，你也是正常工作。”骆白樱招手示意，“来，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他犹豫着挪到了她旁边：“您说，我听着呢。” “怎么称呼啊？” “您叫我044就行，我们这里是监狱，所有扮演犯人的员工，都按编号走。” “这么说你是我的狱友？” “不敢不敢。” 骆白樱托腮打量他：“你们的游戏流程是什么，我现在能出去找人吗？” “我们这的主线任务就是想办法越狱，按照平时的流程，玩家得根据这牢房里的线索找到钥匙，把自己的手铐打开，前三名出去的玩家能得到监狱地图，剩下的玩家就只能自己摸索地形了。” “哦，越狱啊。” “是，我们这的任务比较简单粗暴，但越狱的过程可不太简单，总体说来算是监狱版本的大逃杀吧，很考验玩家的敏捷度和体力。” 骆白樱点点头：“那你把地图给我吧。” 044号在自己脏兮兮的监狱服里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张油了吧唧的地图纸，小心翼翼递给她。 “这是备用的，您凑合看？” “……确实很凑合。”骆白樱尽量使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嫌弃，她问他，“我要找个玩家，怎么找效率比较高？” 044号实话实说：“咱监狱的地形太复杂了，有时候连我们都记不太清楚，可能得麻烦您慢慢去找。” 换句话讲，她不知道季枫具体在哪间牢房，完全要靠运气，而且中途季枫可能还会自己逃出牢房，不一定跑去监狱的哪个位置。 想要碰上，可就难上加难了。 骆白樱拍了拍044号的肩膀：“那麻烦你通知其他员工一声，谁要是发现了个长得特好看的白净小帅哥，就先留住他，等我过去接。” “问题是大家对帅不帅的定义不同，万一认错了呢？” “认错了就扣你们工资吧。” “？？？” 为了表示自己对上级领导的尊重，044号一边给其他员工传达指示，一边打算送骆白樱两步。 谁知他们刚出牢门，一只对工作极有热情的女鬼，就疯疯癫癫从上方倒吊了下来，它脖子挂着的铁链，差点抽在骆白樱脸上。 骆白樱果断往后一仰，瞬间扯着铁链把它拖到了地面，顺便把它从自己眼前推开了。 “你们副本都喜欢一惊一乍的？” 女鬼瞪着一双龇裂的眼睛，看上去有点痴呆，然后就被044号埋怨了。 “你通讯器没开着吗？我刚说过骆总来视察了，这是骆总！” 领导难得来一次，先是被他掐脖子，再被女鬼砸脸，这种状况再多出几回，副本索性取缔算了，大家都失业。 女鬼仔仔细细看了骆白樱一眼，登时和新品周刊上的照片对上了号，赶紧立正站好，90度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骆总，这都误会，没伤着您美若天仙的脸吧？要真伤到我可真是罪无可恕了，我相当于破坏了咱们系统最珍贵的一件艺术品啊！” “……”骆白樱低头看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们副本员工，平时都这么会昧着良心瞎夸人？” “不不不，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 044号也跟着附和：“没错，它说的都是大实话啊骆总。” 她懒得搭理它们，转身想走，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视线就瞥向了监狱墙根的位置。 她若有所思地皱了眉。 第35章 水牢 靠近监狱墙根的地方, 密密麻麻长了很多酷似青苔的东西，但其实不是青苔, 仔细看就能发现，那是灰绿色的植物触须，一根接一根互相缠绕连接，密不可分。 骆白樱蹲下身去察看，半晌抬起头问044号：“你们监狱的环境已经潮湿到这种程度了？都长出草了。” “还是您眼力好，我们最近也正愁这事儿呢。”044号说，“原先是没这么潮的，这几天不知怎么越来越潮，我们这边还算好的，监狱东面有好几处水牢, 那边更潮, 墙上全发霉了，从您商城买的除湿器都没效果——我们BOSS比较洁癖，在这住不下去，直接回星夜城居家办公了。” “你确定是霉吗？” “那……您的意思呢？” “我没什么意思, 我得打个电话问问。” “？” 骆白樱没过多解释，她点击腕表，轻车熟路接通了林皓的通话。 这次铃声响了三四下, 那边传来了林皓的声音。 “怎么, 来翻书了？” 他现在已经默认自己是她的百科全书了, 只要她来电不可能是别的事, 自然是要问野怪信息的。 骆白樱也不多废话, 她直截了当地问:“对, 问问你有没有哪种植物野怪, 能把环境迅速变得潮湿, 是贴着墙壁或墙根生长的灰绿小草芽？” “再具体点呢？” “像是爬山虎的触须，互相绕在一起。”她说着，又低头仔细看了一眼，“……等等，它们好像还在蠕动，貌似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增殖。” 林皓沉声询问：“草芽的顶部有透出很浅的红色吗？” 骆白樱眯起眼睛，凝神观察：“确实，顶部芽尖一点点红，有深有浅。” 然后她就听到林皓，非常深刻地叹出了一口气。 “方格予的风险探测程序可真准，又让你赶上了棘手的怪。” “艹，有多棘手？我对植物野怪实在了解有限。” “水漫藤枝，这是水漫藤枝。”林皓告诉她，“这种野怪的潜伏期差不多五天，按照你现在的描述，应该已经酝酿到中晚期阶段了，而中晚期之后它的增殖速度会越来越快，最终进化成完全体。” 算一算，从副本员工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正好五天左右。 骆白樱蹙眉：“完全体的杀伤力是？” “会化水成冰，封锁所有的逃生路，织成天罗地网，把你拖进地狱。” “你这比喻可真不错，听得出是真心想让我下地狱了。”她磨了一回后槽牙，“中晚期发展到完全体，还需要多久？” “最多一个小时，你尽量疏散玩家吧。” “……你不如直接让我死。” 她恶狠狠挂断了通话，回头还没来得及控制表情，把身后伸着脖子意欲偷听的044号和热情女鬼都吓了一跳。 044号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站好：“骆总，您有什么吩咐？我们这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妙？” “你还挺聪明，是不太妙，我问你，一个小时之内能让这里的玩家集体通关，你们自己也迅速撤退吗？” “这个……不瞒您说，我们副本的地形极其复杂，连很多员工都认不全，就算每位玩家都给了地图，最快也得三个小时才能找出去。” 这个副本当初能升到高级副本，靠的就是阴森多变的的地形，水漫藤枝也是会挑地方，专门挑了个毫无空阔区域的副本场景，根本不给人逃生的机会。 不过片刻思考，骆白樱果断下达指令。 “马上打开副本的所有应急逃生门，点亮全域灯光，员工们就近给玩家发放地图，能送出门的尽量送出门，一个小时之后不管副本内还有多少人，你们自己先集体撤回永夜城。” 毕竟员工们可以直接回到永夜城基地，但玩家必须完成通关任务，才能进入空间通道。 当务之急，只能是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044号也意识到了这可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连忙和旁边的女鬼紧急分工，通知全副本员工紧急实行撤离计划。 骆白樱给了它们十根探路杖，这是商城研制出的新道具，让它们遇见别的员工就分享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就急着离开原地，根据地图往监狱的更深处走去。 她还要去找季枫。 * 其实季枫早就逃出开局的那间牢房了，除了骆白樱之外，他是前三名逃出去的玩家之一，从而得到了地图。 他走走停停，一直琢磨着要去哪里找骆白樱，但监狱里地形曲折回绕，他毫无头绪。 不仅如此，他觉得这个副本莫名的有点奇怪，譬如灯光突然都亮了，氛围全无，生怕别人看不清路，再譬如npc们突然变得焦急而殷勤，仿佛火锅店里服务周到的店员。 他在转角处，迎面险些撞上一只穿着狱服的女鬼，那女鬼单手拎着刀，另一只手往他面前伸，仿佛兜售盗版光碟的小贩，嘶哑着声音在问。 “要地图吗？要地图吗？” “……谢谢我已经有了。” “留一张备用吧！” 它把地图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跑了，只留季枫独自在原地纳闷。 他中途还看见一只身上捆满铁链子的男鬼，像只僵尸一样疯狂地蹦着走，速度极快追着前面逃跑的女玩家，一边跑一边喊。 “别跑了！地图！地图你要不要？不要你可找不到路啊我警告你！” npc们不干正事，自然也没人阻止他找路，偶尔还有对地形比较熟的资历深的npc，碰见了还会给他指一条相对的捷径，告诉他那边有一扇刚开的逃生门，别绕远了。 他面对着那张血淋淋的脸，很是无语。 这是怎么了，大家都疯了吗？在高级副本里做起慈善了？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左右，除了犯病的npc们和像自己一样疑惑不解的玩家，他依然没有找到骆白樱。 与此同时，他敏锐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 最开始明明只是正常监狱应有的那种阴冷，慢慢就变成得愈发令人难以承受，像是这里压根没有顶，完全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似的。 两侧墙壁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凑近细看，却冷不防被脚底的什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发现是一根形状扭曲的细藤枝，藤枝上结了无数灰绿色的叶子，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蜿蜒生长，朝着四周的方向不断增殖。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监狱里应该存在的生物。 联想到以往副本里遇到的种种意外状况，他意识到，恐怕这又是要出麻烦了。 心脏部位蓦然出现了短促尖锐的痛感，如同某种危险临近的警告，他猝不及防，瞳仁的颜色变蓝了一瞬。 “我知道，我也想离开这。”他自言自语，“但现在我出不去，而且……我还没找到她呢。” …… 骆白樱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忙于疏散玩家的鬼员工，有的员工看到她，第一反应是给她塞地图，然后才看清她的脸，忙不迭问候。 “骆总亲自上阵排险，您辛苦了！” “别说这没用的了。”骆白樱随便抓了个员工打听，“看见一个白净秀气的男玩家了吗？他出去了吗？” 碰巧那女鬼就是刚才给季枫指过捷径的员工，对季枫那张帅脸印象深刻，它立刻反应。 “看见了，我让他抄近路出去，他应该是往水牢那边去了！” “水牢？”骆白樱一惊，“你们副本还有水牢？” “有，而且两个水牢相连，面积还挺大的。” “……马上让它们放水！” 员工很为难：“骆总，水牢的机关半个月前就坏掉了，后勤部还没有派人来修，因为水牢有自动净化器，不换水也可以坚持很久，所以我们就没太在意。” “……” 后勤部的部长是宁乐乐，宁乐乐把一半人手都派出去支援黑禁地了，现在连自己都要上战场，自然没空安排副本里机关损坏的小问题，修是修不过来的。 原本不修也没什么关系，但这次不同，这次监狱里的野怪是水漫藤枝。 有水的地方，会让水漫藤枝的增殖速度更快，爆发出的力量也更强横。 这属于严重的潜在隐患，如果水漫藤枝的力量积攒到一定强度，除了毁掉这个副本，很可能顺着空间裂缝向临近的其他副本蔓延，到时候的损失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她必须把隐患及时扼杀在这里。 “算了，还有十分钟，告诉所有员工，十分钟后尽快撤退，绝对不要在这里逗留。” “收到！” 骆白樱冷着脸色点头，脚步不停沿着对方所指的方向赶去。 水牢那边的确是捷径，但季枫去了，那里大概率会变成他的葬身之地。 这孩子跟着她，总是险象环生，似乎比独自闯关更倒霉。 她不禁开始考虑，自己是否不该再一意孤行带上他了。 一个小时的时限临近，在员工们的不懈努力下，处于副本内的玩家被成功转移了一大半，剩下的要么选择的路线太刁钻没找着，要么对npc极度不信任见着就乱跑，实在送不走，只能留在这里。 在044号的不断催促中，所有npc前往员工通道集合，全体撤离副本现场。 它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骆白樱添乱。 在通往永夜城的空间通道正式关闭之时，监狱各处攀附着的水漫藤枝，已经彻底结束了完全体的进化过程。 乍一看，墙壁上像是布满了无数爬山虎，呈现出光泽幽暗的灰绿色，仿佛濒临枯萎死亡。 但其实它们的疯狂增殖，才刚刚正式开始。 第36章 雷击 季枫为了等骆白樱, 迟迟留在副本场景内没有离开，其实如果他想找出口大门, 在规定时间内逃出去也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没见到她，他终归是有些不安心。 他有预感，一旦这种意外情况出现，骆白樱的第一选择绝对不是尽快逃离，而是留下来解决问题。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困惑。 她为什么非得杀死那些野怪不可？普通玩家即使升到了王族等级，也不该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毕竟他们的任务是通关，而不是守卫副本, 或者保护npc。 如果她不是玩家, 那么她到底是谁？ 他的疑问并没有答案，或者说来不及考虑出个答案，危险就已经汹汹而至。 形成完全体的水漫藤枝，正从四面八方蔓延作蛟龙的触须, 它们的每一根藤枝都布满细小锋利的钩刺，在监狱每一处可供通行的岔路口织成天罗地网，阻止生人经过。 而当它们察觉到生人的气息时, 就会疯了一样朝目标对象发起攻击, 带着要把对方拖下地狱的气势。 不仅如此, 它们甚至还在迅速增殖, 短时间内就占领了一切目之所及的空地。 季枫从空间背包里选了一把轻而薄的柳叶刀, 他拎着刀一边走, 一边清理挡路的藤枝, 但藤枝的增殖速度远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削断后三秒钟之内恢复原状，缺口瞬间就能重新合拢，所以他需要一直砍一直前行，片刻不能停歇，稍微分神都将面临着致命的风险。 在路上他也看到了几位玩家的尸体，有的被勒死在牢房内，有的被吊死在监狱顶部，还有的被藤枝直接贯穿了心脏…… 监狱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潮湿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同一时刻，他抬起头来，望见了远处飞奔而至的骆白樱。 是的，是骆白樱，她终于找到他了。 商城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大型道具，平时没人买，特殊时期却可以供老板自由选择。 比如现在，骆白樱正推着一辆轰鸣刺耳的除草切割机，这台机器支起夸张的两排旋转刀片，所到之处藤枝纷纷应声而断，由于碎得太厉害，相应的修复时间也更长一些，趁着这空隙，她便迅速通过。 后方有藤枝追击，意在将她拖回原地，都被她用刀一一斩断。 值得一提的是，明明都是随手选的刀，她居然巧之又巧，和季枫选择了同一把。 她听到季枫在高声呼唤自己：“姐！这里！” 呦，可算是找到了。 还好，还活着。 以上是她此刻简单粗暴的心理活动。 两人会合，季枫惊讶低头，看向她推着的那座除草切割机。 “姐，你的道具越来越吓人了。” “别在意细节，只要能派得上用场就行。” “……嗯。” 骆白樱也没空和他多说闲话，她一手推着切割机，一手提着刀，示意他跟自己走。 “跟紧点，千万别跟丢了。” 季枫乖巧点头：“好。” 按照骆白樱的设想，她原本是打算先把他送出门去，自己再回来对付水漫藤枝，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水漫藤枝根本没给她护送的机会。 墙上凝集的寒霜，从淡白变成了与藤枝一样灰绿颜色，透骨的寒意充斥了整座空间。 远处，最让她担心的那两座水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塌陷声。 水漫藤枝可以化水成冰，还可以复制水流。 所谓的复制水流，意味着在有水的地方，它能够源源不断地升高水位。 而两座水牢里贮存的水，足以助它淹没这座监狱。 肆虐的水流从身后席卷而来，似海浪呼啸，她刚一回头，就看到扭曲的藤枝刹那间包围了季枫，藤枝道道缠紧季枫的手与脚，将他甩向半空。 他向后仰倒，当场被水流淹没。 来不及思考，她果断弃掉除草切割机，在更多的藤枝袭向自己之前，迎着水流的方向扑了过去。 * 水牢里的水，漂浮着相互撞击的碎冰，远比季枫想象得更冷。 又或者并不能称其为冰水，这根本是一池寒意刺骨的鲜血，到处充斥着腥腐的铁锈味，呛得人五脏六腑都几欲移位。 理智告诉他应该向上游，但束缚在手脚间的藤枝却不肯放过他，拼命要将他拖下水底。 胸口处像是灼烧着一团火，随之而来的是剧痛伴随的窒息，普通人的身躯完全无法抗衡高级野怪的力量，他似乎必死无疑。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在水中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瞳仁变幻的蓝色，比任何一次都要深沉浓郁，隐约透出一丝妖冶气息。 仿佛有无形双翼将他包裹，水漫藤枝明显是感觉到了更为强势的力量，略显退缩，于是束缚着他的力道放松，漩涡下沉，猩红水流将他向上托去。 一道惊雷撕裂虚空之外的天幕，重重击在副本的结界上。 天摇地晃，这里完全乱了套，本就被藤枝紧密缠绕的监狱墙壁，此时更是在强烈的震颤中出现细密裂痕，分分钟便要塌陷。 水流湍急，视线内血色弥漫，季枫被强光笼罩着，自然看不清前方的情景，但他却分外清晰的感觉到，有人正突破层层阻碍，径直朝自己所在的位置游来。 ……是她啊。 骆白樱化作水下一支离弦的箭，目标明确地靠近季枫，并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意欲将他托向水面。 可万没想到的是，在她触碰到他的一刹那，犹如雷击的反噬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瞬间震落了她的耳钉。 镇压之力汹涌而出，两股力量都在保护各自的主人，试图将他们强行分开。 可骆白樱显然更胜一筹，她硬是咬牙顶住反噬，紧紧搂着季枫，同时从空间背包里召唤出了一辆压缩水船。 这辆压缩船也是今年她亲自设计研发的新品，用的是最好的材料，遇水膨胀，能容纳两人，四面环绕防御，能保证使用者在水下也安然无恙。 她当初本来就是研究着玩的，毕竟也不会有玩家来买，谁知如今却成了格外实用的好东西。 她一用力将季枫推进了船舱，自己则单手抓住船的边缘，另一只手将掉落的耳钉夹在指间，朝身后挟裹着水流的藤枝推去。 耳钉光华大盛，登时覆盖了目所能及的混乱空间，方才水漫藤枝本就被那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削弱了攻击，现在又要面对排山倒海般的镇压之力，当然难以招架。 爆.炸声顿起，这是三方力量的对击，尽管除了水漫藤枝，另外两方并不是全力，却也足够具有毁灭性了。 看似锋利且柔韧的、增殖出成千上万根的藤枝，接连碎成灰绿色的粉末，融入了飘满浮冰的猩红水流。 骆白樱抢先一步跃进船舱，船舱在自动排出多余积水的同时，防御屏障开启。 水漫藤枝濒死时所爆发的同归于尽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水位分分钟淹没了监狱的最高点，漩涡四起，将水船来回冲撞，极度疯狂。 骆白樱凭直觉一把扯过季枫揽到怀里，大约是错觉吧，她隐约觉得季枫并没有急着自保，而是下意识收拢手臂，优先护在了她的后脑和腰间。 两人长久保持着紧密相拥的姿势，直到动荡平息，水船重新恢复了正常行驶。 * 监狱已经完全被猩红的冰水淹没了，现在的水船像是一艘潜水艇，靠着船头的一盏灯勉强在水下照亮，朝着出口的方向漂去。 这环境，与其说是在船内，倒不如说在棺材里。 骆白樱睁开眼睛，她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季枫不太合适，很快就松开了手。 季枫看到了那一瞬她的表情，她眼底的冷冽之色尚未褪去，像极了那一天站在镇子的废墟里，漠然转身的时候。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骆白樱坐起身来，找出了上次在吸血鬼古堡里用过的那件布满符文的棉大衣，把自己和季枫一起裹住，两人肩挨肩靠在一起，以缓解浑身湿透的寒冷。 她顺手把耳钉戴回，随即目光微移，看到了季枫鲜血淋漓的手腕。 不用问，自然是刚才被藤枝缠了太久，被钩刺划伤的。 她轻微地吸了口气，拉过他的手认真察看：“疼不疼？” “……有一点。” “我这也没药，等待会儿出去了回到不夜城，你记得自己处理一下。” 季枫没说话，他只出神地盯着她的侧脸看，数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骆白樱有所察觉，她疑惑地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 “是不是还有哪受伤了，没告诉我？” “没有，我是在想……你受伤了吗？” “我没受伤啊。” “刚才你从水下抱住我时，我怕你伤到了。” 骆白樱稍作回忆，哦，刚才在水下自己强行和那股未知的力量起了冲突，反噬确实有点严重，导致呛了两口水，心脏目前还隐隐作痛。 但她继承的是镇压之力，多年来早就完美融合到了每一寸血脉里，这种程度的冲击还不算什么，缓一缓就好了，不至于受伤。 “没事儿，不严重。”她说，“不过我倒奇怪，为什么刚才像是有外来的力量环绕了你，你听到那声雷了吗？” 季枫顿了一顿，他迟疑摇头：“我不知道。” “确实，当时那么危险，也不能苛求你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好似来源于灵魂深处的警告声，震得季枫脑海嗡嗡作响，他莫名变得不安且烦躁，就像是本不该问出口的言语，这一刻却不得不讲。 “……姐，是你一个人对抗了这两种力量？” 骆白樱正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她听了这话明显沉默了，半晌才略一颔首，并未否认。 “对。” “你怎么能强到这地步？换作是普通玩家，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活着，甚至还能救我。” “嗯……可能我是玩家里唯一被选中的天之骄子吧。” 她的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也在意料之中。 比起以前，她这次的回答更加敷衍了，是那种连编也不想认真编的、完全随口一说的敷衍，让他就算想相信，都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她似乎并不在乎他产生怀疑，又或者是，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季枫深深叹息：“姐，你可以拒绝解释，没问题，但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子一样骗？”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骆白樱平静看了他一眼，“正因为是个小孩子，才不适合继续跟着我了。” “……什么？”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个无奈的笑容，语气里带了些哄劝与安慰。 她说：“你很有天赋，再加上我送的好道具，将来自己通关，一定也不难。” “你也猜到了，我要做的事并不止于完成游戏任务，所以季枫，为了你的安全……” “以后那盒传送烟，不要再点燃了。” 第37章 明了 那一晚, 当水船驶出监狱的大门，本局游戏通关, 也就意味着季枫与骆白樱的正式分别。 临出那扇门时，骆白樱没有食言，果真把自己一切能想到的有用的道具，全部送给了季枫。 看她出手的豪阔程度，显然是彻底没了顾虑，毕竟身份已受到了怀疑，不必继续伪装玩家，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她说：“季枫，和你一起通关的这段日子很开心，我要感谢你。” 季枫低头翻看着自己的空间背包,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半晌，唇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我该感谢你吧？” “没事，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 是我活了二十多年以来，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骆白樱闻言怔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听到他低声又问：“我们以后是不会再见了吗？” “也许吧, 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因为见到我通常没好事。” “你觉得我累赘了？” “你不是累赘, 但你应该去走更稳妥的路, 跟着我已经不是最优选择了。” 不得不承认, 她的措辞很委婉, 可季枫听得出, 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都在暗示着不容转圜。 她决定的事情，如板上钉钉，不留任何余地。 那么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如果说了，或许还会自取其辱。 他沉默片刻，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从湿透的贴身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用红线穿成的项链。 项链的吊坠材质很特殊，不好辨认，形状是一弯月亮，被打磨得光滑洁白，带着微微的哑光感，触觉冰凉。 他拉过骆白樱的手，郑重其事将项链放在她掌心。 “姐，你什么都有，送你任何回礼好像都很寒酸——只有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找不出第二件，你一定要收下。” 月亮应该藏在云里，而你应该藏在心里。 年轻男孩的眼底蕴着微光，注视她的眼神真挚而温柔，如同最干净的星辰。 他并未等她回答，下一秒就果断转身，按下船上机关，纵身跳进了漂浮着碎冰的血水里。 他朝着监狱大门游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内。 没有回头，因为不敢回头。 * 不夜城朝升夕落，永远都是繁华却陌生的样子，玩家只是住在那里微不足道的一份子，犹如沧海一粟，孤独着孑然一身。 其实季枫以前也很习惯这样的日子，反正他多少年也是这么流浪过来的，无所谓停在哪里。 但前提是，他不曾经历过被光照耀的暖，不曾体会过有心上人的陪伴。 他喜欢她，她不会知道的，又或许知道了，反而觉得困扰。 她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人，不该因为他而感到困扰。 他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当晚自己不问出那句话，继续心甘情愿的装傻，是不是就能再多留她一段时间？ 有些时候，真相和愿望是不能够两全的。 一根银蓝色的羽毛，飘飘悠悠落在季枫掌心，他挽起衣袖，露出了腕间那条用珠子穿成的手链。 并不是多么好看的手链，但因为是骆白樱亲手制作的，他始终带在身边。 她送了他那么多厉害的道具，对他而言，都没有这条手链更珍贵。 “我知道你在提醒我，她的力量很危险。”他对着窗外的夕阳自语，“但再危险，她又不会用这种力量对付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她和我自始至终就是一种人，可惜，我没有机会去印证了。” 她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也同样有自己要走的路。 算了，别再执著了。 …… 骆白樱在某一天，接到了宁乐乐和戴舟的求助信号，她开了条通道前往二人所在的副本，帮他们去对付突然出现的八爪蓝鲸。 不怪他俩搞不定，这一海上副本是究极副本，地形极度受限，八爪蓝鲸占据了绝对优势，更何况这还算是黑禁地野怪里的佼佼者，没有三方配合，胜算很低。 唯一幸运的是，参与这个副本的玩家们，基本都是王族等级，能力强效率高，等潜伏中的八爪蓝鲸开始兴风作浪时，他们大部分都通关了，而副本的员工们，连同坚守岗位的负责人，也一并撤离。 如此，才可以让三人组完全没顾虑地大开杀戒。 宁乐乐是个常年染着金发的热情姑娘，在没成为系统的后勤部长之前，她是大家公认的神箭手，武器是一柄长弓，射程能达到五百米开外威力不减。 戴舟比宁乐乐大一岁，和骆白樱同岁，戴着副黑框眼镜，高高瘦瘦显得有点呆，总是笑呵呵的脾气特好，武器却比较粗犷，是抡出去就能砸死人的流星锤，与本人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俩人是夫妻，恋爱六年结婚四年，配合的默契度是常人所达不到的——当然，条件是骆白樱得亲自下海镇压八爪蓝鲸，才能给他俩发挥的余地。 过程不多赘述，总之那叫一个惊涛骇浪，险象环生。 骆白樱简直烦透了。 戴舟驾驶着游轮，把骆白樱从海里接上来，他笑着夸了宁乐乐一句。 “媳妇，刚才那一箭太准了，正中八爪蓝鲸的眼睛。” “你也不错啊，真没想到你还有开船的天赋。” “很好，你俩都很好。”骆白樱面无表情拧着头发上的水，“那下次有事儿就甭找我了，夫妻档并肩杀敌还不足以传为佳话吗？非得请我这个电灯泡来干什么？” “……我错了姐。”宁乐乐赶紧把浴巾给她裹上，殷勤赔笑，“我俩这是习惯了，绝对没有无视你的意思，今天你要是不来，就凭我俩没准要给这副本陪葬，没你能行吗？” 戴舟附和着点头，他深知骆白樱的脾气，哪敢说什么。 八爪蓝鲸破碎的尸体还在海面上浮着，他毫不怀疑她如果一时不爽，会把自己也丢进海里去喂鱼。 “那个……白樱啊，你先去找间客房洗澡，我去餐厅给你做点饭吃。” 宁乐乐忙点头：“对对，平时家里都他下厨，他厨艺可好了！” 男人厨艺好，媳妇跑不了，戴舟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并坚决贯彻实施，在贤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骆白樱无语：“行，牛排要五分熟蘸海盐，还有奶油玉米浓汤和番茄鲜虾面，再来一杯鲜榨的芒果汁。” “……你真的吃得了吗？” “我体力耗费严重，需要补充营养，你要是有意见不想做，也可以把这个月的工资转给我，当作本次支援的酬劳。” “……” 宁乐乐立刻按住了她的手，情真意切：“没问题姐，他会做，他都能做，我看船上的食材质量挺高，待会儿再让他加一份烤小羊排——求求你不要再惦记他的工资了，我的工资还不够你压榨吗？” “我可没压榨你，但凡你有点出息别总找我帮忙，也不至于这么费钱。” “现在情况特殊，姐你就通融一下，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打工人吧。” 宁乐乐搂着她的肩膀，说着好话，一路把她送进了客房浴室。 …… 究极副本的资金充裕，布景讲究，场景内的一切设施都很豪华，包括浴室的水温都恰到好处。 骆白樱泡在浴缸里，按摩了半个小时刚才因与蓝鲸搏斗而酸疼的关节，这才起身冲澡，并出去从衣柜里找了身轻便的新衣服换上。 她换衣服途中触到腕表，不慎点错了空间背包的选项，片刻只听“当啷”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脚边。 她低头看去，见是季枫当初临走前，送给自己的那条月亮项链。 她捡起项链，用指尖摩挲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戴在了自己颈间。 行吧，好像和这件卫衣还挺配的。 她吹干了头发，径直下楼前往船上餐厅，到那里时发现林皓居然也来了，正在切戴舟刚煎的牛排。 “……你给我放下！”她提高音量，“怎么回事儿啊王八蛋？杀八爪蓝鲸时你没人影，该吃饭了你倒是抢得挺快？” “我又不知道你在杀八爪蓝鲸，我也是刚听乐乐说的。”林皓有条不紊回答她的话，“牛排戴舟去给你煎新的了，你先坐下喝口汤。” 骆白樱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芒果汁，顺便横了他一眼。 “你还管不管黑白禁地了？” “老方暂时帮我守着，我很快就回去。”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串个门，说吧，又遇着什么麻烦了？” “不是麻烦，是……”林皓的目光掠过她颈间，话尾突然顿住，“……项链不错。” 骆白樱深感意外，从她的角度，显然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么一条平平无奇的项链感兴趣。 “怎么，你喜欢这条项链？” “我是觉得，项链的吊坠很罕见。”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蹙眉追问：“哪里罕见？这吊坠的原料是什么？” 林皓伸出手去，指尖勾起项链的红绳，仔细端详。 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正因确认了，似乎才更加困惑。 “你最近杀过鬼火巨蟒吗？” “没有，所以呢？” “这是鬼火巨蟒的蛇骨，我认得出，但想不通，谁能有这种闲心，杀了鬼火巨蟒，还把骨头磨成吊坠送给你？” “……” 骆白樱沉默了，她破天荒地一言不发，因为完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这一次，连她自己都陷入了迷茫。 林皓看懂了她的表情，他顿时做出了更大胆的猜测。 “难道是那个姓季的小家伙？” “……嗯。” “这件事恐怕你得亲自问他。” “我还怎么问他？”骆白樱叹气，“我俩已经分开快两个月了，以后大概率也不会见了。” “为什么？” “现在局势越来越乱，跟着我太危险，我怕他死得更快，就让他别再找我了——结果他临走前，就送了我项链当谢礼。” 林皓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说：“你知道鬼火巨蟒有多强吗？我半年前刚在黑禁地杀了一条，为此还动用了禁锢之力。能杀鬼火巨蟒的玩家，意味着与我势均力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骆白樱当然明白，越是明白，她就越难以置信。 “也许是那孩子捡来的蛇骨？” ——只有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找不出第二件，你一定要收下。 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解释，当时季枫的那句话，无论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在形容捡来的东西。 他一黄金级别的玩家，竟然有本事杀鬼火巨蟒？ 气氛正凝重间，戴舟和宁乐乐端着盛牛排的盘子，从餐厅方向走了过来。 “牛排煎好了还是五分熟，我还给老林做了个鸡腿汉堡……诶？”戴舟见两人都不是太高兴的样子，谨慎和宁乐乐对视一眼，试探性询问，“怎么了？你俩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谢谢。”林皓接过汉堡，想了想，又淡声补充了一句，“我俩没吵架，只是她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啊？” 话音未落，就见骆白樱猛一用力，把手里的叉子扎进了牛排里，差点把盘子也杵碎。 戴舟赶紧后退一步，顺便护住宁乐乐，避免被殃及池鱼。 他小声嘟囔：“是不是牛排煎老了，她不爱吃？” 宁乐乐也纳闷：“不对啊，她根本还没尝呢。” 没有谁知道，此时此刻的骆白樱，脑海中宛如走马灯，正在一帧一帧重放着自己和季枫认识以来相处的画面。 她发现有很多本该早就暴露的细节，因为自己对他先入为主的印象，就这么轻易被隐藏了。 她并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架不住当局者迷，他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习惯性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弱者，从来也没多想过什么。 然而现在，她换了一种角度重新审视。 一切都荒唐到不可思议。 她深深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即点击腕表，联系了商城的阿豪。 “阿豪，现在立刻，去查当初的订单，把除了我以外那19把限量黑伞的用户名单报给我，快！” 能听得出，阿豪一头雾水，但也片刻没敢耽误，当即进入商城系统紧急查询。 他告诉她：“骆总您记一下啊，这19位用户分别是陈温然、赵河君、张铭义、肖宴……季枫。” 最后一位用户是季枫。 果然。 果然如此。 如今回忆起来，难怪那时候他看见她拿出黑伞，所流露的眼神并不是喜欢或者羡慕，而是意外和惊讶；难怪她想把自己的伞送给他时，他本能表现出了抗拒。 他明知道那是王族等级才能购买的道具，并且他自己也有一把。 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需要她保护。 林皓拿着汉堡，这半天也没咬下去，光顾着看她精彩的表情变化了。 鉴于她目前情绪不稳定，他在开口时，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 “不如……项链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来聊一聊正事？这是指挥长今早刚刚传达的指令。” 骆白樱向后靠在椅子上，丧着一张脸：“你说，我又没聋。” “指挥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寻找天选玩家，协助总部一起对抗意图颠覆系统的野怪们。” “什么叫天选玩家？” “说得再具体点，就是找到通灵异兽的共生者。” 所谓通灵异兽，指的是白禁地中某些极高智商的怪类，它们可以寻找与自己心意相通，并且天赋和实力都过硬的人类，进行合体生存，以此发挥更强的力量。 而被通灵异兽所选择的人类，就被称为共生者，共生者本身越强，合体的成功率越高，力量也越惊人。 经历了刚才的一番打击，骆白樱此刻的思维异常灵活，什么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她都琢磨了一遍。 她咬着后槽牙，冷声询问：“通灵异兽在共生者遭遇危险的时候，会自动爆发力量保护主人，对吧？” “对，没错。” “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异兽，施法时会从天而降一道雷，而且是无视防御结界，能把副本都劈穿的那种？” 林皓很奇怪她突然问这种问题，他陷入了沉思。 “你……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遇到过，当时和镇压之力相撞，差点害得我反噬。” 林皓迟疑了，他隐约觉得不可思议，但仿佛正确的答案，也只有即将说出的这一种。 “据我所知，和你叙述完全吻合的异兽，只有八翅雷鹰。” 是只存在于白禁地传说里的，十年前系统开荒时才见过一次的，八翅雷鹰。 同一时刻，骆白樱手中的叉子被她猛地掷出去，将远处墙上悬挂的一副画框，击得粉碎。 第38章 雪山 年末, 骆白樱去了一个条件极度恶劣的究极副本，副本主题是雪山幽灵。 根据风险探测程序显示, 这一副本的风险指数极高，红色预警，几乎超过了之前的海上副本。 看得出，黑白禁地厉害的野怪们，都急着跑出来集体团建。 妈的，真是该恭喜它们重获自由呢。 她穿越的时间，比本局玩家们的穿越时间要稍微晚一些，所以等她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没人了。 她目前正身处一架坠毁的飞机机舱内，机舱里弥漫着浓浓黑烟, 一副分分钟就要爆.炸的样子。 破损变形的机舱空间很窄, 她只能弯腰爬向舱门，可刚往外一探头，见外面冰天雪地，狂风挟裹着雪屑四处席卷, 想了想，又重新退了回去。 看来这里模拟的是飞机失事，乘客们雪山逃生的背景。 她从空间背包里找出了一件黑色貂绒的披风, 没错, 确实是黑色貂绒的披风。 自从她抱怨过那件布满符文的棉大衣穿起来太傻之后, 林皓和方格予都记着这事儿, 两人上次恰好在白禁地杀了一群发狂的闪电貂, 杀完直接剥了皮送去商城, 让阿豪找人给她加工成了新披风。 这样一来, 风度和温度都有了。 她正系着披风领口的带子, 忽听附近传来了窃窃私语——奇怪，玩家不是都走了吗？ “喂，舱内没玩家了吧？” “应该是没了。” “那我得起来活动活动了，这座位把我腿都压麻了。”…… 两只鬼员工，慢吞吞从驾驶舱的方向爬了出来，一只脑袋碎了一半，另一只浑身都被烧成了焦炭，极其骇人。 刚才因为角度刁钻，从骆白樱所在的位置看不见它们，它们也没看见骆白樱。 一人两鬼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大家都很尴尬。 但身为究极副本的员工，职业素养一定要过关，演技也必须支棱起来，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于是两鬼迅速进入状态，一个匍匐前进，喉咙里咔咔作响，做出死不瞑目的惨状；另一个当场下腰九十度用四肢爬行，仅剩的半拉脑袋，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晃晃悠悠。 骆白樱就坐在原地，静静观看它俩表演，一边看还一边评价。 “不错啊这身段，以前训练过吗？” “……” 两鬼对视一眼，还以为这玩家是个傻子，毕竟最近系统比较乱，因意外而传送到究极副本的低等级玩家也不少，它们为了维持平衡，一般都不会让对方开局就死。 所以其中一只鬼，吊着嗓音提醒她。 “还有……两分钟……再不离开……你就要和我们……永远一起……留在这里……” 骆白樱点点头：“那也行。” “？” 完了，真是个傻子，还是啥也不害怕的那种傻子。 烧焦鬼和半头鬼低声商量：“甭废话，要不直接扔出去得了。” “万一她不肯就范呢？” “那就不能怨咱俩了，她自己乐意死在这。” 这时骆白樱从头顶变形的行李架上，抽出了一本花里胡哨的新品周刊，估计是之前员工看着解闷，随手塞在这的。 她翻开第一页的大照片，和自己的脸放在一起，示意它俩对比一下。 “二位，认识吗？” “……” 系统总部的好几位高层最近微服私访，亲自下到各副本去解决问题，这传言员工们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 但这俩员工万没想到，自己突然就和商城老总打照面了，还差点把人家扔出去。 烧焦鬼的爪子，只差两三寸就要抓住骆白樱的头发，它在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和新品周刊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时，吓得赶紧缩回，顺带着哆嗦了一下子。 “您……您该不会是……骆总吧？” 骆白樱微笑：“眼力真好。” 半头鬼双腿一软，九十度的腰就塌了下去：“原来是骆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不用客气，我看你们俩这工作环境也很难远迎。” “嘿嘿……主要是副本主题特殊，这也没办法。” 烧焦鬼在旁小心翼翼地问：“我听其他副本的员工说，如果总部的高层领导们亲自来视察，就意味着副本有麻烦要解决了，那……骆总您这次来，是发现我们这的安全隐患了吗？” “安全隐患是肯定存在的，不过我刚来，暂时还没发现异常。”骆白樱盘着腿，很随意地问它俩，“你们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不瞒您说，我们这又冷地形又偏，常年都是这种环境，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那倒是也有点道理。” 半头鬼提议：“不如骆总您去副本场景内视察视察？您在这，我们也就安心了。” “你们这是雪山，你想让我巡山去？” “当然，您要是不想去，我们可以带您去BOSS的办公室，您在里面休息也成。” 骆白樱漫不经心摆手：“用不着，巡山就巡山吧，先和我讲讲你们副本的游戏流程，我遇见别的玩家尽量不要显得太特殊。” “我们副本的主线挺简单的，就是在山上寻找线索、收集道具，最后判断出唯一一条能够下山的路，利用各种道具平安逃生——哦对了，我们这每隔24小时就会雪崩一次，时间一到就得找山洞或屋子躲着，否则必死无疑。” 环境已经足够恶劣了，这属于天然的考验，因此谜题就不需要出得太难，两方面得稍微均衡一下。 尽管如此，要活着下山也实在不太容易，最近死亡率更是飙升，因为好多低等级的倒霉蛋被匹配到了这里，有的迷路有的坠崖有的喂了山上野怪……争先恐后把自己作死。 看惯了事事冷静的王族玩家，乍一应付这些低等级玩家，副本员工们其实也不太适应。 希望他们能自求多福。 * 骆白樱在两只鬼员工的陪同下，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机舱，舱外的雪地上到处横陈着焦黑的残肢断臂，污浊的血迹朝远处拖出长长的痕迹。 半头鬼贴心解释：“骆总，这是我们副本为了场景逼真而布置的，不是真玩家，到目前为止快两个小时了，暂时还没有收到玩家出局的消息。” “好。”骆白樱告诉它俩，“你们忙去吧，不用跟着我，我自己溜达溜达。” “那骆总您要是有事找我们，这是我们在山上的通讯器。”烧焦鬼把通讯器递过去，“我的先给您。” “行，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您才辛苦。”…… 打发走了它俩，骆白樱独自沿着陡峭的山路溜达了一圈，途中遇到了两只副本豢养的低级雪豹，那畜生对着她磨牙吮爪的作势猛扑，被她顺手抡起方天画戟，一戟一只全给砍死了。 她砍死之后，又觉得其中一只豹子的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于是凑近察看。 恰好此时，有两位玩家听见了刚才雪豹临死前的吼声，前来一探究竟，正好目睹她把方天画戟插在雪地里，自己徒手掰开雪豹牙齿的惊悚一幕。 两人没觉得她是玩家，还以为这也是副本剧情之一，转过身来可能会变成雪山上生吃兽肉的残暴女鬼，所以默契后退，打算悄悄走开，当作根本没来过。 骆白樱从雪豹的牙齿间，掰下了一个钩爪，目测是可以安装在绳索上的梅花爪，能让玩家在峭壁上攀登的那种，但对她而言没什么用处，毕竟她分分钟能从背包里掏出十多根专业登山绳。 她把钩爪随手扔掉，百无聊赖正欲起身，然后就听到了身后细微的动静。 她淡定转身，墨黑的貂绒披风在在风里划了一道弧线，衬着身后的白雪和满地鲜红血迹，莫名有种诡异幽冷的美感。 她一开口，从眼神都语气，都让人背脊发凉。 “鬼鬼祟祟偷看什么呢？” 那两名玩家顿住了脚步，半晌，尴尬回头。 一男一女，左边男人染了棕发，脑后扎个小揪揪，打了至少五六个耳洞，似乎是什么时尚潮男；右边女生皮肤白净，有双微弯的新月眼，看上去俏生生的。 嗯，有点眼熟，貌似在哪见过？ 骆白樱正思考着，就听见他们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骆小姐？你是不是姓骆？” “没错，我记得，她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骆小姐！” “难怪我看这方天画戟这么熟悉！” 哦，想起来了，是当初在吸血鬼古堡副本里，一起通过关的玩家，叫什么柴波和曾灵。 那阵儿柴波被组队的队员偷袭，差点死了，是曾灵和同队的光头大哥一路坚持保他，才勉强从后来的混战中，抢出了他的一条命。 骆白樱神色了然，她随口问候：“柴先生，真高兴你还活着。” “……是，我当初那一局游戏能活着，离不开各位的帮助。”柴波朝她鞠了一躬，“也要感谢骆小姐。” “甭客气，没想到在这还能碰见你们，你俩也是偶遇的？” 柴波实话实说：“不是，是我最近攒了点金币，兑换了一盒传送烟，想着能和曾小姐绑定通关一局，顺便当面道谢，结果她真的同意了。” “你不如就承认对人家一见钟情，这么久了还没忘。” “？” 某位时尚潮男瞬间脸红。 曾灵干咳一声，赶紧岔开话题：“骆小姐，你现在到王族等级了吗？我俩明明等级都不够，可我看这副本的恶劣程度，该不会是又匹配错误了吧？” “是啊，是匹配错了，你们运气不太好。” 运气当然不太好，不仅匹配到了究极副本，还跟她匹配到了一局，那能有好事儿吗？ 凡是跟她匹配过同一局的玩家，之后遇到麻烦的概率，都得上涨个四五倍。 骆白樱拢了拢披风，收起自己的方天画戟，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向前走去。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带你们熟悉熟悉地形。” “啊？骆小姐你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吗？” “不熟，所以我才要探路。” “……噢。” 曾灵途中和柴波对了好几次眼神，她骨子里的八卦之火按捺不住，最终还是大胆询问。 “骆小姐，你是跟季先生吵架了吗？为什么分头行动啊？” 季先生这个称呼，确实是好久没听到了。 骆白樱表情平静：“不是分头行动，我俩已经不绑定通关很久了。” “你们不绑定通关了？” “对，早就拆伙了。” 曾灵愣住，柴波听了也纳闷，他说：“可季先生就在这局游戏里啊，我刚还以为你们是闹别扭，故意走散呢！” “……” 骆白樱冷不防脚下打滑，险些在雪地摔一大跤。 第39章 重逢 其实骆白樱倒也不是完全没心理准备, 毕竟受风险探测程序的buff影响，只要是和她通过关的玩家, 多多少少还有几率和她再度相遇。 别的玩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跟了她那么久的季枫呢？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说来就来了。 雪山上错落分布着几座搭砌的木屋，里面有一些稍显简陋的物资，玩家们还可以自行生火取暖。 这座木屋里刚才她所处的位置比较近，估计是柴波和曾灵找到的临时根据地。 当然，碰巧和他俩一起的，还有同样穿越到这局游戏的季枫。 曾灵走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兴高采烈地招呼。 “季先生, 我们找到骆小姐了！” 当时季枫刚在屋里把火生起来, 他打开了一盒冷冻罐头，就听见了这句话。 犹如一湖沉寂的冰水突生波澜，他明显愣怔了几秒，然后才难以置信地回头。 骆白樱就站在门外的风雪里, 一袭黑衣高贵冷艳，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似乎又不完全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和她再见, 毕竟那时候她已经明确讲过, 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她在他心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所以从他把项链送她的那一刻起, 就不再奢望还能有此一天。 可是偏偏, 在毫无征兆的时间与地点, 她回来了。 他滞了半晌, 只觉心口堵得难受，好容易才勉强问候了一句。 “骆小姐，好久不见。” 骆白樱习惯性一挑眉，她平静转头看向柴波和曾灵：“二位先进屋取取暖吧，我俩有些话要谈。” 曾灵最识时务，当即扯着柴波的袖子，把他拉进了屋内：“好，你们聊你们聊，我俩把火再烧旺点。” 柴波一边走一边犹豫，他小声和她嘀咕：“外面多冷啊，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聊？” “你这人看着挺聪明，怎么总犯傻？他俩像是怕冷的人吗？”曾灵无语，“再说了，小情侣间的私事，能让咱俩听见吗？” “……他俩真是情侣？” “八.九不离十，只不过现在闹别扭了，正在修复期吧。”曾灵说，“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俩肯定早就认识，骆小姐愿意用那么贵的道具和我交换组队权，能是一般关系吗？” 她一讲八卦就眉飞色舞的，表情特生动，柴波并不太关心骆白樱和季枫是不是一对儿，反倒是盯着她看得有些出神。 他敷衍地回应：“那……确实是不一般呢。” “你饿不饿？咱俩先吃口罐头？” “行，听你的。” 这边俩人在讨论吃不吃罐头的问题，那边的骆白樱，已经把屋门关上了。 她抬眸注视着季枫，见他视线略有闪躲，索性伸出手去，不轻不重捏了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 她似笑非笑着：“怎么，太久没见生分了，还骆小姐，连姐都不肯叫了？” 季枫觉得自己真没出息，不管再过多久没见，只要站在她面前，被她轻描淡写一调戏，他的心底依旧星火燎原，一路烧到红透的耳根。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试图躲开她的手：“我以为你不想见我的。” “咱俩又没有深仇大恨，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你当初不是都把我赶走了吗？” “我那不是赶走你，是怕你跟在我身边有危险。” “那这一次呢，你就不怕我有危险了？” 骆白樱没回答，她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摸向自己怀内。 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在她掌心转了一圈，利刃闪烁寒光，瞬间直逼季枫咽喉。 她出手极快，季枫的反应也不慢，但他仅仅是向后退了一步，只退了一步就停下了。 他没有反击，也没有闪避。 有她在的地方，不显露真正实力，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 刀尖在无限接近他要害的位置停住，骆白樱收手，看他的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说：“都不知道躲一躲的吗？别告诉我分开这么久了，你还是半点没长进。” 季枫无奈一笑：“躲也没用啊，如果你想杀我，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 “所以，你是真想杀我？” “我杀你干什么？难不成我买了张一命千金卡，把你们都杀了去换金币？我缺那点钱吗？” “……的确不缺。” 两人正各怀心思地对视着，远处冷不丁路过一只拿着登山杖的鬼员工，那个鬼员工视力不太好，只隐约看见黑色的披风在飘扬，想起了刚才同事的描述，猜测这就是是来微服视察的骆总。 它举起登山杖，热情呐喊：“骆总！需要帮忙吗骆总？” “……” 骆白樱面无表情转身，径直去到它跟前，揪着头发把它拖走了。 “是不是有病？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要不要我送个喇叭帮你喊？” “对不起骆总。”男鬼吓得一缩脖子，“您的披风太高调了，我没看见您前面还站着人……” “原来是我的错了？” “不不，怎么能是您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不耐烦一推它脑袋：“滚吧，告诉这里的所有员工，没收到通讯器消息就别来烦我。” “好嘞好嘞！” 男鬼扛着登山杖，落荒而逃。 在确定对方已经跑远之后，骆白樱淡定回到原地，见季枫仍站在那里没动半步。 他轻声问她：“刚才那只鬼在叫你？” “没听清它叫谁，就是觉得吵，顺便清理了一下。”她顿了顿，很自然地反问他，“你冷不冷？” “……什么？” “我说，你冷不冷？” 她问是这么问，其实也没打算等他回答，直接从空间背包里拿出了那件布满符文的棉大衣，张开双臂把他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这件大衣挺丑的我承认，你先凑合穿吧。” 她双手一用力，季枫被拽得踉跄一步，差点撞进她怀里。 他挺直脊背站定，一边努力和她保持安全距离，一边又像个木偶任她摆布。 这挺危险的，但凡再靠近一点，她绝对能听出他急如擂鼓的心跳声。 骆白樱认真观察他的神色：“你在想什么？” “……这件衣服不是你穿过吗？” “是我穿过的，你嫌弃？” “我不嫌弃。” 她微微垂眸，替他系着大衣的扣子，挺随意地说：“先穿着，等以后再给你找件新的吧。” 季枫琢磨着这句话的深意，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以后？” “对啊，难不成你让我现在就给你找？” “……我不是那意思。” 他没过多解释，只反手拉开门，低头进了木屋。 大约是错觉吧，在他转身的一瞬，骆白樱似乎看见他唇边露出了很难察觉的微笑，仿佛心情好了不少。 这孩子的心思也太难懂了吧？ * 木屋内，四个人围着点了火的炉子在挖罐头吃，一边吃一边往炉子里续煤。 曾灵牢记游戏任务，她时不时地就向外张望一眼：“咱们吃完还得去找找线索吧？现在有好几条路，也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下山路，得确定了才行。” 柴波叹息一声：“问题是天色快晚了，山上的温度会越来越低，就靠屋里给的这两件冲锋衣，出去没半个小时恐怕就要冻坏了。” “那也得出去啊，否则一样得死。” 他迟疑着提议：“要不这样，待会儿我先出去一趟试试情况，可以的话再回来叫你。” “不行。”曾灵拒绝，“你一个人势单力孤的，我和你一起至少还有个照应。” 旁观的骆白樱点点头：“挺好，有生死搭档的感觉了，很感人。” “呃，那骆小姐你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季先生呢？” 季枫若有所思地看向骆白樱：“她去我就去。” “那怎么，合着我不去你就不去了？”骆白樱无语，“你还想不想通关了？” “有你在，通关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 明白了，这小兔崽子在耍无赖。 这么久不见，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耍无赖了。 不过仔细一想，他在身份方面能一直瞒着她，可见也不像表面那样单纯无辜，会耍无赖也很正常。 当大家都开始不再刻意伪装的时候，情势反而变得有些意思了。 骆白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行啊，那就还和从前一样，我去哪你就去哪，但你可得注意点，我未必能做到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季枫也笑了：“没关系，我能做到寸步不离地跟紧你。” 他将被炉火烤热的一瓶水递给她，衣袖上移半寸，露出了腕间红绳的一角。 那是当初她送他的手串。 第40章 日记 骆白樱最近在各个副本连轴转, 任凭她精力再旺盛，一到夜里也有点困了。 外面夜寒雪冷, 她围着披风，用方天画戟当成拐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巡山。 季枫始终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柴波和曾灵自然也不能落下，毕竟从他俩的角度看，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如果再把大佬跟丢了，自己的死亡率可就更高了。 山路结满了雪与冰，两人有好几次都因为看不清路险些滑倒, 再互相搀扶着起身, 最后干脆就把胳膊挽在了一起。 身后不时传来“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别摔着了啊”、“这很危险你小心走”……的交谈声，情真意切的。 骆白樱听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语气挺认真。 “你俩不错, 很般配。” 柴波头脑一热，下意识就回：“谢谢骆小姐，你和季先生也很般配。” “……” 察觉到季枫一瞬间望过来的视线, 她无语, 只装作没听见, 脚步加快向前走去。 算了, 算她多嘴。 相比起白天, 副本里的员工们一到深夜才算正式上岗, 它们集体出动, 扮演着死去的孤魂野鬼, 出没在雪山的任意角落，看心情引导玩家寻找线索，或者给玩家设置障碍出难题，再或者直接给出致命一击，躲得过去就躲，躲不过去就死。 鉴于天色太黑，它们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来的人到底是谁，基本上都是随机盲吓。 这就导致了有些员工比较倒霉，正好撞在骆白樱的枪口上。 其中有个扮演雪崩遇难者的男鬼，浑身青紫，脸部被冻得烂肉横生，在头顶微弱的月光下，乍一看视觉冲击力极强。 它以极大的工作热情，猛地从一块凸出的石头上跳跃下来，手握锃亮砍刀，作势要劈骆白樱的脑袋—— 然后刀刃就在距离骆白樱面前两三寸远的位置停住了，它认出了她的脸，登时脚下打滑，猝不及防来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 ……完了，闯祸了，差点一刀砍中财神姑奶奶。 骆白樱叹了口气：“你们都这么不专业的？雪山的探险者为什么会拿着砍刀杀人，再怎么样不也应该用登山镐才符合情境吗？” “……” 男鬼无言以对，事实上它此时此刻说点什么都不太合适，最好的办法是装瞎子。 所以它突然翻起了白眼，爬起身来一手扛着刀，一手摸索着探路，小碎步朝着来时路撤退，连头也没敢回。 目睹这一切的曾灵诧异：“它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骆白樱淡定接口，“可能是碰巧路过的傻子吧，毕竟在雪山上死去的鬼，大概率是会被冻成傻子的。” “啊？真的吗？” “心诚则为真，真与假都是虚幻的，看你选择相信什么了。” “……” 这怎么还泼上哲学鸡汤了。 后来这一路上又碰到不少奇形怪状的鬼员工，凡是见着骆白樱全都绕道走，还有原本正追着其他玩家跑的，发现骆白樱靠近，索性连目标也放弃，直接溜之大吉。 骆白樱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干扰了它们的正常工作流程，但没办法，她当前的任务就是巡山，巡山才能排查隐患，双方的行动路线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换作以前，季枫看到这情景一定觉得奇怪，多少都会问两句，现在他也司空见惯了，只会明智的选择无视。 他寻找线索其实很有一套，半晌驻足，从山壁的岩缝里扯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登山包。 柴波和曾灵立刻围过来，见里面有几样常规的登山工具，还有一本登山者的笔记，字迹歪歪扭扭，可见是在双手被严重冻伤的情况下努力记录的。 【×年×月×日，这是我和丽丽被困雪山的第8天。天寒地冻，木屋里有限的物资快要吃完，我不得不出去寻找一丝生机，可是又不幸扭伤了脚，好容易连滚带爬地回来，现在越肿越高，每动一下都钻心剧痛，我猜自己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年×月×日，这是我和丽丽被困雪山的第12天。丽丽一天到晚的哭，到最后因饥饿、寒冷和恐惧，逐渐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她骂我没用，捶打我撕咬我，还用力去踩我受伤的脚。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怨恨我，当初是她想来雪山探险我才陪她的，剩下的压缩饼干和罐头，我几乎都给她了，我做错了什么？】 【×年×月×日，这是我和丽丽被困雪山的第14天。外面的暴风雪越来越凶，我俩甚至连屋门都出不去，冷风顺着门缝灌进来，升起的炉火着了又灭，冲锋衣和那两床薄薄的被子根本不足以御寒，我感觉自己距离死神只差一步了。我忍不住看向蜷缩在角落的丽丽，她神志不太清楚，嘴里喃喃地在叫着谁的名字，还在墙上刻着不明意味的情诗，用手指摩挲得鲜血淋漓……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名字，是她初恋的名字……她这次来雪山，本就是想要吊唁她三年前在此雪崩遇难的初恋，而我……只是个可笑的替身罢了……】 【…………第15天，我爱丽丽，但我更想要活下去……如果我与她融为了一体，那也应该算是永远的爱情，而且她从此就完全属于我了，再也不会把我当成，谁的替身了……】 【…………第17天……寒冷的环境是天然的冰箱，能使食材长期保持新鲜，微弱的炉火上，滋滋的肉油正顺着我的指尖滴落，我感觉暖和了许多，这正是她最美妙的一部分……只可惜这短暂的快乐很快就要消失了……】 【…………第22天，天晴了，我受伤的脚也好了许多，上午我跟丽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道别，我还记得是在木屋的东南方向说了再见，谁知夜晚来临时，她又出现在了我的床边，朝我微笑……】 【…………我逃出了那座木屋，却不知道该逃往哪里去，雪山上的路不止一条，走错了哪一条都必死无疑，或许……这件事依旧应该去问，丽丽的意见……】 【噢，她来了……】 手电筒照着日记本上的字迹，越到后面越被血迹晕染，在夜幕里显得阴气森森。 但柴波和曾灵到底也是资深玩家，这种程度的解谜根本不在话下，柴波迅速剔除掉无效文字，锁定了关键信息。 “写日记这备胎男，是不是最后把他的丽丽吃了？结果头七那天，丽丽回来又把他给杀了。” “对，这就是在给我们关于下山路的提示，日记里说‘应该去问丽丽的意见’，问题是去哪找丽丽？” 旁边的季枫平静开了口：“丽丽被埋在哪，就去哪找。” “啊……你的意思是……” “去找这俩人之前住的那栋木屋，日记写了，和丽丽道别的地方在木屋的东南方向。” 雪山场景内有好几座木屋，都分布在不同的位置，他们住的也是其中一座。 曾灵又仔细读了一遍日记，神色恍然：“我们应该去找墙上刻着情诗的木屋，丽丽在那座木屋的墙上，刻过关于初恋的情诗。” 既然如此，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去找正确的木屋。 季枫移开视线，刚要把这件事告诉骆白樱，谁知一回头就发现骆白樱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真把她跟丢了，脸色微变，忙紧走几步，幸好刚转个弯就看到了她。 彼时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掩饰住眼底的慌乱，骆白樱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急刹车，一脸疑惑。 “怎么了？” “……没事，刚找到了点线索。” 她忙着观测四面风向，看上去也不太关心具体线索，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了一句。 “噢，找到什么了？” “我们需要去找到一个叫丽丽的女孩的埋尸处。” 这时柴波和曾灵也走了过来，两人简要传达了一下日记内容，这回骆白樱明白了，她点点头。 “找丽丽埋在哪是吧？甭费事儿走那么远了，我去拉只鬼问问。” “……？？？” 骆白樱言出必行，她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拿出之前烧焦鬼给自己的通讯器，接通了频道。 反正山上风很大，他们也听不见她在讲什么。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个丽丽？埋在哪了？” 那边的烧焦鬼沉默片刻：“……要不我通知丽丽直接过去找您吧，您别费劲儿了。” “也行。” 这边两三句话就商量妥当了，似乎是很简单的事，可问题就在于这丽丽是近视眼，平时属于见着玩家就扑的激进派，山上黑灯瞎火的它也没注意，接到了同事告知的指定方位，大老远瞧见曾灵在前面走，以为是骆白樱，瞬间就扑过去了。 它一把将曾灵拽离原地，还自以为很聪明地往远处跑了两步。 “骆总，有什么吩咐您说！” 因为它在背景故事里，是被男友一刀一刀吃掉了全身的肉，所以乍一看苍白的脸上没什么大异常，但红色的冲锋衣里面，包裹着的是血淋淋的骨架。 曾灵正一头雾水间，无意中瞥见了对方的领口，登时惊得寒毛倒竖。 “……你是丽丽？！” 说时迟那时快，柴波飞奔赶来救心上人，他抡起刚才从登山包里找到的登山杖，风风火火就要往丽丽的头顶砸。 “你放开她！” 幸亏骆白樱也意识到不对劲跟过来了，她及时拦住柴波，绕过曾灵挡在了一人一鬼的中间。 “劳驾，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借着月光，丽丽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也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然而它还没机会说一句什么来缓和这尴尬的气氛，忽觉脚下打晃，紧接着整座山体都剧烈震动起来。 第41章 入云蛟 突如其来的天摇地晃, 狂风大作，山间积雪簌簌而落, 巨大轰鸣声宛如惊雷，让人莫名生出了一种身处远古战场的错觉。 曾灵抓着柴波的胳膊，紧张四顾：“这什么动静？副本要塌了？” 柴波第一时间反应：“是不是雪崩？咱们得赶紧回去，不能在外面站着啊！” “不是雪崩。”丽丽也纳闷，她迅速拿出通讯器联系同事，“按照游戏流程，24小时一次雪崩，这根本还没到时间，是不是操作失误了？” 然后她就听到旁边的骆白樱开了口：“不是失误，这本来就不是你们副本安排的雪崩。” “……啊？” 骆白樱仰头望向天际, 隐约见浓重的云层间, 有形如蛟龙的黑影掠过，几乎把月光也遮挡住。 不妙预感油然而生，按照惯例，她得先给林皓致一电。 谁知这会儿工夫, 总部的队友们都在给林皓致电，她莫名其妙就进入了群聊—— 群聊界面乱乱哄哄，听得宁乐乐在扯着嗓子吼：“大家给出出主意, 有什么能短期杀死大批丛林鬣狗的捷径吗？” 戴舟也在哀叹：“对啊, 这些狗东西跑得太快了, 还一群一群往上扑。” “我俩不像你们仨都继承了开荒力量, 我俩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飞来横祸？！” “丛林鬣狗害怕火焰。”林皓沉声道, “你俩放一把火, 它们会不战而逃的。”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宁乐乐抓狂, “我俩现在就在丛林里，合着这是与它们同归于尽的战术？” “如果你们知道出去的路，速度够快的话，就不会被烧死。” “？？？” 方格予提议：“要不联系一下骆白樱，看她那里有没有合适的道具借给你俩……诶？骆白樱进来了！是不是来骂老林的？” 林皓：“……怎么了，有急事？” 这句话自然是问骆白樱的。 山上的风声越来越猛，骆白樱不得已走得更远了一些，她提高音量。 “需要什么道具直接联系商城阿豪，我之前不是给你们单开通道了吗？我时间很紧没工夫废话，林皓你告诉我，入云蛟的弱点在哪？我记得不是七寸对吧？” “入云蛟跟蛇不一样，当然不是七寸，是两眼中间的位置。”林皓语气骤沉，“你在哪？真碰上入云蛟了？” “我骗你有意义吗？”骆白樱咬着后槽牙，使声音听起来有点恶狠狠的，“所以说继承开荒力量到底有什么好？谁觉得好谁来试试！” 说完，她也没等队友们再回答，当场挂断了通话。 这时曾灵他们也看清了云间穿行的黑影，引起了群体恐慌。 “那该不会是龙吧？究极副本里还会养龙的吗？！” 只有丽丽最了解，副本里经费再富裕也不可能养龙，谁会养那烧钱又不可控的玩意儿，自寻死路吗？ 它刚从同事那里得到了准确消息，这不是提前安排的雪崩，纯粹是副本被不明野怪入侵了，看样子，这野怪还挺厉害的。 就算它们当初入职究极副本时，都受过长达半年的专业训练，但也只局限于应对普通的突发情况，并不包括这一种。 这可不属于它们能搞定的范畴。 它一时间也顾不上露馅不露馅了，急着抱领导大腿，赶紧蹭到骆白樱身边，把自己的整副骨头架子都挂在了骆白樱胳膊上。 “骆总，我们副本能发展到现在不容易，您可得保住我们，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工作报效系统的！” 骆白樱任由它挂着，面无表情往前走：“报不报效的先放一边，总之明年我肯定得给你们副本定个消费门槛，达不到我就亲自来要钱。” “……” 雪山罡风四起，普通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压根就站不了多久，柴波双手护着怀里的曾灵，只恨自己平时不多吃点再胖个十几斤，也省得分分钟要被吹走。 他一边摇摇晃晃，一边还不忘招呼季枫：“季先生到这来，咱仨抱一起能更沉点儿！！” 季枫听见了，但没搭理，他一眼就看见了朝这边逆风走来的骆白樱，而骆白樱单手拎着方天画戟，另一只手还拖着丽丽。 两人对视。 骆白樱说：“让丽丽带路，你们先找地方躲起来吧，站在这太明显，容易被当成目标。” 曾灵问：“被谁当成目标？” “你刚才没看见那条龙吗？”她微微一笑，“我说它能把这里全毁了你信吗？” “……我信。”曾灵迅速警醒，“那咱快点走吧，往哪边走？” 丽丽松开手，不情不愿和骆白樱分开，它毕竟是副本员工，这时候得牢记自己的责任通不通关的先放一边，总之要先保住玩家，等意外过去了再说别的。 别看它只是一副骨头架子，其实力气极大，左手拉着柴波右手拉着曾灵毫不费力，两人本能地想挣脱都没挣开。 “跟我走，别磨磨唧唧的，我没想把你们怎么着OK？我的当务之急也是活着！” 柴波：“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快闭嘴行吗？” 丽丽本来还想去拉季枫，结果被季枫一把甩开了，差点被甩个趔趄。 它无奈，只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骆白樱。 骆白樱对季枫说：“你跟它走，它不会伤害你们。” “我知道它不会伤害我们。”季枫表现得异常平静，“但你不去，我就得跟着你。” “……我可没工夫保护你，这次是大麻烦。” “没关系，我能保护得了自己。” 他回答得这么斩钉截铁，倒让骆白樱无言以对了，她想了想，他也确实能保护得了自己，只是她以前一直认为他需要保护罢了。 “行，那你愿意做什么，我不拦你。” 撂下这句话，她果断转身，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 山间风饕雪虐，月色几乎完全被乌云遮挡，只剩下那一点点的微弱光亮，已经不足以照清楚前行的路。 但事实上，季枫的视力本就优于常人，即使是在极度黑暗的环境里，他也能清晰辨认前方。 问题在于骆白樱的速度太快了，他追随她的脚步而去，无非在山路上转了个弯的工夫，她人就又不见了。 他正四处环顾，猛然听到空中传来了犹如金石相击的龙啸声，且由远及近，毫无疑问是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而来。 入云蛟的黑影如同泰山压顶，在地面投下令人窒息的强大压迫感。 这名字听上去似乎很潇洒诗意，其实是黑禁地能排在前列的残暴怪物，它本身就能呼风唤雪，当前又恰好是在雪山上，寒冷的环境会为它的破坏力加成，使其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它的天性，是追踪一切拥有力量的生物，并吞噬对方，成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季枫逐渐焦躁起来，并不是因为这条蛟龙的到来而焦躁，而是因为始终没找到骆白樱而焦躁。 发自灵魂深处的危险提示又开始了，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上一次体内的八翅雷鹰这样警告他，是源于察觉到了骆白樱的力量，但那时他确信骆白樱不会伤害自己。 而这一次，他有预感，如果不采取正面迎敌的方式，自己迟早会被入云蛟视为猎物。 毕竟他不是普通人类，而是通灵异兽的共生者，逃是逃不了的。 他忽而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和八翅雷鹰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瞒是瞒不住的，我也不能瞒一辈子，对吧？” “或许……我能帮上她的忙，我想你也做好准备了。” 八翅雷鹰是天生忠于战斗的种族，沉寂多年，此刻与共生者心意相通，那种大战在即的兴奋，人与鹰都有同感。 季枫冷静抬手，一颗一颗解开棉大衣的扣子，他脱下了这件碍事的外套，走向远处积满落雪的断崖。 意外的是，骆白樱居然也在，她站在断崖边背对着他，黑色披风猎猎飞扬，仿佛要融入这惊心动魄的雪夜。 她没有回头，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无限逼近的入云蛟，蓦然扯开自己的披风，果断从断崖跳了下去。 “……姐？！” 季枫震惊，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细想，登时狂奔追去，纵身也跟着跃下了断崖。 耳畔疾风呼啸，雪屑打在脸上如刀割般剧痛，他凌空坠落，下一秒睁开眼睛，瞳仁的颜色已变成浓郁深蓝。 云中雷电穿行，八重令星月也为之失色的银蓝翅膀，从他背后迎风展开，流光惑人。 传说降临。 第42章 正式摊牌 季枫并没有找到跌落崖底的骆白樱, 又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她, 就被俯冲而至的入云蛟拦截了。 入云蛟和八翅雷鹰，两股力量在空中撞击，遮天蔽月的光华里余波四溢，狂风裹挟着大雪席卷整座山脉，山石震荡，几乎要将这漫漫长夜也一起撕裂。 无论从谁的角度看，这都是一场浩劫。 另一边，曾灵和柴波被女鬼丽丽，直接带去了雪山上的临时休息室，两人一进门就看见了满屋子或坐或躺, 极其懒散的鬼员工们。 “……” 双方对视, 大家都显得意外又尴尬。 柴波的第一反应是危险，当场就想拉着曾灵赶紧跑，结果又被丽丽强行扯回了原地，并“砰”的一声把门关紧了。 烧焦鬼和半头鬼也很纳闷：“你怎么带了俩……能往这瞎带吗？这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吗？” “我能怎么办？外面都变天了, 咱们副本来了一条龙，目前来讲休息室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丽丽无语，“骆总吩咐我保护他俩,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负责？特殊情况, 就别那么多讲究了, 先保命吧。” “是骆总让你把人带来的？” “……啊, 对。”丽丽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了, 它瞥了一眼曾灵和柴波, “这是可以说的吗？” 曾灵和柴波紧张对视, 两人很默契地转开了视线。 “没关系没关系, 我俩也什么都没听见。” 在人家的地盘上，识时务且学会遏制好奇心，是处事的最基本原则。 话音未落，忽觉一阵天旋地动，乌云遮月，犹如远古惊雷的轰鸣声夹杂着摇撼山石的余威，强烈的压迫感直接把在场的或人或鬼都掼倒在地。 烧焦鬼从椅子上栽倒在地，它狼狈爬起，惶然四顾。 “外面真出事儿了？” “我还能骗你吗？”丽丽瞪它一眼，“骆总正在屠龙，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躲好了，别给骆总添乱！” 半头鬼双手捧着自己的半颗脑袋，忧心忡忡：“问题是大佬打架，很可能把整座山都炸了，到时候咱们这一间休息室能顶什么用？” “不会的，骆总会保护咱们，要是连骆总都靠不住，咱们还能相信谁？” “唉……也是。” 柴波这时猛然想到了什么：“那季先生和骆小姐在一起吗？他也没跟我们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我觉得吧……”曾灵叹了口气，“季先生既然敢去帮骆小姐的忙，就说明他有这个实力。” 不过在她的印象里，但凡是骆白樱在的地方，季枫都会立刻偃旗息鼓，半点也不显露真实水平，把弱小无助装得跟真事儿似的，怎么这次居然转性了？ 这二位的脑子里，天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她这种普通人实在是猜不透。 算了，猜不透就不猜了，何必呢？ 她转过头去，带着些破罐破摔的淡定，微笑询问丽丽。 “请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丽丽：“……” 玩家一届比一届难伺候。 * 季枫原本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准备，谁知和入云蛟缠斗到中途，他突然感觉到了另外力量的介入，而且还是双重力量。 其中一股力量他很熟悉，和上次在监狱水牢时的感受一模一样，另一股则是陌生的，目标明显不是他，而是入云蛟。 对方的本意似乎也不是歼灭入云蛟，相比之下，更像是在召唤入云蛟。 一道雷电从云间直落，只差半米就要劈中入云蛟，可千钧一发之际，却被入云蛟甩尾躲过。 入云蛟仿佛接收到了那一股不明力量的召唤，它血红的双目瞬间圆睁，浑身的深青色鳞片炸起，四爪腾空，体型分分钟膨胀了数倍。 出乎意料的，它竟没有再继续恋战，毅然调转方向，朝着云层堆积的灰暗天际飞去，比来时的速度更快，不出瞬息就消失在了空间的裂隙里。 犹如利刃断水流，这一场战斗无果而终。 暴雪未停，季枫立于风里，怔忡半晌似有所感，转头望向身后—— 骆白樱手持白缨银枪，正站在半山腰探出的一块巨石上，也同样迎风望向他。 两人视线交汇，她并未多说什么，回身走进了一处天然的山洞。 她刚才从断崖上跳下去的时候，并没注意到季枫也跟着跳了，更没料到他会直接召唤出八翅雷鹰。 她甚至都没机会商量几句，这孩子就和入云蛟正面硬杠上了。 第一次见，意外情绪是有的，视觉冲击力也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敢轻易动用镇压之力，因为担心对八翅雷鹰也造成负面影响，所以一直在权衡旁观。 直至她察觉到了另一重力量的介入，又亲眼目睹入云蛟弃战撤离。 这个夜晚，情节发展跌宕起伏，确实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山洞里阴寒湿冷，但总比外面风雪肆虐的要好，她刚在石壁上点起了一盏灯，转眼就发现季枫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洞口。 他收起翅膀，眼睛恢复了原本的墨黑颜色，当缓步走向她时，似乎就还是刚认识时那副单纯无害的乖巧模样。 他低声说：“姐，我还以为你掉下悬崖了。” “你之前不是叫我骆小姐吗？现在又知道叫姐了？” “……”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要自杀。”骆白樱无奈看向他，“我敢跳崖，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法子。” “……也对，你一向都有自己的法子。” 大约是错觉吧，那一刻他的语气，隐约含了几分微妙的失落。 骆白樱目光微移，最终落在他手里的竹节锏上，她抿起唇角，一时也说不好是什么心情。 她沉默很久，最后意味难明地笑了。 “真没想到，商城里公认最难用的武器，居然真的有人喜欢。” “我用着很顺手，除了贵了点儿之外。” “是啊，毕竟当初定价时，目标受众就是王族玩家——能被八翅雷鹰的共生者收入囊中，是这锏的荣幸。” 这句话已经足够清楚了，代表着她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也不再打算隐瞒自己的来历。 果然，季枫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神色复杂：“姐，你早就怀疑我了？” “不，最近才后知后觉，以前我没多想过，我真觉得你需要保护。” “那为什么……” “很奇怪吗？”骆白樱从领口把那条项链扯了出来，冰凉雪白的月亮吊坠，就安静垂在她指间，“你送我的项链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季枫盯着项链怔然片刻，忽而眼神微亮：“我送你的东西，你一直贴身戴着？” “……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吗？” 任凭骆白樱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也要被他给气死：“我是在告诉你，这项链的材料是鬼火巨蟒的蛇骨，你都能抽出蛇骨打磨吊坠了，还想瞒得住我？” “我不知道这骨头这么容易辨认。”他回答得很平淡，像在讲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我当时剖开了那条蟒，只觉得骨头白得像玉一样很好看，就顺手截了一段，想着回去给你磨个坠子。” “……” “姐，解剖野怪的手法，我可是跟你学的。” 骆白樱无语：“你怎么不跟我学点好呢？说得好像我没起到榜样作用似的，你升到王族等级不是我带的，我也没让八翅雷鹰和你共生。” “那些都是在见到你之前完成的，我也没办法，况且……”季枫注视着她，很浅一笑，似有些终于坦诚相对，如释重负的感觉，“姐，你从一开始就不是钻石玩家吧？你也从没和我说过实话。”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说实话，咱俩根本就没有交集的可能性。”骆白樱叹息一声，“你真以为区区一个钻石玩家，能花得起那些钱，又能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通关吗？” “我明白，我试过很多次都没法说服自己，所以才想找你要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到底是谁？” 石壁上的那盏灯，忽明忽暗照映着骆白樱的侧脸，她平静垂眸，长而柔软的睫毛落下阴影，像在思索。 “刚不是都和你讲过了吗？”她说，“竹节锏卖得那么贵，因为是我亲自设计的，价格也是我订的。” 修长五指蓦然收紧，季枫握着竹节锏，一时愣住。 “是你设计的？那你是……” “我是系统总部的人，整座系统商城都是我的，给你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如此，在这样的前提下，过往的一切都得到了足够完美的解释。 商城是她开的，她想调用任何道具都可以；副本的npc们视她为领导，对她言听计从，甚至百般依赖；如今系统不太平，她下沉一线来杀怪维.稳，恰好遇见了他，执行任务顺便保护他，两不耽误。 顺理成章，却又如此荒唐。 他早该猜到了，然而当局者迷，他没细想过，就像她也没细想过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欺骗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谁也没想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听得骆白樱又道：“我不太确定你是出于什么想法，这么久以来愿意一直跟着我，其实凭你的实力，通关任何副本都轻而易举，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还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季枫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的光影更沉，他仿佛收敛了所有的迟疑和试探，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他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姐，当初在低级副本时，不是你亲手把传送烟交给我的吗？” “……” “如果没有那盒烟，我不会生出一直跟着你的想法，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什么愿意呢？” 第43章 交易 季枫的语气仍像往常一样温柔, 但却如同春水浮冰，温柔里明显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他, 骆白樱是觉得有些陌生的，这个男孩的眼神变了，不似她记忆中的天真懵懂，而是变得沉冷果决，于光影里透出难以言喻的、充满野性的侵略感。 他看着她，逼问她，并没有打算给她逃避问题的机会。 他说：“姐，既然你明知有风险，为什么还要给我那盒烟？是你先向我走出的那一步，现在却不准备对我负责任了, 是吗？” “我给你那盒烟的时候, 系统还没有这么乱。”骆白樱试图解释，“而且什么叫不准备对你负责任，你一王族玩家，八翅雷鹰的共生者, 还需要我来负责任？” “我是谁，什么身份都不重要，我问的只是你的想法, 你不该在招惹了我之后, 又把我说丢就丢。”他向前一步靠她更近, 两人间的距离已经极其危险, 仿佛低头就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他压低嗓音, “……姐, 共生者怎么了, 共生者就没有心吗？” 骆白樱蹙眉：“别说得我好像骗了你的心一样，当初给传送烟纯属巧合，我后来依照约定保护你，该做的也做到了——至于你实际上需不需要，那是你的问题，我并没有给出任何多余的承诺。” “那姐你告诉我，你见过无数的玩家，为什么偏偏只给了我传送烟，只想保护我？” “因为你长得最好看，性子还乖。”她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执行任务无聊枯燥，总要想着法子消遣一下，你愿意让我保护，我也愿意有小帅哥陪着一起，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笔合适的交易。” 季枫神色微怔，而后就笑了：“我差点忘了，其实你是个商人，所有事都能被定义为交易。” “你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你花在我身上所有的钱，都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任何实际价值；你对我好，也是因为我这张脸，或者是因为我够听话，就像是养宠物的那种听话的对吗？” “……你纠结这些毫无意义，如果一定要问的话，那我也可以问你。”骆白樱说，“当初我给你传送烟，你也有选择的权利，为什么非得点燃？” “因为我想再见到你，我从见你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你，我愿意装成低等级的废柴跟在你身后，只要不被你发现，我能一直装下去，装多久都无所谓——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他仍旧含着笑，可这番话却像是咬紧牙关说出来的，坦诚得令骆白樱避无可避。 她蓦然想起了那时在黑禁地，方格予提醒过自己的话。 ——人家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万一他喜欢上你了呢？ 怪就怪她根本没在意过，所以当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来不及考虑对策了。 骑虎难下。 她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地与他保持距离：“我没什么不满意，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没法勉强的。”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我能听听么？” “……我应该没义务和你解释得这么清楚吧？” 她说完，侧身绕过他想离开山洞，谁知下一秒就被他攥住手腕，用力拖回了原地。 季枫单手撑在石壁上，将她禁锢在方寸空间内，低下头平静注视着她。 他说：“这么着急走干什么，以前你从不会对我这么没耐心的。” “以前你也不会这么说胡话。”骆白樱强行按捺情绪，她沉声警告他，“让开，我的武器不认人，再不让开这枪尖就要往你心口扎了。” 季枫垂眸瞥向她拎在手里的银枪，顺口赞美：“这才是你真正的武器吗？的确配你。” “……” “你真想杀我的话，我也没意见，反正依你的实力和地位，想杀谁都简单得很。” “……我从不滥杀无辜，你这属于公然败坏我名声。”银枪光华大盛，重新化作耳钉回到骆白樱掌心，她冷着脸色，抬手抵在他的胸口猛地一推，“季枫，咱俩最初认识的方式就是错误的，后来大家互相欺骗过，就算扯平了，剩下的事别再提了，我也并不感兴趣。” 她往山洞外面走，季枫便也跟在她身后，他缓声道。 “姐，错了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机会拨乱反正，随时都能重新来过。” “不，我拒绝。” 风雪弥漫间，她召唤出形似八重樱的法器，脚尖踏上花蕊，头也不回原路折返，朝着山顶驭风飞去。 * * * * * * * * * * * * * * 骆白樱顶风冒雪回到了山顶的休息室，一推门见曾灵和柴波坐在里面，就跟自己家似的，正和那群鬼员工一起烤红薯吃。 丽丽一眼看见了她，赶紧恭敬起身，殷勤询问：“骆总，您都搞定了？一切顺利吗？” “不能说顺利，也不能说不顺利。” “……啊？” 骆白樱朝炉子边满满当当摆好的红薯投去一瞥，看表情是有点想打人了。 “你们还挺有闲情逸致。” “呃，对不起骆总，我们下次保证不加餐了。” “算了，我不在的这会儿工夫，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异常情况倒没发现，就是……” “就是什么？” 旁边的烧焦鬼偷偷剥着红薯皮，抽空插了一句：“就是又来了两位大领导，刚才找您没找到，又出去了。” 能被称为大领导的，统共就那么几位，随便一想就知道是谁。 骆白樱当即就要点击腕表联系队友，结果还没接通，林皓和方格予就一前一后推门进来了。 方格予一见她就笑了：“我说什么来着？这雪变小了，入云蛟的影子也没见着，肯定是她搞定了。” 林皓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显然是不太放心：“真的搞定了？” “搞定什么搞定。”骆白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到一半入云蛟自己跑了，像是被谁召唤回去了。” “谁召唤回去的？” “我怎么知道？按理说黑禁地的异兽是不可能与人类共生的，更何况是远程召唤，这不胡闹吗？” 越是如此，就越说明对手深不可测，未知的敌人才最可怕。 方格予顺手拉过她的袖子：“你没受伤吧？又是入云蛟又是未知力量的，你自己也悠着点。” “我没什么事儿，准确来说我都没正式参战。” “……怎么叫没正式参战？” 骆白樱迎视着两位队友疑惑的目光，数度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稍微斟酌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嗯，半路杀出个共生者，他先冲上去了，我怕误伤，就没怎么动手。” 方格予纳闷：“哪个共生者，你还真找着共生者了？” 林皓倒是很明白，直截了当地问：“他来了？” “……对。” 骆白樱刚一点头，休息室的门就再度被推开了，季枫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看上去挺宽敞的一间大屋子，现在是真显得有点挤了。 柴波啃着手里的烤红薯，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小声和曾灵嘀咕。 “这屋里怎么越来越冷了？” “嘘！”曾灵示意他噤声，“不是冷，是大佬们有点低气压。” “……” 的确，三个男人乍一见面，彼此的脸色都不太自然，他们互相审视着，看样子是连最基本的握手也不打算走流程。 最后还是方格予用手肘碰了下骆白樱，毕竟他也好奇：“喂，这就是你的那只八翅小雷鹰？” “快闭嘴吧。” 要不是为了维护总部形象，骆白樱非得把他的脑袋按在墙上，问问他这张嘴还想不想要，不想要就直接缝上算了。 林皓略一颔首，开口就是官方标准言辞。 “听说季兄弟刚才不惜自亮身份，帮了白樱的大忙，多谢。” “林大哥客气了。”季枫似笑非笑，“我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她本来就天经地义，不必多谢。”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我确实没有想到，季兄弟原来是实力高强的共生者。” “林大哥现在知道也不晚。” “我只是不太理解，你长久隐瞒身份的必要性在哪里。” “无论强与弱，横竖都是我和我姐之间的一些小情趣，我一般不会和外人过多解释。” ……这怎么就小情趣了呢？ 骆白樱不耐烦制止了这场阴阳怪气的谈话：“你俩很熟吗？不熟别闲聊。” “对对，咱不闲聊，说说正事。”关键时刻就得靠方格予打圆场，他牢记指挥长的吩咐，露出友善的微笑，拍了拍季枫的肩膀，“那个……季兄弟是吧？既然你这么厉害，愿不愿意考虑加入我们呢？我这只是一个小提议。” 季枫淡定看向他：“加入什么？” “当前系统局面混乱，我们需要招募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才来协助维.稳，共生者最佳。”方格予想了想，又特意补充一句，“你跟了白樱这么久，她在做什么事，你应该很清楚对吧？” “是，我很清楚。” “那你的意思……” “我无所谓啊。”季枫回答得很风轻云淡，“反正我也是按部就班的通关，去哪个副本做什么都没区别——我只是有个小条件罢了。” 方格予下意识接着他的话追问：“什么条件？你尽管提，符合规定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季枫薄唇挑起极浅的弧度，他侧头转向一旁的骆白樱，语气里蕴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条件很简单，只要姐姐同意当我女朋友，我可以替你们去做所有事。” “……？？？” 第44章 同意 在季枫说完那句话的瞬间, 骆白樱面无表情，转身就要离开休息室, 结果还没等出门，就被方格予强行拉回了原地。 “别走啊，咱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我不可能同意。” “先别说同不同意，总之你需要冷静一下。”方格予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林皓，回头告诉季枫，“稍等啊，我们仨开个小会，很快就回来。” 季枫温文尔雅地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骆白樱身上：“好的。” 身后的曾灵和柴波狂啃红薯, 明显是把红薯当瓜吃, 俩人不敢抬头，只能疯狂偷听这大佬修罗场，一饱耳福。 员工们也纷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暗地里在互相对眼神。 多刺激啊, 总部高层的私密情史，地下情人当众求爱，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吗！ …… 本着维护总部形象的原则, 直到那扇门彻底被关上, 隔绝了屋内众员工的视线之后, 骆白樱才终于变了眼神, 她掐着方格予的脖子, 恶狠狠把他按在了墙上。 “聊什么？你教教我聊什么？要不要我杀了你给大家助个兴？” 方格予好声好气地劝：“别激动, 气大伤身, 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老林, 你能不能说两句？” 林皓淡声道：“她不愿意，我能说什么？” “拜托，那孩子是八翅雷鹰的共生者，共生者本来就稀有，他就更加稀有，你忘了指挥长的话了？” “我没忘，但他的条件是让白樱当她女朋友，你别跟我解释，有本事自己说。” 于是方格予又转头和骆白樱沟通：“你多少也体谅一下指挥长吧，指挥长都快急死了，他可是把你当亲闺女的，你点个头就能替他分忧，这不划算吗？” “他把遗产给我才说明把我当亲闺女，他给了吗？” “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你说的就是人话了？” 方格予耐着性子，谆谆善诱：“你当初一直把那孩子带在身边，总不能半点感情都没有吧？你现在态度急转直下，就不怕他心里难过吗？” 骆白樱沉默片刻，手依然掐在他脖子上，只是力道稍微松了一些。 “我为了利用他而答应他，才是对他真的不负责任。” “可他明知道你不喜欢，还是提出了这种要求，不是正说明他不在乎吗？” 骆白樱随手拍在他脸上：“他不在乎，我就能乱来了？” 方格予理直气壮：“你情我愿的事情，能叫乱来吗？不信你自己去问他，看他怎么回答你？” “……” “你总不能连问都不敢问吧？你一向贪财好色的，怎么动真格的反而犹豫了？” 然后他就又挨了骆白樱一巴掌，非常委屈地瞥向林皓，但林皓根本不打算帮他。 听得骆白樱冷笑一声：“行啊，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这就去问，他要是不在乎，那我也没必要在乎了。” 她转身进门，不多时拉着季枫出来，脚下生风绕过山路，不晓得去哪私聊了。 方格予揉着脸，一边揉一边抱怨林皓：“你就跟块木头似的，什么忙也帮不上，你来这一趟的意义是什么？还不如在黑禁地守门！” 林皓插着口袋，一副心如止水的平静模样：“这种事得她自己决定，我强迫不了她。” “所以这恶人就活该我来当呗？” “你当得不是挺好么？” “……我真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认识你俩！” * 山上风声渐止，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有了停息的迹象，月光又重新透过云层，微弱照亮脚下的路。 骆白樱和季枫相对而立，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人怀着各自汹涌的情绪，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骆白樱先行开口：“你真是疯了，当着那么多人和鬼的面，居然什么都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是你的朋友告诉我，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的条件过分吗？” “这不过分吗？” 季枫笑了：“姐，你不是个商人吗？我们不谈其他，只谈交易，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去给你们卖命，你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这难道不划算吗？” 骆白樱简直难以置信：“你到底是把自己当成商品，还是把我当成商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达成共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使自己心平气和跟他聊这个问题。 “季枫，你理智一点，我就算答应你了又能怎么样？那也不能证明我喜欢你，只能证明我没底线在随意利用你啊。” “你可以没底线，我并不要求你有底线。”他说，“你觉得我这张脸好看，觉得我是八翅雷鹰的共生者，对你们有用处，无论出于哪方面的考量都没关系，至少说明我有价值，有价值不就够了吗？” “……” “姐，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如果你愿意利用一辈子的话。” 骆白樱生平第一次，面临如此无所适从的时刻，进与退都很两难，也实在无话可说。 她发现自己确实对他毫无办法，自从分开再重逢之后，他的行事风格就完全脱离了她的可控范围，几乎每走一步都在步步紧逼。 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难得陷入了漫长的沉思，开始反复权衡。 季枫也不催促，他站在她面前，出神凝视她的脸，半晌伸出手去，想替她将一绺被风吹乱的长发抿到耳后。 骆白樱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她冷声反问：“如果我一直不喜欢你怎么办，你想过吗？” “我想过。” “你这么不计后果，哪里像是想过的样子？” “能有什么后果？大不了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你会离开我，那就是我的命，我认了。”季枫答得极其坦然，“姐，我能把握的只有现在，至少在我能够把握的时间里拥有过你，总比遗憾要好得多。” 既然看不到结局，那就珍惜过程。 人生这么短，他不惜代价，只盼着不要错过她。 雪山严寒，可他的指尖却是温热的，骆白樱望向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晰无比，被包围在少年星辰灼灼的眸光里。 她想，活了二十八年，这次所做的决定，大概是最荒唐、最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一次决定。 可她也的确没有更好的答案了。 她终是叹了口气：“好，如果这些前提你都没意见的话，那我同意。” 话音未落，季枫忽而倾身上前，阖目虔诚地吻在她的侧脸。 他压抑着呼吸，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们以此为证，你不能再反悔了。” 第45章 黄沙之地 骆白樱同意了季枫的条件, 因为她发现除了这一项，再没有其他办法能稳住他了。 偏偏他还是共生者, 指挥长庄廷文那边一直在催着，好容易找到一个，共生的异兽还这么稀有，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 当初她赠给他传送烟的时候，可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事态能失控到一发不可收拾。 说是自作孽也毫不为过了。 两人回去员工休息室时，一路上季枫始终牵着她的手，进门更是不肯松开，硬是要让林皓和方格予亲眼看着。 林皓冷漠转开了视线，方格予见状诧异：“你俩这就好上了？这么效率的吗？” “对啊, 这不也是你盼着的事儿吗？”骆白樱索性破罐破摔, 猛地搂过季枫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看清楚，以后他就是我男朋友了, 见面都客气点，否则就相当于向我挑衅。” “啊，行, 我肯定客气, 我这么有修养的人对谁不客气？” 季枫微笑：“多谢两位哥哥尽心撮合, 这份恩情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不, 你最好还是忘了吧。” 气氛一时尴尬, 距离最近的烧焦鬼犹豫着, 把手里刚烤好的红薯递了过去：“老板娘, 您吃吗？” 然后还没等季枫回过头来, 丽丽就把它薅走了，咬牙切齿地提醒。 “多什么嘴？是不是想死？” 这时林皓起身，顺便把方格予也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向外走。 “既然这里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俩也该回去了，让游戏恢复正常运行吧。” 方格予向骆白樱示意：“保持联系啊，保持联系！” 骆白樱：“……快滚。” 在确定他俩已经进入了空间通道之后，她让季枫在屋里等着，自己走去屋外，单线联系了指挥长庄廷文。 她从没主动过联系过庄廷文，这是破天荒第一回 ，而庄廷文那边接听的速度也实在不算快，好半天才传来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还有点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一边说话还咳嗽了两声。 “是小樱啊，真难得你在忙碌的日子能想起我。” “是啊，我在忙碌，你却在补觉。” 他又咳嗽了两声：“今天例外，今天不太舒服。” “我们五个在外面风吹雨淋的都没感冒，你在总部休养生息着还能感冒？” “你也要理解，毕竟我上年纪了。”他叹了口气，很有耐心地询问，“所以小樱，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就是告诉你，尽快开启一下最高指挥部的权限，把玩家[季枫]设置成自由状态，让他从此能随意跟我进出任何副本——记住是季节的季，枫叶的枫，王族等级，别认错了。” “季枫是谁？”庄廷文反应了几秒，做出合理猜测，“你男朋友吗？” “……” “太好了啊。”他的语气异常欣慰，仿佛早就盼着女儿出嫁的慈父，“你能在百忙之中顺便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真是让人高兴，有人陪着你，你执行任务时也就不寂寞了——说真的，我原本以为你最后会在林皓和格予中间选一个呢。” “你在说什么疯话？有没有个长辈和领导该有的样子？”骆白樱无语，“是我自己乐意谈这个恋爱吗？还不是因为你这边瞎指示！” “……我瞎指示什么了？” “你不是非得找共生者吗？这孩子就是共生者，还是很罕见的那种，我不和他谈恋爱，他就不肯留下来，你说怎么办？” 庄廷文恍然大悟，听上去还挺高兴的：“你真找到共生者了？不愧是我的小樱。” “你这什么态度？把我豁出去了还美滋滋的呗？” “……没有没有，我哪舍得把你豁出去呢？”他语重心长地解释，“小樱，你也知道目前的情况，黑白禁地大乱，系统故障的程度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即使你的战斗力再高，以一己之力也无法对抗整体局势，我们要打赢这场战役，就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其中.共生者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但骆白樱浮躁的心情也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缓解，她只是懒得再继续聊下去了。 “知道不知道的，总之你赶紧开权限，剩下的……你要找共生者，我替你找就是了。” 庄廷文似是笑了一声，他很诚恳地低声道：“谢谢小樱。” 另一边，不出五分钟的工夫，季枫的腕表就收到了暂时解除玩家身份的提示消息，他正疑惑间，就看见骆白樱推门回来了。 她下巴微抬，平静向他示意：“走吧。” “姐，这是……” “我刚和指挥部打过招呼，从现在开始，你就不用再以玩家的身份活动了。”她整理着袖口，慢条斯理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以后正正式式是我的人了。” * * * * * * * * * * * * 离开雪山副本之后，为避免入云蛟并未走远，骆白樱先带着季枫去临近的副本排查了一下隐患，期间她也问过他。 “你们共生者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应？你先前通关游戏的过程中，有发现过别的共生者吗？” 季枫仔细回忆：“如果共生者不动用力量，是察觉不到彼此身份的，这么久以来，我也只有一次觉得疑似。” “哪一次？” “就是在古镇碰到两只狐狸的那一次。” 骆白樱对古镇副本印象还是挺深的，她想了想，那场游戏跟自己和季枫接触最多的玩家，除了叛逆姑娘许斯澜，也就只有那个和许斯澜临时组队的男玩家肖宴了。 许斯澜虽然挺有天赋的，但等级不太高，看起来也不像是藏着秘密的共生者，反倒是肖宴，沉默寡言的，有那么几分意思。 她点点头：“你是指那个肖宴？” “对。”季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也是王族等级，当初在一起对抗活骷髅时，我就觉出不对劲了。” “好，那我们就亲自去印证一下。” “怎么印证？” “我自然是有印证的办法。” …… 所谓“印证的办法”，就是再联系一次庄廷文，让工具人指挥长动用最高权力，查一查名叫[肖宴]的玩家，当前位处哪个副本。 庄廷文当然是查到了，于是半个小时后，骆白樱和季枫穿越通道，站在了黄沙漫天、烈日炎炎的沙漠里。 指挥部发来的消息准确无误，这又是一个究极副本，而且骆白樱知道这里，因为她以前看过戴舟往上面递交的设计图纸。 这一副本的难点就在于地图场景面积广、气候恶劣多变、野怪出没，以及分成两段式通关，走过了这片沙漠，还得去找失落的古城探险。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王族3升到王族2的一个坎儿，尽管不是正规意义上的大晋级赛，却也意味着王族玩家内部的进阶了。 此刻她站在一棵奇形怪状仙人掌的阴影里，正接连从空间背包里拿出了防晒的外套、蒙面的丝巾，以及…… 她将手遮在眼前转过头去：“把我送你的那把伞再还给我吧，那把伞材质特殊，遮阳效果特好。” 季枫摇头：“你送我的东西，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她深觉不可思议：“你自己本来不也有一把吗？你占着两把有什么用，耍杂技啊？” “我喜欢你送的那一把，可以把我的给你，我们交换。” “……你随便给我哪把都行，是伞就行！” 这缺德孩子，真幼稚得没救了。 第46章 挎斗摩托车 就这样, 骆白樱莫名其妙得到了季枫之前一直在用的那把黑伞，完成了这次毫无意义的交换信物仪式。 她系好防晒外套的扣子, 又把丝巾蒙在脸上防止晒伤，而后瞥了季枫一眼，又拿出另一条丝巾，顺手帮他也蒙上了。 这孩子已经这么气人了，只剩这张漂亮的脸了，可得好好保护，否则她天天看着，岂不是更糟心。 她在那给丝巾系着蝴蝶结，季枫就乖乖站在她面前，眉眼含笑, 垂眸注视着她。 她有所察觉, 无语抬头，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凶一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还不够好看吗？” “那又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我高兴。”他很有耐心地回答，“怎么，连高兴也不许吗？” “……许, 当然许，你最好一直都这么高兴。” 骆白樱双手猛一用力，扯着丝巾勒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在他吓了一跳的时候迅速收手, 淡定转身, 撑着伞走开了。 季枫也撑着伞, 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姐, 咱们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找肖宴啊。” “就这么徒步去找吗？” 毕竟茫茫荒漠, 连人影都看不见, 走路的速度极慢, 指不定要找到哪辈子去。 他温情提议：“不如我带着你飞？” “你快省省，八翅雷鹰的能力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骆白樱果断拒绝，“你以为我没有能飞的法器？问题是离地太远，看不清具体情况，更不利于找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挑一样比较现实的代步工具吧，商城新品。” 确确实实是商城新品，这次是由阿豪独挑大梁设计的，专门用于各种极端地形的挎斗式摩托车。 这种工具自然是不能面向玩家开启的，副本员工们一般也不会买，说白了，就单纯是给骆白樱设计的一辆巡逻车而已。 在揣度领导心意这方面，阿豪同学一向当仁不让。 季枫眼睁睁目睹骆白樱凭空搬出了一辆带斗的大摩托车，银黑配色的精致喷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联想到她的真实身份，不禁觉得有些魔幻。 他叹了口气：“姐，从商城里随便调用东西的感觉是不是很过瘾？” “就还行吧。”骆白樱实话实说，“这么多年早习惯了，没什么感觉，有时甚至还怪烦的，除了赚钱也没别的事可做。” 好一套绝妙的凡尔赛发言。 季枫笑了笑：“我真怀疑你在遇见我之前，是不是也同样在其他好看的男孩子身上砸过钱。” “我说只给你砸过钱，就是只给你砸过钱。”骆白樱反问，“我有骗你的必要吗？反正就算我给其他人砸过钱，你也一样会跟着我，那我还费心思撒谎干什么？” “……有道理。” 很有道理，这一局她赢了，他根本无法反驳。 骆白樱单腿跨上摩托车，一侧头朝他示意：“快点上车，别耽误时间。” 季枫也不推辞，爽快坐上了摩托车的挎斗，并自觉帮她撑了伞。 两人蒙面撑伞，在烈日黄沙里飞速疾驰，远观像是一对浪迹天涯的亡命情侣，近看却像是被追杀流窜的偷猎者，充满了炫酷、浪漫又狼狈的矛盾感。 驾车无聊，总要找点什么话题，骆白樱随口问季枫。 “你当初为什么要来《灵异猎杀》系统？” “系统定期向其他平行空间提交用户邀请，可能我被大数据选中了吧，碰巧我自己生活，去哪都无所谓，就同意注册了。” “灵异猎杀系统选取玩家的标准，一是18到35岁的青壮年龄段，二是社会背景简单、人际脉络稀少或者出身孤贫、身患绝症的群体，你属于哪一种？” “我也不知道属于哪一种，很难定义吧？”季枫愣了一会儿神，似在回忆往昔，“……也许是，哪种都符合一点点。” 脚底油门微松，骆白樱下意识把速度降慢了几分，她侧眸看向他。 “愿意详细讲讲吗？” “你有兴趣听？” “我确实想听一听。” 季枫笑了，他的嗓音原本就温柔，在将这番话娓娓道来时，莫名就有了一种覆盖了光阴尘埃的故事感。 他说：“我从小被抛弃，是我养父从襁褓里抱回家的，他住在偏僻的镇子里，是个没娶上媳妇的木匠，暴力酗酒，脾气一上头就打我——可打我归打我，也还是把我养大了，也会按部就班地供我读书，说等着我长大还他钱。我那时想，这样也不错，至少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即使没有血缘维系，能互相扶持地活着就不容易了，不该奢求太多。” “但后来他夜里醉酒，出车祸死了，那年我才十五岁，办完了他的丧事就辍了学，去更远的城市里打工挣钱。为了生计我什么都做过，工厂学徒、酒吧招待、夜市摆摊、外卖送餐……直到二十岁那年，我被剧组相中了去做武打替身，有一次威亚的绳子断掉了，从四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脊椎断裂，医生说我可能会终身瘫痪。” “那时候我躺在病床上，欠着巨额医疗费，还等着和无良剧组打官司，连个能说说话哭一场的朋友都没有。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奢望未来，原本是想一死了之的，谁知那一天的午夜，灵异猎杀系统通过手机给我发来了邀请。” “如果说，我能脱离最初存在的平行空间，重新恢复健康去参加这场游戏，通关了还能得到天价奖金，并可以选择自己将来的去处，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我本来就一无所有，难道还在乎去赌一场吗？反正赌输赌赢，最不济也是去死，我早就不怕死了，只当这是新的开始。”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迎来了新的开始。 骆白樱叹息一声：“看来这里很适合你。” “对，这里很适合我，我也活得很开心。”季枫顿了顿，又无比认真地补充道，“尤其是遇见你之后，就更开心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我，实际的我根本没有那么好，也不会是合格的恋人。” “我明白，但既然我这么选择了，就代表能接受一切结果。”他告诉她，“至少在拯救系统的这段日子里，我们是可以一起度过的，对我而言会是极其美好的回忆，这就够了——毕竟这些年，值得我珍藏的回忆并不多，如果有你陪着的话，无论路近路远，我都很感恩。” “……” “还有啊。”他将伞柄，又朝她那边倾斜了几度，头顶艳烈的阳光碎在他眼底，有种别样的热忱，“姐，我永远忠于自己内心的直觉，我喜欢你，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是无可替代的。你可以不回应我，但不要怀疑我的感情。” 骆白樱发现自己最近总是词穷，他说得越多，她就越没话说。 她甚至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兴起招惹他，现在想一想，也不知是拖累了他，还是拖累了自己。 她真是难得有困惑的时候。 幸好有丝巾遮挡，看不清她此刻复杂的神情，她单手掌控着摩托，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探出去，小幅度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她说：“算了，以后怎样谁也说不好，总之你开心就好吧。” 话音未落，两人忽然隐约听到了一阵犹如雷声般的轰鸣，同时转头望去—— 远方，黑云压境，正有黄沙连成屏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狂风呼啸，天色骤暗，沙暴出现了。 骆白樱的脸色瞬间阴沉：“是沙暴，我们走不了了。” 毕竟副本里的沙暴天气，其凶猛程度不亚于龙卷风，分分钟就能将玩家吹到天涯海角去，摩托车再快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看这沙暴的推移速度，不出30秒就能掀翻她和季枫，她只能就地生根。 季枫蹙眉观望着远处，见她开始翻找空间背包，不由得怔了一怔。 “姐，你该不会是在找帐篷？” “对，就找你们玩家也能兑换的那顶最贵的帐篷。”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那顶高级帐篷能防风防沙防野兽撕咬，天塌下来也能顶一阵儿，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那摩托车怎么办？” “摩托车不要了，我还有一辆新的。” 有钱，任性。 沙暴仍旧汹汹逼近，飓风夹杂着碎石砂砾，几乎要将人离地卷起，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刀割般剧痛。 骆白樱将一副蓝色支架，用力砸向面前的沙地，支架落地生出钩爪固定，在四五秒内就自行延展成了一座六边形的帐篷，在风里岿然不动。 她跃下摩托车，迅速按下了帐篷外的开关。 沙暴近在咫尺，视线已完全化作一片漆黑，她在钻进帐篷的前一秒，反手扯着季枫的衣领，将他也一起拖了进去。 帐篷入口随即合拢，两人相互纠缠着摔倒，季枫大约是怕压着她，中途强行改变方向，手肘撑地，侧身倒在了旁边，看那姿势应该是挺疼的。 骆白樱躺在那沉默了两秒，无奈问他：“你这动作还挺高难度啊？” “是啊。”季枫也叹气，“我怕一不小心，咱俩会像狗血电影里演的那样，摔倒就亲上了，到时候你再骂我。”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能不能琢磨点正事？” “我也在琢磨正事。”他说，“姐，这沙暴会持续多久？咱俩是不是得在帐篷里睡一觉？” “……” “单人睡袋还是双人睡袋？” “……” 这他妈的能叫正事吗？！ 第47章 过夜 骆白樱身为堂堂商城老板, 别说单人睡袋，就算是四人睡袋也能分分钟拿出一箱。 但没办法, 季枫这个她目前名义上的男朋友，以“都是自己人别太见外”的破理由，坚决替她选择了双人睡袋，且是最普通的经典款，稍微宽敞一点都不选。 “没必要浪费东西，咱俩都不胖，这睡袋足够了。” 骆白樱躺在睡袋里，闻言无语：“这是胖不胖的问题？明明是你脑袋里成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的问题。” “我什么也没想啊，你希望我想些什么？” “……我没什么可希望的。” 他侧头看着她：“放心吧姐，除非你心甘情愿, 否则我不会动你的。” 生平第一次, 有人胆敢和自己这么讲话，骆白樱差点被他气笑。 “人不大，志气倒不小，你真以为自己是八翅雷鹰的共生者, 就能动得了我了？” “这和是不是共生者没关系，只出于我个人的想法和愿望——你要理解，我是个男人, 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 不可能什么心思都没有。” “哦。” “姐。”他单手撑起额头, 将脸朝向她, 很耐心地问, “难道你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那你觉得我好看, 是哪里好看？” “……” “你以前还夸过我腰很软, 你没试过, 单凭手感，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软吗？” “……” “你平时杀起野怪连眼都不眨，怎么反而优柔寡断的，连试也不肯试？” 睡袋的空间不大，两人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就拂在骆白樱耳畔，温热撩人，让骆白樱避无可避。 于是下一秒，骆白樱猛地翻身，直接钳制住手臂，将他牢牢按在了枕边。 她切齿冷笑：“知道吗？你这是在公然勾引系统高层。” “那又怎么样？当初是你亲口答应我的。” “我是答应你了，但你也认可了，那就是一场交易。” 出乎意料的，季枫听了这话愣了一愣，他长久注视着她的眼睛，最终归于唇边一点无奈的弧度。 “……对，你说得对，确实是交易。” 骆白樱发现自己还是不够狠，哪怕对这孩子的态度再不满意，一旦他表现出明显的消极情绪，她就不忍心再继续刺激他了。 她沉默片刻，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 “季枫，试试对我来讲太简单了，但重要的是为什么而试。”她说，“就算是交易，只要你还叫我一声姐，我就应该对你负责任。”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回答，便松开手，重新躺了回去。 “睡吧。” 她没有仔细看他的表情，也没有再去试图安慰。 被睡袋隔绝出的方寸空间内，气氛压抑到难以言喻。 帐篷外面，风沙依旧呼啸，天地间昏暗一片。 * 鉴于以前在星夜城的别墅里睡觉太自由了，导致骆白樱的睡相一直没调整过来，这样的弊端是她大早晨的一清醒，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占领了大半个睡袋，而且正把季枫当成抱枕，紧紧搂在怀里。 ……妈的，回想起昨天的话，再反观今早的做法，她仿佛在左右横跳，疯狂打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就要松手后挪，谁知季枫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手环在她腰上，把她又揽回到了怀里。 这一下，倒像是被动变主动了。 他似乎还没完全睡醒，仍旧闭着眼睛，声音比往常更显得低沉，形容不出的性感，可说的话却挺气人。 “姐，躲什么呢？占了我大半夜的便宜，也不差这几分钟了。” “……” “你睡得挺自在，把我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这交易是越来越划算了。” 骆白樱当场火气上涌，她果断拍开了他的手，顺便在他脸上用力掐了一把。 她一字一句反问，怎么听都有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睡着了摸你，你不会推开？就干躺在那让我摸？” “因为我欲拒还迎啊。”季枫揉了揉被掐出红印的脸，神色平静，回答得理所当然，“难得你愿意贴上来，我哪舍得推开？” “……？？？” “没关系的姐，我又不会到处乱讲，你别紧张。” 他成功扳回这一局，微笑拍了拍她的背算作安慰，而后钻出睡袋，按下了帐篷的开关。 沙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息了，外面依旧是烈日炎炎的荒漠，唯一不同的是，先前停在那的摩托车被吹得不见了踪影。 “姐，你真是神机妙算，摩托车果然没了。” 骆白樱正从空间背包里找自己的漱口水，闻言无语，忍不住瞪他一眼。 “没话聊就不要硬聊了。” 季枫笑了笑，刚要迈出帐篷，结果只探出了半个身子，忽听不远处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你觉得这玩意儿真能吃吗？” “理论上可以。” “问题是能好吃吗？” “你要求不太高的话，应该可以。”…… 尽管那两人把脸蒙得很严实，他还是认出了对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姐，是肖宴和许斯澜。” 骆白樱立刻一弯腰出了帐篷，顺便把伞撑开了。 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看来风险探测程序真的会影响跟我通过关的玩家，这说偶遇就偶遇了。” 这时许斯澜也看到了前方的帐篷，正疑惑间，一抬头就和他们对视了。 “……不会吧？是骆小姐和季先生？”她兴奋一扯旁边男人的袖子，“快看，咱俩的盟友来了！” 旁边的男人自然是肖宴，肖宴的情绪比较稳定，不像她那么外露，但也能看出有点意外。 “真是巧了，在这种地方也能碰到。” 骆白樱撑伞走到两人面前，她低下头，瞥了一眼肖宴手里拖着的野兽死尸。 嗯，是斑纹獾，一种低级野怪，属于黄沙副本的原住民，比较常见。 “你俩打猎去了？” 许斯澜说：“我俩饿了，这里没水源也没食物的，他就随手杀了一只小怪物，可我看这浑身是刺脏哄哄的，好像也不太能吃，血应该能稍微解一下渴。” “能吃，而且还挺好吃的。” “……啊？” “不过没必要喝血，跟我来吧。” 许斯澜和肖宴对视一眼，两人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随骆白樱一起钻进了帐篷。 骆白樱递给他们两瓶用遮光避热材料存放的纯净水，都是这两天阿豪从商城调来的。 “先歇一会儿吧，我去把这只獾处理了。” “……骆小姐，你这设备道具也太齐全了，你是来安家的？” “你喜欢啊？”骆白樱随口一说，“喜欢帐篷送你了。” “？” 就这样，许斯澜和肖宴喝着水，透过帐篷的帘子，看着骆白樱和季枫在外面把斑纹獾拔了刺又开膛破肚，骆白樱甚至取出了一个形似消防栓的大型喷壶，把死獾清洗得干干净净。 在沙漠里用水跟不要钱似的，这属实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许斯澜一脸的难以置信：“骆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王族1的玩家，也不该财大气粗到这种程度吧？她的很多道具，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肖宴叹气：“她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不是普通玩家。” “不是普通玩家，那还能是谁？” “……我猜不出来，也不敢猜。” 正当许斯澜想追问两句时，就见骆白樱又抡出了一座专业的烧烤架，直接把斑纹獾给扔到了架子上。 她惊叫一声，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艹，有这种烧烤架，烤什么不好吃啊！” 肖宴点点头：“看得出你是真饿了。” 不过骆白樱只负责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的具体烧烤工作，由季枫代劳。 “姐，能帮我撑个伞吗？” “行。”骆白樱站在他旁边，看他熟练地在獾肉上划花刀、翻面、撒海盐和孜然粉，不禁开口问道，“你以前也在烧烤店后厨干过？” “不愧是我姐，真聪明。” “……谢谢你。” 烤好的獾肉果真滋滋冒油、香气扑鼻，切好肉排送进帐篷，四个人开始面对面一起啃。 许斯澜由衷感慨：“换在两个小时前，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沙漠里，谁知现在居然还吃上烤肉了。” 骆白樱问她和肖宴：“你俩这是绑定穿越了？” “也不算绑定，就是我在不夜城的论坛上买了一盒二手传送烟，里面还剩一根，价格挺便宜的。”许斯澜说，“然后我就试着召唤了一下肖宴，没想到他真同意了。” 肖宴淡定接受了这一说法：“对，所以就显得我很廉价。” “怎么会呢？”她赶紧解释，“不廉价，这恰恰说明你有仁爱之心——但咱俩的缘分也就这一局了，毕竟我没多少钱，也买不起第二盒烟。” “我倒是还有点钱，如果你能保持如今的通关水平，并且不介意总是匹配到究极副本的话。” 气氛略显微妙，季枫的眼神在他们脸上打量了一回，唇角上扬。 早在古镇副本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俩人互相之间都有点意思，否则也不必这么彼此试探。 他说：“二位是很相配的搭档，应该一起走得更远。” 许斯澜快人快语：“那当然是没有季先生和骆小姐更相配了。” “没错，我和我姐的确很相配。” 她顿了一顿，联想到帐篷里的双人睡袋，登时长长地“噢”了一声，语调暧昧。 “了解了解，恭喜恭喜。” “多谢。” 要不是因为手上沾了油，骆白樱绝对要当场扇季枫一巴掌，让这倒霉孩子闭嘴。 她迅速把话题扯回正轨：“肖先生是吧？正好我这边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如果进程顺利，可能你以后不用花一分钱，也能和许小姐一起通关了。” 第48章 失落孤城 骆白樱讲话永远都擅长一针见血, 毋庸置疑，她的提议引起了肖宴的兴趣。 他问她：“骆小姐想和我商量什么事？” “倒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不过对于肖先生来讲，可能稍微有些敏感。” “没关系，但说无妨。” 她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肖先生是王族等级对吗？” “对，怎么了？” “王族等级又是异兽的共生者，实力真的很难得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听这话，肖宴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他放下手里没吃完的肉排，看向她的眼神微冷。 “骆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骆白樱微笑，“我既然能问出这种话, 就说明有相当的把握, 并且我也没有恶意，所以希望肖先生能够如实告知。” 平心而论，肖宴并不怀疑她话中真实性，毕竟早在古镇副本时, 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力量的危险，他一直认为她不是个普通玩家。 现在她突然提到了这一问题，他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理智告诉他, 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与其用谎言来挑衅她, 倒不如坦诚一点, 探探她的本意是什么。 思及至此, 略一颔首, 算是默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最开始并不知道。” “什么？” “是我告诉她的。”季枫不紧不慢接了口, “我认为, 肖先生至少有80%到90%的可能性是共生者，所以我们才会一路找到了这个副本来。” “那你又是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我和你是一种人，共生者之间就算没有绝对的心灵感应，也终归是有点默契在的——你没发现我，大概是当初注意力被另外的重点吸引了。” 许斯澜的牙齿嗑在肉排上，半天没来得及咬下去，她呈震惊状旁听这一段对话，听得越来越云里雾里，越来越匪夷所思。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难以置信地问：“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骆白樱淡定回答：“在说一些天选玩家的心路历程。” “……” 肖宴紧盯着季枫，目光里充满审视意味，像是要从对方眼里看出破绽。 “难道你也是共生者？你是哪一年被选中的？” “两年前，在我正式升上钻石的那一年。” “……” “看来你也一样？” 骆白樱用纸巾擦了手，她拧开一瓶水，顺便给出专业的补充解释。 “白金后期和钻石前期的等级，差不多是一名玩家逐渐开始证明自身实力的阶段，也是最容易被通灵异兽选中的阶段，可见二位在当初的游戏里，一定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或者属于概率更低的幸运儿，即遇到了重伤乃至濒死的异兽，这种异兽比较容易收服，因为它们急需与健康人类达成共生，才能使自己重获新生。” 这番解释，小许姑娘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季枫和肖宴都能理解，只不过两人的情况明显都属于前一种。 面对此情此景，可信度似乎又上涨了四五成，肖宴的语气很微妙地出现了动摇。 他问季枫：“你是谁的共生者？” “八翅雷鹰，你呢？” “白玉麒麟。” 季枫对异兽的种类了解不多，他一侧头，等着骆白樱开口。 骆白樱露出了较为愉悦的表情，她似笑非笑：“真不错呢，也是罕见品种。” “怎么说？” “白玉麒麟是近战异兽，血量厚且伤害高，是非常难得的战力。” “原来如此。” 肖宴闻言更加疑惑：“你究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很奇怪吗？我本就应该知道这么多。” 许斯澜恍然大悟：“难道骆小姐你是驯兽师？” “系统里没有驯兽师这个职业，那些异兽和怪物都不是能被轻易驯服的。” “那……” 骆白樱试图通过最简练易懂的措辞，解释自己的身份，并传达给他们当前的情况。 “怎么说呢，二位，其实我是系统内部的工作人员，在副本里耽误这么久的原因是为了排除故障，以免影响到普通玩家们正常的游戏进程。” 肖宴沉声追问：“你们系统的工作人员，都像你一样强吗？” “那倒也不是，主要因为我在系统开荒的时期，继承了一些特殊力量。” “……在系统开荒时期继承特殊力量的人，能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吗？”许斯澜又不是傻子，这会儿工夫也差不多听懂了，“骆小姐，你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就是系统的元老，我就说啊，怎么你那时候在商城买道具，就跟不要钱似的！” 骆白樱点点头：“确实不要钱，因为商城是我开的。” “……” OK，这波属实被她装到了。 骆白樱紧接着向肖宴发出邀请：“所以，请问肖先生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共同对抗因系统故障而被解除封印的禁地野怪？作为回报，我将提交权限申请，修改你的玩家身份，你从此不必再受到任何规则限制了。” 肖宴花了很久的时间来思考她的提议，他最终看了旁边的许斯澜一眼，又转向骆白樱。 “那许小姐呢，有安排吗？” 骆白樱笑了：“如果许小姐是你开出的条件，那没问题，反正修改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身份，本质都没什么区别。” 许斯澜听了深感意外：“等等，这不合适吧？我也不是你们这什么共……” “共生者。” “对啊，我真没想到，合着这队伍里就我一个废物普通人。”她摇摇头，又用力咬了一口肉排，“我哪好意思沾这光？你们该商量正事商量正事，我该通关继续通关去。” 季枫慢条斯理地劝说：“没关系的许小姐，你要知道，跟着我们也未必比通关容易，甚至是更危险。” “啊？” “你虽然不是共生者，但天赋很好，与其独自通关，倒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干点大事，还能一直见到肖先生，何乐而不为呢？” 许斯澜原本挺大大咧咧的，这时听他分析得这么直白，也不禁有点脸红，她干咳一声。 “……你误会了，我没想得那么长远。” “现在想也来得及。” 说这句话的不是季枫，而是肖宴。 许斯澜顿了一顿，震惊地看向他：“什么来得及？” 肖宴平静道：“在游戏里要多久才能和系统的高层元老产生交集？相比起通关副本，我觉得骆小姐的提议更加刺激，毕竟我早就厌倦了。” “那你的意思是……打算同意？” “嗯，如果你不好做出决定的话，我也可以唐突地替你做个决定。” “……” “这次也不用再买传送烟了，一起走吧。” * 许斯澜和肖宴一样，又或者说，是和参与这场灵异猎杀游戏的绝大部分玩家一样，在原先自己所在的世界，都是无依无靠、生活无望的悲哀之人。 她来到这里，无非是想与过往告别，求一个崭新的开始。 如今开始是肯定开始了，想遇到的人，阴差阳错也遇到了。 所以对她而言，是继续游戏还是去打怪，的确也没什么大差别。 仔细想想，换一种前进的方式，应该会更有趣吧？ 她没有拒绝，接受了肖宴为她选择的这条路，一起加入了骆白樱的战队。 为此，她收到了骆白樱赠予的大礼包，全是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天价道具，深刻体会了一把被商城老板宠幸的快感。 她低声问季枫：“季先生，你跟了骆小姐这么久，一直都这么快乐的吗？” “也不完全是。”季枫说，“我的快乐你可能想象不到。” “？” 骆白樱以最快速度向庄廷文汇报了这件事，虽然已经找到了肖宴，但鉴于风险探测程序突然又出现了红色标记，证明这个副本内存在外来物种入侵风险，她依然要巡视一趟副本，排查一下未知隐患。 她调出了两辆崭新的摩托车，自己载着季枫，再由肖宴载着许斯澜，四人全副武装，朝着沙漠的更深处进发。 期间她联系了一下戴舟，让戴舟调取了最初的设计图纸给自己发过来，结果看了地图才发现，自己开局的地点，距离目标古城整个一大对角，远得不能再远。 她问戴舟：“这副本初定死亡率是多少？” 戴舟想了想：“30%左右吧，为的是大筛一波，能从这个副本活着出去的玩家，基本上就是游戏的金字塔级别了。” “一般也不会这么苛刻，开局就把他们放在边缘地带吧？” “那倒也不至于，尽管地点随机，但默认是以古城为中心，在方圆五公里之内投放，隔段距离还会有物资箱供应。” “哦，也就是说我纯属倒霉，连带着和我有过交集的玩家都倒霉了？” 正因如此，肖宴和许斯澜这次也不太顺利，开局同样太远找不着路，也找不着物资箱。 戴舟好声好气安慰她：“没办法啊白樱，你又不在玩家队伍里，游戏程序识别不到你，只有风险程序能识别到你——那开局地点不好，或者是风险程序影响到了其他玩家，你得去找老方算账，找我没有用。” “我懒得找他，下次见面如果他不赔给我道具的折损费用，我直接杀他。” “……” 眼看着骆白樱结束了通话，季枫侧头问她。 “姐，还有多远？” 不远处，正给肖宴撑着伞的许斯澜也在高声喊：“骆小姐——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她垂眸扫了眼腕表显示的地图：“还两公里吧。” 远方，深陷于沙洲的古城，已隐隐显示出蜿蜒的轮廓。 第49章 遗址 当骆白樱一行四人驾驶摩托, 正式进入古城范围时，他们看到在沙洲的交界处, 安插着一座被黄土覆盖的石碑，上面刻着“滦莱遗址”。 对，这里叫作滦莱古城，名字是戴舟取的。 说是古城，其实近看不过是一处漫漫荒芜的废墟，古城的城体下陷，露出地面的那部分建筑，也被常年肆虐的风沙侵蚀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半点曾经繁荣的痕迹。 四人下车，头顶烈日, 撑伞沿着周围溜达了一圈, 硬是没找到城门在哪，或者说，入口在哪。 许斯澜的想法比较符合游戏里的通关思维，她说：“咱们是不是得做成某项支线任务, 或者完成什么条件，找到什么特定道具，才能进去？” 骆白樱则属于完全的图省事思维：“用不着这么麻烦, 你现在都不是玩家了, 可以考虑从别的途径进去。” “那怎么进去？” “想一些节省时间的办法。” 许斯澜正奇怪什么才算是节省时间的办法, 就看见骆白樱从空间背包里, 轻车熟路抡出了一台类似除草机的东西。 “恕我孤陋寡闻, 这是什么？” “探测仪, 它能探测出任何副本的通道口, 一般用于地形巡视, 玩家是没有权限兑换的。” “……跟着您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于是许斯澜充满兴致地跟着骆白樱走在前面探路，季枫和肖宴在后面跟着，两个男人起初只是平淡地并肩行走，后来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同时看向对方。 季枫先开了口：“八翅雷鹰应该和白玉麒麟的关系不错，导致我现在对肖先生莫名有种亲切感。” 肖宴点头：“巧了，我也是。” “当初和异兽融合时，感觉痛苦吗？” “痛苦归痛苦，但待在游戏里越久，我就越渴望更强大的力量，我很享受那种过程。” 季枫若有所思：“这也是你答应和我们同行的原因？” “算是吧。”肖宴并未否认，“与强者在一起，会使我变得更强，这远比继续通关有意义得多。” “然后呢？也包括那一点点的小私心？” 肖宴顺着季枫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许斯澜脚步轻快的身影，她积极给骆白樱撑着伞，不晓得在聊些什么，略微长长了一些的头发，在脑后胡乱扎了个啾啾，像一只活泼的小狼崽。 他叹了口气：“是，她一个女孩子，独自闯关的风险很大，既然有这样的机会，能带在身边，就把她带在身边吧。” 季枫微笑：“那很好啊。” “嗯。” 当然肖宴没提起的是，相比起自己混乱不堪的前三十年，许斯澜实在是极其干净的姑娘，她告诉过他，自己来到这的原因是得了绝症将要死去，想给不该结束的生命，一个新的开始。 她渴望重生，所以努力地活着，她身上始终有一种昂扬乐观、不肯屈服的精神，正是这种外放的活力吸引了他，他才迫切地想要留住她。 从来冰冷的一潭死水，却盼着那团火能在岸边为自己燃烧，这念头很卑劣，他也承认。 而她却是愿意的，不需要他使任何手段就愿意了。 他知道，这大约是自己这些年来最好的运气。 这时忽见许斯澜转过头来，兴高采烈朝这边挥手示意：“喂——你们快来！骆小姐说入口在这里！” “……好。” 肖宴立刻加快了脚步，季枫也紧随其后。 谁知两人尚未到达跟前，只听一阵剧烈闷响，入口处的黄沙骤然塌陷，许斯澜和骆白樱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 入口处黑雾弥漫，地面说塌就塌，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 季枫和肖宴压根没有思考的时间，两人狂奔过去，也跟着跳进了黄沙深陷的漩涡。 风声止息，一切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坠落的过程有点漫长，许斯澜慌乱之中，本能搂住了骆白樱的腰，像只树袋熊一样，牢牢挂在了骆白樱身上。 落地时产生的震颤感，让她大脑出现了短暂的茫然空白，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她试探性地睁开眼睛，见原来是摔在了一片毛绒绒的厚草垛子里，而自己正把脑袋拱在骆白樱怀里，因为紧张，手还掐着人家系统高层元老的腰间软肉。 ……可真有她的。 这会儿工夫，季枫和肖宴也已经相继摔了下来，肖宴第一反应就是爬起身去察看许斯澜的情况。 他沉声问她：“受伤了吗？” 结果许斯澜还没说话，骆白樱就不冷不热开了口：“她抱我抱得这么舒服，像是受伤的样子？” “……” 许斯澜嘿嘿一笑，挺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谢谢骆小姐，跟着你太有安全感了。” “你抱都抱了，安全感也有了，就别叫骆小姐这么生疏了，以后叫姐吧。” 骆白樱说完，淡定起身，踩着满地杂草，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里明显就是古城没落之后的废墟，是沉陷到沙洲里的那部分，四面都是被侵蚀狼藉的石墙，正簌簌往下掉落着黄土，淅淅沥沥的犹如下雨。 他们当前应该是正位于一处廊道内，再往前走，地势逐渐开阔了一些，依稀能辨认出古城内部曾经的残存场景，譬如长街、房屋、场院、果园等。 骆白樱一边走，一边叮嘱另外三人。 “这个副本挺特殊，除了那些能稍微看出点人形的npc，你们需要手下留情之外，剩下的怪物能杀就杀。” 许斯澜好奇：“为什么看得出人形的npc不能杀？” 她淡声回答：“因为那些是我们系统雇佣的正式员工，死了还得继续招，很麻烦。” “……哦哦。” 季枫走在骆白樱旁边，他大约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唇角带笑。 “难怪那些副本里的npc都特别尊敬爱戴你，你这么体恤下属，自然是它们心里的女菩萨。” 她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能不能有点正形？”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她原本还想数落他几句，谁知下一秒忽见有两名玩家迎面跑来，速度之快，就像身后有谁在追魂索命似的。 肖宴动作迅速，拽住了其中一男玩家的衣袖，低声询问：“劳驾，前面是有什么状况吗？” 那男玩家显然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当场用力甩开他的手，表情恶狠狠的：“你感兴趣就自己去看，废什么话！” 许斯澜惊讶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很是不爽：“他也太没礼貌了吧？” “这恰恰证明前面有危险，估计还挺棘手的。” “那我们是不是得换条路绕开走？” 听了这话的骆白樱挑眉反问：“绕开走？为什么要绕开走？你现在已经不是玩家了，我们到这来就是要解决麻烦的，遇到任何状况都必须迎难而上。” “没错，樱姐你说得对。”许斯澜立刻自我反思，“我还沉浸在过去的身份里，对当前的身份缺乏明确认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适应，养成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良好习惯。” 目睹这一切的肖宴：“……你态度未免有点太端正了。” 季枫走在最前面，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他低下头，见是一块陶瓷碎片，而附近还有很多另外的陶瓷碎片，这些碎片的正反面都沾了不少浅红色的液体，比血液要淡一些，也要稀一些。 如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凡是被这种浅红液体沾染的碎片范围，都如同被烧焦了一样，泛起了灰黑颗粒。 “姐，你来看，这颜料很奇怪。” 骆白樱俯身察看，隐约觉得眼熟，她开始回忆戴舟当初的设计方案。 “……哦，这不是颜料，应该是火油。” “火油？” “对，再具体点，就是金甲虫分泌的黏液，它们经常成群出现，飞到哪黏液就洒到哪，跟硫酸似的，沾上就得被烧掉一块皮。” 为了搜集这种金甲虫的卵，使得副本考验更加逼真，那时候戴舟专门交出了两个月的工资，央求林皓利用权限去了一趟黑禁地，据说林皓为此爬了二十几棵树才终于找到。 金甲虫的繁殖速度非常可怕，只需要半个月，它们就能充斥这座古城遗址的任何角落。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不出片刻，远处就传来了成群结队的诡异嗡鸣声。 乌云压顶，正有大批黑里透光的金甲虫，朝这边汹汹而至。 许斯澜大惊失色：“樱姐，这样我们也还是要迎难而上吗？” “我不是借了你一把伞吗？”骆白樱说，“打好了，那伞什么都能防。” “……好！” 许斯澜赶紧撑开伞，把自己和肖宴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季枫站在旁边，照例给骆白樱撑伞，他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问：“找什么呢姐？” 骆白樱一本正经：“找杀虫剂。” 她的确是在找杀虫剂，尽管最后拿出来的杀虫剂，着实有点造型夸张。 季枫注视着她怀里的大型机器，半晌叹了口气，平静吐槽。 “这是杀虫剂吗？你还不如告诉我这是火箭.炮。” “你管它是什么东西，总之有效果不就行了。” 骆白樱眯起一只眼睛，作势瞄准。 形似火箭.炮的杀虫剂喷枪，在高压下喷出一道强力水流，笔直击中了那团金甲虫形成的乌云，当场截断了它们的行进路线。 金甲虫大军在空中爆出了一团火焰蘑菇云，灼热的火油四处飞溅，整座空间都弥漫着难以形容的焦糊腥臭。 后方的许斯澜弯腰干呕，差点被这股味道呛到吐出来。 “就算炸了粪坑也没这么厉害吧？！” 肖宴无奈：“你不要再瞎做比喻了。” 骆白樱把伞转得比乾坤圈还快，凡是溅上伞面的火油全被她甩飞了，而后她意识到季枫的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伞外，登时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搂了回来。 季枫说：“姐，你觉不觉得大部分时候，咱俩的剧本都是拿反的？” 她冷笑一声：“你当初哭着喊着要和我恋爱时，不就应该考虑到这一点了吗？” “……” 金甲虫被商城特制的杀虫剂扑杀之后，碎了满地的灰黑色渣滓，密密麻麻，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糊掉的爆米花。 四人组继续往前走，越走进古城深处光线越暗，到后来几乎只能看见二三十米开外的路，到处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的，氛围阴森。 骆白樱突然顿住了身形，季枫便也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前方不远处的石墙上，似乎悬挂着一具尸体。 第50章 蝴蝶结 悬挂在石墙上的尸体, 貌似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玩家，只可惜已经被不明生物吸干了血液和骨髓, 此刻像是一张枯槁的树皮，晃晃悠悠贴在了上面。 他布满青紫筋络的脸上，依稀仍定格着临死前极度恐惧的表情，空洞的双眼圆睁，双臂扭曲成爪状前伸，明显是挣扎想逃，最终却也没能逃掉。 四人组走到了尸体面前，许斯澜见尸体的惨状有点不忍心，伸出手去把对方的眼睛合上了。 肖宴看了她一眼，便也动手帮忙, 把尸体被吸干的人皮从墙上揭下来, 平放到了地上。 他将尸体的衣服掀开一点，见皮肤上交错了许多细小的血痕，不晓得是被什么所伤。 许斯澜有点犹豫：“他是怎么死的，是被npc杀死的吗？” 这问题只有骆白樱才能回答, 所以大家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了骆白樱身上。 骆白樱站在石墙跟前，凝神观察着上面尸体残留的血迹, 血迹之间还有几绺残留的深棕色毛发。 她捻着毛发, 像是想起了什么, 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季枫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低声询问：“姐, 这毛发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这不是人类的毛发。” “可你也说过, 这个副本野怪很多。” “野怪确实多, 但这种野怪，绝不该出现在副本里。” “是什么野怪？” 骆白樱沉默，她暂时还需要一些更实际的证据，来论证自己的猜测。 于是她从空间背包里，找出了那柄久违的方天画戟。 “都站远点儿。” 眼看着季枫后退，许斯澜顿时也明白了这是什么路数，她立刻揪着领子把肖宴也拖走了。 “远点儿远点儿，别影响大佬发挥！” 然后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巨响，骆白樱抡着方天画戟把那面石墙给凿开了。 “……樱姐，这难道不算故意破坏副本场景吗？修理费很贵的吧？！” “早告诉你不要再用玩家思维考虑问题，我这是在执行公务，至于修理费要多少，到时候让副本BOSS向上递交申请，不属于我负责范畴。” “噢……” 果然不出骆白樱所料，那面墙其实是空心的，后面还有一方空地。 空地上散落着更多深棕色毛发，靠近墙面的石砖似乎被某种巨物踩裂了，纵横的裂纹间，显出了一对夸张的脚掌印。 季枫站在骆白樱身边，也盯着那对脚掌印思考了很久。 “我怎么感觉，这好像是灵长类动物的脚印？” “说得对，聪明。”骆白樱点头，“这就是吸血猿猴的脚印。” 她对这一野怪印象还挺深的，不用询问林皓也能确定。 许斯澜跟过来，恰好听到了这一句，好奇心顿起。 “吸血猿猴？很厉害吗，有多高？” “不算太高，平均两三米左右吧，但确实很厉害。”骆白樱给大家简单科普，“它们身上的每一根毛都韧如钢丝，能穿透坚硬墙面牢牢吸附住猎物，再通过毛孔深入吸血，直到把血吸干为止。” “它还有别的技能吗？如果只是吸血，貌似也不是特别难对付？” “说它难对付，是因为吸血猿猴通常与百目响尾蛇共存，有吸血猿猴的地方，就有极大概率出现百目响尾蛇，这俩物种配合度极高，要除掉就费点劲。” 许斯澜倒是挺乐观：“咱们有四个人呢，总能搞得定的——哦对不起，和你们比，其实我只能算半个人。” 她始终对自己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 结果还没等四人商量出下一步要往哪个方向走，忽听一阵低沉幽怨的女声传来，余音不绝，带着3D环绕的音效，由远至近回响。 “是谁干扰古城清净……是谁让亡魂不得安宁……呜呜呜啊啊啊……” 季枫笑了：“姐，可能是因为你砸了人家的石墙。” “哦。”骆白樱懒洋洋整理着袖口，“那我给它们道个歉呗？” 她正说着，无意间一抬头，就见远处忽然强光爆闪，一道红影已经悬空立在了枯枝参差的树杈上。 光线明暗不清，只能隐约看见那女鬼一袭华丽红衣，头顶戴着繁复的珠翠，脸上还扎了个蝴蝶结。 ……等等，蝴蝶结？ 骆白樱见过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鬼模样，确实还没见过脸上扎蝴蝶结的，她纳闷之余，主动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 直到她和女鬼正式打了个照面，此时强光再度爆闪，她才终于看清，只不过越看清就越无语。 原来是那女鬼的眼睛和鼻子都被挖掉了，空洞洞的，已经积满了浓稠的黏液，再被光线一打，就好像个白色的蝴蝶结。 确实是有点恶心人了。 女鬼估计也没料到居然有人这么不怕死，敢凑上前来近距离观察，既然如此它也不能闲着，登时伸出白骨嶙峋的爪子，就要去掐骆白樱的脖子。 谁知恰逢季枫走上前来，他见状迅速抬手挡在了骆白樱的前面，自他掌心燃起的雷电蓝光疾闪，硬是把女鬼弹飞了数米远。 “……”骆白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说，“都告诉你了，对副本的员工要客气一点。” “对不起，一时冲动了。”季枫道完歉，转念一想刚才女鬼的脸，又觉得自己已经够客气了，“姐，该说不说，它长得挺别致。” “是挺别致，但你不要当着它面讲，女孩子都是有爱美之心的。” “好。” 女鬼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被玩家甩了个平沙落雁的大屁墩儿，丢尽了脸面。 它愤怒了，认真了，打算反击了，可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仅仅才一瞬间的工夫就消失了。 因为它认出了骆白樱的脸，那张令无数副本女员工都想照着整容的、美得明艳脱俗的脸。 看来近期关于骆总带着小情人到处维护和平的传言，果真没错。 它猛地“嗷”了一嗓子，赶紧把刚龇出来的锋利骨爪收回去，随即像小学生一样乖巧背手站好。 “骆总！嘻嘻，您来我们副本视察啦？” “……倒也不必这么娇俏。”骆白樱点头，“你认得我？” “认得认得，怎么能不认得呢？我这两天把新品周刊翻了好几遍！” 一听这话，出于职业本能的召唤，骆白樱自然免不了多问两句。 “最近有购物需求吗？” “对啊，因为想挑一条新的红裙子，目前有一条一字肩大广袖的，还有一条鱼尾设计的，我都喜欢，还没选好呢！” 骆白樱欣慰转头：“瞧瞧，多么优秀的时尚觉悟。” 季枫：“……真不错。” 第51章 百目响尾蛇 女鬼名叫茜茜, 扮演的是滦莱古城最后一名献祭的新娘，她的职责就是在场景内任意游荡, 追逐玩家，顺便用3D环绕的音效骚扰玩家，如果玩家跑得没她快，就会被她用爪子掏死；如果玩家武器装备先进比她厉害，那她就会留下点关于地图或者任务的线索，转身逃掉。 今天很不幸，她正准备给破坏道具的一行人点颜色看看，结果发现带头破坏的是总部高层领导。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加入了。 鉴于骆白樱觉得她的扮相有点恶心，茜茜自觉擦掉黏液, 揭开那层厚厚的□□, 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她长得很漂亮，黛眉星目有种古典美，除了脸色实在太白, 以及双手确实是骨爪之外，根本也看不出她是鬼。 许斯澜从肖宴身侧一探头，眼神发亮：“喔, 你真好看呢！” “谢谢谢谢！”茜茜说完, 又迅速补充一句, “但是没有骆总好看。” 骆白樱：“……你们聊你们的, 没必要带上我。” 于是许斯澜索性和茜茜走到了一起, 一人一鬼开始讨论穿搭心得。 “你是梨型身材, 挑裙子得挑那种版型好能遮胯的, 还得收腰, 毕竟你腰细。” “小妹妹我感觉你这发型很有个性很酷啊，这么有层次怎么剪的？” “嗨这不是剪的，是有一次通关副本拿刀给削了，后来头发野蛮生长，我也就管不了了。” 茜茜好奇：“那是你男朋友吗？你们是玩家，为什么会和骆总一起行动？” 许斯澜很有条理地回答她：“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朋友；出于某些原因，我们现在是骆总的保镖和助理。” 肖宴朝这边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没说话。 茜茜很殷勤，笑眯眯地询问：“需要我给你们带路吗？我是我们这的优秀员工，对地形记得特别熟——不用付任何酬劳，只要骆总愿意给我一张商城服饰品类的优惠券。” “我给你一张全场五折券，你去花吧。”骆白樱说，“你先告诉我，最近副本内有没有出现奇怪的事？” “您指的是城内还是城外？城内没有，城外沙漠地域太广，我们没法全面检查。” “不是城外，就是城内，你们城内刚死了个玩家，血都被吸干了。” 茜茜一愣，她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们城内……每场游戏都会死挺多玩家啊……” “都是被吸血吸干的？” “那倒不是，各种死法都有，得看具体员工怎么操作。”她一本正经抚摸着下巴，“但我知道阿祥有吸血的本事，阿祥是城中的铁匠，专门咬玩家脖子上的大动脉。” “我看到的那个玩家，不是被这样的吸血方式搞死的。” “诶？那我就真的不清楚了，您要理解，对于我们来说玩家死了就是出局了，我们不可能挨个检查死因的。” “我理解，所以我不是要问责你们。”骆白樱环视四周，若有所思，“我是让你们提高警惕，估计就这一半天的工夫，有黑禁地的野怪已经潜进城内了——它们能杀玩家，自然也能杀你们。” 茜茜立刻警醒：“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你通知它们，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汇报，见势不对允许暂时脱离岗位保全自身，有能力的话，把玩家也带上。” “明白！” …… 再往前走，是一条阻碍去路的地下暗河，河岸边淤泥遍布，散落着许多白骨残骸。 除此之外，岸边还停放着两具柚木棺材，比普通棺材稍微宽一些，估计也有些年头了，掉漆严重，外面还纵横交错着许多不明抓痕和咬痕。 骆白樱围着棺材研究了一圈：“这棺材是过河的船？我需要入乡随俗吗？” “理论上讲，乘坐棺材过河是最快捷的办法。”茜茜解释，“因为地下河水很冷，里面还养了数不清的食人鱼和绿鳄，我们的棺材坚硬防水，除了颠簸一点没别的毛病，是最合适的交通工具了。” “平时这里就只有两具棺材？” “对，局内道具肯定是有限制的，这棺材最多躺三个人，也就是说只有到达这里的前六位玩家才能过河，其余玩家就只能去走别的更危险的弯路——看来今天还没玩家来过。” 过河的成功率其实也不是百分之百，毕竟途中棺材盖子随时可能被掀开，经验再丰富的王族玩家，也有概率暗河里翻船。 “那行吧，就坐棺材。”骆白樱松了口，“我的压缩水船制造费挺贵的，维修费也挺贵，食人鱼和绿鳄破坏力强，能不用就不用了。” “好的好的，那骆总您和夫人一起躺这具棺材？” “你叫谁夫人？” “叫我呢。”季枫非常坦然接受了这一称呼，“姐，别耽误时间了，快进来吧。” “……” 无语是骆白樱的母语。 枉她聪明一世，最开始为什么就没发现他切开黑的真面目呢？ 一切孽缘都来源于那盒传送烟，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茜茜自然看得出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她坚决不当电灯泡，连忙转身跑向许斯澜。 “那个……妹妹，为了抄一下近路，我先和你俩挤挤哈，顺便还能帮你俩稳住棺盖！” 许斯澜非常欢迎：“快来快来！” 然后下一秒，茜茜发间最长的那一支金簪子掉下来，不慎砸到了正俯身检查棺材内部的肖宴的头。 肖宴冷漠起身：“干什么？” “……意外，是意外啦！”许斯澜为缓解尴尬，下意识替他揉了揉脑袋，“茜茜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戴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首饰，我行动也不方便！” 肖宴平时很忌讳别人碰自己的头，防御的本能会使他想给对方当场来个过肩摔。 可这一次，他的手已经用力按在了她手背上，却在她诧异的目光里，缓缓松了力道。 “没事儿，也不疼。” 许斯澜笑了：“昂。” 旁边的茜茜捡起簪子，挠头叹气。 她感觉自己在哪都挺多余的。 * 两具棺材顺着岸边滑入暗河，在水流的推动下，匀速向对岸漂去。 棺材的一半都已沉入水中，不规律地左右摇晃，但凡是个会晕船的人估计都受不了。 棺盖紧闭，只能通过棺材两侧预留的防水孔，才能勉强看清外面的情况。 青身紫目、生满利齿的食人鱼群，逐渐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棺材周围，不一会儿，浑身长满幽绿鳞片的绿鳄也一只接一只靠近，它们围着棺材，窃窃磨牙，似在试探。 许斯澜趴在防水孔旁边，用左眼朝外窥探，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靠，这是要干嘛？开Party吗？茜茜你们副本真的很变态。” “那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茜茜说，“这些傻鱼不算副本员工，只是养在副本里增加难度的怪而已，我们平时也不会招惹它们，怕好端端的再被咬一口。” 肖宴通过另一侧的防水孔，也始终在关注情况，黑黢黢的水域里，靠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线，他隐约觉得正朝这边游来的绿鳄，背上鳞片似乎有奇怪的银光闪过。 很明显，那属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银光，并且忽明忽暗着，就像是…… 就像是谁的眼睛在眨。 心底警兆油然而生，他蓦然想起了之前骆白樱说过的话，正要开口提醒许斯澜和茜茜，谁知下一刻，棺材就在水里被直接掀翻了。 不仅是掀翻，甚至是随暗河的漩涡被抛来甩去。 许斯澜猝不及防，脑袋撞在棺材壁上，差点把颈椎骨给撅折了。 她惊叫一声，很快就被肖宴凭直觉揽了过去，紧紧护在了怀里。 趁着手臂是自由的，她连忙抓住了茜茜的袖子，又把茜茜给搂住了，而茜茜的一只手，还在死死撑着棺材盖。 棺材折腾得天翻地覆，三人纠缠成一团，茜茜还在绝望地喊：“怎么会这样啊？平时也不至于这样啊！这可不能让水灌进来，灌进来咱仨都得淹死！” “那你就没点招儿吗？你不是副本员工吗？” “我倒是能漂一段儿，问题是我也没法同时拽着你俩漂过去啊！” “……樱姐！樱姐救命！” 另一边，骆白樱和季枫也遭遇了同样的难题，两人在黑暗中还互相撞到了脑袋，同时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骆白樱距离防水孔较近，她双手撑着棺壁稳住身体，冷静朝外面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就确定了。 “百目响尾蛇。” 季枫没太听清：“什么？” “百目响尾蛇。”她又重复了一遍，“这种蛇跟吸血猿猴的关系很亲，却可以寄生在任何野怪的身上，它们全身都长满了眼睛，眼睛闭上时如同隐身，一旦睁开就是大面积的刺目银光，稍不留意就会致盲。” “……你有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总之得先离开这具棺材，去救救小许他们。” “好，那很简单。” 季枫话是这么说的，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他保持着躺在棺材里的姿势，猛地反手重重击上了棺盖。 雷电从他掌心爆开，瞬间炸碎了坚硬的棺盖，他凭空生出一对八重分支的银蓝色翅膀，当即打横抱起骆白樱，凌空飞起。 骆白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他怀里了，她看着下面情势混乱的暗河，沉默半晌，重新看向他。 “你下次多少提前打个招呼。” “不是你急着救人吗？” “可你未免也太急了。” 季枫淡定点头：“你就说帅不帅就可以了。” “……那确实是有点帅。” “谢谢。” 第52章 吸血猿猴 地下暗河水浪翻涌, 眼看着肖宴和许斯澜所在的那具棺材快要四分五裂了，骆白樱抬头瞥了季枫一眼, 习惯性无语。 “抱一会儿就可以了，该让我召唤法器了，不然怎么救他们？肖宴是白玉麒麟，可不擅长潜水。” 季枫气定神闲：“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 “……” 骆白樱没好气往他胸口推了一把，反手扯下了自己的耳钉。 八重樱花霎时出现在她的脚下，光华大盛，托着她稳稳立在了半空。 樱花和银枪，都是镇压之力衍生的法器，所以无须通过空间通道, 可以随时被她召唤。 她操纵法器靠近, 果断一脚踹翻了那具棺材，随即左手揽着许斯澜，右手揽着茜茜，两人一鬼同时站在了樱花上。 许斯澜惊魂未定：“真险呐, 我刚还以为自己要淹死了！” 茜茜把脸埋在骆白樱怀里，万分激动：“我搂着骆总的腰了，我有生之年居然能搂着骆总的腰！” “你先冷静点。”骆白樱垂眸看她, “你那爪子别把我腰捅穿了。” “……哦哦, 对不起骆总！” 同一时刻, 季枫也救起了肖宴, 不同的是, 之前他对待骆白樱是公主抱, 对待肖宴却是架着胳膊, 仿佛在押解犯人。 肖宴无奈：“兄弟, 咱这姿势是不是稍微有点别扭了？” “不然呢？你总不能让我和你拥抱。” “……要不就先把我放岸边？” “也是个办法。” 这时茜茜藏在耳朵里的通讯器响了，她赶紧按下接听：“怎么了阿祥？” “你那边还好吗？”员工阿祥在撕心裂肺地喊，“果园这边来了两只大猩猩，它们把晨晨给捶死了！” 她大惊失色：“你们快跑啊！去神殿躲着！” “我们正在跑！你呢？” “我……”她往暗河里看了一眼，神色微变，“我可能要跟随骆总参战，给咱副本争争光了。” “？？？” 茜茜说得没错，因为目前局势决定着她想跑也跑不了了。 暗河黑浪翻涌，无论是食人鱼还是绿鳄，群体情绪都显得极为狂躁，其中绿鳄的一双铜铃大眼甚至已经变成了血红颜色，第一次见红配绿也能这么阴森骇人。 它们仿佛即将出膛的炮弹，蓄势待发。 她正惴惴不安间，忽觉骆白樱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副黑茶色的墨镜。 “……骆总，咱们就算对着食人鱼耍酷，它们也看不懂吧？” “合着我造价这么高的对战墨镜，是用来让你耍酷的？”骆白樱发现了，她实在不能指望自己这些临时队友们能用正常思维思考问题，“这是让你保护眼睛的，待会儿别瞎了。” “诶？” 结果茜茜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为什么会瞎，暗河里的绿鳄就给了她答案。 缠绕在绿鳄身上的百目响尾蛇，集体睁开了它们成百上千的眼睛，刹那间强光大盛，如同炸了个焰火工厂，几乎点燃了整座空间。 幸好众人都提前收到了骆白樱发的墨镜，尽管墨镜采用了防光的原材料，也依旧刺得他们眼睛剧痛。 百目响尾蛇一现身，如同弯曲的强力弹弓，连抽带打，将河内的绿鳄与食人鱼纷纷弹射到了半空，远观堪比枪林弹雨，食人鱼的牙齿和绿鳄的尖爪穿越强光的帷幕，对目标发起了凶狠的攻击。 与此同时，听得不远处一阵沉闷的顿地声，三只样貌丑陋的吸血猿猴，来到了暗河附近。 有百目响尾蛇的地方必然有吸血猿猴，这下子该死的家伙们全都聚齐了。 季枫双翼高展，随着天际骤然回荡的啸鸣声，有雷电交织成密集大网，铺天盖地来了一场电鱼行动。 那些食人鱼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电得外焦里嫩，散发着浓烈的糊臭气息，噼里啪啦重新坠入河水之中，很快就自行溶解了。 骆白樱脚踩樱花法器战略性闪避，把许斯澜和茜茜暂时放到了岸边，她原本是打算叫肖宴来保护她们的，谁知肖宴中途被其中一只吸血猿猴拦住了去路。 眼看着另一只吸血猿猴挺着高达三米的庞大身躯朝自己冲来，许斯澜迅速作出反应，从空间背包里取出了骆白樱送的一把霰.弹枪。 她转身就跑：“樱姐，我负责引开这只畜生！” 茜茜左右环视，不过犹豫了两秒，便也跟了上去：“等等我！我和你一起，我会飘！” 作为一名专业的鬼员工，又是副本的C位npc，说会飘那就绝对会飘。 所以最后是茜茜抱着许斯澜在前面飘，许斯澜两腿盘住茜茜的腰，再把霰.弹枪架在茜茜的肩膀上，朝后方的吸血猿猴射击。 这画面可能很难想象，但一人一鬼确实配合默契。 “我靠！它的毛为什么能抻得这么长？爬山虎都没它长得快啊！” “啊啊啊它好像缠住我的腿了！”茜茜冷不防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它是不是在吸我的血？！” 许斯澜掏出自己游戏最开始习惯用的小斧子，一斧子劈下去发出金属相击的声音，把那缕毛发砍断了。 “你不都是鬼了吗？鬼的血会比人的血好喝吗？” “我的血可能不好喝，但是我也会疼！” “OKOK对不起，你再飘快点吧，我感觉它那一掌能把咱俩都捶死啊！” “谁说不是呢？我同事晨晨就刚被它捶死了！” “啊！”…… 另一边，肖宴记挂着许斯澜的安危，却苦于被猿猴纠缠不能前去帮忙，他逐渐失去了耐心。 形如图腾的纹路沿着他裸.露的皮肤蔓延而上，直至在颈部血管处交汇，他略微弯腰，眼神冷厉，周身已经燃起苍白色灼热的火焰。 吸血猿猴如藤蔓般四处延伸的毛发，尚未触碰到他便已被燃烧殆尽，猿猴怒而放弃吸血，直接一跃而起，模仿泰山压顶从半空发动了袭击。 两股力量迎面对抗，因撞击而产生的余波，使得暗河的水浪瞬间拔起了数丈高。 骆白樱本来还在用方天画戟，一戟一条响尾蛇正砍得尽兴，见这一幕连忙上升闪避，险些被淋个透心凉。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季枫，恰好季枫也在同一时刻看向她，两人对视，她意味深长地开口。 “白玉麒麟确实挺厉害的，要是肖宴和你比，谁能赢？” 季枫收起竹节锏，闻言一笑，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不可能赢得过我。” “你就这么有自信？要知道世间不可能有无敌的存在。” “或许吧，如果说一定要输的话……”他说，“我只能允许自己输给你。” 第53章 疑云 自从不得已开始谈这场名义上的恋爱之后, 骆白樱几乎每天都明里暗里对季枫感到无语，要说以前她觉得这孩子文静乖巧, 想在职能范围内把他保护好，那她现在则是时不时地就想揍他一顿。 “你能不能别像只大孔雀一样，找机会就在我面前开屏？” “我不开屏能行吗？我得证明自己厉害，你当初不就是看中我有能力，才同意把我留在身边的吗？”季枫挥舞着竹节锏，模仿打网球，一边把弹射过来的食人鱼挨条拍回去，一边悠闲地回答她，“我不努力一点，等将来尘埃落定了, 你对我毫无留恋, 咱俩就只有分道扬镳的结局，我当然要想法子逆天改命。” “……你有这胡说八道的工夫，不如去帮帮肖宴，肖宴自己对付两只猿猴, 你忍不忍心？” 确实，也不知怎的，除了去追击许斯澜的那一只, 剩下两只吸血猿猴都在围攻肖宴, 它们全身乱舞的长毛好似食发鬼包围着肖宴, 并试图以身高与重量的优势, 寻找破绽击碎肖宴的脑壳。 毋庸置疑, 肖宴是个狠人, 而且白玉麒麟擅长近战, 这使他反击起来得心应手。 周身的火焰愈燃愈烈, 肖宴直接放弃防御，取出了自己的武器——对，就是那柄曾经震惊过许斯澜的三叉戟。 三叉戟穿越火焰呼啸而去，顶住吸血猿猴的压力，直击要害。 与此同时，季枫裹挟着雷电从天而降，一锏击在其中一只猿猴的天灵盖上。 三方力量碰撞，地下暗河附近本就岌岌可危的石墙霎时碎裂崩塌，方圆数里都能听到这股骇人的声响。 肖宴转头问季枫：“你不去帮骆小姐？” “我姐忙着杀蛇，暂时不需要我。” “……” 季枫说得没错，整片地下暗河潜伏的百目响尾蛇，此刻都在骆白樱的猎杀范围内，她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绝对不让这些蛇上岸配合猿猴。 四处飞溅的沙石与水流，宛如末日到临时结砌的屏障，而她立于屏障中心，双手合印，用力下沉。 蓦然爆发的镇压之力，刹那间席卷了视野内的所有响尾蛇，强光骤灭，画面仿佛定格。 她随手扔掉墨镜，平静注视着碎成一截一截的响尾蛇尸体，噼里啪啦坠入河水，像是下了一场带冰雹的大雨。 然后她收起脚下的八重樱，一跃回了岸边。 …… 这边的三位高手在激战猿猴，那边的许斯澜和茜茜，则阴差阳错和大批逃亡中的鬼员工们会合了。 于是一个人和一群鬼，就这样结成了临时联盟，共同群殴那只追击不舍的落单猿猴，总之是有的飘有的爬，有的拿刀有的拿锤子，还有的直接上手撕用嘴咬……不愧是究极副本的npc，基本上都拥有强劲的大心脏，甭管打不打得过，勇气是绝对不缺的。 但难题是一只还没解决，第二三只又追来了，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来了这么多，是捅了哪里的猴子窝吗？ 因为骆白樱给了道具，自己又是这里面唯一的人类，许斯澜莫名其妙就当上了队伍的先锋官，她找了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在后方留好退路，借助一扇石门的掩护，把盾牌立在狭窄的出口处，架枪射击。 茜茜毫不吝啬对她的赞叹：“可以啊妹妹，你这枪法挺准的，难怪骆总同意让你当助理。” “嗨，在没进游戏之前，我在自己那个空间挺喜欢射击的，还特意找教练学过。” “但你就这一把枪，就算有子弹，怕是咱们也顶不住啊！” “不会的，樱姐肯定得来救咱们，即使樱姐一时脱不开身……他也会赶来的。” “他？”后面冷不丁探出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是铁匠鬼阿祥，“他是谁？” 茜茜帮着解释：“是这位妹子的暧昧对象，两人还没确定关系，但据我观察是迟早的事儿。” “哇，真浪漫啊！” 许斯澜登时无语：“你从哪看出来是暧昧对象了？我俩自打遇见你开始就一直在戒备状态，连话都没说两句呢，你居然连故事都编出来了？” “姐姐我也是过来人，我看得懂你那男同伴的眼神。”茜茜笑吟吟的，“他保准喜欢你，承认就是时间问题而已，你记得先按兵不动，好好考验考验他，让他追一段再给回应。男人都是不靠谱的，得让他们付出点沉没成本，否则他们容易不珍惜。” “……好了我们不要再讨论这种无意义的八卦了，这几只大猩猩快把盾牌砸碎了啊喂！我只有这一块盾牌！” 这时阿祥提议：“要不咱们还是根据先前的计划，去神殿躲着吧？神殿大门绝对坚固，再来八只猩猩也未必能砸开！” “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茜茜严肃点头，“咱们总得保存有生力量，别等BOSS回来发现全军覆没了，他当光杆司令多伤心啊！” 许斯澜：“你们还挺为领导着想的。” 然而事实上，他们根本也没来得及将计划付诸实践，在许斯澜匆匆忙忙换子弹的空隙间，茜茜发现那几只原本异常狂躁的吸血猿猴，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一样，奇迹般放弃攻击盾牌，掉头朝来时路走去。 她惊讶地追过去察看，见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它们跑了？它们在害怕什么？” 要说时机也巧，正好骆白樱三人从另一方向赶来，双方终于会面。 肖宴第一时间就快步走到了许斯澜身边，他常年冷淡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紧张之色，在确认她并未受伤后，这才稍微安心，想了想，为避免尴尬，问了个不太重要的问题。 “枪用得还顺手吗？” 许斯澜一瞬间想起了茜茜的话，她视线略显躲闪。 “呃，还行，我学过射击……咱先别说这个，目前有点更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 两人还没聊完，骆白樱在那边插了一句：“盾牌怎么都被毁成这样了？” “……是那群猩猩毁的！”许斯澜可找着机会告状了，“樱姐，刚才有一群猩猩追我们，眼看着都要闯进来了，结果中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集体撤退了，往反方向去了！” 其余鬼员工们也纷纷附和。 骆白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是好像被什么东西召唤，毫无征兆，说撤退就撤退了？” “对！我正换子弹呢，一抬头就不见了。” 季枫沉默看向骆白樱，半晌，低声询问。 “姐，就跟雪山副本那次的入云蛟一样？” “差不多吧。”骆白樱思忖了很久，她显得也很困惑，“我总感觉这像是两方势力在较劲，否则这反常状况就难以解释。” “是哪里的两方势力？黑白禁地的野怪不都是凭自身意志行动的吗？” “所以我才说反常，如果……”骆白樱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远处，“……茜茜。” 茜茜听到她叫自己名字，赶紧答应：“在这呢！什么事啊骆总？” “那边是什么地方？” “是我们副本的神殿，也是任务地点之一，刚才要是那群猩猩不走，我们就准备集体转移去那避风头了。” “嗯，带路，我们去看看。” 茜茜悚然一惊：“怎么，难道神殿也有问题吗？” “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骆白樱微微眯起眼睛，“我觉得神殿方向，藏了不属于这里的力量。” 第54章 主动共生 在场的一部分鬼员工以阿祥为首, 负责去收捡之前殉职同事的尸体，另一部分则在茜茜的带领下, 陪同骆白樱四人去古城神殿巡察。 要说古城遗址的内部残存的建筑遗骸，几乎都被风化侵蚀得很厉害，只有这座神殿依然保存完好。 神殿的整体轮廓形似一只伸展双翼的巨鸟，顶部飞檐四角各立着似羊非虎的动物雕像，很难说清究竟是什么生物；支撑神殿的四十八根红柱覆满黄土，走近后可以看见每一面墙上都雕刻着精美的壁画。 乍一看，神殿的画风似乎与整体有些割裂，这就不得不提到当初设计副本的时候，戴舟和宁乐乐正值浓情蜜意，而宁乐乐就自告奋勇替戴舟画出了神殿的独立图纸, 且最后审核还通过了。 换句话讲, 这座神殿是俩人爱情的一部分见证（……） 骆白樱走上神殿的台阶，茜茜正要替她推开那扇门，却意外发现原本就沉重的大门居然变得更加沉重，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开了。 茜茜的表情迷茫又震惊：“糟了, 骆总，该不是里面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吧？它把门封住了！” 骆白樱抬手一试，她的眼神便也沉了下去：“确实是被某种力量封住了。” “……那怎么办？它明显是不想让我们进去！” “它不想让我们进去, 难道我就进不去了？”骆白樱冷笑, “那能拦得住我吗？” 话音未落, 她的掌心赤光隐现, 这次甚至连耳钉都没摘, 直接就徒手把门拍开了一道缝。 骤起的气浪卷起了茜茜的长发, 茜茜赶紧按住头顶, 直到那股风平息下来, 一脸戒备。 “这么容易的吗骆总？您当心里面有陷阱。” “不是陷阱。”骆白樱淡定回答，“是对方的力量本来就不强。” “啊？不强它还敢封门？” “差不多算是垂死挣扎吧。” “哦……” 怀揣着到底是什么野怪要在里面垂死挣扎的疑惑，一行人加鬼同时进入了神殿内部，季枫刚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扯了下骆白樱的衣袖。 “姐，在祭坛的后面，我先过去看看。” “好，自己当心点。” 于是季枫绕到祭坛背后找了一圈，最终沿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在一具被彼岸花枝缠绕的棺材里，发现了目标。 茜茜给骆白樱解释：“棺材里原先躺着的是扮演滦莱城主的员工，它刚跟阿祥走了，没在这。” “那现在棺材里应该是没有鬼的？” “按理说是没有的。” 谁知这时候，忽见季枫抬手示意：“姐，找到了！” 骆白樱略一挑眉，登时快步走过去：“找到什么了？” 很快，不用季枫开口，她也有了答案。 棺材里躲着一只受重伤的鹿，皮毛纯白如雪，只有鹿角和鹿眼是金色的，能想象健康状态时应当很漂亮，只是此刻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从腹部到四肢都布满了咬痕，看起来只差一口气就要死掉了。 她略感意外：“天水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季枫对异兽的信息知之甚少，闻言反问：“天水鹿很罕见？” “就算挺罕见的吧，不属于战斗力很强的异兽，或者说压根没什么战斗力，但防御很强，一般怪类倒是也伤不了它。” “那它现在……” “快死了。”骆白樱抚着下巴沉吟，“这种异兽性情还算温顺，最好还是别让它死，留着应该有用。” “那你有打算吗？” “有，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什么？” 骆白樱又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她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许斯澜勾了下手指。 “小许，你过来。” 许斯澜半天没插上话，只当在看热闹，这时乍一听她叫自己，连忙上前。 “怎么了樱姐？” 骆白樱指了指那只天水鹿：“你看它漂亮吗？” “漂亮啊。” “这种鹿的美貌，即使在白禁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它性情温和、擅长防御，独立战斗不强，但关键时刻能为团队扩大优势。” 许斯澜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那还挺厉害的啊……等等，为什么是为团队扩大优势？它们鹿还有团队？” “鹿没有团队，不过它如果找到了合适的共生者，就相当于有团队了。” “……” “所以，你愿意试试吗？” 许斯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怔了几秒，难以置信地反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成为这只鹿的共生者？和肖宴季先生他们俩一样？” “对啊。” “我还能有这本事呢？共生者不都是这些异兽们自己选的吗？” 骆白樱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共生者也分为被动共生和主动共生，他俩属于被动共生，而你如果同意了，就属于主动共生——这只天水鹿活不了多久了，它尽快与人类共生，可以在你体内自行恢复，就能够捡回一条命，而你从此也能得到它的力量，很划算的交易。” 许斯澜眼神一亮：“那我当然愿意啊，你问问它愿不愿意？” 结果她愿意，肖宴却下意识出声阻止。 “等等，成为共生者是有风险的，我怕你还没准备好。” “……什么风险？” “会疼。”季枫说，“尽管一般不会危及生命，但你体内融合了一只野兽，磨合的过程不可能不痛苦，这种疼痛大约会间断持续三到四个小时，疼痛的程度也因人而异。” 许斯澜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骆白樱，骆白樱也没否认。 “没错，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你需要自己权衡——但供你权衡的时间不多了，等到这只鹿死透了，那再想共生也没办法了。” “……” 骆白樱把许斯澜带到了棺材旁，让许斯澜看着那只天水鹿，说也奇怪，满身是血的天水鹿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突然昂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她，一人一鹿就这样对视了。 天水鹿的眼睛非常清澈，当真鹿如其名，犹如九天倾泻的泉水，闪耀着纯粹的光。 听得骆白樱低声问：“你觉得合适吗？” 如果说前一刻许斯澜还在犹豫，那么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已经奇迹般得到了对方的召唤。 她伸出手去，摸上了天水鹿那对流光溢彩的鹿角。 “我愿意，如果它也愿意的话。” 肖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他沉声提醒她：“你真的考虑好了？万一你承受不住……” “既然你和季先生都能承受得住，我也一定能承受得住，我不认为自己差在哪。”她斩钉截铁回答，“我想救这只鹿，也想得到它的力量，世上没有哪件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准备好了。” 听她这么讲，他便也明白她确实是下定了决心，故而不再多劝，只点点头，表示尊重她的决定。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天水鹿发出了一声短而清脆的鸣叫，它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许斯澜的指尖。 金光蔓延至许斯澜的四肢百骸，她皮肤上的血管脉络清晰地亮起，随即迅速汇聚到眉心，一闪即逝。 剧痛袭来，她蓦然哽住呼吸，紧闭双眼向后倒去。 肖宴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他抱着她神色紧张：“怎么样，还好吗？” 许斯澜手指冰凉，似是缓了很久才恢复意识，她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睛已经变成了和天水鹿一样的金色。 “……还好。” 他扶着她站稳，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可能随时会疼，每次持续半分钟到半小时不等，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许斯澜轻松摆手，“没关系，当初在医院接受治疗时比这疼多了，我很能忍的。”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很久，才勉强回了个“好。” 另一边，在确定许斯澜融合成功之后，季枫和骆白樱站在祭坛前，相对商议。 “姐，我们不可以通过捕捉白禁地异兽的方式，找到优秀的玩家和它们共生吗？” “异兽与人类共生是需要机缘的，更何况异兽们拥有各自的意志，它们未必都愿意共生，或许杀它们反倒比强迫它们更简单。”她叹了口气，“而且……这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他见她蹙眉环视整座神殿，似有所感。 “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骆白樱说，“怎么天水鹿都和小许共生了，之前那股奇怪的力量波动还在？” 她这么一提，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你打算怎么证实？” “我打算……”她思忖良久，最终一本正经地看向他，“要不你把这里炸了吧。” “？” 第55章 未知力量 在骆白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季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炸掉这里？是炸掉神殿的意思？” “对。” “姐, 你真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骆白樱淡定反问：“我哪有工夫跟你开玩笑？就是把神殿炸了，你操控雷电比较方便。” 结果季枫还没说话，旁听的茜茜和鬼员工们大惊失色：“不是吧？别啊骆总，这神殿可是滦莱古城的标志，建造成本很昂贵的，炸掉再重修，经费怕是好久才能批下来，那之后至少三个月，我们副本都没办法接待玩家了！” “能保留的话，我当然也不想炸。”骆白樱说, “但我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这神殿下面藏着东西。” 茜茜闻言一激灵：“什么东西？” “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股怎么也辨不清来源的奇怪力量，我现在要看清它，就只能炸掉神殿。” 季枫试探询问：“是非常危险的力量？如果不做深究, 放任它存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 “能放任我就放任了，你当我真的很闲, 做什么事都想刨根究底吗？”骆白樱叹气, “问题是这力量已经让我有压迫感了, 我担心今天不弄清楚, 等哪一次它突然爆发, 整个副本都得毁, 到时可就不只是这一座神殿了。” 她这么一说, 搞得在场所有人和鬼都紧张起来, 茜茜也是个顾大局的好员工，她立刻致电在外出差的副本BOSS，半晌回到原地，恭恭敬敬跟骆白樱汇报。 “骆总，我刚通知BOSS了，BOSS说请您随便炸，他这就准备写申请报告。” “感谢你们负责人配合总部工作。” “应该的应该的。” 骆白樱看向肖宴：“肖先生，那辛苦你带着大家一起撤得远一点，待会儿别波及到了。” “好。”肖宴轻拍许斯澜的肩膀，放轻语调，“还好吗？走不动我背你。” “不用背，暂时还没那么严重。”许斯澜捂着自己的脑袋，“可我脑袋确实有点疼，是不是头皮要裂开了？该不会长出一对鹿角吧？！” 他很有耐心地安慰：“别胡思乱想，你看我没有麒麟的尾巴，季枫的翅膀也不是一天到晚都长在背后，除非你动用力量，否则不会改变人类形态。”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于是肖宴带着许斯澜以及一群鬼员工，以最快速度撤离了神殿，只剩下骆白樱和季枫留在那。 骆白樱仰望神殿的穹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季枫等了很久，见她依然沉默，便开口唤了一声。 “姐？” 她转回视线，朝他点了下头：“开始吧。” 银蓝色的八重羽翼，再度从季枫的身后展开，他特意又向她确认了一回。 “你不需要站远点吗？万一雷电劈下来误伤到你……” “瞧把你厉害的。”她笑了，“劈不着我，你大胆去炸。” 毕竟她得保持站在神殿中心，才能最准确感应到那股力量的来源，她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藏在这里的力量，很可能也和系统持续良久的故障脱不开干系。 如果能顺利得到答案，那她这一趟沙漠也不算白来。 得到她的肯定指示，季枫登时一跃而起，随着他双臂的伸展，下一秒数道雷电如同银河瀑布倾泻而下，将神殿的穹顶击成粉碎。 爆.炸声响彻整座滦莱古城的遗址，几乎将神殿拔地掀起，尽管知道骆白樱并不会有任何危险，他仍然迅速降落，用翅膀将她严严实实护在了中间。 骆白樱倒是也没推开他，她从他臂弯间抬头望去，见无尽的飞沙走石里，坍塌的神殿上空正有黑烟盘旋，显现出意味不明的符文与图案。 先前感应到的那股压迫感更加强烈了，她甚至觉得窒息了一瞬，深呼吸才恢复正常。 同一时刻，身边的季枫仿佛也颤抖着险些摔倒，但他很快就重新挺直了脊背。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黑烟散去，符文与图案消失了。 而藏在神殿之下的神秘力量，似乎也一同消失了。 她低声问：“季枫，你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看到。”季枫收起翅膀松开她，脸色略显苍白，“但刚才我的心脏像是被大力撞击了一下，我能感受到八翅雷鹰也在恐惧。” 他看不到那些符文和图案，但本身却遭到了实质性伤害，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骆白樱有点紧张，她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对方应该是急着离开，没想攻击我们，否则我还真来不及反应。”季枫捂着心脏叹息，“我猜可能是因为你在这，它忌讳你的力量。” 虽然她并未取下耳钉，但镇压之力就是镇压之力，终归是能够震慑对方的。 “如果连你我都感觉不对劲了，恐怕……”骆白樱站在废墟里神色凝重，她转身朝神殿大门的方向望去，“其他人也会受到影响。” …… 事实与骆白樱猜测得分毫不差，那股神秘力量在离开黄沙副本时，纵然没有与她正面对抗，却也用余波席卷了整座滦莱古城。 古城内散落各处做任务的玩家们，作为普通人类无法抵抗这种强横余波，纷纷当场暴毙，这一路上到处都能看见死状惨烈的尸体。 而鬼员工们也不太幸运，死的死伤的伤，茜茜一行倒是稍微好点，因为它们和许斯澜在一起，许斯澜在关键时刻觉醒了天水鹿的力量，撑开结界替大家挡住了大部分余波。 鉴于她其实并没有完全和天水鹿融合完毕，这么一来身体损耗更大，所以等骆白樱和季枫赶到时，她已经躺在肖宴怀里昏睡过去。 茜茜一见到骆白樱，委屈得简直快哭了：“骆总，怎么会这样啊……” 肖宴沉声询问：“难道是连你也觉得困难的对手？” “是，很困难，而且也耽误不起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骆白樱攥紧手指，蓦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她咬着后槽牙，表情阴沉地点击腕表，联系了方格予。 在方格予接通时，她言简意赅地告诉他：“马上到我这里来，十万火急。” * 方格予在接到骆白樱电话以后，就有预感情况不太妙，为以防万一，他把林皓也一起带上了。 当然，骆白樱叫他来是做苦力的，因为当年系统开荒，他继承了治愈之力，这意味着他虽然实战不如她和林皓强，却属于最强辅助，一般情况下不会受到大伤害，还能治愈别人。 所以他被安排去临时救治那些受伤的鬼员工，毕竟副本需要整修，人手严重不够，得让员工们尽快恢复，在一定程度上尽量减少损失。 林皓则留在原地，听骆白樱讲神殿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越听越沉重。 “你知不知道，星夜城的通道突然开放了。” “……开放了？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是老方发现的，他担心不夜城和永夜城很快也会开放，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无论是星夜城、永夜城还是不夜城，都是独立存在于系统中的，防御极其严密，出行自由，进入则需满足特定身份和条件，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现在，这个缺口莫名其妙被打开了。 谁听了能不心底发凉？ 或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骆白樱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她当机立断：“我们回一趟星夜城，除了你和方格予，把戴舟和乐乐也叫上，我有重要事商量。” 第56章 别墅 算一算, 骆白樱差不多有一年没回星夜城了，白瞎了星夜城那两套刚置办没多久的新别墅。 她这次挑了那栋400平的复古别墅, 除了季枫之外，把许斯澜和肖宴也一起带了回去。 方格予临时被指挥长庄廷文召回了总部，可能要单独分配什么任务；林皓回黑禁地一趟安排工作；戴舟和宁乐乐在另一副本有怪没杀完，说明天再来会合。 所以别墅里，暂时就只有四个人先住下。 许斯澜在黄沙副本也受到了方格予顺带的治疗，她与天水鹿融合得很顺利，疼痛期一过，现在只是觉得累，休息休息恢复元气就好了。 于是她去二楼的客房补觉，骆白樱告诉肖宴可以随便参观, 自己则去主卧自带的浴室洗澡。 说起来, 骆白樱已经很久没在自家浴室洗过澡了，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疲惫，她靠着墙，随手往脸上揉了一把水,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在神殿看见的那些符文与图案。 她总觉得这些符文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内容, 似乎只是潜意识里熟悉, 究竟是哪里熟悉, 她琢磨不出答案。 这个念头困扰着她, 以致她后来在浴室的镜子前面还发呆了很久,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 敲门声越来越大力, 搞得她想忽略也没法忽略, 无奈之下只好尽快穿了衣服, 擦着滴水的长发走出去。 她一开门，见季枫就站在门外，白色缎面浴袍包裹着他瘦削颀长的身体，半遮半掩，露出颈间性感的锁骨，还有若隐若现的流畅胸肌。 宽肩窄腰长腿，果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经典好身材。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考里，乍一看到他，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敲什么门啊，有急事？” “没急事，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出来，不太放心。” “这是我家，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对了，这不是我的浴袍吗？这可是女式浴袍。” “我知道。”季枫平静回答，“但你家没有男式浴袍，我只好随便拿来穿一下。” “……行吧。” 她家当然没有男式浴袍，这件女式浴袍也是因为尺码大了些，她不爱穿才一直丢在那间浴室，结果没想到，季枫穿得还挺合适。 大概由于她的视线太不加掩饰了，季枫倒也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然，不禁干咳一声。 “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身衣服衬得你更秀气了。”她伸出两根手指，轻巧替他捏住了领口的纽扣，“系好，在我的地盘上禁止衣冠不整。” 季枫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是怕别人看到，还是怕自己看了难为情？” “在我字典里，没有难为情这三个字。” 说完，骆白樱冷笑一声，她指尖顺势下移，脱离纽扣摸进了他的胸口。 因为刚擦完头发，她手指仍带着湿漉漉的暖意，撩拨到了不该撩拨的地方，激得季枫浑身一阵电流袭过。 他呼吸蓦然哽住，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 “姐，你确定要在这里？” “在这里干什么？你好像误会了。”她轻挑眉梢，淡定收手转身，“走，去厨房。” “……” 在互相拉扯的棋局里，他与她永远猜不到，下一刻谁会更胜一筹。 …… 这座别墅里的厨房，面积比许多普通的一居室还要大，墙边并排立着两座冰箱，打开后里面整齐装满了许多食材，看包装也知道很高档。 骆白樱一边拿东西，一边给季枫解释：“我家冰箱的储存技术比较先进，食材也是总部特供的，正常情况下能存放两年之久也不会变质，很方便。” “原来如此。” “你去客厅茶桌上找个发夹，帮我把头发绾起来。” “好。” 季枫走去客厅，恰好见到肖宴溜达了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出于客气，肖宴询问：“你们是要下厨吗？我可以帮忙的。” 季枫俯身从茶桌上拿起发夹，他沉默了片刻，微笑婉拒。 “没关系，我们俩倒也忙得过来，你可以去照顾许小姐。” 肖宴瞬间意会，也明白自己是多此一举了，登时快步上楼：“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了，辛苦。” “不辛苦。” 季枫把发夹带回了厨房，专心致志替骆白樱盘起头发，她的发质极好，又软又顺，像是上好的绸缎，泛着光泽缠绕在他指间。 他有些出神。 这时听得骆白樱问：“你擅不擅长做饭？” “算是擅长吧。”他低声回答，“毕竟以前在家里，也都是我自己煮饭吃。” 如果没这点手艺，他都未必能活得下去。 “那我把食材处理好，待会儿你来烹饪。”骆白樱说，“戴舟不在这，我平时做饭也不怎么好吃，这次尝尝你的。” 季枫松了手，发夹固定在她的乌黑发间，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他勾唇浅笑。 “没问题，能给你做饭是我的荣幸。” 他根据她拿出来的食材一一安排，最后决定煮个番茄浓汤，煎四块牛排，做个红烧肉和椒盐虾仁，再炒一道白灼菜心，主食是葱油拌面。 这餐食搭配，就很乱搭。 骆白樱在旁边，用芒果雪梨在榨果汁，她回头看向他。 “我帮你洗菜剥虾。” “不必了，反正也不麻烦。”他低头拿起那柄瓷刀，用拇指试了下锋利程度，随口应道，“你那双手不是用来干活的，等我上菜吧。” 她闻言失笑：“以前没你的时候，我也一样得亲自做这些。” “但你现在有我了，你不趁我在时多让我干点活，将来回忆不觉得吃亏吗？” “我不是个会被习惯打败的人，就算你替我做了这些，将来分开了，我也未必会怀念，也许没多久就忘了。” 季枫洗菜的动作顿了一顿，他眉眼间波澜不惊，半晌，很平静地点了头。 “我知道，不过也无所谓，能让你记多久就记多久，至少你生命里出现过愿意为你做一辈子饭的男人——你可以不在乎，但不代表这毫无意义，对吧？” 对于喜欢的人来讲自然有意义，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讲，分明就是没意义。 他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似乎已经把她对他存在感情这件事，默认为了前提。 骆白樱欲言又止，她迟疑了很久，最终没有选择反驳他，只是将刚榨好的芒果雪梨汁放在他面前，转身走出了厨房。 “开饭叫我。” * 这一天，同事们都还没来会合，骆白樱铁了心要给自己放个假。 她吃了饭，先是和许斯澜一起做了全套护肤，又带许斯澜去自己房间挑了两条漂亮裙子，再邀请季枫和肖宴看了场家庭电影，后来还和季枫去露天游泳池里游了两圈，回来再打游戏机，顺便研究下一餐吃什么…… 其实这也是她以前的生活模式，平平无奇富婆日常罢了，区别是现在带着大家一起快乐。 是夜。 星夜城城如其名，每到夜晚才最美丽，夜空纯粹深蓝，繁星漫天，相比之下，月光反倒黯然失色。 肖宴和许斯澜各自去客房睡下了，骆白樱倒了两杯红酒，与季枫坐在别墅天台的摇椅上，看着星星，也遥望着远处山野的轮廓。 听得季枫开口：“这里很好，很安静，适合度假。” “我当初购置了两套别墅，这里比较偏僻，所以安静；另一套位处城中心，繁华热闹，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他笑了笑：“我有时候会好奇，你们总部的高层们，都是这样享受生活，从没有烦心事的吗？” “……从大部分人的视角来看，也确实如此。”骆白樱向后一靠，晚风吹拂着她鬓边长发，令她一贯的锋芒收敛了些，显得有种无可奈何的温柔，“但你要知道，世间的一切都被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我们拥有这些，就意味着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季枫，有些事我没和你详细提过，我十多年前就陪着指挥长来系统开荒了，可以说是拼了命打下的江山，然后慢慢才有了如今。” “即使是如今，系统平静还好，如果起了风波，就像你所看到的，我们都不能独善其身，必须集体上战场——换句话讲，我们要随时准备好为了保护系统去死，这也是我们当初一起立过的誓。” 实力越强，责任就越强，他们曾在刀锋舔血，这条命也时刻准备着奉献给前路深渊。 这是命运，而命运通常很公平。 季枫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他眼神沉暗地看向她：“姐，所以这一次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很不好？” “我没办法下定论，但确实，预感很不好。” 他久久沉默着，后又听到她安慰自己。 “你不用怕，我让你帮我们，可没让你为我们去死，要是真到了连我也镇不住的地步，我一定会先把你送走的。” “如果我不想走呢？” “……什么？” “我说，如果我不想走呢？”季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果我哪也不想去，甚至愿意为了你去死呢？你从没做过这种假设吗？” 骆白樱深深叹了口气：“我不希望这种假设成真，这假设完全没必要。” “或许对你来说没必要的事，恰恰对我很重要。”他说，“姐，你不该这么否认我的想法，要知道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想保护好自认为最珍贵的人与事，生与死我都不在乎，这难道不值得吗？” 能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情绪，试图足够平稳地说完这番话。 但他的眼底有泪意闪烁，神情认真倔强，明明不具有任何攻击型，却教骆白樱避无可避。 生平第一次，骆白樱对某个人，产生了微妙的心疼与歉意。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有错。 她忽而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而后在放下酒杯的瞬间倾身向前，蜻蜓点水般吻在了他唇边，带着点妥协的意味。 “好，你说值得，那就值得。” 第57章 猜测 林皓是转天中午回到的星夜城, 并带回了戴舟和宁乐乐。 戴舟和宁乐乐两口子估计是在副本里累惨了，犹如饿狼转世, 一进门就直奔饭桌，把季枫刚炸好的一盘鸡排炫了个精光，又连喝了半盆奶油南瓜粥。 坐在桌前拿着叉子的许斯澜：“……喔，二位好食量啊。” 肖宴点头：“确实。” “对不起，失态了，毕竟一天一夜忙活着没吃饭。”戴舟又拿起一只虾，顺便往宁乐乐嘴里也塞了一只，他由衷感慨，“我真难得吃现成的饭，我之前都是负责做饭的。” 宁乐乐嚼着虾瞥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总奴役你下厨呗？是我的错呗？” 他赶紧赔笑：“嘿嘿嘿哪能呢媳妇儿？给你做饭是我心甘情愿的嘿嘿嘿……” “行了有外人在呢, 别跟个大傻子似的。”宁乐乐嫌弃地推开他, 转头饶有兴致看向肖宴，“呦，这位帅哥以前没见过，是不是我姐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估计是她的眼神太八卦且暧昧了, 肖宴瞬间意会，他冷漠否认。 “你误会了。” 与此同时，旁边刚落座的林皓也在说：“不是他。” “啊？不是他, 那是谁？” “抱歉, 是我。” 话音未落, 季枫系着灰色的围裙, 端着两碟子三文鱼意面, 从厨房缓步走了出来。 他环视了一圈桌上的剩饭, 微微一笑：“有客人刚到, 看来又得加菜了。” 骆白樱跟在后面, 手里拿了一杯西瓜汁，闻言懒洋洋地应着。 “那就加吧，你随便安排，他们什么都吃。” 乍一看，这女主人和男主人的气质可真是拿捏住了。 宁乐乐盯着季枫的脸发了一会儿愣，神色略显了然：“对，这是我姐的审美没错，她当年就说自己喜欢白净秀气的美少年，这么多年眼光也没变过，真好看。” 戴舟托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将视线转向餐桌：“好看也别多看了，当心白樱挖你眼睛。” “……我看你是嫉妒了。”宁乐乐没搭理他，转而一本正经问林皓，“诶，林哥，你和美少年是不是见过挺多次了？” 林皓没否认：“是见过挺多次，老方也是，他俩能恋爱，老方功不可没。” “啊？真的啊？” “真的，老方是大媒人。” “方格予确实是大媒人。”骆白樱似笑非笑着接口，“所以他现在还欠着我一顿打没挨上。” “？” “林皓，方格予回总部要多久，和你联系了吗？” 林皓摇头：“还没有，毕竟是指挥长召他回去议事，我也不能催。” “指挥长昨天夜里还联系我了，我总感觉他欲言又止的，有点反常。” “他说什么了？” “他一直咳嗽，咳嗽得挺厉害的，然后问我觉得联合全系统的员工和玩家一起镇压□□，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我问他形势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他不正面回答，只说我辛苦了，很对不住我。”叙述到这里，骆白樱的表情愈发显得无语，“他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过？现在他知道我辛苦了？还觉得对不住我了？” 戴舟小声吐槽：“其实他一直对你挺客气的。” “客气也不是这样的客气，我准备今天见完你们，过两天回总部和他面谈一下，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想到了联合全系统的员工和玩家，那就意味让游戏停止运行，他想过损失吗？” “也许……指挥长有另外的打算，他并不是个不理智的领导者。” “那他同样也有义务向我们解释，这很明显不理智的决定，究竟理智在哪里。” 林皓沉吟着：“除非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形势确实严重到不可控的地步了，严重到让他不得不正视，即使损失再大，这也只能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有势力想要毁了整个系统，夺取系统的控制权。” 先前黑白禁地封印动摇，只是开始。 如今星夜城、不夜城、永夜城三城通道被迫开启，则代表着局势的进一步恶化。 步步摧毁系统的大网早就展开了，所有人都在对方算计之内，或许，只等着全盘崩溃的那一天。 宁乐乐忽觉一阵反胃，她一紧张就会反胃，差点把刚咽下去的意面都吐出来。 她小幅度摆手：“别说了，这假设也太阴暗了吧？咱们系统十年来都好好的，为什么今年突然……总得有个原因吧？” “你怎么知道对方这些年在策划什么？”林皓冷声反问，“系统十年一动荡，按理来讲，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你们早就继承了自然之力，难道还存在比自然之力更强大的力量吗？” 林皓和骆白樱对视一眼，很显然，两人对此都不够确定。 “很难说，至少到目前还没出现过。” 许斯澜旁听了很久，大佬们开会她插不上话，可此时偏偏被好奇心驱使，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劳驾，谁能和我解释一下，自然之力具体指的是什么力量呢？” 戴舟习惯性朝骆白樱投去一瞥，骆白樱点头。 “许小姐是天水鹿的共生者，肖先生是白玉麒麟的共生者，都是我们的盟友，没什么可隐瞒的。” “哦哦，好的。”他告诉许斯澜，“自然之力是本系统开荒时分化出的四种原始力量，分别是镇压之力、禁锢之力、治愈之力和万相之力，对继承者的适配性要求极高——比如我和我媳妇，我俩就属于条件一般，适配性不高的，当初才没被自然之力选中。” 当年骆白樱继承了镇压之力，林皓继承了禁锢之力，方格予继承了治愈之力，而最后的万相之力，继承者是指挥长庄廷文。 他们并不清楚所谓万相之力，用处到底在哪里，毕竟这些年庄廷文坐镇后方也没亲自出过手，据他自己透露，这力量只能强身健体、延缓衰老，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许斯澜惊讶：“你们指挥长继承了万相之力吗？既然是系统开荒的原始力量，怎么可能只会强身健体？” “是，所以现在想想，才觉得奇怪，但指挥长也没必要骗我们啊。” 恰逢这时季枫端着新煎的羊排走回客厅，他顺手解了围裙，正听见这番对话。 他很平静地反驳：“为什么没必要？万一指挥长必须藏住不能让你们知晓的秘密，那么隐瞒力量，就是他的首要任务。” 这似乎是个很容易猜到的可能性，然而当局者迷，几位系统高层，从不曾做过此种设想。 他们集体沉默，尚未有谁先行开口，结果在这压抑的氛围里，腕表却突然同时振动起来。 五人单独的联系界面上，正显示着方格予的来信，只有两个字，简洁惊悚。 【救我。】 第58章 指挥部 方格予在发完那两个字之后, 就再也没了音讯，不仅如此, 当骆白樱试图联系庄廷文的时候，她发现总部的通讯程序被关闭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同天傍晚，驻守黑白禁地的执行部成员发来急电，告诉林皓封印彻底崩溃，成千上万的野怪已经遁入了各副本空间，他们根本无法阻挡。 当天深夜，有大型野怪入侵星夜城和不夜城，随后永夜城也传来噩耗，因遭受不明力量影响, 大批鬼员工出现了发疯失控的症状, 且正在攻击同类，并途径解除禁制的通道，朝另外两座城市发起袭击。 短短十几个小时之内，正如众人先前谈论的那样, 最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情况发生了。 有人想要颠覆系统，而有能力做到这程度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指挥长庄廷文。 灭顶之灾, 这将是灭顶之灾。 正值全面开花的局势, 很显然集体行动是不太可能了, 鉴于己方人手有限, 当务之急是先明确一下分工。 别墅内, 几人围坐在桌前, 神色凝重地商议。 林皓说：“要去总部救老方, 就有可能和指挥长正面相遇, 风险很大，这件事只有我或者白樱去最合适，并且我俩不能一起去。” 毕竟方格予一走，拥有自然之力的就只剩下他和骆白樱了，两人总要有一个去带领解决各处的□□，稳住场子，不能全押在总部。 “那就我去。”骆白樱没有犹豫，她极其果断，“你是执行部部长，经验丰富，去镇压□□号召力也更强——而且说实在的，我想见见庄廷文，当面问清楚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他已经这么做了，应该不会坦诚回答你。” “回不回答是他的事，问不问是我的事，总之这一趟我必须去。” 林皓沉郁地叹了口气：“好，随你，但相比起询问真相，还是要把老方的安全放在首位。” “当然，你以为方格予会那么容易死？” “可这次要害他的人是指挥长，一切都很难说。” 宁乐乐把脑袋藏进胳膊中间，她已经保持这个逃避现实的姿势很久了，可想而知是挺崩溃。 “指挥长他到底图什么？当初他可是为了解决系统故障，才把我们都派出来维.稳的啊。” “也许你可以换种角度思考。”许斯澜小小声嘀咕，“他正是为了架空总部，才会把你们这些高层都下放到副本，这样你们就不能干预他的计划了。” “那他为什么又要单独把方哥骗回去？” 肖宴说：“可能是那位方部长，对你们指挥长有价值。” 这解释是合理的，既然有价值，至少证明方格予暂时安全。 “白樱。”林皓低声唤道，“可能我们真的要采取指挥长提议的办法了。” 所谓指挥长提议的办法，自然是停止游戏运行，联合全体员工和玩家，共同对抗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骆白樱看了他一眼：“庄廷文都要毁掉系统了，还给我们提议干什么，万一这也是阴谋的一部分呢？”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她面无表情，却似乎恶狠狠咬了一下牙关，只是沉默。 林皓知道她心情糟糕，也不准备再激怒他，越是这种时刻，他性格中理智的一面就越明显，理智让他下意识忽略那些与感性相关的细节，只关注当前的危机。 他说：“现在全部的通道都打开了，趁着对方还来不及有针对性进行堵截，我们得先把各自部门的成员集结起来——尤其是设计部和后勤部，这两个部门的成员们属于脑力型和动手能力型，实战并不强，留在总部容易变成一盘散沙，很容易被消灭。” 半天没说话的戴舟：“……好了，不要再在我和乐乐的心口补刀了，我也明白非常时期，我俩确实能力有限。” “但你俩默契深厚，只要把部门成员凝聚起来，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 “那集结成员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你俩依旧带人去各个副本解救玩家，获救的玩家一律编入队伍作战；我带领执行部成员，以及许小姐和肖先生，负责镇压三城□□；白樱和小季回总部救老方。” 骆白樱表示异议：“让季枫跟戴舟走，我一个人回总部就够了。” 林皓反问：“你觉得小季能同意？他不是只肯跟着你吗？” 季枫原本一直没参与这场谈话，此时终于抬起头来，意味难明地笑了笑。 “姐，你看，连林大哥都比你更了解我。” “……” “我不怕死，也从来没什么大局观，如果你不让我跟你去，那我就哪也不去了，参战就更加不可能。” “……” 骆白樱很清楚，他这脾气说到做到，毕竟他文静乖巧的外皮下，藏着一颗大犟种的心。 她无语扶额：“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次话？” “我要真是个听话的人，还会喜欢你这么久吗？” “……” 情势火烧眉毛，她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再耽误了，索性答应。 “行，你乐意跟我走就跟我走——一切都依照林皓的安排，我俩回总部救方格予，顺便把设计部和市场部的成员也集结了。” 市场部成员，其实就是商城的员工们，别看他们表面上也就是研发产品、设计周刊、物流配送，其实都是这些年骆白樱一手□□出来的，能文能武，绝对是一支虎狼之师。 她告诉林皓：“方格予不是有游戏总程序的控制权限吗？救出他之后，就让他通知全体玩家进入战时戒备状态，我会让阿豪修改所有在售商品价格，玩家们可以免费兑换道具——每人最多五件。” 林皓点头：“谢谢，我知道这已经算你大出血了。” “你知道就好。” “我记得老方当初离开总部去黑禁地时，为了防止极端状况发生，特地开了一条私人通道，除了他，只有我知道权限密码。这样无论他在哪，我都能瞬间定位到他的位置。” “……要不说他聪明呢，或者说他惜命。” 不过估计方格予那时也没料到，后来极端状况就真的发生了，而且还是超级极端的那种。 林皓说：“因为不了解总部的具体情况，我不确定通道的位置会不会受到影响，但至少比你漫无目的去找要好得多。” “行，那就别啰嗦了，你赶紧开，其他人该行动的也行动，保持联系。” 许斯澜被这气氛感染了，连忙起身，紧张开口。 “要行动了吗？我跟谁走来着？” “跟林部长走。”肖宴倒是把安排记得很清楚，他很严肃地嘱咐她，“你只要别犯糊涂，别人都不用管，始终跟紧我就行。” “哦哦那没问题！说实话刚换了新身份，也没见过这阵势，我确实有点糊涂。”她本能拽紧了他的袖子，由衷感慨，“幸亏咱俩能做个伴。” “……嗯。” 戴舟拍了拍宁乐乐的肩膀，温柔耐心地劝：“媳妇儿，别想了，想也没用，既然已经到现在了，咱们走一步算一步，权当去逆天改命了。” “说得对，想也没用，早在当年系统开荒时，咱们就该做好有这么一天的准备。”宁乐乐用力揉了一把脸，她把面前剩下半杯的橙汁一饮而尽，“走，不就是去拼命吗？又他妈不是没拼过！” 这时林皓已经开好了通道，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平静回头看向骆白樱。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我的吗？” 骆白樱冷笑：“怎么着，我这次回总部是送死去的？我需要把遗言交代给你？” “你当然不会，稍微收敛一点，别把总部也拆了。” “我尽量。” 说完，她比划了个OK手势，当即揽住旁边的季枫，头也不回消失在了通道的另一边。 * * * * * * * * * * * * 万幸的是，通道开启的位置，准确性并没有偏移太多。 骆白樱和季枫，双双落在了指挥部的顶楼走廊里。 季枫是第一次进入系统指挥部，他警惕环视四周，满目都是银灰色布满暗纹的墙壁，头顶白光刺目，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这里隔音效果很好吗？” “这可是最高指挥部，装修用的都是顶级材料，你觉得隔音好不好？” “也就是说，即使方部长在呼救，我们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确实，不过也用不着他呼救，我能找到他。” “怎么找？” 骆白樱朝走廊尽头走去，她越走越快，就好像是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测一样。 “如果是庄廷文亲自关的人，那我应该知道他会把方格予关在哪。” 五位部长里，她算是最受庄廷文宠爱的一个，也是和庄廷文认识最久、关系最近的一个。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了解得还远远不够。 她只希望这一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有一串备用钥匙，总部除了庄廷文以外，就只有她能够自由出入所有大楼的任意房间，这是庄廷文给她的特权。 她用钥匙，轻而易举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门一打开，季枫下意识挡在了她面前，然后就看见她伸出手去，按下了旁边玻璃罩里的控制开关。 于是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姐，这是哪里？” “庄廷文的书房。” 不知为何，平时干净整洁的书房，现在却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到处都被折腾得乱七八糟，而且仔细观察，会发现地面还残留着干涸变色的血迹。 骆白樱一脚把挡路的木桌踢飞，她快步走到立于墙角的那座书柜前，沉默片刻，直接徒手掰断了书柜的第四层隔板。 下一秒，书柜的中间出现一道整齐裂缝，随后缓缓朝两侧挪开，露出了里面的暗室。 第59章 万相之力 骆白樱和季枫进入到了暗室, 果然不出所料，方格予就被关在里面。 又或者说, 并不仅仅是被关在里面。 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被近一尺长的钢钉深深钉进了墙面里；布满钩刺的铁链，穿过锁骨与他头顶的刑架相连，可以想象，每动一下都将痛彻心扉。 这样残忍的禁锢方式，就算是治愈之力的继承者也难以令伤口愈合，所以血一直在流，滴滴答答在他脚下汇聚成泊。 他原本低垂着头，听到脚步声才有了点反应，勉强睁开眼睛。 “……白樱？” 虽说骆白樱平日里总是和方格予不对付, 但两人毕竟也是多年并肩作战的交情, 看到他受这种罪，说不愤怒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咬紧牙关，登时快步上前，想替他把钉子□□, 谁知那钢钉像是在他关节里生根了似的，无论如何都纹丝不动。 方格予脸色苍白地叹了口气：“你说，能把我锁住的, 能是普通的钉子吗？这上面附了力量, 正常拔是拔不出来的。” “行, 那就换种不正常的方法拔。”她语调阴沉, “就是会有点疼, 你别怕, 待会儿也别在我耳边大喊大叫的。” “我是那种没出息的人吗？”他笑了, “你随便折腾吧, 我能忍着。” 她点了下头，随即摘了自己的耳钉。 赤色光芒隐隐从她掌心泛起，她收拢手指，猛地拔出了他手腕上的两枚钢钉。 钢钉被拔出的一瞬间，鲜血涌得更加厉害，方格予颤抖着吸气，开始催动治愈之力让伤口愈合。 还没等他愈合完毕，紧接着脚踝上的两枚钢钉，也被骆白樱迅速拔出。 骆白樱随手扔掉带血的钉子，转头示意季枫。 “过来，帮我把他按住。” 很显然，要抽出方格予锁骨间的那道铁链，将是更加绝顶痛苦的一件事，她担心稳不住他。 季枫立刻会意，他本来想按住方格予的手臂，但考虑到对方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于是改为搂着腰。 方格予刚想提醒他这姿势似乎不太合适，结果尚未开口，就感觉骆白樱把铁链抽离了一段，跟活剥龙筋没什么区别，顿时疼得眼前发黑，直接一口咬在了季枫肩膀，愣是咬出了血。 换作别人，季枫肯定得把对方的脑袋按在墙上，但现在情况特殊，况且骆白樱就在旁边看着，他只能忍着。 他很有耐心地劝：“方大哥，牙齿挺好的，如果能稍微收敛点就更好了。” “……对不住了哈。” 骆白樱收手，她抬头估测了一下铁链的长度，否定了这个过分简单粗暴的方法。 “算了，我怕直接抽出来你会疼死。” “那还有别的招儿吗？” 话音未落，只见骆白樱掌心赤光更盛，她控制着力道，当场从方格予的锁骨中间强行拽断了铁链。 这样一来，尽管还是难免会疼，却也算最大限度缩短了折磨时间。 重获自由的方格予浑身冷汗淋漓，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一样，他有气无力地挂在季枫身上。 “特意动用镇压之力，还搞得那么复杂，我可真是荣幸。” “你把嘴闭上，就当是感谢我了。”骆白樱说完看向季枫，“累不累？我抱着他吧你别抱了。” 季枫略一迟疑，严肃摇头：“不用了，就我抱着吧。” 方格予：“……你俩都不用抱，我能自己站稳。” “就你这还能站稳呢？”骆白樱顺手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几乎支撑起了他的全部重量，“甭逞能了，你先愈合着，省省力气。” “抱歉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让你们以身犯险，我实在是有太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们。” “竟说这废话，你没重要事，我们就能让你去死了？该救不还得救吗？”她说，“更何况我也知道你要告诉我什么，外面都乱套了，这都是庄廷文的杰作，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他问清楚。” “你恐怕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方格予沉默半晌，忽而叹息一声，他像是充满了愤恨与不甘，却又反复斟酌，不晓得该怎么和她解释。 在他看来，相比起其他人，和她解释尤其困难。 他低声道：“白樱，其实我们根本就没真正了解过万相之力，对吧？” 他这话一出口，骆白樱就大致懂了，微妙的寒意袭上脊背，她滞了片刻才又反问。 “那到底什么才是万相之力，你明白了？” “万相之力是最复杂的自然之力，能够操控万物，也同样能操控继承者本身，形成双重灵魂——换句话讲，继承者从生到死都要与这股力量搏弈，压制不住的，就会被它奴役。” “你的意思是……庄廷文已经彻底压制不住这股力量了？” “我想，指挥长应该已经尽力了。” 或许整整十年间，庄廷文从来没有停止过与万相之力的对抗，他独自艰难地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力不从心之时，依旧在试图挽救这场灾难。 骆白樱回忆起之前与他联系时，他一次更比一次剧烈的咳嗽声，他的每一句提议和指示，大概都是当作遗言来交代的吧。 事实远比想象中还要残酷，如果可能的话，她倒宁可他主观背叛，至少不必痛苦。 她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略微有点发颤：“有转圜余地吗？” “我不知道，也许……概率很低。”方格予说，“这次万相之灵假借指挥长的名义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利用我的治愈之力保住指挥长本体，让它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除掉指挥长的原灵魂，从而彻底支配这具身体，完成最后的融合。” “……它成功了吗？” “还没有，因为我拒不配合，指挥长的灵魂也在拼命反抗，所以它暂时把我锁在了这。” 毋庸置疑，这是个难解的死局，他们没有办法解放庄廷文的灵魂，也没有办法遏制万相之力的疯狂蔓延，只能被动挨打。 骆白樱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在黄沙副本的古城神殿里，感受到的那股邪门又危险的力量。 她原本是打算把大家都召集到星夜城之后，仔细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但没料到横生枝节，方格予就出事了。 算一算，在释放出那股力量之后，三城的通道就被打开了，紧接着副本大乱，禁地封印彻底解除，仿佛一切的根源都在于…… “也许是我做错了。” 同一时刻，三人听到了远远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如追魂索命般的沉重脚步声。 第60章 真相 毫无疑问, 来人是庄廷文，又或者说, 是已经夺取了庄廷文身体主权的，万相之灵。 他停住了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望向站在书房门口的骆白樱三人。 他似乎还是庄廷文的样子，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股黑气，少了曾经温文儒雅的正派气质，而莫名显得阴邪无比。 他看着骆白樱，片刻沉下脸色一笑，嗓音嘶哑。 “好啊，你最宠的小丫头来了, 你早就猜到她会来, 是不是？” 很明显，他不是在与骆白樱对话，而是在与体内庄廷文真正的灵魂对话。 骆白樱紧紧盯着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她冷静抬手示意季枫。 “把方格予带走，让他指给你程序部的位置，集结程序部成员, 立刻向全体玩家发送信息——从现在开始, 他们要准备战斗了。” 在此之前, 她已经通知了商城的阿豪, 让阿豪带领全体员工, 先去星夜城的别墅里等自己会合。 季枫只犹豫了一秒, 他这次没有坚持留下来, 因为他看得懂她的果决与怒意。 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顾全大局按照她的指示去做，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好，你小心。” 他当即背起方格予，转身直接从走廊的窗户一跃而下，然后从半空生出了翅膀，飞向程序部所在的大楼。 走廊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骆白樱和庄廷文，或者说，只剩下了她和万相之灵。 听得万相之灵问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拦得住我？要知道四重自然之力，我是最强的主宰，只要我想，完全可以操控并毁灭这座空间的一切生物，你们凭什么抵抗我？” 骆白樱并未理睬他的话，她只关心自己所求的答案。 她问：“之前的入云蛟和吸血猿猴，都是你临时召唤走的？” “你觉得可能吗？我当然是让它们与你死磕到底。”万相之灵说，“但那时候庄廷文的反抗还很激烈，偶尔也有让他占据主动权的机会，钻了空子。” “从古城神殿释放出的力量，也是万相之力的一部分？” 他冷笑起来：“你还是很聪明的，我残余的力量藏在那里，庄廷文并不了解，所以他没有办法提醒你们——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帮了我一把。” “……” “十年了，我终于拿回了完整的力量，很好，你们的指挥长从此再不能够成为我的威胁了，即使他依然留在这具身体里。” 骆白樱冷眼看着他：“我迟早会让你乖乖让出这具身体。” “是吗？可你今天甚至都无法活着走出这栋楼。” “那你就来试试。” 说完，银枪已在她手中成型，枪尖赤光隐现，犹如雪夜里燃烧的火焰。 下一秒，黑雾环绕了万相之灵周身，空气中透出令人窒息的杀意，他转瞬就闪现到了她的面前。 如陨石相击，大楼在呼啸的崩裂声里，摇摇欲坠。 …… 另一边，方格予在程序部的办公室，听到了指挥部大楼将近崩塌的巨响，他警惕回头，满脸担忧。 “小季，这边我自己可以搞定了，你去帮白樱吧。” 其实季枫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他已经把方格予护送到地方了，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相比之下，他更急于回去确认骆白樱的安全。 “好，那你做完自己的事，务必尽快带成员们离开这，不要等我们。” “我明白。” 谁知正当季枫匆匆往回赶时，前后不过差了十几分钟，他尚未到达大楼，抬头竟见骆白樱脚踏樱花法器迎面飞来，两人在半空险些撞在一起。 骆白樱二话不说，果断将手在他腰间一揽，直接把他拖进了刚刚开启的空间通道。 “走！” 通道关闭的瞬间，季枫似有所感回过头去，隐约见到指挥部大楼半截的废墟上，庄廷文站在那里，一半身躯沐浴月光，一半身躯却藏于阴影。 那画面，仿佛是既定的宿命。 * 骆白樱并未和万相之灵对抗太久就抽身而退，是因为在两股力量相撞之际，庄廷文的灵魂趁机干扰，使得万相之灵不得不分神应付，从而无法对骆白樱不利。 ——小樱，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是庄廷文留下的唯一一句话，骆白樱选择了听从他的劝告，横竖这一次回总部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方格予带领程序部成员先行撤退，她便也可以和季枫一起离开，再去找战友们共同商议对策。 只是…… 她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了。 ——小丫头，其实当初我选中的继承者是你，但庄廷文感受到了我的危险，他抢先帮助你继承了镇压之力，让我没了选择。 ——不过没关系，不管你跑得多远，我迟早能毁掉你。 万相之灵告知她的真相，一件更比一件残忍，生平第一次，她会从心底产生这样冰冷的无力感，前路难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永别。 她根本来不及好好道别，又或者是，和庄廷文说一句抱歉。 如果没有他，今天生不如死的人，就会是她自己。 “我从七岁时就跟着庄廷文了，远比林皓方格予他们都要早，是他亲手培养出了今天的我，再带我南征北战，打下这座系统的江山，最后依着我的意愿，给了我想要的一切。” “他对我很宽容，极其宽容，可以说从没跟我生过气，我虽然不承认，但心里是一直把他当成父亲看待的。” “可惜这些年我活得太随心所欲了，又总以为他无所不能，没想过去关心他了解他，导致他独自承受了十年，最后还要想着保护我。” “万相之力的残余力量是我释放的，如果那天我没去神殿，或许他还有时间压制万相之灵，还能想到对策，还有挽回的余地——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我对不住他。”…… 在叙述这番话时，骆白樱就站在永夜城最高的那栋楼顶，俯瞰这座彻底被黑雾笼罩的死城。 香烟在她指尖明明灭灭，衬着她幽冷的眉眼，她的语调非常平静，但季枫听得出她的悲哀。 他沉默了很久，低声安慰：“姐，那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不去神殿，万相之灵也迟早会释放出残余力量。该来的终归要来，它已经潜伏十年了，怎么会没算到这一层？” “……但这不是我逃避责任的理由。” “你当然不会逃避责任，我也会遵守承诺陪着你。”他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补充，“无论输赢，我都会尽全力。” 然后不惜代价，杀出一个黎明。 第61章 前路 许斯澜在林皓的带领下, 一直在星夜城、永夜城和不夜城三城之间来回打游击战。 后来方格予的程序部成员们整顿好了终于参战，且她和肖宴也逐渐适应了地形和环境, 这才正式和林皓的队伍分割开，并将战场主要固定在不夜城。 她和肖宴的主要任务是清除在不夜城发疯的野怪们，以及收编幸存玩家，共同对抗外敌。 值得一提的是，某夜她开盾保护了一座楼里的玩家免受大批荒原鬣狗的攻击，正和他们解释情况时，就听见有个女孩子，欢喜叫了自己一声。 “澜姐？是澜姐吗？” 那女孩子斜编着一条麻花辫，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非常眼熟。 许斯澜愣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颖颖？” 竟然是很久以前，和她一起穿越过某电影院副本的小姑娘，两人在副本里一直结伴行动，那时候骆白樱和季枫也在。 她还记得当初颖颖和自己说过, 要提升实力加油通关，将来说不定会再见的。 结果就真的再见了。 “是我没错！”颖颖兴奋地拨开人群跑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澜姐, 我愿意跟着你！我现在已经是白金了, 虽然等级不算高, 但还是挺能打的, 绝对不会拖后腿！” 许斯澜也很高兴：“没问题, 我当然信你。” “这位是？”颖颖将目光转向旁边的肖宴, 立刻又恍然大悟, “噢，该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 许斯澜万没想到久别重逢，这丫头问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八卦，不过也难怪，肖宴的长相身材实在是很出众，和她站在一起，无论是谁都难免多看两眼。 她担心肖宴误会，登时摆手解释：“不不，这是我朋友，我俩……” 谁知话还没说完，肖宴就轻描淡写地接了口。 “现在还不是，但以后可能会是。” “……？？” 她回过头去瞪着眼睛看他，很无语地压低嗓音：“疯了吧你？” 肖宴的神色极其坦然：“反正总有人误会，倒不如让他们误会到底。” “……” 长年累月在游戏副本中的历练，让颖颖练就了极强的察言观色能力，她当即不再追问，一脸“我懂了不必多说”的高深莫测的微笑，迅速岔开话题。 “好了澜姐，咱先不提这个了，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栋楼是不是不能再住了？” “确实不能再住了，你们如果相信我俩，就跟着我们一起撤离，最好是团结更多的玩家，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 许斯澜话音未落，就听见楼顶传来一阵剧烈轰鸣，紧接着整栋楼都跟地震一样摇晃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着火了”，她抬头望去，见正有更多玩家慌慌张张从楼上方向跑来。 颖颖紧张询问：“是哪里着火了？怎么引起的？” “外面有好几只浑身燃烧的大鸟，正在撞楼啊！” “啊？” 听了这话，在场的玩家们的紧迫感更强，毕竟他们刚才也见识过了许斯澜和肖宴的真本事，这会儿彻底把他俩视为了救命稻草，纷纷表示同意加入。 “那咱赶紧走吧？走走走快离开这，你们去哪我们都跟着！” 肖宴环视四周，果断挥手：“这边。” “都跟上啊别掉队！”许斯澜示意颖颖来自己身边，她脚步未停，顺便高声提醒众人，“游戏商城现在已经向全体开放了，每位玩家都可以免费领取五样道具，千万好好挑选自己需要的道具种类，珍惜机会！” 楼外，火光连天，这座曾经承载着无数玩家闲时记忆的城市，正在被撕开平和的面具，变成人间地狱。 而他们要做的，不再是设法逃生，而是勇敢应战。 * * * * * * * * * * * * 林皓和方格予带领各自的成员，接手了永夜城和不夜城的战场，骆白樱在这边停留了差不多半月之久，然后就带着季枫去副本援助戴舟夫妇了。 在此期间，几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即使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又或者是，也无话可说。 情势如此，大家心知肚明，说得越多，反而徒增消极烦恼。 战线越拉越长，前路也越来越渺茫，能做的就只剩下坚持。 方格予利用治愈之力，在永夜城挽救了许多被万相之灵操控的鬼员工，使它们重新成为反抗队伍的一部分。 所以他几乎每天都要损耗大量元气，以致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没抱怨过，因为他知道林皓也很艰难，应该说，所有的战友们都远比自己更加艰难。 除了死，一切都是小事。 “老林，其实我倒有点怀念十多年前系统开荒的日子了，毕竟那时咱们都还年轻，也很清楚自己在追求些什么。” 至少那时候他们确确实实是朝着光明的道路在走，目标是在这座空间的土地上，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在濒临毁灭的废墟上，拼死守护摇摇欲坠的希望。 或许就连能不能等来黎明，都很难讲了。 “十年前是咱们一起，十年后依然是咱们一起，谁也没有缺席，这就够了。”林皓将一瓶刚开封的水递给他，声音沉静，“我们当初决定跟随指挥长的时候，早就该预料到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你可以把这当作命运。” “你不是一向最推崇逆天改命吗？” “推崇逆天改命的是白樱，我比起她可是差远了。” 方格予将手覆上林皓的手臂，半晌见柔和光芒亮起，手臂上布满狰狞血口的咬痕正在慢慢消失。 他叹息道：“我一直没敢问白樱，那天她到底和万相之灵聊了些什么。” “如果她不想告诉你，你问也没用。” “万一指挥长的身体真的被完全占据，他再也回不来了，那……白樱一定会疯的。” 尽管骆白樱从来不承认，他们却也非常了解，庄廷文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最深刻的痛苦，往往也最沉默。 “她真疯起来，就凭你我是拦不住的。”林皓望向乌云遮蔽的朦胧夜空，黯淡月光碎在他的瞳仁里，他的语气无可奈何，“但愿那个姓季的小子能做到吧，他陪了白樱那么久，总不该半点也打动不了她。” “你遗憾吗？” “……什么？” 方格予很有耐心地重复着：“要是有朝一日她习惯了这种陪伴，真喜欢上了小季，你遗不遗憾？” “我遗不遗憾的，当初她同意恋这个爱，不是你亲手促成的吗？” “我那不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吗？” “……我不遗憾。”林皓转过身去，很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早就想通了。” 感情本就与时间无关，也并不是陪伴越久，胜算就越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缘分就是没缘分，他明白这种道理，所以从不强求。 可惜的是，他觉得骆白樱还不够了解自己，她尚来不及正视身边的人，究竟存在着多么特殊的意义。 她很聪明，又实在不太聪明。 第62章 空间裂缝 可能是出于之前风险探测程序的影响, 也可能是真的出于难以解释的缘分，骆白樱在某个副本里, 再度遇上了柴波和曾灵这一对。 说是一对倒也不夸张，因为从各种迹象上判断，柴波应该是成功了，他已经和曾灵正式成为了情侣。 而且，他好像还阴差阳错，和某只通灵异兽融合了。 当时骆白樱刚徒手撕了一只火蜘蛛，正踩着蜘蛛的脑壳，四处环顾确认季枫的方位，谁知一抬头就看见柴波打横抱着曾灵，从远处的废墟里瞬移而来。 他收势不住, 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最后被她抵住额头强行刹了车。 双方打了个照面，曾灵从柴波怀里一跃而下，又惊又喜。 “骆小姐？天哪咱们居然又见面了！” 骆白樱仔细打量她：“你受伤了？” “没有没有！刚才那边有危险，柴波一看肯定打不过, 就抱着我先跑了。”曾灵想了想，又着重补充了一句，“柴波现在跑得可快了。” “跑得有多快？” “就……瞬间移动那种, 他现在可以从百米开外直接闪过来！” 骆白樱并没表现得多么意外, 她点点头：“嗯, 看来融合的是速度型异兽。” “……你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吧？” “请你具体描述一下对方的外观和特征, 方便我判断。” 曾灵看了柴波一眼, 她拍他的肩膀：“长什么样儿来着？我记不住了, 反正就记得当时他疼得要死在地上打滚, 后来还抱着我哇哇大哭, 三四个小时才勉强恢复正常。” “是一只干瘦干瘦的黑羊，两只羊角是雪白的，当时一头就朝着我撞过来，然后就消失在我身体里了。”柴波擦汗回忆，“太吓人了真的，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没死，它好像就这么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我现在一蹿能蹿几十米，天王老子来了也追不上我。” 他没说的是，在以为快要死了的时候，他突然无比冲动，当场哭着就开始问曾灵愿不愿意当自己女朋友，而曾灵居然就答应了。 谁料到他没死，两人也很默契地都没有再重提这件事，只当恋爱关系原本就存在，直接跳过了解释。 骆白樱若有所思：“是风暴羚羊，没什么战斗力，但保命技能是一流的，关键时刻救援队友的本领也优秀。” 曾灵头脑很灵活，她当即听出了弦外之音：“骆小姐，这种救援本领是不是能帮上你的忙？之前系统给玩家的消息我们也收到了，有需要你尽管提，非常时期责无旁贷啊。” 柴波也附和：“对对，我们没猜错的话，骆小姐你应该是系统的高层人员吧？这次连系统商城都免费开放了，大家都不容易，我们愿意共克时艰。” “是，猜得对，而且系统商城就是我免费开放的。” “……那我们就更应该跟着你了啊！这样也好过我俩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逃，对吧？” 骆白樱默认了他的说法，她告诉两人：“你们先跟着我，明后天我会把你们送到另外两位系统部长那里去，他们那缺少救援人才。” 所谓另外两位部长，当然指的是焦头烂额的戴舟和宁乐乐。 说完，她点击腕表，高效率地联系了戴舟。 这次戴舟倒是接听得挺快，就是听上去气喘吁吁的，事实上他每次通话都是这么一副快累死的样子。 “喂？白樱啊，我正要跟你说，我和乐乐这边找到了一对双胞胎，他俩一人融合了一只荆棘隼，特别能打，目前一直跟着我们行动！” “好，我明天会再给你送去一对情侣，是融合了风暴羚羊的速度型人才，应该能减轻一点你俩的负担。” 戴舟刚要开口感谢，下一秒就听见宁乐乐在不远处大吼。 “卧槽戴舟你快看！那是不是空间裂缝？万相之灵到底把什么玩意儿传送过来了啊？！” “……媳妇儿你快过来，危险！” 通话戛然中断，骆白樱蹙眉，然后就感觉视线一暗，季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面前。 季枫刚从大批狐面狼的包围里救出了一群玩家，他擦着手上的血，眼底蓝色未褪，垂眸看她。 “姐，不太对劲。” “我也知道不太对劲。” 骆白樱仰头望去，见灰蒙蒙的天际隐约现出沉黑的漩涡，云层堆叠，几乎连那点本就微弱的光线也被完全遮挡住。 其实那并不是漩涡，而是刚才宁乐乐提到的，空间裂缝。 如果解释得再准确一点，就相当于万相之灵向各个副本空间，输送邪恶力量的缺口。 与此同时，她接到了林皓的来电。 “白樱，永夜城这边被极地副本的海水倒灌了，我和老方正在想办法对付海龙鲨，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啊……”她保持着仰望的姿势没动，半晌面无表情叹了口气，“我这边也没乐观多少。” 她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掠过云端，深青色的鳞片在空中暗光浮现，对方四爪腾空，周身环绕了无数狰狞恶灵，犹如极夜到来之前的飓风，夹杂着浓重血气朝地面接近。 是入云蛟，被万相之力操控的入云蛟，这一次它明显融合了更强的力量来源，恐怕远不是当初在雪山副本时所能比较的了。 毫无疑问，它已经被万相之灵着重强化过了。 听得林皓在说：“白樱，最强的两股万相之力应该就集中在你我这里了，我们必须阻止恶灵继续蔓延，否则它会持续不断吞噬更多无辜的玩家和系统员工。” “很难，因为这空间裂缝已经合不上了。” “至少我们要尽力重创对方。” “我知道。”骆白樱平静应道，“万相之灵能有今天，我有脱不开的责任，我一定会尽全力。”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结束通话，抬手摘下了自己的耳钉。 季枫示意柴波赶紧带曾灵先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并告诉两人尽量疏散附近玩家，免得待会儿殃及无辜。 他侧头看向骆白樱，迟疑片刻，低声开了口。 “姐，我早就说过，万相之灵会有今天并不是你的错，我不希望你怀着愧疚感去对付它，那样只会削弱你的实力。” 骆白樱双手结印，随着赤色光影从她掌心蔓延开去，她的双眼竟也变成了浓郁殷红的颜色。 雪白皮肤上的血管脉络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这是镇压之力极度释放的前兆。 她略一颔首，缓声回答他：“好，我记住了。” 她并未与他对视，但季枫明白，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他笑了一笑，转身面对着在上空盘旋的入云蛟，展开了耀眼的八道翅膀。 雷电交加之间，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暴雨倾盆而落，他纵身而去，在她释放力量的前一刻，果断迎上了俯冲直下的入云蛟。 万千恶灵呼啸，天地仿佛就崩塌在这一瞬。 第63章 生死 万相之灵虽然能将力量分散输送到各个空间, 但毕竟还是源于本体，一旦某个地方的力量载体遭遇重创, 本体也同样会受到严重影响。 所以当永夜城的浪潮退去，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明显减轻之时，林皓就已经有预感，骆白樱那边应该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说会尽全力，就必定会尽全力。 他刚想联系她询问一下具体情况，岂料还没来得及点击腕表，她的消息提示框就弹出来了。 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 【立刻让方格予到我这来，快。】 她还能发消息，至少证明此刻是平安的, 林皓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耽误时间，当即叫上方格予，两人一起开启了通往她所在副本的空间通道。 ……结果到了那里他们才发现，原来有危险的不是骆白樱, 而是季枫。 其实骆白樱也受伤了，从右肩到锁骨的撕裂伤，三人见面的时候, 她的血还没完全止住, 深蓝色的上衣被染得透湿。 然而她显然没把这种程度的伤口太当一回事, 当场揪着方格予的领子, 就要把他往身后那栋塌了一半的楼里带。 方格予一边被她拽得踉跄, 一边着急看她的领口。 “等会儿, 先让我把你治好了啊！” “没关系, 这不都是我的血。”骆白樱脚步未停, 语调冷得骇人，“你真正要治的人在里面。” 方格予和林皓对视一眼，尚未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下一秒，就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季枫。 废墟里被盾牌隔开了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季枫就安静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像是断了呼吸一样。 他伤痕累累，左侧翅膀几乎被连根折断，胸口的贯穿伤狰狞，鲜血在身下汇聚成泊，将砖石都浸得通红，触目惊心。 柴波和曾灵隔着盾牌站在一旁，表情悲痛得如同在参加追悼会，尤其是曾灵，估计是刚刚哭过，披头散发的极其狼狈。 方格予大惊失色，他登时闪身进入盾中结界，将手按在了季枫的心脏部位。 “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柴波赶紧表态：“放心，我俩就在这守着，哪也不去！” 曾灵也红着眼眶猛点头。 林皓拍了下骆白樱的肩膀，半晌见她没回应，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借一步说话吧。” 骆白樱盯着季枫沉默了很久，终是叹息一声，依言转过身去。 两人并肩坐在楼外碎裂的台阶上，头顶天空是横亘的空间裂缝，视野中是狼藉的尸体和建筑残骸，满目疮痍，到处都逸出绝望的气息。 寒风呼啸，雾不会散，暗夜也永远不会过去。 当初他们征战开荒，历经艰辛建立起的这样一个世界，如今被轻而易举的摧毁掉，或许也不必再担忧未来，因为可能根本没有未来了。 林皓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习惯性递给骆白樱一根，他沉声询问。 “入云蛟死了吗？” “死了，骨头都被我震裂了，又被季枫的雷电击中，碎得比较彻底，找不着尸体。” “万相之灵好像把大部分力量着重押在了你这里，早知道我应该放弃永夜城，提前赶来帮你的。” “你放弃永夜城，城里的员工就都要死，一样是得不偿失。”骆白樱说，“万相之灵这一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要我的命，相比起你们，它似乎更加忌惮我，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你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它忌惮你也很正常。” “不，我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但目前还没找到答案。” 修长手指掸落烟灰，林皓凝神沉吟：“它的行为其实很冒险，你现在已经重创了它，想必它也需要时间恢复。” “确实，尽管代价太严重了。” “季枫他……” “吸收恶灵的入云蛟是极其理想的力量载体，很难找到弱点，只能强行硬碰硬——如果不是季枫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击，我绝对镇压不了它。” 毕竟她当时的任务除了镇压入云蛟，还要阻止空间裂缝继续扩散，并要保护身处该副本的玩家们。 总要有人为此牺牲，她原本也做好了不惜代价的准备，可她没想到，季枫却一心要赶在自己前面与对方同归于尽。 ——如果我哪也不想去，甚至愿意为了你去死呢？你从没做过这种假设吗？ 怎么办，假设成真了。 情势那么危急的时候，她完全凭借着麻木的理智在做事，以致当季枫从半空摔落在她面前，或是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他往回走时，都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并以最快速度叫方格予来帮忙。 可是此时此刻，她注视着衣服上斑驳的血迹，突然后知后觉地愣住了。 ……倘若那孩子真死了呢？ 兵荒马乱，她甚至都来不及和他告别，而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让她不要怀着愧疚感去战斗。 他把她的心愿当成自己的心愿，无论如何都想让她赢，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从来都说到做到，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只为证明给她看。 烟雾从指间逸散开去，她自言自语。 “林皓，你说，我何德何能呢？” 林皓听懂了，他回答得很坚定：“季枫爱你，所以他心甘情愿去做这一切，并不会计较值不值得——更何况，如果连你都配不上这份爱，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配得上了。” 因为她是骆白樱，她只需站在那里就足够骄傲耀眼，爱上她是太过自然的一件事。 只是没有人会像季枫这么固执，也没人会比季枫更勇敢。 这是季枫亲笔写下的命运，字字果决，他自叹不如。 两人良久无话，后来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各自联系属下成员，打扫战场救治玩家，准备趁万相之灵恢复的空隙，尽快整合队伍，转移阵地。 直到方格予走出大楼，骆白樱才起身迎上前去，她见方格予冷汗淋漓，额前碎发都被浸湿，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就能猜到情况有多不容乐观。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怎么样了？” 方格予顺势往冰凉的台阶上一躺，状若虚脱：“你放心，命肯定是保住了，就是……” “就是什么？” 他很明显犹豫了一下：“就是，眼睛瞎了，与他共生的八翅雷鹰也伤情严重，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全恢复力量，也就没法再跟着你了。” 这是委婉的说法，若说得再无情一些…… 季枫在这场大战里，大概从此与废人无异了。 第64章 梦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梦醒时，季枫如坠冰窟, 剧痛席卷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每一节骨骼都好似碎裂重组，痛苦到无以复加。 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让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感觉自己明明已经睁开了眼睛，可视线内依旧是茫茫然的黑暗，看不见半点光的存在。 这种绝望感太真实而熟悉了，像极了二十岁时他脊椎断裂，被医生判定可能会终身瘫痪的那一天。 没想到，在无数努力抗争的日夜过后, 他竟又重新变回了一个废人。 他咬紧牙关, 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来，谁知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从旁握住，而后整个人都被对方搂进了怀里。 他听到骆白樱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醒了？伤还没恢复好，别太着急。” “……这是在哪？” “在星夜城, 我的另一座别墅，这里暂时还没被破坏。” 她怀抱的温度，让季枫混沌的头脑勉强回复了一点理智, 但越是如此, 就越是让他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他试图以一些不重要的话题来逃避这件事：“谁给我换的衣服？” “除了我还能有谁？”骆白樱叹了口气, “依咱俩的关系, 我都不在意, 你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对吧？” 季枫自嘲地笑了一笑, 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良久，彼此沉默。 直到他身体缓慢后移，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姐，我看不见了，八翅雷鹰的力量也维持不住了，我……以后可能帮不上你了。” “这叫什么话，你帮我帮得还不够多么？”骆白樱说，“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这么容易杀掉入云蛟，也不可能为大家争取休整的时间，大家都很感谢你。” “我不需要他们的感谢，我只要你的认可。” “我一直都认可你。” 他双眼失去焦距地凝视虚空，自言自语地反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始终认为你是当前最强的共生者，论起单打独斗，就算林皓也未必是你的对手。”骆白樱极有耐心地解释，“季枫，你信我，自从在雪山上开诚布公之后，我就再没骗过你了。” 血色极浅的唇角勾起微弱弧度，他无奈一笑：“我知道，你在那之后就连骗我也懒得骗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非常坦诚。” “……” “但我能接受，毕竟不是因为这样的利用价值，我甚至连陪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以前我总是不知足，现在看来，其实是我错了——你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不应该被小情小爱限制自由。” 他很清楚，虽然她未必对他产生过感情，但至少也曾有过片刻温柔和不忍，也曾真切地心疼过他。 他不奢望成为她心里的唯一，只盼着能留下清晰的痕迹，存在特殊的意义。 她终究是为他停下过脚步，这就够了。 “姐，哪怕以后我们分开了，你也能记住我很久，对吧？”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骆白樱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很显然在压抑情绪，她语气笃定地告诉他，“你坚持了这么久，不就是想一直跟着我吗？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管去哪都带上你，除非我死，否则绝对不会丢下你。”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季枫低声道，“如果没有能力和你并肩作战，我也就没必要再跟着你了，你尽管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别有顾虑。” “你这……” “你要是真可怜我，就把别墅借我住一段，我在这等你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骆白樱清楚得很，他不可能安心住在这，只要自己一走，他随后就会离开别墅，到时候是死是活，她或许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骨子里本就骄傲倔强，喜欢她这件事大概是他最卑微的选择，所以他不愿意她因怜悯而勉强。 越是这种时刻，她就越不能放开他。 她想了想，索性岔开了话题：“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熬粥了，香菇鸡肉粥，可能不太好喝，你凑合喝两勺。” “……姐，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听了听了。” 她敷衍着回答，迅速起身去厨房，不一会儿端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鲜粥。 “张嘴，我喂你喝。” 感觉到她的手正伸向自己，季枫下意识避开了：“我是眼瞎，但手还没残疾，可以自己来。” “我坐都坐在这了，总不能你喝粥，让我干看着吧？” “你不去找林大哥和方大哥他们会合吗？” “我们保持着联系，一有情况我也来得及赶过去，你别操心。” 季枫叹息：“姐，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是商人，商人权衡利弊，不划算的买卖要及时止损，失去价值的东西就该尽早丢弃。” “……”骆白樱拿勺子的手停在半空，她沉下脸色，重复着这句话，“失去价值的东西，你这么比喻自己，意思是我应该把你尽早丢弃？” 他沉默着，算是默认。 她忽然冷笑一声，重重把粥碗放在了桌上：“你也知道我是商人，十年了从没做过亏本的生意，每一笔账我都算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怎么止损。” 季枫略一侧头，凭直觉朝向她：“你生气了，这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吗？” “我难道不该生气？” “我以为你会如释重负，至少也要果断一点做决定。” “我挺果断的，决定也早就做了。”她说，“还记得我当初一直陪你通关吗？你不是觉得我热衷于保护弱者吗？现在你真的是弱者了，我当然更要保护你，你反抗得了吗？你反抗不了。” “……” “给我乖乖张嘴，喝粥。” 话音未落，她用力把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 * * * * * * * * * * * 晚上睡觉时，骆白樱和季枫躺在了同一张床上，为了防止他趁自己睡着悄悄逃走，她还特意用手铐把两人的手腕铐在了一起。 不难看出，季枫对她的做法感到异常无语，但他现在根本没法提意见，提意见她也不会理，只能听之任之。 算起来，这大概也是骆白樱近期难得睡的一次整觉，其实所有人都一样，局势混乱，能抽空眯一会儿都谢天谢地，哪有机会真好好歇着。 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她通常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当初在神殿里看到过的那些符文与图案。 那些符文与图案曾无数次在她的脑海里打乱重组，她试图从中提炼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可惜总是一无所获。 然而这一次，当她握着身边季枫的手，终于陷入深度睡眠之后，竟破天荒在梦里，重温了十年前继承镇压之力的那个夜晚，荒野中骤起的风与雪。 她在杂乱无章的符文里，辨认出了一行熟悉的字符，似乎当年在吸收镇压之力的那道山峰之间，也曾一闪即逝。 如果她没有真正意识到那些图案所绘的内容，也许并不能搞清楚这行字符的含义。 ……但是她偏偏就懂了。 就在脱离梦境醒来的一瞬间。 她几乎是被惊醒的，睁开眼睛仍心脏狂跳，随即就听见“喀啦”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源于她和季枫腕间连接的手铐。 她抬手按亮了床前的灯，转头见季枫仍旧闭着眼睛，不过他显然已经醒了，半晌轻声问她。 “姐，怎么了？” “……没事儿，继续睡你的。” 她用钥匙打开手铐，随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算作安抚，而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偌大的别墅安安静静，她站在客厅里，面对着落地窗外深沉的夜色，静默良久，终是拨通了林皓的频道。 不知道是睡意未褪，或者是别的什么，她的眼眶有点红。 她低头瞥向自己的领口，颈间雪白的蟒骨吊坠形似弯月，在水晶灯下透着玉一样的微光。 她用指尖抚摸着吊坠，直到听见那边林皓的声音。 “白樱？” “林皓。”她说，“从现在开始，动用你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想你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 “把万相之灵的本体引出来，引到我这里来。” 第65章 决定 戴舟和宁乐乐接到了林皓的通知, 也得知了方格予已经动身回去总部的消息。 两人听从林皓的意见，带部内成员和玩家们又回了一趟黄沙空间, 看看能否找到其余的蛛丝马迹。 诚然，夫妻俩都知道可能性很低，但除了这样做，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 “白樱好像给老林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万相之灵本体，我想不通她这么强硬的理由是什么。”戴舟站在满目疮痍的古城遗址里，异常苦恼地叹了口气，“乐乐，你说……她是不是想到怎么对付万相之灵了？” 宁乐乐的弓箭最近在战斗中磨损严重，她蹲在一旁给弓弦上着蜡, 神色很凝重。 “我姐不是那种冲动无脑的人, 她既然开口了，就意味着有绝对把握。” “问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到底是怎么突然有的把握？” “我也奇怪，听说林哥也问过了, 但她怎么都不肯解释，她不想解释的事，谁能逼她？” 戴舟无奈地揉了一把脸：“越是这样, 我就越害怕啊……” 宁乐乐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她抱住他, 把脸埋在他肩膀。 “你以前告诉过我, 凡事不要太往坏处想, 越是危急越要乐观, 现在也不该自乱阵脚。”她说, “至少先等方哥强化了程序, 到时不管樱姐想去做什么，我们只要全力支持她就好了。” 方格予足够聪明，他当初逃离总部时，故意炸了程序部大楼给万相之灵看，为的是让对方放松警惕，其实他暗中留了后手。 他这次回去，就是要恢复备用子系统，强化风险探测程序，并将其装载到全体员工和玩家的腕表之内。 这样就可以形成覆盖范围广阔的探测网络，最终根据反馈信息筛选出力量波动异常的位置，找到万相之灵的藏身处。 方格予向骆白樱保证过，一定尽己所能，不会耽搁太久。 无论是他还是林皓，亦或是戴舟和宁乐乐，他们分明都怀着极其不祥的预感，忐忑着骆白樱究竟要去做些什么。 但他们不能追问，也无法阻止。 唯一的选择，是尊重她的决定。 哪怕前方注定踏进深渊。 * 相比起同伴们的焦灼与担忧，在看不见黎明的、漫长无望的黑暗里，骆白樱反而学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柔。 向来空荡的别墅里，多了一个人需要照顾，她每天定时下厨研究清淡的新菜式，榨果汁，烤小饼干，放悠扬的轻音乐，倒好像是过起了小日子。 季枫的眼睛虽然还是看不见，却也逐渐适应了别墅的地形布局，可以独立摸索着上下楼了，但骆白樱依旧坚持搀扶着他，他就握着她的手，任由她领着自己去餐桌、去书房、去露台……就连去浴室，她也要把水温调好，再搬一把椅子在外面等他。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骆白樱大部分时间会细致到把牛排切好、把虾皮剥好，一丝不苟喂到他嘴边，盯着他不许少吃半口。 很显然，季枫并不习惯这样，他怎么可能习惯。 “姐，我是个废人，但也没完全废，眼瞎不同于瘫痪，是能够正常生活的。” “我知道啊。”骆白樱回答得理所当然，“可我都在这了，不把你照顾好说得过去吗？”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问她：“你以前从没这么照顾过人吧？” “是，指挥长说过，我天生就没照顾人那根弦，只有别人哄着我的份。” “那我可真幸运啊。” “……听着怎么阴阳怪气的呢？” 季枫笑了一声：“我说真的，我根本没想过还能因祸得福有这么一天——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之前咱俩也没机会好好相处，难得安稳两天，多少让我补偿你一下。” “只是补偿吗？” 切牛排的动作略一停滞，骆白樱稍作迟疑，她放缓语气回答他。 “如果你要理解成为情侣间正常的感情培养，也没问题。” …… 是夜，星夜城的浓雾仍未散去。 有火焰鸟妄图袭击别墅，骆白樱脚踩法器，挨只扭断它们的鸟头，再拔光它们的羽毛，最后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庭院的露天泳池里。 这泳池平时的利用率太低，回头不行就直接填了吧，改成种花。 不过……那似乎也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 她拉上落地窗的窗帘，遮住了泳池里尚未燃烧殆尽的火光，转身关掉客厅的灯，走向二楼浴室。 季枫刚洗过澡，他听到了动静，正站在门口，不安朝这边张望。 “姐？” “这呢。”她按下他探向自己的手，顺便替他整理好了浴袍没系紧的带子，好脾气地解释，“有血，你先回卧室等我，我随后就来。” “好。” 然后在浴室里，腕表振动，她毫无征兆接到了林皓的来电。 林皓非常言简意赅：“白樱，老方的程序在白禁地附近出现了异常信息反馈。” “目前谁在白禁地附近？” “许斯澜和肖宴，他们在那还临时解救了一批被错误传送的玩家。” “叫他们回来吧，回来星夜城这边。” “那咱们呢？” “今晚过后，咱们在白禁地集合。”…… 卧室的灯影暖黄，犹如隔着一层云，被朝霞晕染的晨光。 季枫倚在床边，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来，他的眼底蒙着阴翳，并不能再倒映出她的模样，但骆白樱偏偏就有种错觉，不管自己站在哪里，他永远都在坚定地注视着自己。 她问他：“不困吗？早点睡吧。” “你不是让我等你吗？”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不禁失笑。 “那行，一起睡。” 谁知季枫却摇了头，他低声劝她：“姐，你回主卧去睡吧，主卧那么大一张床，你何必非得每晚和我挤在这。” 骆白樱一挑眉梢，意识到不太对劲：“为什么？” “我就是怕你睡不踏实，没别的意思。”他想了想，又平静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好好睡觉——都这种节骨眼了，我不可能出岔子给你添麻烦。” “……真的？” “真的。”他笑着点头，“而且你最近起得都很早，咱俩分屋互不影响，毕竟我明天想多睡一会儿。” 平心而论，他这样讲，反而让骆白樱松了口气，于是她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那也行，你确实需要多休息，主卧就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啊。” 然而就在骆白樱转身准备关灯的瞬间，她听到身后的季枫又唤了自己一声。 “姐。” 她回过头去看他：“嗯？” 他似是欲言又止，可最后只温柔勾起唇角，说了句：“晚安。”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几不可觉地蹙了下眉，静默良久，终是轻声叹息。 “晚安。” 灯光熄灭，别墅笼罩在无边的夜色里，仿佛城中孤岛，无所归依。 而她的身影，便也被隔绝在了房门的另一端。 * 这一夜格外漫长，当又一个昏昏沉沉的白昼来临之时，接到消息的许斯澜和肖宴，从白禁地赶回了别墅。 彼时两人已经听说了季枫的情况，担心他状态不好，所以连讲话也显得比较谨慎。 “那个……季先生，樱姐临时去支援白禁地了，让我们回来先住在这，顺便陪陪你。” 季枫正坐在客厅，吃着骆白樱给自己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他闻言没什么反应，只点了下头。 “我知道，她今早刚走的。” 其实他一夜没睡，今早听到了从隔壁主卧传来的轻微脚步声，也知道骆白樱临走前，在自己的门边站了很久。 那应该算是道别。 她是一定会走的，对此他早有准备，否则昨晚也不必特意给她找个借口，免得她走时还要顾及着会不会吵醒他。 听得许斯澜又道：“你别担心，樱姐好像是已经找到对抗万相之灵的办法了，我觉得她有把握。” 季枫略略弯了下眼角，不知为何，笑得有些苦涩：“除了你们，其他的玩家和员工呢？” “基本上都撤回星夜、永夜和不夜三城了，听林部长说，似乎要为日后保存有生力量。”肖宴沉声回答，“几位部长甚至连自己的部门成员们都没留下，他们都是独自去的白禁地，让大家在指定的地方静止等通知。” “现在一想，这事儿是挺蹊跷的。”许斯澜疑惑，“他们几个再厉害也势单力孤，为什么不叫我们一起去帮忙？” “可能自然之力层面的对抗，并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许斯澜余光瞥见季枫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意识到这话可能会刺激到他，赶紧拍了一下肖宴，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她好声好气地安慰季枫：“季先生，这样也好，我们就安心等消息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樱姐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啊？” 季枫抚摸着腕间的红绳，这条当初从骆白樱那里要来的手链，他一直戴着，从未摘下来过。 他以一种极其平和的语气，缓慢重复着。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所以就算要找，也是我去找她。” 骆白樱不提，他便也只字不问，他很清楚她决定的事情不可转圜，而自己能做的，只是给予她全部的尊重。 退一万步讲，他原本也没有阻止她的资格和立场，他名义上是她的男朋友，可这段关系是他强迫来的，其实他什么也不是。 自从对战入云蛟重伤之后，尽管他眼睛看不见，心里却透彻了许多，那些以前被刻意忽视的道理，如今反而看得更通透。 他开始鄙夷过去的自己，那个为了把骆白樱留在身边，执着不休的、卑劣的自己。 他凭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不爱他，以后大概也不会爱上他，即使她已经坦诚地告诉了他这些，他也依然试图用共生者的身份，用两人曾经相处的情分去绑架她，直至成为她精神上的累赘。 所谓的喜欢与爱，不该是这样的，他妄想将月亮揽入怀里，这本就是错误的执念。 越是如此，越是不配。 她与他都是自由的，她有理应承担的责任，他也同样有必须去做的事情，这并不冲突。 别留遗憾，问心无愧就好。 肖宴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他本能地和旁边的许斯澜对视一眼，低声反问。 “你要怎么去找骆部长？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依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是去不了的。” “那你还……” 季枫忽然就笑了，他将腕间的红绳藏进衣袖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说，咱们共生者，到底为什么会被称为共生者呢？” 第66章 战 黑白禁地永远都昼夜不明, 旷野的风席卷过漫无边境的丛林，而穿过丛林的迷茫大雾, 就是峰岭险峻、高耸入云的层叠山峦。 这里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骆白樱到达白禁地的时候，天际与地平线的交界甚至已经模糊了，狂风呼啸如利刃，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 像是预示着被宰割的命运，没有谁能逃得出这场浩劫。。 她在山脚下见到了自己的战友们，除了林皓和方格予，戴舟和宁乐乐也在，四人同时转身看向她，双方对视，一时间百感交集, 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骆白樱打破了这一过分安静的僵局, 她说：“老戴和乐乐为什么也在这？不是让林皓通知你俩撤回星夜城了吗？” “我们不撤。”宁乐乐干脆利落地回答，“总部还剩下两件法器，青阳盾用来封住三城的空间入口，将损失降到最低；星辰锁我俩带来了, 辅助林哥使用禁锢之力。” “好，现在法器也送来了，赶紧回去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青阳盾的效力是三天, 我俩来之前已经开启了。” “……” 戴舟看出了骆白樱一瞬间变得阴沉的脸色, 他迟疑片刻, 很克制地解释：“白樱, 你别生气, 换作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 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更何况咱们五个在总部共事这么多年了，和家人有什么两样？” “……是啊姐。”宁乐乐下意识握住骆白樱的手，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虽然我和戴舟当初没继承自然之力，没资格参与这一战，但至少我俩可以帮忙操纵星辰锁，绝对不会拖后腿的——姐，你别赶我走，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难道我连陪你到最后的机会都没有吗？” 明显感觉到宁乐乐的情绪有点激动，戴舟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想要提醒，却不知怎的，一开口自己倒先哽咽了。 “媳妇儿，你别……” 骆白樱何其聪明，她敏锐听出了不对劲，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 她转身，神色不善地看向林皓：“你到底告诉他们什么了？听上去好像急着给我送葬。” 林皓站在那抽烟，只是沉默不语。 方格予几度欲言又止，终是叹气：“这件事本来也瞒不住，就算你不跟我们明说，我们也都能猜得出来。” “……” “老林已经很难受了，白樱，别怪他了。” 此言一出，骆白樱怔然，她清晰感受到了他们这一刻的无力与无奈，以及想挽留却无法挽留的悲哀。 不是她的错，可偏偏又是她的错。 她垂眸注视着脚下的泥土与落叶，半晌，将目光重新移回方格予的脸上。 她说：“力量相生相克，神殿出现的那些符文和图案，其实明明白白记载了对付万相之灵的方法——如果换作是你俩，会怎么选？” 那时候她终于在梦里看清楚，原来镇压之力是可以克制万相之力的，只是爆发全部力量的代价，需要继承者献出生命。 她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毕竟庄廷文护了她这么久，能给的都给了她，作为回报，她也理应替他守住灵异猎杀系统，度过这第一个最难熬的十年。 她活到二十九岁，活得比很多人的漫长一生都更轰轰烈烈，该有的都拥有过，并不遗憾。 唯一令她为难的，是没想好要如何跟眼前的这群人，做个完整交代。 他们五个人，从年少打拼，到创立系统，再到担任高层，十余年内并肩作战，各自嘴上嫌弃算计着彼此，其实互相之间的深刻维系，早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 谁能舍得呢？可路走到了这里，不接受也必须接受。 方格予用力揉了一把脸，一向玩世不恭的人，此刻声音里居然带了哭腔。 “换作是我们俩，当然也会这么选，但我们只是觉得……白樱，为什么非得是你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骆白樱坦然反问，“如果注定有个人要为此牺牲，那就应该是我。” “可指挥长想让你活着。” “我也想让他活着，你看他听我话了吗？” 方格予深吸一口气，一滴泪在他眼底悬而未落，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气，颓然低下头去。 骆白樱将手搭上他的肩膀，难得的语调温柔：“我在星夜城的两栋别墅，一栋留给老戴和乐乐，一栋留给你和林皓，怎么分配由你们自己决定。” “……” “至于季枫，我觉得那孩子的眼睛还能治好，你们多照顾着，等他康复了，如果想回去原来的空间，就给他一笔钱好好送走；如果有意留下，就培养他接管商城，让阿豪辅助他。” “……我非要听你这些遗言不可吗？” “那好，反正我也说完了，我们来聊正事。”她淡声道，“待会儿万相之灵一出现，林皓负责困住对方，你负责保护林皓，老戴和乐乐负责操纵星辰锁——总之林皓的位置很重要，你们都必须保证他的禁锢之力发挥到最大限度，绝对不能让万相之灵逃脱，毕竟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你呢？” 她笑了笑：“不用管我，你们只要开启一条通往最远副本的通道，等林皓收手之后，离这里越远越好。” 而她将随毁灭的万相之灵与陨落的庄廷文一起，永远消失，化作白禁地的尘与土。 这是从一开始就写好的结局。 宁乐乐哽咽道：“姐，你怎么就确定万相之灵一定会来呢？” “既然它就藏在这，不可能沉得住气不现身，如果它不出现，我就炸了这片山脉，炸到它无处可藏为止。”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这句话，不远处林皓指间的烟已燃尽，他转过身，嗓音沙哑地开了口。 “来了。” 是真的来了。 天地间雾气更浓，犹如未开荒时期化不开的混沌结界，将连绵不绝的林与山尽数湮没。 窒息感铺天盖地，带着绝对性的力量压制，在未出场以前就奠定了主导局面。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冷笑声，是庄廷文的音色，万相之灵的语气。 “很好，该来的小家伙们都到齐了，是为方便我一网打尽吗？” 它的身影立于稍矮的云端，似乎和险峻的山峰融为一处，若隐若现。 但骆白樱依旧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注视，而她也同样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昔日朝自己微笑着的、真正的庄廷文。 她想，自己也是时候与他重逢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就感到林皓伸手，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侧头看他，他也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平静之下涌动着浩瀚暗潮，痛得难以遏制。 他没说话，因为已经说不出话了，但凡说出一句，恐怕每个字都要颤抖。 他不愿在最后的时刻对她示弱，他知道，她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示弱。 他终是缓缓松开手，牙关咬了又咬，艰难地告诉她：“去吧。” 去吧。 生与死都是选择，而他的责任，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完成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 所以，就不讲再见了。 身后，方格予静默而立，宁乐乐在戴舟怀里哭成了泪人。 骆白樱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樱花法器光芒耀目，撕裂开前方浓雾，载着她前往万相之灵所在的方向。 她稳稳停在了云翳缭绕的半山腰。 听得万相之灵嘲讽道：“你是来见庄廷文最后一面的？很可惜，他现在出不来，也不可能再帮得到你了。” “我迟早能见到他，轮不着你操心。”骆白樱说，“我这次来，是来兑现承诺的。” “什么承诺？” “让你乖乖让出这具身体的承诺。” 万相之灵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它揶揄地问她：“是不是庄廷文这些年宠你宠的，让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你以为你们聚齐了，就能阻止我统治空间？我早警告过你，我是自然力量之首，别说是你们三个，再多出十个也只是白白献祭——你这么做，无非是把死期提前罢了！” “说得对，庄廷文确实宠我，我也确实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骆白樱也笑，可眼神却像是极地空间亘古不化的雪，冷得彻骨，“没关系，死期到了最好，反正我也活够了，如果能带上你一起，那就更好了。” “呵，痴人说梦。” “不如你来试试。” 说完，她摘下了自己的耳钉，深红的纹路沿着她周身的每一处血管向上蔓延，直至将瞳仁也染成火烧云一般浓郁的颜色。 银枪在手中成型，强光穿透云层，是给地面队友们的开战信号。 星辰锁悬于半空，宁乐乐一箭射去，正中锁心。 光芒瞬间笼罩了林皓，林皓果断在刀刃上用力一划，随即将溢出鲜血的掌心，按在了脚下的土地。 眼看着他的血正在被源源不断地吸收，方格予立刻抬手扶住他的背，开始使用治愈之力。 禁锢之力施展时席卷了漫天罡风，仿佛无形锁链，从四面八方朝万相之灵远赴而去。 这分明是豁出命去疯狂叠加的强度，纵然是万相之灵也感受到了威胁。 它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这或许并不是强弩之末的垂死挣扎，而是一场视死如归的浩荡赌局。 是专门为它设下的，同归于尽的局。 黑气自体内向外狂涌，暗光闪烁，正有数不尽的野怪恶灵，咆哮穿梭在它高展的双臂之间。 它几乎吞噬了整座黑白禁地的亡灵，融为了自身的一部分。 而现在，它要赶在被禁锢之力限制行动之前，杀掉骆白樱。 大约是错觉吧，明明此刻只能隐约辨认出骆白樱的轮廓，它却依然好像看见，她站在那里，露出了高傲而轻蔑的微笑。 她举起了那柄银枪，如雪幕里燃烧的烈焰，枪尖一道光，点燃了这永无止境的夜。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枪尖对准的目标却不是它，而是她自己。 “一路走好。” 银枪脱离掌心在风中高悬，利刃刹那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血与赤光交融，在继承者濒死之际，传说的镇压之力终于完全释放。 万相之灵从不知道，原来当真有克制自己的办法，它发疯一般试图挣脱禁锢，发出愤怒绝望的嚎叫声。 但经继承者献祭的镇压之力，远比它想象中更加可怕，如同天罚降临，无处可逃。 它朝骆白樱所在的位置扑去，却在中途被迫脱离庄廷文的身体，被另一股禁锢之力拉扯着停在了高空。 环绕的恶灵接连被燃烧殆尽，最后轮到它的本源。 这是注定的制裁。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连绵山脉应声崩塌，山石爆裂，远方树林在风暴中摧折，旷野被夷为狼藉荒地。 镇压之力余波未减，三股力量毫无保留的撞击，强势震撼了整座系统空间。 黑白禁地面临摧毁险境。 方格予含泪仰望昏暗天际，他深知就算再不忍心，自己也必须把林皓带走了。 可他却听到宁乐乐在惊惶高呼：“星辰锁没法关闭了！” 紧接着是戴舟在吼：“空间通道开了，老方！” 方格予如坠冰窟：“……不行！老林撤不回力量！” 镇压之力失控，在屠戮了万相之灵以后仍未能消减，并牵制着禁锢之力，导致他们都无法离开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耽搁一会儿，林皓的血就会被生生耗干，他必死无疑。 方格予稳住林皓摇摇欲坠的身体，拼命灌输治愈之力，但镇压之力太强，他的力量也被压制着处于弱势，根本没法抵抗，反而隐隐有被吸收的迹象。 他听到林皓低声对自己说：“走吧，别管我了。” “……你什么意思？你想给白樱陪葬，也得问问她乐不乐意！”他恶狠狠提高了音量，“老戴乐乐，你俩先走！” 戴舟和宁乐乐仍在锲而不舍试图关闭星辰锁，两人只当作没有听见，显然是做好了一起死在这的准备。 方格予猛地呕出了一口血，他声嘶力竭：“咱们五个都死了，以后谁来恢复系统？你俩对得起指挥长吗？都他妈赶紧滚啊！！” 宁乐乐回头看了一眼空间通道，裂缝已经有了合拢的趋势，最多不出五分钟就要重新关闭。 她眼眶通红，颤抖着问戴舟：“怎么办？” 戴舟近乎崩溃：“我不知道。” 没有谁能告诉他们答案，因为曾经负责拿主意的三个人，都在赶去赴死的路上。 而他与她，正面临着或许是这辈子最艰难的抉择。 “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比如我们可以毁掉星辰锁，再直接阻断禁锢之力和镇压之力的连接？” “就凭你我？” 理论上可行，但事实上身为普通人，他们完全不具备这种能力。 两人甚至都来不及靠近力量中心，就会被活活撕裂。 ……但是他们不行，有人却可以。 关键时刻，有八翅雷鹰的共生者穿越通道，毫不迟疑迎上高空肆虐的力量漩涡。 无边雷电冲破云层，裹挟飓风，当场击碎了星辰锁。 宁乐乐被震飞十余米，她支撑起身体，惊诧到破音：“季枫？那是季枫？！” 戴舟下意识护住她：“是季枫，可他……他是怎么恢复的？” 方格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到雷电不断蔓延，直至形成银蓝色的屏障，替林皓阻断了禁锢之力。 而季枫则为此，扛下了反噬所带来的全部伤害。 八重羽翼开始燃烧，他脊背挺直，就这么挡在他们前方，硬是没有后退半步。 可惜了，没能见到骆白樱最后一面。 不过没关系，至少她想要保护的人，他应该不惜代价保护好。 ——姐，只要我不说告别，我们就永远后会有期。 他闭上眼睛，腕间红绳化作灰烬，无声无息融进了尘埃里。 第67章 大结局 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了整三个月, 灵异猎杀系统百废待兴，游戏一时半会自然是不能回到正轨, 于是一部分玩家选择注销账户，领了补偿金回去自己原本的空间；另一部分玩家则选择留下来，帮助永夜城的员工们重修副本。 林皓和方格予元气大伤，休养了好久才勉强恢复过来，期间许斯澜和肖宴、柴波和曾灵都来总部帮忙，给焦头烂额的戴舟宁乐乐夫妇打下手。 对此，夫妇俩非常感动，并试图说服他们过了这段时间，就正式留在总部任职，待遇绝对从优。 许斯澜委婉拒绝了, 因为她的父母亲人都在原本空间, 如果之前没有生那场重病，她也不会来这参加游戏。 她要回去，肖宴当然也要跟她一起回去，戴舟表示理解, 也没多作挽留，只给了相当一笔酬金，祝两人余生幸福。 柴波和曾灵在原本空间倒是没什么放不下的, 加上两人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 都同意留下来。 在询问了这对小情侣的具体意愿之后, 宁乐乐把柴波安排进戴舟的设计部, 曾灵安排进自己的后勤部, 并给他们在星夜城挑了一处地理位置较好的员工住宅。 许斯澜和肖宴离开的那一晚, 柴波和曾灵还特意去送了, 虽然双方并不算太熟悉, 但多少都是并肩作战过的共生者，终归是有些话题。 而且曾灵心细，她看得出，许斯澜明显不太舍得。 “没关系啦许小姐，方部长那天说过，等损坏的空间通道逐步修复，最多再有一两年，系统就不再是只出不进的单向状态了——腕表保存好，到时候接收到信号提醒，你和肖先生可以随时回来参观。” 许斯澜轻叹了口气，神情无奈：“我知道，迟早还会回来的，只不过……我觉得很可惜，最近季先生谁也不见，樱姐也……都没来得及好好告个别。” 旁边的肖宴沉默片刻，将手抚上她后背，算是无声安慰。 一提起这件事，曾灵的眼眶也有点红：“骆总是为了系统而死的，没有她的牺牲，我们也活不到现在，季先生应该很难过吧。” 柴波低声开口：“季先生是不是身体状况不太好？我先前听说他受了伤，眼睛也看不见了，可他最后又去了白禁地，还救了林部长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许斯澜和肖宴能够回答，毕竟当时两人都在别墅，见证了季枫做出决定的过程。 肖宴的语气像往常一样平淡，但是不难听出，他也在遗憾。 “共生者之所以被称作共生者，意味着异兽和人类可以共享生命，但这种共享是单向的，换句话讲，只有异兽能够共享人类的生命。” 这也是为什么受伤濒死的异兽在与共生者融合之后，就能恢复力量的原因，它们是在汲取共生者的生命力来重塑自己。 异兽与异兽也不同，普通异兽，又或者是战斗值不高的异兽，恢复过程并不会对共生者造成太多伤害，都属于合理范围；但如果是战斗值强悍的高级异兽，每次受到严重伤害，都势必会给共生者带来难以估量的损伤。 更何况，如果急于求成，想要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力量，连休整期都省略的话，可行是可行，但简直无异于透支共生者的寿命。 柴波听懂了，他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季先生他……他是在用自己的命给八翅雷鹰恢复力量？” “我和澜澜劝过他，他执意这样做，因为时间来不及了，他必须尽快赶去白禁地。” 许斯澜点点头，黯然补充：“和肖宴共生的白玉麒麟，也算是很厉害的异兽了，但八翅雷鹰远比麒麟等级更高，他猜测季先生的做法，至少让自己的寿命缩短了二十到三十年。” 曾灵痛心疾首：“他疯了吗？要是骆总知道，一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问题就在于，樱姐永远不会知道了。”…… 深情被掩埋在孤注一掷的热烈里，季枫以这种方式成全骆白樱，也成全了自己。 只要他不曾后悔，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 * * * * * * * * * * * 季枫在星夜城的那栋别墅里休养了差不多一个月，等身体状况稍稍有起色就搬走了，任凭另外三位部长怎么劝都不肯再继续住。 只有林皓没劝，因为林皓能够理解，在一个满是故人痕迹的地方待得越久，想念就越是如同蔓草疯长，难以遏制，倒不如就此远离。 他把季枫安排到了系统商城去，让阿豪来教季枫策划、运营、配货以及新品宣发，并表示这是骆白樱嘱咐的，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培养季枫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果然，季枫同意了，他留在了商城里，一工作就是大半年，期间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几乎是独来独往谁也不见。 直到那一天，方格予三十二岁生日，在和同事们聚完餐后，硬是借着酒劲找到商城来，不由分说拽他去吃了夜宵。 没有谁能拒绝得了一个醉汉，因为跟醉汉讲不清楚道理。 如果是一个故意装疯的醉汉，那就更加难缠了。 所以季枫不胜其烦，索性妥协。 “我跟你说啊小季，这家绝对是星夜城人气最旺、口碑最好的粥店，你只要一喝就……” 方格予话说了一半，然后突然用勺子支住下巴，直勾勾盯着季枫看。 季枫纳闷：“看什么呢？” “我看……”方格予似是犹豫了一下，随即惋惜叹气，“你现在好像成熟了不少。” 这话不假，经过了那场大战，季枫在短期内恢复的视力又开始慢慢减弱，他不得已配了一副高度数的眼镜。 不仅如此，或许也有不间断生病的关系，他比以前显得更瘦削，脸部的棱角也更清晰凌厉，光芒收敛，看上去少了往昔的少年意气，而变得成熟沉稳，或者说，变得有些沧桑了。 他听了方格予的话，倒也没什么意外的反应，只是漫不经心一笑。 “人总会老的，可能我衰老的速度比普通人还要快一点，没什么大不了。” 方格予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你可不能这么消极啊小季，你得拿出个积极正向的态度，才能给商城的工作人员们提供良好榜样。” “那你教教我，怎么才算积极正向，怎么提供良好榜样？” 在酒精的作用下，方格予正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一时间聪明的大脑也比较宕机，他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一句整话，最后稀里糊涂把面前的粥碗往前一推。 “唉，算了，先喝粥，香菇鸡肉粥是他们这的招牌，简直能鲜到你掉牙，你尝尝！” 季枫尝了一口，第二勺却怎么也舀不下去了，他久久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那里，半晌，有一滴泪顺着睫毛滴在粥碗里。 方格予发现了，登时慌张：“怎么了这是？粥把你好喝哭了？” “……确实，太好喝了。” 季枫没说的是，当初眼盲的那段日子里，骆白樱每天固定都要给自己熬一碗香菇鸡肉粥。 她不擅长下厨，这碗粥大概算是有限的食谱里，少之又少能拿得出手的，尽管也实在不怎么好喝。 但重要的是她尽力了，不仅是尽力在熬这碗粥，更是在明知自己即将赴死的情况下，仍旧尽力想给他留下一些温暖的回忆。 他是真的对不住她，也是真的感谢她。 他低声询问方格予：“还能喝吗？要不再陪我喝两杯？” 方格予无语揉了一把脸：“我的酒量比老林差远了，你应该找老林喝的。” “林部长不在这，我俩平时也不单约。” “……我顶多再陪你喝一杯，明早还得给部门开会。” “好。” 谁知还没等季枫再叫一瓶酒，忽觉腕表振动，是林皓在他们几人的群界面发来了消息。 消息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白禁地附近出现异常力量波动。】 * 自从那一战过后，白禁地始终处于被封印的状态，空间通道无法连接，也接收不到任何反馈的信号。 为此，总部成员都深感头疼，因为白禁地一天不复原，就一天没办法分担黑禁地的压力。 要知道之前所有好的坏的、被收服或没被收服的野怪和异兽们，现在统统都被关在黑禁地一带，每天都要爆发混乱，无休无止，好似未开化的远古战场。 林皓起初还惦记着设法镇压，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只吩咐执行部成员们时刻盯紧，别出什么不好控制的大乱子，影响到总部就行。 这一次白禁地好不容易有了动静，事关黑禁地分流，当然是件值得重视的大事。 因此接到消息后，全体部长包括季枫在内，迅速集合决定前往白禁地。 果然，封闭已久的空间通道，终于再度开启。 ……虽说他们刚一踏上那片土地，就听见了炸山的轰鸣。 没错，山又炸了。 在这么下去，白禁地仅存的两座山也保不住，全都得被夷为平地。 林皓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仰望昏黄的天际，凝神沉默了很久。 他蹙眉问方格予：“你觉不觉得这股力量太熟悉了？” 方格予此刻酒醒已了大半，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是，是挺熟悉的。” 熟悉与否，只有同为自然之力继承者的他们才最有发言权。 但是越熟悉，就令人心惊。 戴舟见二人表情不太对劲，担忧询问：“怎么了？” “咱们好像得先撤退。”方格予说，“这股炸山的力量很危险，应该是……” “是什么？” “是万相之力。” 是本以为早被毁灭，现在居然又卷土重来的，万相之力。 宁乐乐闻言大惊失色：“为什么？那……那我们赶紧撤回总部，启动一级警报！” 结果她刚一转身，就被旁边的季枫拉住了。 “等等。” “等什么？这是等得起的事吗？！” 然而，不等也要等。 季枫的视线就固定在烟雾腾起的山峰间，那里似乎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微光，透过玻璃镜片，慢慢点亮了他沉寂已久的眼。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可突如其来的预感如同汹涌潮水，一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一开口，原本平静的语调开始颤抖，乃至带了几分哭腔。 他说：“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见茫茫大雾里偏有身影清晰，倒提银枪的年轻女人正脚踩樱花法器，意气风发奔赴而来。 枪尖撕裂长夜，当强光散去，她稳稳落地，隔着整八个月的距离，跨过生与死的界线，站在猎猎寒风里裹挟烟尘，与他们对视。 她利落收枪，在看清来者何人之后，朝他们侧头一笑，朗声问道。 “各位，这是特地来接我回家呢？”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他们只忙于恍惚着，热泪盈眶。 或许是，山海自有归期。